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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琉璃

作者:王鼎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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敵人的朋友

敵人的朋友

我們該死。中隊長看見有個新娘子騎著小毛驢進了前村,細腰在驢背上一扭一扭挺好看。他對我說:「上!」該死!我糊裏糊塗跟上去了。
娃娃會回來,可是槍不會跟他一塊兒回來。這一派意見占了上風。
到那裏去了呢?
大隊長唯唯。
我拿一塊磚頭放在他的腳底下,他停止飄盪,身體也不再拉得那麼長。
司令官吼起來。
問題是,由誰來執行呢?
司令官沉默了一下,把場面交給大隊長繼續處理,自己在一旁靜聽。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你老——老實——實講出來。」大隊長的聲音加入。「對團……長講話,不要隱瞞。」
這顆頭顱,那裏還是萬物之靈至尊的表記?它浮腫了,膨脹了。他逐漸不能呼吸,血液向頭部集中,一張臉變成彈指可破的汽球。他的嘴唇向外翻轉,舌頭拖得很長,舌尖沾土,眼珠從眼眶裏跳出來,掛在鼻子兩邊。這時候,觀眾知道他已不足為害,就密集的聚攏過來,圍成一個圓圈兒,仔細看這第二個高潮。他們的狗也擠進來,朝著人頭伸長了舌頭打轉兒。
「中隊長帶我到前村去,跟他們撞上了。我們不知道那裏有四四支隊的人。」
「自掘墳墓」,很多人用過這句成語,他們可曾想到,「墳墓」果然由將死者親手挖掘?
「你是敵人的朋友,敵人的朋友也是敵人。」
好極了!司令官要栽人了,大家有熱鬧看了。剎那間,眾人臉上泛起興奮的顏色。這裏那裏,人成撮成堆,談論他以前聽到的或見到的栽人場面,指手畫腳,口沫橫飛。
「咱們三九支隊沒有人!人家辦得到的,咱們辦不到。三九支隊這樣混下去,還能成什麼氣候?」
我躺在床上想娃娃的相貌,想來想去,一副討人歡喜的天真模樣。司令官說他走霉運,我一點也看不出來。
一時之間,我非常非常想念李興,從前的李興,那天夜間躺在我家的李興。
死者的工作是挖一個坑,深度恰好托住他的下巴,把頭顱留在坑外。這個坑的面積,又需要他站在坑底掘土時能夠揮動工具。雖然將死者多半也是農民,有多年種樹開溝的經驗,幹起來也很吃力。幸而行刑的人頗為慈善,會給他一個短柄的銳利的鐵器,縮短他的工時。
大隊長立時口吃得厲害。「團……長!我家幾代……代……代……都是種田的,栽……樹栽……花栽……莊稼,從來沒沒沒栽過人。」
「誤會?」我不大明白他的意思。
娃娃又嚎啕大哭。
一股刺鼻的腥臭撲面而來。我知道,拘留所裏沒有馬桶,囚犯整天和他的便溺在一起。
「死了!死了!填土以後,他的瘤子脹得好大好大,好像他有兩個頭,第二個頭比第一個頭還大。最後那一錘,沒有敲在正當中,血是斜著噴出來的,噴在樹幹上。我從樹上爬下來的時候,染在我的衣服上。」
從走進三九支隊的https://m.hetubook.com.com那天起,我在想像中一直跟李興手拉著手。
賞格懸出來,沒人應徵。
拘留所的門沒有上鎖,一推就推開了,大家相信吊在樑下的囚犯跑不了。
「先找水洗一洗。」
「你們是我的敵人。」他像水一樣冷,比水堅硬。
別看游擊隊因陋就簡,一間囚室是少不了的。囚室的條件是高而有樑,可以把犯人吊起來。司令官說:「吊他一夜,明天栽掉,不必帶來見我。」
娃娃狼狽的回來,被許多人看見了,我的小屋裏擠滿了來「聽」熱鬧的人。
「李興!李興!」我喊,他睜開眼睛。不錯,正是他!
「我跟他們井水不犯河水,怎麼會?」
李興跳進水裏,脫他的衣服,露出日漸隆起的肌肉,露出紫色的紅色的傷痕。水弄痛了他,扭曲了他的臉孔。
理想的刑場有兩個條件:第一要不種莊稼,第二要有一棵大樹。死囚是被繩索綁緊了的,行刑的人使用一種特殊的方法結繩,使他的兩手兩臂可以工作;長長的繩索另一端拴在樹上,使他無法逃亡。
「不對,我是你的朋友。」我強調。
大隊長很有耐心的問:「你究竟看清楚了沒有?中隊長也許還沒死。」
他們恐怕被別的游擊隊抓起來了。中隊長拖著大瘤子,跑不快;娃娃帶著槍,跑不掉。說起來,大家都是抗日武力,這樣會傷和氣,可是娃娃隨身帶著那麼好的一支槍,任何一個懂槍的人見了都會眼紅。
司令官左等右等,等得不耐煩,我聽見他捶著桌子歎氣。
「你不要怕,」大隊長說。「你要一五一十詳詳細細告訴團長,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團長知道了,好決定怎麼應付。應付情況是大事,打你是小事。」在這緊要關頭,大隊長的舌頭忽然不打結了,他說得很慢,很吃力,但是聽起來很誠懇。上面幾句話隱隱規勸司令官,好像立時發生了作用。「你說實話,可以將功折罪。你要是欺騙團長,那反而……反而……害了大家。」
「哦!」大隊長恍然,聲音裏有些不以為然。
看哪,他挖得多麼勇敢,多麼努力!
一個人跪在司令官腳前,渾身泥汙,哭得兩肩聳動。誰說司令官不會發脾氣?他猛拍桌子大罵「混蛋」,一腳把那人踢翻在地上。
「你這是什麼話!人家無緣無故栽了咱們一個人,這個仇不報,三九支隊就從此沒氣了。你身為大隊長,應該身先士卒!」
然後,我簡直嚇壞了,當他再盪過來的時候,我看清楚了,他就是李興!
這兩個人,經常聯手去做別人不敢做的事,半夜出出入入習以為常,可是,吃午飯的時候還不見影兒就教人覺得可怕。如果從此不能回來,外面的風險可怕;如果下午回來了,內部的紀律可怕。
我看得清清楚楚,他一下一下挖得好快……
大隊長派出兩支人馬,一支去找中隊長的屍首,一hetubook.com.com支「摸」進前村,架回來四四支隊一個隊員。這人正在農家教孩子們唱歌,冷不防背後有人掐住他的脖子。
行刑的那一小隊人馬裏面,有一個真正的專家,他的腰帶裏插著一把小小的鐵錘。他的工作是,最後在那顆擺在地面上的頭顱頂端找一個標準的位置,猛敲一下。他敲得不偏不倚,不輕不重,恰好在正上方造成一個小洞。走投無路的血液,從這裏找到出口,一條紅蛇竄出來,嘶嘶有聲。只要這個專家不曾失手,血液會從小孔裏先抽出一根細長的莖,再在頂端綻一朵半放的花。死囚在提供了最後最可觀的景色之後,紅腫消褪,眼球又縮進眼眶內。群犬一擁齊上,人們則向相反的方向走散,一面走,一面紛紛議論,稱讚最後一擊的手法乾淨俐落。
那是一把德國造的自來得手槍,一次可以連發廿粒子彈,還是新槍,槍身閃著藍色的光澤,槍口只吞得下半個子彈頭。兩百發子彈粒粒一塵不染,每一粒都上過天平,重量相等,連發時從不啞火,從不故障。槍聲特別清脆,教人聽了心癢忘死。這把槍是稀有的寶貝,司令官說要是丟了它,等於丟了半條命。
我放下槍,抱住他,忘了骯髒。
「伯母,」看樣子,我還得再加一句:「你的母親。」
「你看,敵人會不會來摸我們?」
「慈不帶兵,司令官早晚要開殺戒。」他的部下在嚮往殺戮流血的刺|激時,總是這樣判斷。
「團長,我實在做不來,」大隊長的聲音痛苦之至。「您就免免免……了我這個大……隊長吧!」
「李大哥,怎麼辦啊!」我很著急。
「啊,現在那有功夫管她。」
我沒見過吊起來的人。這人身體懸空,腳尖點地,可是高度恰恰使他無法站穩。為了減輕懸吊的痛苦,他豎起腳面,拉直身子,希望用腳尖承擔體重,可是,腳尖輕輕的在地上點一下,反而把身體盪開了。
「你告訴他,他的相正要走霉運,教他處處小心自愛。」司令官好像知道一些什麼。
他們不是傻子,不會那樣做。
他曾經滾動著這雙眼睛告訴我許多話。他曾經用低訴的語氣,敘說抗戰帶給他的興奮。他曾經提到,他有一個茹苦含辛的母親。他的家庭是一縷將熄的餘燼,而他是唯一在風中閃耀的火星。
司令官懂得很多事情:他懂得孔子和老子,年命和風水,把脈和看相,這幾天,他很注意別人的臉,有人從他面前走過,他總要仔細端詳幾眼。
「李興,我也參加抗戰了。」我希望他直接、間接能聽到這句話。
我的來意是想打聽這個屬於四四支隊的人認識李興嗎?李興現在怎樣了,李興雖然只在我家待過一晚,我一直把他當做朋友,聽見「四四」這個數目字,就要想起他。
村子裏面一切都是舊的,連兒童都像是破舊的玩偶。可是村子外面,植物、溪水。都煥然一https://m.hetubook•com.com新。
我很難啟齒,我不能告訴他,娃娃跟中隊長到處遊蕩。
東,東,司令官用手杖敲牆。「娃娃」不在屋子裏,我跑過去。
隔壁司令官那兒突然有人嚎啕大哭,我嚇了一跳,我得跑去看看。
在那個時代,「活埋」是被當做一個「節目」來舉行的。一小隊槍兵,他們是監刑的人,也是行刑的人,押著死囚,招搖過市,由死囚自己扛著挖坑的工具。這個頗不尋常的隊伍引來成群的觀眾,觀眾遠遠跟在後面。然後,是成群的狗。
監刑的人隨手帶著鞭子,如果死囚拒絕服從,這些莊稼漢就用他們多年來驅策牛馬訓練出來的鞭法,使任何倔強的人馴伏。這時,觀眾可以看見他們預期的第一個高潮。在他們聽來,鞭子的尖梢所爆出來的響聲,比槍聲要悅耳得多。不過這高潮通常並不出現,死囚多半立即奉命行事,絕不遲疑。
「等一等,你站直身子比比看。……再挖三寸。」
我還能說什麼?呆呆的望著他退入青紗帳中,隱沒了。
他拿著槍,丟下我,逃走了。我沒有辦法,爬到一棵大樹上躲起來。他們在樹下經過,沒抬起頭來看。我想:沒事了,躲到天黑,溜下樹來,往青紗帳裏一鑽,再摸路回隊吧。
「李大哥,伯母好嗎?」
娃娃那裏肯聽這些話,這天夜裏,他整夜沒有回來。
大隊長,司令官的意思是。
「廢話!沒出息!」司令官想了一想,「這樣吧!我不難為你。你去找行刑的人,叫他們自告奮勇,誰願意幹,我有賞,每人十塊大頭。」
現在,我們要活埋他!
「誰幹的?」司令官的聲音變了調。
「娃娃又跑到那裏去了?」不等我編好謊言,他又追問一句:「他近來常常不在屋子裏,幹什麼去了?」
「團長!我我的心心沒那麼狠——,手沒沒有那那麼——辣,我怕傷……傷……傷德啊!」
「這麼說,四四支隊向我們這邊兒擴充了?」這句話好像是對大隊長說的。然後,「你們到前村去幹什麼?」
人多,什麼樣的意見都有人提得出來。中隊長和娃娃都跟司令官有幾代的關係,多數人判斷他們不會背叛。
拘留所沒有窗子,屋內一片黑。推開門之後,近門的區域才有光亮。那吊著的人,像盪秋千一樣從光亮裏飄過,又在昏黑裏變得模糊。
一種混合著悲痛和恐怖的叫喊震撼了所有的人:「中隊長教人家栽了!」
「我看隊上有幾個人的氣色很壞,好像大禍臨頭的樣子。」他慢條斯理的說。
尤其到了夜間,黑森林一樣的高粱地就是一座大陷阱。就算要做亡命之徒,也犯不著半夜三更到迷魂陣裏去探險啊!
他坐起來。「沒什麼,這是誤會。」
玩女人方便啊!那是兩隻吃屎的狗,當然要進廁所。
「這……這,怎麼會?」他說話有點口吃。「現在到處有青紗帳,是敵人挨……打的時候。」大隊長和*圖*書覺得奇怪:「團長怎麼想到這……這個問題?」
然後,良久,寂然無聲。大概是相對無言吧!
唯一的話題斷了,只好沉默。
隊上有個賭博輸急了的人,想賺這筆錢。贏家把他拉到僻靜地方,狠狠數落了一頓。「栽人這玩藝兒,看看熱鬧挺不錯,要是咱們下了手,以後怎麼做人?算了,那筆賭賬咱們一筆勾銷,你我兩不欠,你犯不著為這個跳牆。」
我栽在溪邊,寸步難移,恨不得化成一棵樹。
沒有想到是這幅景象,我嚇了一跳。
溪水可愛,裏面有樹的影子,雲的影子,還有高粱的影子。
「李大哥,別這樣好不好?」我坐在大石上看他。
夜不歸營是一件大事,第二天引起整上午的議論,而且,大家發現中隊長也不見了。
片刻,隔壁沒有聲音。我相信司令官和大隊長的臉色都慘白。
我們跟吊人的屋子叫拘留所。
他必須忍受,等下一個機會,等繩索垂直、腳尖離地面最近的時候。
「為什麼?我們是朋友。」我說。
「可是,你身上這樣髒?……」
去投鬼子啊!
坑挖得差不多了。
「你有什麼地方不舒服嗎?」他問中隊長。
他慢慢把濕衣穿好,擰著他的臉孔忍痛。
「你去找一塊磚頭來。」他呻|吟著說。
「現在你是抗戰的大隊長,」司令官說。「賣什麼,吆喝什麼。唱什麼戲,演什麼角兒,到了該栽人的時候,就栽。」
一夜飄盪,他畫了一夜的圓圈兒。難以忍受的痛苦,使他一次又一次排出大便、小便。便溺落在他盪過的軌道上,畫出一個骯髒而殘酷的圓周來。
「我要是年輕十歲,一定親手埋了他!」司令官聲中帶恨。
在抗戰時期,敵後游擊隊對罪犯執行死刑,從不浪費子彈,那時候流行的辦法是活埋。那些莊稼漢喜歡這個辦法,他們給這種辦法取了一個代名,叫做「栽」。
他站起來。「帶我去見司令官。」
「大兵之後,必有凶年,也許會有傳染病。」司令官推演他的理論。「告訴他們,飲食小心。」
看哪,他的手心磨破了,木柄上有他的汗也有他的血。看哪,從他額上串珠而下的是他的汗,不是淚。他的淚都化成了汗?……
誰知道,頓把飯的功夫,他們又回到樹林裏來,手裏牽著一個五花大綁的人。我一眼就認出來,中隊長落在他們手裏了,老遠看見他臉上一個大瘤子晃來晃去。
大隊長又唯唯。
「啊,沒有。」
司令官氣呼呼的站起來,嚇得我縮回自己的屋子,耳朵貼在牆上偷聽。
「我能!」說著,他掙扎著出門,我覺得他需要一根枴杖,就把馬槍交給他拄著。
到處都是青紗帳。青紗帳這玩藝兒,固然給你一些安全感,同時也使你心驚肉跳,對外面的世界興起陣陣猜疑。它是一件緊身馬甲,貼在身上,保護你,也使你呼吸困難。
等到領隊的人說:「好了,不要動!」死囚的手腳又被綑得牢牢的,www.hetubook.com.com全身上下綑成一根肉|棍。行刑的手法真和栽植樹苗相近,人插下去,四面填土,幾十隻腳在鬆軟的土壤上加壓擠緊。填平了,地面上只露著一顆腦袋,確實像是栽在那兒的一根肉樁。
「你能走嗎?」
失槍的娃娃,還敢不敢回來?
三九支隊的司令官是一個慈善和藹的紳士,從來沒有下過「栽人」的命令,他的部下閒談時,總覺得在這方面未免太不如人。我當初到三九支隊報到,一眼看見個面圓圓沒有鬍鬚的中年胖子坐在那兒,幾乎以為是個兒孫滿堂的祖母,一點也不像兵凶戰危的指揮官。他賣地買槍,毀家救國,部下從沒看見他發過脾氣。
「你咬牙切齒的樣子。」
「挖!」帶隊的人下了命令。
「你說誰?」他愕然。
有一天,他問大隊長:
他從水裏出來,需要我幫忙擰掉衣服上的水。我們分別握住衣服的兩端,用力旋轉,——不敢太用力,怕衣服的質料禁不起。濕衣冷冷的,但是我覺得我們又恢復了聯繫。
投鬼子有什麼好處?
然後又是飄盪,劃著弧形飄盪。
那麼多的樹,偏偏揀上我藏身的這一棵。他們把中隊長拴在樹上,教他挖坑。
進了小媳婦的家,中隊長覺得什麼地方不對勁兒,伸手說:「槍給我。」我倒不覺得怎麼樣,他說有人堵住了大門。他向大門口打了一梭子,帶著我翻後牆。我上了牆頂一看,不得了,房子四周都是人頭。我倆沒命的跑,要命的是,後牆外面是一片樹林,沒有高粱,想逃沒那麼容易。中隊長說:「我們分開,你奔東,我往西。」話沒說完,他又打了一梭子。
槍口對準我,仇恨的眼睛也對準我,我看見三個危險的洞,深入我的骨髓。
我非常同情的望著他,心裏想著怎樣安慰他,怎樣幫助他,一時想不出頭緒來。冷不防他一轉身抓起靠在大石旁邊的馬槍,嘩喇一聲,子彈上膛。
「四四支隊。」
繩子解開,他倒下來,躺在他自己的糞便上喘息,骨碌著逐漸恢復神采的大眼睛。
也許,這兩個人逃走了,脫離了三九支隊,不再回來。
我是帶我的馬槍來的,我想,囚犯一定很凶橫,得有一件可以壓住他的東西。
那得有很多很多水才行。村外有一條小溪,可以洗他,加上他的衣服。
大隊長千恩萬謝。
他先揉洗衣服,後擦身體。
「四四支隊豈有此理!大家都在抗戰,他們這樣不講交情!咱們一報還一報;大隊長,你去抓四四隊一個人來!要快!」
娃娃又哭起來。司令官用手杖抽他,手杖清晰的折斷了,半截掉在地上。
「我倒不覺得。」
司令官以前的名義是團長,大隊長還是沿用老稱呼,他唯恐自己一時口舌不靈,「司……司……」的怪難聽。
我激動得頭昏,動手解繩子,看見他的腕部被繩索磨擦得露出血來,心裏一陣酸楚。
「我怎麼啦?」
他是娃娃!
大隊長默然。既然噴過血是一定活不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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