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南北二怪
方兆南緩步走近石門,探頭向裏面看去,只見一個長髮覆面、衣服破損的人,背上背著一個大如車輪的黃色枷鎖,靠在石壁上呼呼大睡。西側峭壁開了一處圓如輪月的洞口,天光由那洞口中透入。
那白髮長垂的老人,突然抬起頭來,兩道威稜的目光凝注方兆南的臉上,緩緩答道:「不錯,老夫正是黃鍊。」
但聽辛奇冷哼一聲,五指突然加力,方兆南登時感到手上如套上了一道鐵箍一般,不禁大驚。但他這時已經受制於人,南怪深厚的內力,不斷加強,方兆南只覺他五指逐漸的收緊,已將要到自己無能抗拒的地方。
他雖然幾次推拿石壁,但他並不灰心,一直左推右轉不停的移動著雙手勁力,終於被他觸動了機關,但聞一陣軋軋之聲,石壁果然應聲而開,現出一座石門。
覺夢大師聽的似是十分留心,方兆南說到實非尋常可比時,突然接口說道:「半劍一掌,技絕塵寰,你既能用出此等形容之詞,想那劍掌之學,定是有過人之處。」
走了幾步,突然想起了方兆南,回頭笑道:「小娃兒,你解了我身上天蠶絲縛,使我重獲自由,老夫也不虧待於你,答允你三件相求之事,我替你辦完三件事,就算答賞了你一番相救之情,今後是敵是友,那就要看老夫的興緻如何了!」
方兆南仔細看去,果然前門壁間一道極細的裂痕,用手一推,石門應手而開,依言左轉十步,果見一個滿頭白髮,長垂數尺的怪人,手足被縛,盤膝而坐,當下抱拳一禮,道:「老前輩就是北怪黃鍊麼?」
南怪辛奇已為方兆南靈口巧舌,說的有些沾沾自喜,聽他叫出辛老前輩,不禁哈哈大笑道:「你快些說吧!老夫已有八成答應你了!」
方兆南心知是隔壁另外被囚的一怪所為,但覺那石壁有如被鐵鎚重擊一般,整個的石壁,都響起一種嗡嗡之聲,心中暗自驚道:此人好深厚的內力,如若能把兩人收服,確實是兩個很好的幫手!
覺夢大師點頭說道:「雖只三變,已見詭辣,如你能記全八變,其兇辣勢將尤過『大羅一網』。此招盡極玄奇,老衲未窺全貌之前,也難評論,容我想上一段再說!」
方兆南微一欠身,道:「辛老前輩……」
方兆南依言退到石門口處,身子剛剛停好,耳際間已響起辛奇的大喝之聲,但見雙臂一振,身上那巨大的枷鎖忽然裂成了兩半,落在地上,右手一分覆面長髮,直對方兆南走了過來。
北怪黃鍊洋洋自得的拂髯笑道:「這一次教訓,對你利害各半,害在老夫不費吹灰之力,贏回了三諾之一,利在你經過這次教訓,以後兩件事可就要仔細想想之後再說了!」
方兆南略一沉吟,道:「好吧!咱們先解救了少林寺的危難再說吧!」原來他心中想著此人兇名太著,如真的和他結作兄弟,勢必為武林中正大門戶中人歧視不可。
北怪黃鍊道:「說起來也不是什麼困難之事,那就是咱們在沒有動手之前,必需先找覺生大師,洗雪被他囚禁數十年的羞辱,這數十年來,咱們武功雖有進境,但想那覺生老和尚的武功、內功,也同樣有著極大進境,兄弟自己一人之力,恐難勝他,咱們找過覺生大師,洗雪了被囚之辱,再找個僻靜之處,好好的拚上一場!」
覺夢大師沉忖片刻,忽然臉色大變,道:「昔年四大門派,追剿那施用『七巧梭』的妖婦時,鬧的傷亡狼藉,但仍然被她逸走,本門一代英才的大智師姪,也在那一戰之中,重傷而亡……」
轉過了兩個彎,忽覺眼前一亮,只見丈餘外一座石門,緊緊的關閉著,那石門上有一個半尺見方的窗口,沉重的呼息之聲,正由那窗口中傳了出來。
方兆南回頭對南、北二怪說道:「兩位老前輩,請稍候片刻,晚輩替兩位叫門。」
方兆南長長吸一口氣,使昏沉憂傷的神智,清醒一下,大步向外走去。他心中泛起一線希望,希望這藏經閣中的慘變,只是冥嶽中一項突襲。他又想到少林寺馳譽天下的羅漢陣,縱然遇上強敵,也不致一擊而潰。
覺夢大師道:「事已至此,只有冒險釋放南北二怪了,由這兩人之力,或可挽救目前咱們少林一次劫難了。」
方兆南似是也警覺到情形不對,霍然站起身來,說道:「老禪師言重了,縱然老前輩對晚輩沒有傳藝之情,亦有著救命之恩,若有所命萬死不辭!」
方兆南笑道:「在下生平之中,從不作後悔之事!」
方兆南緩緩出手,施出了三個變化之後,停手笑道:「此招原有八個變化,但晚輩只記住了三個。」
走約百丈遠近,石道突然岔分為二,左面一條,斜斜向上,右面一條,卻是平坦之路。方兆南略一沉吟,舉步向右面一條走去。
方兆南也接口說道:「大師快些說吧!貴寺目下處境,確實險惡萬分,晚輩雖然自知武功不足助人,但願盡我心力……」
一寒、一熱的兩股勁風,在石室正中相接,立時捲起了一陣狂風。
方兆南道:「晚輩遲遲不願出口,就是恐怕引起老前輩誤會,以老前輩在江湖上的聲望,自然不會答應,唉!咱們還是別談算了,晚輩就此告別www•hetubook•com•com!」深深一揖,緩步向外走去。
那怪人哈哈大笑,道:「快啦!再有二年時光我就可以自脫天蠶絲索,離開這石室了!」
方兆南道:「晚輩曾經聽人說過,那天蠶絲索堅牢無比,縱是利劍寶刃,也難斬斷,不知老前輩何以能夠弄斷此索?」
南怪辛奇略一沉忖,道:「什麼話,儘管請說,兄弟無不奉陪。」
北怪黃鍊放聲大笑道:「小娃兒,你如釋放了老夫,那就不用擔心南怪存心害你了……」他那大笑之聲,有如夜梟悲鳴,說話聲音宏大,字字如雷貫耳,震得方兆南耳際中嗡嗡作響。顯然,他是借這大笑和說話的聲音,現露出自己深厚的內功。
他心中雖感懊惱,但表面之上,卻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神情,淡然說道:「原來如此,晚輩還認為老前輩練成了『天通眼』一類的神功呢!」
南怪辛奇沉吟了一陣,道:「你如真能解去老夫身上的天蠶絲索,我就助你擊退相犯少林寺的強敵,然後再去找覺生和尚算我被他囚禁數十年舊賬。」
方兆南道:「這方法最好不過。」大步直向前面走去。
方兆南習完三劍,足足耗了四個時辰。
方兆南看他果為自己的熱情所動,心中暗自歡喜,立刻動手,又解了他手上的天蠶絲索。
那屍體雙手緊緊和石門相接,背心上流出的血已經凝結成深紫顏色,伏屍處也濺灑著一片片凝結的紫血,想是他生前已受重傷,準備開啟這座石門,卻被人迫了上來,傷中要害,一擊致命。
心念轉動,故意提高了聲音道:「晚輩知道解縛之法,不知兩位老前輩是否有意離此石室?」
方兆南道:「兩位老前輩閉關坐禪之事,是何等隱密,只怕連貴寺中大部份弟子,都不知道此事,但冥嶽中人,卻能直接找到兩位禪關重地。如若說事情湊巧,被他們無意尋到,衡諸情理,成份確實極小,因而使晚輩懷疑到,此事可能有貴寺中的人洩露隱密,如若晚輩這推斷不錯,目下貴寺處境,已然面臨存亡絕續的關頭。老禪師一念仁慈,只怕將致貴派永劫不復之境,晚輩既不通休咎之術,亦不通星卜之理,只不過就事論事而已。」
覺夢大師望著方兆南急急而去的背影,長長歎息一聲,才回身扶壁而入。
方兆南道:「這個恕晚輩歉難應命,三年時光,轉眼就過,讓晚輩留此相伴,原不要緊,但如老前輩一生無法離此石室,難道也要晚輩留此相伴一生不成?」
那怪人呆了一呆,突然坐了下去,聲音十分淒婉的說道:「不錯啊,唉!這幾十年我為什麼都沒有想到這件事呢?」
方兆南一皺眉頭,暗道:放了一個南怪辛奇,已是不勝麻煩,如再放了北怪黃鍊,真不知要成個什麼局面了。
方兆南暗道:他兇毒成性,用心難測,不可不防他一著。暗中運氣戒備,表面上卻保持鎮靜的神態。
借著說話的機會,他的目光迅快的掃掠了四周,果然發現石室一角處,有一塊突出的石壁。他迅快的奔了過去,用手一拉,一扇石門應手而開。
方兆南早已有備,入洞之時,隨手折了一段兩尺左右的松枝,放入懷中,身子就勢一滾,讓開他掃來一擊,已把松枝握入手中,說道:「老前輩暫請住手,聽晚輩說幾句話,咱們再打如何?」
方兆南道:「那定然是很寂寞了?」
方兆南只覺一股冷氣,隨著他推出的掌勢,散漫全室,不禁心頭一震,忖道:這是什麼掌力?
那長髮覆面怪人,忽的坐了起來,兩隻眼睛中暴射出威稜逼人的光芒,道:「你是少林寺和尚麼?」
那怪人落著實地之後,高聲說道:「小娃兒不要走,什麼事說給老夫聽聽!」
他輕輕的咳了一聲,又道:「那矮松下有一道人工雕刻的花紋,仔細一點,就可以看出來了!你推開那石門之後,直向裏走,大約有一里左右,到了一處岔道的地方,左面向上的一道,通往我們寺中的『藏經閣』,右面向下的一道,是通往南北二怪的囚禁之地。不過此去十分危險,你一見到二怪,立時高聲說出來意,千萬不可和他們動手,二怪隔室相囚,這數十年來他們火氣也許已小了甚多,但也可能變得更為兇殘,你必須見機而作!」
覺夢看他把三劍變化,練習已熟,長歎一聲,說道:「這達摩三劍,用了我十五年的時間,才把他精要變化,體會出來,如非我體會出這『達摩三劍』,也不敢講我們少林武學中,包羅有劍道一學。」
震耳欲聾的長笑,足足有一刻工夫之久,才停下來,這一笑似是發洩了他數十年被囚的憂忿,臉色忽然轉變的十分平和。
他微一停頓之後,又道:「不過兄弟有兩句話,不得不事先說明。」
覺夢大師迅快的傳授了方兆南解縛之法,然後囑道:「老衲之意,方施主最好先由藏經閣進入寺中瞧瞧,如若情勢不是咱們預料的那般惡化,先別釋放二怪。」
那怪人急道:「你不妨說來聽聽,只要不太礙難,老夫自會答應!」
方兆南高聲說道:「兩位老前輩暫請住手,聽晚輩一言如何?」縱身一躍,落在兩人中間,接道:https://m.hetubook.com.com「兩位老前輩,都已答允晚輩相助少林僧侶,目下強敵,恐早已在寺中相候,兩位如想試試這數十年功力進境,正好用以對付強敵。」
方兆南道:「晚輩這數月來,雖然連遇兇險,事事物物,都留下慘痛的記憶,但武學一道,卻是得天獨厚。先蒙陳老前輩,授以絕學,半劍一掌,技絕塵寰,晚輩只一出手,無不得心應手。又蒙兩位大師垂青,傳授『達摩三劍』,晚輩質雖愚劣,但已體會三劍妙用無窮,尤其練習出手之時,心境一片明朗,佛門密傳,實非尋常可比……」
這是一座建築的十分寬大的閣樓,重疊的木架上,堆滿了經書。
他臉色白中透青,再加上數十年沒有修剪過的髮鬚,形容十分可怖。
那怪人似是被方兆南的大笑之聲,激起怒火,雙目中神光暴閃,怒聲喝道:「你笑什麼?」被縛的雙手一揮,長指如剪,橫裏擊來。
方兆南依照覺夢大師之囑,西行三百步左右,果見一株突生於石壁間的矮松。他仔細的打量了一陣,果然發現那矮松下有一道人工雕刻的花紋。
正自心念轉動之際,忽覺手指一鬆,南怪辛奇放開了手指,說道:「你內力和我相差太遠,這樣殺了你心中定然不服,走!咱們去找個寬敞地方,比試一下,強存弱亡死而無怨。」
方兆南道:「在下並非少林寺中之人……」一面答話,一面暗運內力,扭斷石門外面鐵鎖,推開石門,緩步而入。
南怪辛奇怒道:「難道我還怕你?哼!只要人家肯放你,我決不攔阻。」
那怪人道:「老夫南怪辛奇。」
那怪人果然停下手來,冷冷說道:「你如不能說出發笑的道理,那就留在這裏陪我三年吧!」
北怪黃鍊笑道:「咱們兩人水火難容,看來是難以並存於武林,早晚免不了一場性命相搏。」
方兆南仔細看去,果然在丈餘高處,發現一處大指粗的小孔,不禁暗道一聲慚愧,忖道:一個人只要稍微大意,就難免流入幻想,這本是一件再也簡單不過的事,只因震惑於他的武功成就,誤為他練成什麼特殊的本領,失慎不察,誤易為難。
忖思之間,那老和尚突然加快了腳步,手也放開了石壁,急急向外奔去。方兆南急急追了過去,片刻之間,已出了突岩。
南怪辛奇走近方兆南後,緩緩伸出帶著兩三寸指甲的枯瘦右手,抓住方兆南的右手,呵呵大笑道:「我辛奇一生之中,從未受過人半點恩惠,今日受了你解縛之恩,這一生咱們沒有完了。」
黃鍊搖頭一笑,道:「事實不用問,只要稍為留心在石壁上瞧瞧,就會明白了。」
方兆南輕輕咳了一聲,暗暗想道:此人說得出,就做得到,但我如在他威迫之下答應,豈不有失大丈夫的風骨?如不答應,今日勢將無聲無息的葬身這山腹石室之中……
方兆南暗暗忖道:機會不可錯過,別讓他改了心意。當下應道:「晚輩恭敬不如從命了。」縱身一躍,直向那石室走去。他雖記得覺夢大師之言,說兩怪隔室而囚,但南怪囚居的石室之中,除了有一個一尺左右的圓洞之外,四壁完整無缺,不知北怪被囚何處?
方兆南微微一笑,道:「第一件事,我想知道你隔著這座石壁,如何看見晚輩和那位辛老前輩?」
方兆南笑道:「晚輩趕來少林寺時,正趕上少林寺中遇上強敵相犯,而且來人武功高強,寺中和尚不是敵手,晚輩本想出手相助,但又想到受那老禪師之託,釋放兩位要緊,故而先行趕來這石室之中。如若晚輩放了老前輩,你再記恨前仇,出手攻襲少林僧侶,那時晚輩不但有負那位老禪師救命之恩,而且還成了少林寺中的罪人了!」
石室中,登時又散漫起一陣熱風。
北怪黃鍊又是一陣哈哈大笑道:「好小子你倒乾脆的很!不過老夫揭穿此秘之後,只怕你要大生懊悔之心。」
這轉念一想,使他的精神大振,急步向藏經閣外面衝去。
突聽那長髮怪人大聲叫道:「站住!」縱身而起,直向方兆南撲了過去。
那長髮掩面,衣著襤褸,身背金色枷鎖的怪人,目睹方兆南竟然扭斷石門上鐵鎖,緩步走了進來,似是感到十分快樂一般,哈哈一陣大笑,坐起的身子,重又靠在石壁之上,說道:「數十年前,老夫在江湖上,已使人聞名喪膽,而且最喜生啖人心下酒,你這小子膽子倒是很大啊!竟然走進老夫這石室之中。」
他微微頓了一頓,不容方兆南開口,重又接道:「何況你還存了欲援助少林寺僧侶之心,辛奇武功雖高,但他一人之力,竟屬有限,你如能解了我天蠶絲縛,我們南北二怪同心合力,縱然天下高手,群起而攻,也不足畏。」
只聽南怪辛奇冷冷說道:「那老和尚既是要你釋放我們兩人,那你就把他也放了吧!」
這足足耗去了他半個時辰,他在半個時辰中,卻始終未出一言。
方兆南舉起右手,重重的在那石門擊了兩掌,高聲說道:「在下方兆南,特來探望兩位。」
方兆南微微一笑,暗中運氣戒備,表面上卻裝的若無其事一般,在他對面坐了下來,笑道:「老前輩在這石室中,住了很https://m.hetubook.com.com多年麼?」
突然間一腳踏空,身不由己的向前一傾身子,但那踏空的右腳,立時落著在實地上。
只聽南怪冷笑一聲,道:「黃兄的『玄冰掌』較昔年又強了甚多!」右手一揮,推出了一掌。一股激風,隨著南怪辛奇的掌勢而出。
方兆南不敢多和他目光接觸,一偏臉解開他手腕上天蠶絲索,然後伏下身去,又解開他雙腳上束縛。
北怪黃鍊道:「好極,好極。」舉手一掌,遙遙推來。
覺非似是突然悟解了師兄心中所想之事,急急接口說道:「師兄可是想到那招『巧奪造化』,是羅玄所創麼?」
方兆南已知他為自己的劍勢唬住,心中暗自笑道:我這半招劍式,變化已完,你如硬衝,我還真拿你沒有法子。
那怪人冷電似的目光,從那覆面長髮中暴射出來,打量了方兆南一眼,道:「大概比你的年歲還多一點了吧!」
方兆南鬆了一口氣,道:「原來如此,只怕晚輩高攀不上!」
白髮老人全身束縛一解,活動一下,放聲大笑,道:「我只道今生難出這石室,想不到還有今日。」大步向外走去。
北怪黃鍊縱聲一陣大笑道:「老夫如若答了你這一問,那就只能再答應你兩件事了!」
南北二怪倒是毫無憐惜之情,但他們卻有重見天日的快樂,兩人的嘴角間,都泛現一縷歡愉的笑意。
忖思之間,忽見南怪辛奇睜開雙目,說道:「小兄弟請往旁邊站去。」
方兆南道:「冥嶽的兇殘,老禪師從未見過,晚輩身歷其境,想來餘悸猶存,好好的人,卻被那冥嶽妖婦,故意把他們扮裝成鬼怪模樣,除了她三個女弟子外,整個的冥嶽,就未見到過一個衣著整齊的人!二怪縱然兇殘,也不過嗜殺成性。晚輩到時見機而作就是!」
方兆南微微一笑道:「老前輩在這石洞中住了幾十年,就想不出脫身之法,只怕這一生,難有生出這石室之望了!」
覺夢輕輕歎息一聲,道:「兩害相權取其輕,南北二怪雖然兇狡絕倫,但兩人的武功,確實是當代中極罕見的武林高手。」他突然扶著山壁站了起來,接道:「走吧!我指給你看看他們被囚禁的地方。」扶著山壁向外走去。
方兆南道:「那位陳老前輩,傳我劍法之時,因晚輩的一時疏忽,致把那一招劍術,未能學全,事後雖然用盡心機,但因那一招劍學玄奇高深,竟然無法想起,晚輩只記了一半變化,故而稱它半劍!」
南怪辛奇冷哼一聲,道:「黃兄如若自覺你那『玄冰掌』是兄弟赤焰掌的剋星,那咱們不妨約個僻靜之處,好好較量一下?」
忽然聽得石壁一聲巨震,一個尖厲的聲音傳了過來,道:「不錯啊,咱們今生一世,已無法出這石室了!」
方兆南道:「原來是辛老前輩!」
南怪辛奇大笑道:「老夫之意,是說等我找那老和尚較量過武功之後,咱們就拜作把兄弟……」
三人逐漸的加快了腳程,片刻間,已到岔道分岐所在。方兆南略一辨認路徑,直向通往「藏經閣」石梯之上走去。
他微微一頓之後,歎道:「如若大智師姪還在人世,老衲也不會把數十年禪關靜坐悟得的本門之學,轉授與你了!」
話至此處,故意一頓,接道:「晚輩倒忘了請教老前輩的尊號,不知你是南怪?還是北怪?」
南怪辛奇倚壁而立,他神色十分莊嚴,目光凝注在出口之處。
他生具有著超人的機智,心想若不能想出一個使這老怪感激之法,決難使他心悅誠服的聽從自己。目光一轉,掃掠了他雙足一眼,只見他雙腳之上,也被天蠶絲索所縛,心中一動,放聲大笑起來!
方兆南低聲應道:「晚輩恭敬不如從命了!」當下舉臂代劍,把那招「巧奪造化」施展出來。覺夢,覺非,都看的十分留心,凝神相注,目不轉睛。
那怪人突然冷笑一聲,道:「老夫在這石室之中一住數十年,整日中都在想法子弄斷這天蠶絲索,豈有想不出辦法之理!」
方兆南似是早已成竹在胸,淡淡笑道:「那當然,晚輩既然提出疑難,自不能讓老前輩白白答覆。」
方兆南縱身一躍,直入那石門之中,大步向裏面走去,行不及三丈,忽覺天色一暗,那石門竟然又自動閉上。但覺石道十分平坦,而且毫無潮濕之味。
方兆南看他身上背著數百斤重的枷鎖,身體仍是極端靈活,心中暗暗讚道:「單是這樣的輕功,就足以驚世駭俗了!」
覺非急道:「他只不過學會『達摩三劍』,而且尚未純熟,一人之力,豈能挽救大局?」
方兆南只覺他逼視在臉上的目光,有如閃燦燭光,一陣閃動之後,逐漸的轉變強烈,如電如劍,使人有一種震慄不安的感覺。
眼看那怪人入了自己預謀之中,心中暗自慶幸,但神情之間,卻裝的一片嚴肅,道:「說了只怕你也不肯,還是不說的好!」
那怪人冷哼一聲,正待發作,方兆南已搶先說道:「你先別發橫,你用數十年的光陰,弄斷雙腕上綑縛的天蠶絲索,是否還要再用數十年時間,去弄斷腳上的天蠶絲索呢?」
南北二怪,雖然生性冷僻,但他們成名武林甚久,對信諾二字,卻極為重視,目睹方兆www.hetubook.com.com南向前奔去,也不多問話,同時展開腳程,緊追在方兆南的身後。
方兆南機警無比,看他神色,已知有事,立時縱身躍到石壁一角。
方兆南帶著南、北二怪,一面奔行,一面卻感受到極大的不安。二怪水火不相容的形勢,以及喜怒無常的冷僻性格,固然給了他甚大的困擾,但他最擔心的還是少林寺在這段時間的變化。恩師滿門死絕的恐怖往事,重又在他心頭展現,這往事,使他有著甚大的惶恐不安。
南怪辛奇停了大笑之聲後,望了方兆南一眼,突然盤膝而坐,閉目運氣,片刻工夫,頂門之上,熱氣蒸騰而上,如煙如霧,冒起了一尺多高。方兆南吃了一駭,暗暗的忖道:此人好深厚的內功。
方兆南道:「老前輩心無二用,一心只想弄斷手上的天蠶絲,忘記雙足之上也綑有天蠶索了!」
覺夢大師道:「去了兩人身上枷鎖,還有天蠶絲索,縛束他們的手腳,但如解去絲索之後,他們完全恢復了自由,萬一他們兇性未改,仍是當年的殘忍,勢必又為江湖上帶來了莫大的災害。」
那怪人冷哼一聲,罵道:「賊和尚把我鎖到石室之中受了數十年的活罪,哼!待我出此山洞之時非得再找他好好打上一場不可!」
他拖著沉重的步子,移動一下身軀,深覺有負兩位老禪師的重託,心神慢慢不安,有如浮蕩在無際的大海之中。
方兆南默運真氣,勁貫雙臂,用力一推,那知石壁堅牢無比,動也未動一下。但他心中極明白覺夢大師決不會欺騙他,略一怔神,又用力向右面推去,但石壁仍然分毫未動。
他微微沉忖了一陣,道:「晚輩去了,不論成敗,晚輩當盡可能早些歸來!」說完,長揖作禮,轉身疾奔而去。
又走約三四十丈,石道突然轉呈寬闊,一個沉重的呼吸之聲,傳了過來。方兆南心知已經接近了二怪囚居之地,一面運氣戒備,一面故意放重了腳步,向前走去。
這一招奇奧、詭異的劍術,變化無不出人意外,那怪人伸手一抓,吃方兆南松枝擊在手腕之上,嚇的懸空一個觔斗,翻了回去。
方兆南道:「事情不宜再延誤下去,就請老禪師傳晚輩解那絲索之法吧!」
方兆南道:「這個晚輩自有應對之策,不用老禪師多費心了,如若二怪被晚輩說動,答允出手相助,不知如何釋放他們?」
方兆南故作為難的長長歎息一聲,道:「晚輩替你兩位老前輩解縛不難,難在老前輩必須答應晚輩一件事情。」
方兆南舉起右袖拂拭一下頭上汗水,笑道:「老前輩請再忍耐片刻,晚輩就解老前輩手上的絲索。」
覺夢大師道:「本來有一把金鑰,可以打開他們身上的枷鎖,但這金鑰我已交給大愚師姪,目下唯一的辦法,就是把他們手上緊縛的天蠶絲索解去。但此物堅牢無比,刀劍難斷,必需先知道他結縛之法,然後才能解開,幸得大師兄逝世時,已把這結縛之法,傳授於我。」
方兆南正待接口,忽聽一個冷冷的聲音傳了過來,道:「小娃兒,你如想活下去,就趕快過來,把我手腳上的天蠶絲索解開,當今武林之世除了我北怪黃鍊之外,無人能抵得南怪辛奇的『坎元氣功』和『赤焰掌』!」
方兆南暗自忖道:看來這數十年的囚禁生活,已殺了他不少火氣。當下輕輕咳了一聲,道:「晚輩雖非少林寺中人,但卻受過少林寺一位老禪師的救命之恩,那位老禪師救了晚輩之後,又傳了我解縛之法,命晚輩趕來少林寺中,解救兩位……」
南怪手上索縛已開,立時縱聲大笑,聲如雷鳴,四壁回聲,震的人耳鼓嗡嗡作響。
耳際響起了辛奇冰冷的聲音道:「你只有兩條路可以選擇,一條答應我,一條是死!」
方兆南微微一笑,默然不語,搶在前面,大步向外走去。
方兆南心中一跳,道:「老前輩言中之意,十分費解,晚輩難以領受。」
方兆南還未來及答話,北怪黃鍊的聲音,重又傳了過來道:「小娃兒,你要知道,在當今之世中,我是唯一能剋制南怪辛奇的人。不論他此刻向你許下何等諾言,但他日後想到你可能重來中嶽,解我天蠶絲縛,勢必要把你殺掉不可,如果你此時,能夠把我放開,殺你之念,即將不會再存心頭。南怪辛奇雖然為人心狠手辣,但你對他總算有過釋放之恩,只要沒有極端的利害衝突,他就不會傷害到你了。」
他雖然已得覺夢大師傳授了解縛之法,但那天蠶索細如線香,解時甚難,足足耗去半個時辰之久,累的滿頭大汗,才算把天蠶絲索解開。
覺非大師接道:「半劍之謂,是何用意,老衲熟思不解?」
辛奇左手一揮,冷冷接道:「快些閃開!」
南怪辛奇默然不語,但兩道烱烱的眼神之中,卻流現出無限感激的神色。
覺夢笑道:「你把僅記的半招劍術,用出來給我瞧瞧再說!」
方兆南一直把雙目投注在南怪辛奇的臉上,他擔心這位兇悍絕倫的怪人,束縛被解開之後,食言背約,是故心波起伏,惶惶不安。
只聽北怪黃鍊梟鳴一般的怪笑之聲,響盪在石室之中,說道:「辛兄的掌力,也比昔年雄渾多了。」
那長髮掩面怪人冷冷說道:「自然
和-圖-書是願意離開此地了!」
這變故早就在方兆南預料之中,是以,他早已有了準備,聽得身後勁風襲到,突然轉過身去,手中松枝一揮,施了半招「巧奪造化」,幻化出一片枝影,擋住了那怪人撲來之勢。
一股血腥之氣,隨著那大開的石門撲入鼻中,觸目處,伏臥著一具身著青色僧袍屍體。
他似是要證明自己之言不虛,還把一雙枯瘦如柴,被綑在一起的雙手伸了過來。
那怪人冷笑一聲,道:「你可是想以解除老夫的囚縛,要挾老夫麼?」
南怪辛奇冷冷說道:「你有興緻,不妨試試?」
覺非道:「寧可防其有,不能信其無,事不宜遲,師兄就快些吩咐他吧!」
方兆南心頭忽然一凜,暗道:覺夢、覺非兩位大師,對我付託是如何的重大,冥嶽中的強敵,又是何等的辣手。我如為自己的應變容易不放北怪,豈不有負了兩位禪師的托望?
辛奇放聲大笑道:「黃老怪,你再坐二十年,等我辛奇來放你吧!」
覺夢大師道:「你可否把那一劍施展出來,給我瞧瞧,老衲或能為你補上此憾。」
話到此處,突然轉眼望著方兆南道:「咱們雖無師徒之名,總有傳藝之情,我和師弟均已身受重傷,而且是傷到了經脈要穴,如非禪關中靜修,內功精進,早已橫屍絕壑,今生一世能否修續斷脈,復我神功,眼下還很難說,但我少林之危,已然迫在眉睫,老衲願以授藝之情,交換你挽救我們少林一劫!」
方兆南道:「老禪師如有雅興,晚輩敬領教益……」他微微一頓之後,又道:「不過自大師傳我達摩三劍之後,晚輩立時覺得這三劍招招氣度博大,使劍人自生一種恭謹崇敬之心,似乎這達摩三劍較陳老前輩相授的劍法,要正大光明得多!」
這一座天然形勢,再加上人工鑿成的石道,一層層階梯,筆直而上,形成了陡峭的形勢。
黃鍊重重的咳了一聲,道:「老夫不管他是敵是友,但憑你的招呼出手!」
只聽北怪黃鍊冷笑一聲,說道:「辛老怪,你如心中害怕放了我之後,有人能制服於你,你就攔住那娃兒,別讓他放我……」
方兆南笑道:「老禪師儘管慢慢想吧!但以晚輩感受之中,覺得這一招『巧奪造化』失之偏激,似不若『達摩三劍』來得正大。」
方兆南暗暗忖道:覺生大師定然是覺夢禪師口中的大師兄了,眼下還不宜告訴他覺生大師早已圓寂歸天之事。心念轉動,淡然一笑,道:「老前輩要找覺生大師,清算舊帳,晚輩不便阻止,但在武林中人,一向要講求恩怨分明,一諾千金,老前輩既然答應了助我擊退相犯少林寺的強敵,晚輩決不存疑,我先解了老前輩身上的天蠶絲索再說。」說完大步奔了過去,蹲下身子,先把南怪辛奇腳上縛的天蠶絲索解去。
覺非大師道:「原來如此。」
他剛剛站穩身子,北怪黃鍊已出現石室門口。南怪辛奇突然一挺身子,離開石壁。
方兆南道:「兩位老前輩,已答允相助晚輩,幫助少林寺中僧侶,擊退強敵,至於兩位老前輩之間的舊日恩怨,只有向後壓壓再說了!」
北怪黃鍊轉過頭來,目注方兆南,正待開口,方兆南已搶先說道:「晚輩第二樁相求賜助之事,是幫助晚輩,擊退攻襲少林寺的強敵!」
覺夢道:「不錯,此招辛辣絕倫,偏走極端,正和羅玄的性格相同,高傲不群,目空四海。如若冥嶽妖婦出自羅玄門下,僅此一招,少林寺劫難已生。」
方兆南暗暗忖道:這話倒是有幾分道理,釋放二怪,可以維持著他們相處的均勢。回頭望著南怪辛奇說道:「老前輩,可知北怪黃鍊的為人麼?」他聰明過人,這幾句話說的很高明,故意讓北怪黃鍊聽到,好使南怪辛奇無法相阻他釋放北怪。
北怪黃鍊大笑道:「辛老怪,這幾十年來,你的坎元氣功和赤焰掌的功力進境如何?」
血淋淋的慘劇,使方兆南不自禁的打了一個冷顫,於是,他憶起了那風雨之夜,師父滿門被殺的淒慘景象。他黯然歎息,忖道:難道真的救援來遲了,使這千百年來,一直被武林中視作泰山北斗的少林寺,毀損在冥嶽人物手中?
原來已到了石梯的盡頭,眼前是一丈餘方圓的平坦實地。
方兆南探頭望去,見手上緊抱的天蠶絲索,果然已被他弄的五斷其四,以三年時光,再弄斷餘下的五分之一,自非什麼大難之事。
方兆南忽然發覺這位德高望重,武功絕世的老和尚,兩個肩膀,一高一低,搖搖晃晃的向外走去,心中暗暗驚道:此人受傷果是甚重。
辛奇怒道:「我生平不願受別人之恩,你救了我,豈不已加恩於我,除非咱們拜作把兄弟,我非殺了你不可!」
覺夢大師停在絕壑正中,伸手向正西方指著說道:「向西三百步,有一株突出的矮松,就在矮松下面有一個可以推動的石門,但那石門已經數十年沒有打開過了,那本是我們藏經閣通往外面的密道,除了負責守護藏經閣的首座弟子外,寺中再無人知道,眼下事情緊急,老衲不得不通權應變了。」
遙遙的傳過來南怪辛奇聲音,道:「在我剛才被囚之處,有一道石門,推開向左走上十步,就是北怪黃鍊被囚之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