天才素描
這種例子太多了,所以殷璠才有「高材無貴位」的歎息,貴的位子喜安排四平八穩的人,今天大談EQ就是這道理。天才如屈原、司馬遷、賈誼、李白,都沒有貴位,還都有一大串人在反對,正是「多材逢俗忌」,當然,由「俗忌」也正可辨識「高材」。
丙說:「天才出現時,許多笨伯會串通起來與他作對,由此正可以識別天才。」
戊說:「天才大都大器晚成,枝繁葉茂的千年櫟樹,不會像蘆葦那樣一下子長成秀麗的樣子。」
西方文豪們描繪過不少天才的特徵,咱們www.hetubook.com.com中國也有相同的看法,兩相印證,就勾勒出大才的素描畫像。
是的,從前孔君平到梁國楊氏家拜訪,楊氏不在,楊家九歲小兒代為接待貴賓,端出一盤楊梅來款待,孔君平開孩子玩笑說:「楊梅姓楊,這是你們家的水果吧?」
乙說:「天才難以規則化,常有獨樹一幟的意識。」
這一問一答,針鋒相對,表現了早慧與急智,更繚繞著一股勃勃躍動的清新靈氣。
天才與一般才能不一樣,一般才能訓練你依樣葫蘆,重複而熟練m.hetubook•com•com,進而熟能生巧。天才則喜愛原創性,不走老路子,常常從天外飛來,前無古人,能獨樹一幟,不但是新創,而新創得更好。所以一般才能是花了長時間才漸悟出道理,而天才則是眉頭一皺,就頓然心領神會。
譬如晚唐的詩人羅隱,恃才傲物,被許多公卿討厭,六次科舉均不第,他家隔壁賣便當的老嫗點醒他說:「現在全天下都知道羅隱是天才了,何必一定要考上呢?」他才稍稍抑平了滿腔怒火。
是的,中國正有「多才多忌」的說法,因為才大的人和-圖-書不肯謙抑,別人對他的稱譽,也未必就滿足他。環顧四周,俗物茫茫,必然興起眾醉獨醒的念頭,因而惹來許多笨伯的嫉恨。
是的,中國不但有「俊才忤物」的說法,更有「奇人易敗」的預言,楊脩、禰衡、嵇康、李贊、徐文長、唐伯虎、金聖歎……生活態度不肯低眉俯首,別人不易了解他,更無從掌握他,大抵後來都遭逢坎坷淪落乃至殺身的危險。唐伯虎的詩文有「邁往不屑之韻」,被人比作「卓然如野鶴之在雞群」,野鶴在雞群裏,日子怎麼過?金聖歎在科試時名列第一,後因m.hetubook.com.com寫了〈十弗見〉一文暗諷巡撫催糧貪污,而被殺頭抄家。
所以曾國藩的兒子曾紀澤,未滿二十歲就得了蔭生,曾國藩限令他二十四歲後才准參加鄉試,告誡兒子道:「中得太早,又有何味?」後來左宗棠的兒子左孝威,十七歲就中舉人,左也命令他在家讀書,不准入都會試,都相信「氣未厚積而先洩」,有早成早毀的可能,有了某一方面的傑出,還須多方面的素養來配合,所以天才需要耐性,需要晚成。
丁說:「天才不屑於眾人的平淡平庸,所以也就意味著危險。」
是的,即使天才m.hetubook.com.com常和短命作家混為一談,但真正要讓作品輝映千古,還必待上天保佑他能「竟其志,老其才」,像司馬遷寫《史記》,成為天才中最大的天才;像莊周寫《莊子》,成為天才中最奇的天才;像蘇東坡寫詩文,成為天才中最全的天才,若沒有愈老愈熟的機會,就難以大成的。
楊家的天才小兒立刻回敬道:「孔雀姓孔,可沒聽說孔雀是你們的家禽呀!」
甲說:「天才常表現一種靈氣。」
是的,中國禪宗正說過:「死水不藏龍。」要一個天才事事規則化、模式化,一定就毀滅了天才,天才常是喜愛興波作浪的活水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