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自從他進來以後,她還是第一次用這種隨便的口吻對他說話。意識到這一點,他坐到了桌子邊上,向她伸出了手。
打那以後,葛萊斯領先生常為此舉感到後悔,但對此卻毫無辦法。即使查理斯一無所有,也無法變賣這筆財產。麥爾波恩的油畫收藏品因而被完好無損地保存了下來。
「這兒是我的私人餐廳,不知妳是否願意看看。」麥克.道格爾說著,忽地推開了一間很大的、佈置十分得當的房間的門,可是埃莉亞明白,他所說的「我的」這兩個字,實際上就是在暗示她,他並不希望她涉足他的領域。
「好的,小姐。」
「赫爾恩先生讓我們等您,麥爾班克小姐。」他很有禮貌地說道。
「我不知道。」埃莉亞回答。「我只知道赫爾恩先生租用了它。」
「對不起……」她終於說道。「恐怕得請你再重覆一下住址。」
「我一上樓就把它們發出去。」埃莉亞答道。
他們過了那麼多的過廳,進了那麼多這樣那樣的房間,到頭來她不得不等著麥克.道格爾再把她帶回到他們出發的那層樓去。
「也許,你能領我轉一轉,」埃莉亞說,「但是,我希望先看看我自己的房間。」
「我恐怕從來沒有時間去電影院。」她故作嚴肅地說,同時,心裏感到一陣女性所特有的滿足,她已回敬了這個電影名星的無禮態度。
「卡爾斷定明天要下雨。」他大聲宣佈說。
「我覺得妳不該這樣。你瞧,以妳的姿色;妳不該幹這種差事。」
「我可以進來嗎?」
埃莉亞輕輕地歎了口氣,從油畫旁轉過身來。過去的事,她都應該忘掉。可是她也知道,不管是她,還是查理斯,都忘不了他們的家業是怎樣被揮霍一空的——支付豪華的旅館費,為漂亮的金髮女郎買金銀首飾。只有那些油畫倖存了下來。幸虧律師們李一瞬間意外地想到了說服葛萊斯頓先生把它們委託給國家信貸公司,作為祖上的傳家寶留下來,這才使它們倖免於難。
「妳是不願意這樣做呢,還是因為剛才發生的事生氣?」
「唔,它最初是為邁爾徹斯特的第一位公爵建造的。」巴克雷老爺說。「直到戰前它一直屬於該家族。那時,它已破損失修。後來,公爵的後代把它賣給了諾葛.諾桑斯,一位希臘的百萬富翁。他花錢修復了莊園,一年中自己只用三個月,其它的時間就出租給像達特這樣的人,或我的其他朋友,只要他肯付給我傭金。」
他重又明確了一遍,埃莉亞草草地記錄著,心裏暗暗盼著不要出現拼寫錯誤。說完後他看了一下手錶。
「是的,這回妳該明白了吧,我實際上是個代理人。我從這裏扣點兒,從那裏扣點兒,要不然我怎麼生活啊?」
「小心可別讓碎片紮了它的腳。」有人說。大家的注意力一下子都轉移到了那隻小狗身上。這時,一個僕役走了進來。
「麥爾班克小姐?」
「可以給我也倒杯茶嗎?麥爾班克小姐?」他問道。
「赫爾恩先生雇用了你?」埃莉亞問。接著又馬上補充了一句:「請別見怪,我問這些問題是因為我覺得我應該瞭解一些有關這所莊園裏的事情,你說是嗎?」
埃莉亞極力克制住自己。她站起來去按了一下壁爐旁的電鈴。這時,一隻從椅子下面鑽出來的小狗,開始吃那灑在地毯上的三明治。
「你知道我從來不在喝茶的時候吃東西。」
「我不願這樣做。」埃莉亞回答。「我不希望和你及你的客人一道用餐。」
說著,露露.卡爾羅大搖大擺地扭動著身軀,在叮咚亂響的首飾撞擊聲中穿過屋子,沒等任何人有所表示,她已經走了出去,並惡狠狠地關上了房門。
他的眼睛一直閃爍不停,弄得埃莉亞不得不尷尬地回望著他。好不容易,她才轉過了身,從寫字臺上拿起了鎮尺。
他聲音中流露出來的那種讚美的口吻,使她不由得垂下了雙眼,並把腦袋也轉了過去。她本想把手也拿開,但是他抓住不放,她感覺得來自手指頭的溫暖。就在他們手拉手地坐在那兒時,門忽地一下被推開了,達特.赫爾恩大踏步地定了進來。
「Touch,」(法文,意為厲害。)他說。「我知道我看錯人了。妳可不是像和*圖*書我剛進來時所想像的那種簡單的姑娘。是的,妳說的不錯,很多人都在以各種不同的方式依賴著達特。如果他喜歡這樣,我們還有什麼可說的呢?」
埃莉亞身後的門突然被推開了。
「噢,不用了,謝謝。我想大家都已經吃完了。」埃莉亞回答。
「給……給你倒茶對我來說一點兒也不費神。」
「gh,」他回答。「談談妳自己的情況吧。妳是從哪兒來的?」
「根本沒必要,不要為發胖而擔憂,」達特笑著說。
「噢,你是說我下樓來吃晚飯,對嗎?」埃莉亞問。
「我已經夠擔憂了,你別嚇唬我。」
「為什麼不能讓僕人們來倒茶?」她用一種故意挑釁的語氣問道。「反正雞尾酒也是僕役長配的。」
露露猛地站起身來,從桌子那頭走了過來。
她知道這純屬一種禮節上的問候。
「我們正納悶兒怎麼不見你了呢。你知道,我們不想再玩卡奈斯塔牌了。」
她脫下帽子和外套,往鏡子裏瞥了一眼,她沮喪地感覺到她的樣子太年輕了。初來時的興奮感,使她的兩頰紅通通的;而那對眼睛,儘管由於憂慮而睜得大大的,但依然閃爍著青春的火花。雖然她下功夫掩飾,可還是控制不住她的秀髮。她那紅色鬈髮蓬鬆地垂在她那雪白的前額上,還有一些則淘氣地披散在她的兩頰和頸背後。
「喝茶的時間到了,」他說。「妳能下去安排一下嗎,麥爾班克小姐?我倒是不大喝茶,可是我的客人們似乎還是挺願意的。」
他離開了。埃莉亞慢慢啜著茶,因剛才受到露露.卡爾羅的侮辱,臉上湧起的紅暈正在逐漸褪去,急促跳動著的心也開始平靜下來。
「妳不太愛說話,是吧?妳一定要自己掙錢養活自己嗎?」
「對不起,露露,」他回答。「喝完茶我們再玩吧。我來介紹一下,這是麥爾班克小姐。」
這是一個男人的聲音,但並不夾雜一點美國口音,站在那兒的不是達特.赫爾恩,而是一個完全陌生的人。那是個身材頎長,滿臉帶笑的年輕英國人。他金黃色的頭髮。一雙藍眼睛閃閃發光,嘴角微微上翹。
她不知道為什麼這件事會使得她如此不安,她曾暗自盤算過,她只在自己的房間裏單獨用餐。
「今天晚上可不行。」達特.赫爾恩接上去說。「我們得贏明天的那場比賽。如果得不到獎盃,作為一種懲罰,明天晚上大家不能喝酒。」
「還沒有。我想晚上六點鐘後按優惠價發出。」聽完她的話,他那始終繃著的臉舒展了一點,自從她見到他以來,他第一次對她微笑。
這幅油畫將她的思緒帶回了皇后宅宮。她不知奶媽如何能整整一下午獨自一人照料前廳的一切。離家出走而產生的不安折磨著她。沒有她,查理斯將怎樣過啊?她苦苦地思念著。接著,她幾乎是帶點妒意地想到,晚上查理斯將有貝蒂.特特雷做伴,在一起交談了。
「妳把事情都安頓好了嗎?」
圍繞著這個話題,又是一陣打趣兒。當大家正在閒聊的時候,那個僕人拿了刷子和畚箕走了進來,清掉了那堆碎片。
「本斯黛德夫人說,他們都是通過她的辦事處介紹來的。」
「我通常是不考慮價錢的。」
「還可以和朋友們分享?」埃莉亞暗示道。
「不必著急,過會兒你是否能去告訴赫爾恩先生一聲,就說我已經來了,如果需要我做什麼,請告訴我。」
可是太晚了,汽車已經在前門的走廊裏停了下來。一個身穿制服的僕役慌忙走下臺階。幾分鐘之後,埃莉亞見到了麥克.道格爾先生。看到他那副尊容,埃莉亞突然聯想到放蕩的大主教的形象。
有好一會兒,埃莉亞半張著嘴,驚羨不已。這座宅第比她原先預想的要大得多,宏偉得多。猛然間,她想起了為什麼會在這裏——她來此是管理這座令人敬畏的莊園的,是為那個準備一星期付給她二十鎊的男人掌管一切的。想到此,一種不安的預感籠罩了她。她不知道,假如她要求掉轉車頭,開回火車站,這個令人尊敬、寡言少語的司機將有如何反應。直到現在,這個念頭還頑固地盤踞在她的腦海裏。
「巴克雷老爺,你所說的『這種差事』指的是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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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喜歡喝威士卡!」一個漂亮的姑娘笑著說道。
「我想,你住在坎甯安夫人住過的那間屋子。」麥克.道格爾先生說。話語中隱含著譏笑。
巴克雷老爺的頭往後一仰,哈哈大笑起來。
「我想,在赫爾恩先生作出明確指示之前,最好由我來管。」埃莉亞毫不含糊地說。儘管這個僕役長對自己的工作內行、熟練,但她覺得他不是那種令她喜歡或者十分信賴的人。
「而我雇用的、自妳這個位置的大多數女人都希望得到這種邀請。」他說。
「下午好,麥爾班克小姐。麥克.道格爾告訴我,說妳已經來了。這兒有三份電報需要發到南美去,妳能處理一下嗎?」
「是的,麥克.道格爾對我說過妳的名字了,可他並沒有告訴我妳是什麼樣子。」
「多迷人的房間啊!」她情不自禁地說道,竟一時忘記了在麥克.道格爾先生面前所應保持的莊重。
她感到一陣突然的氣憤,他這是在嘲笑她。
「通常我對下人的指示都是要立即實施的。」
他把盤子遞過來,露露猛地一推,叭的一聲,盤子掉到地上摔得粉碎,三明治也灑在地毯上。
「下午好!」他說著,走進屋來。「麥克.道格爾說妳已經來了。我叫巴克雷。」
一時間,屋子裏的空氣沉悶得令人難受。接著,巴克雷恩老爺突然放聲大笑起來。
「要再拿點三明治來嗎,小姐?」他問埃莉亞。
「扮演女主人的角色。」他補充道。「假如你問我的話,我敢說達特這樣做另有動機。」
「當然啦,否則我不會到這兒來。」埃莉亞回答。
「妳進來時,我正想統計一下這所莊園裏僕役的人數,」她說。「不知你能否幫幫我?」
「一天一塊三明治,保妳不憂鬱,試試看。」
巴克雷老爺正在與他旁邊的一個客人談著誰和誰配對,因此,她斷定誰也不會去注意她的離開。真的,她已經走到了門口。達特.赫爾恩的聲音喊住了她。
她在「你」字上充滿了親昵的口吻,可是達特.赫爾恩好像並沒什麼反應。他端起盤子給客人們遞著三明治,巴克雷老爺則飛快地、一杯又一杯地從埃莉亞手裏接過倒好的茶分給客人們。
「赫特福德郡。」
「我最好還是戴上眼鏡。」她對著鏡子作了個鬼臉說道。
「只有當妳被邀請的時候。」巴克雷老爺回答。「但是,我有種預感,妳將經常受到邀請。」
「很抱歉,我不知道你是想馬上就發出去。」
「噢,對不起。記得你在樓上說過你不愛喝茶。」埃莉亞回答。「要不然我早給你倒了。」
「幹嘛要妳費神呢?這個時候,妳是從來不喝什麼的。」
簡直像一陣旋風颳進了這間屋子,達特.赫爾恩身上有一種生氣勃勃的男子漢氣概,他的到來使整個房間頓時充滿了生機。
「我想,你最好現在就把我向大家介紹一下,」她說。
「坎甯安夫人也這樣想。她不願離開這裏。」他說這話時眼睛斜視,臉上帶著一種頗知道內情的表情。這一切印證了埃莉亞開始時獲得的印象,她覺得心直往下沉。看來所有的僕役都知道坎甯安夫人被辭退的原因,這給她帶來了很大的壓力:她將要接替的工作是很棘手的。
埃莉亞被很快地逐一介紹給在座的每個人。其中有些是有爵位的,還有幾個人的名字,她隱隱約約地記得可能與電影界有些聯繫。爾後,她又與一個高高的年輕男子,她知道是英國第一流的馬球手握手。這時,達特.赫爾恩與另外一位客人從通向花園的那扇門走了進來。
她把眼鏡戴好後,確實增添了一種新的嚴肅的神態。她又想到,她那白色罩衫配上黑色的裙子,會使她更像工作人員。
埃莉亞拿起筆在她面前的便箋本上用正楷大寫字母拼寫著他的名字。
埃莉亞搖搖頭。
「是的,小組。」麥克.道格爾笑了一下,「可以說,我們都是經本斯黛德介紹來的。我們中有些人在赫爾恩先生過去來英國時就跟隨過他。」他們說著從後樓梯下到了廚房,在廚房裏,埃莉亞見到了廚師們,她對他們產生了短暫的好感,與所有在場的雜七雜八的男男女女都握了手,根本也沒搞清楚他們都是幹和圖書什麼的,以及他們是否稱職。
「這兒美極了,是嗎?」巴克雷老爺盯著她說道。「妳知道這所莊園屬於誰嗎?」
她猶豫了一下後,把手放在了他的手中。
此刻,埃莉亞正坐在桌旁,與此同時從壁爐那邊傳來露露那低沉、急速而又絕斷的聲音:
「我們去打網球好不好?」有人提議說。當大家都站起來回應時,埃莉亞心裏暗暗慶幸,這一下她可以溜掉了。
「妳會知道的。」他意味深長地說。「快點吧,達特可不是一般的美國人,他從來不遲到。這是唯一的一個付了美元就能按時開飯的地方。」
整個房間一下子都沉浸在不快的靜默中,人們意識到一場感情糾紛正處於醞釀之中。達特.赫爾恩,慢慢地從手中的盤子裏拿起了一塊三明治,邊吃邊答道:「正相反,平常都是我自己配雞尾酒。只有當麥克.道格爾在我耳邊說,他曾經向老哈利學過配雞尾酒,我作了讓步時,才偶爾讓他配一次。可迄今我還沒發現,這個老哈利到底是誰。」
埃莉亞到達蓋德福德火車站後。一輛轎車正等在那裏。司機把她的行李放在車後面,車子穿過鎮子來到了薩里山區。
「你是怎麼搞的,湯姆?」達特.赫爾恩問。
她想著,直到現在,她才真正意識到,在過去的歲月中,雖然她常為查理斯擔憂,為錢發愁,但她是多麼地快活啊。
她從臥室慢慢地踱到起居室。第二次環顧這間屋子,得到的印象比第一次還要美妙。淺綠色的牆壁、深玫瑰色的閃光幕帘,再配上一些十分精美的傢俱,一切是那麼吸引人。
他一進來,埃莉亞和巴克雷者爺本能地一下都站了起來。埃莉亞想到赫爾恩先生進來時肯定看見了巴克雷老爺正拉著她的手時,禁不住一陣紅暈泛上了雙頰。
「是的,赫爾恩先生。」
埃莉亞竭力抑制住內心的驚訝。對她來說,露露.卡爾羅就像麗塔.海爾斯或簡.拉塞爾一樣出名,但她並不打算明說。
「我很高興見到妳順利到來,」他漫不經心地說,彷彿什麼也不知道。「妳能記一下電文嗎?」
他的聲音是那麼自然,要不是那個盤子正好摔在他的腳邊,三明治還灑在地毯上的話,你簡直不會相信這裏才發生一件令人沮喪而又難堪的事情。
「為什麼不?」
「我想我說得相當清楚了。」達特.赫爾恩口氣中明顯帶有不耐煩的表示。「好吧——迪.佩蘭諾先生……」
他雙唇緊閉,彷彿對這種還嘴生了氣。
這位陌生人那副怪誕的說話方式逗得埃莉亞直想笑,但一想到她應該有一副老成持重的外表,她克制住了自己。她迅速地把眼鏡架好,嚴肅地說:
「當然,這是應該的。」他撫慰地說。「這也是我到這兒來的目的,向你解釋一下這裏的情形。我一直等待著……嗯——我們是否可以說,一個『年齡不明的女士』——又一個坎甯安夫人的到來!」
埃莉亞放下了手中的筆。
「我一點兒也沒想到他會叫我去做這些事,」她說。
這是一個挑戰,可他沒有應戰。
她立刻就認出了一張面孔——那位曾經和達特.赫爾恩一起參觀過皇后宅宮的漂亮的金髮女郎。她倚靠在一個很大的單人沙發上,身穿一件鮮綠色的絨線衣,細小的手腕上戴著大小不一、形狀各異的金手鐲,那副嬌態比任何時候都更美麗。
「為什麼?」埃莉亞吃驚地問。「赫爾恩先生是不會希望我在那裏的!他不熟悉我。我也不認識他的朋友。出席那種場合,我很不自在。」
「離赫特福德不遠。」
她恐慌地轉向了巴克雷老爺。
「或許你想看看前面的房間?」他提議說。
他那直率的態度使人無法生疑,埃莉亞完全相信他別無他事可做。說著,他們已經來到了客廳。她看到壁爐不遠處的桌子上放著茶點和銀製的茶具。
「我想你一定會願意讓我來倒的,親愛的達特。」
影片中露露那雙興奮中睜得大大的眼睛,迄今她還記憶猶新。「達特,你對我太無情了。」
屋裏還掛著一幅美麗的油畫,埃莉亞認出那是出自於十九世紀初的一位風景畫畫家之手。
「來吧,我領妳去見見那些名流們,而且還要挨著個兒把妳介紹給他們。」
「老天hetubook•com•com爺,那可不行!這種事,問我可沒門兒。妳得去問麥克.道格爾,可我懷疑他是否真知道這裏的每個人。妳難道還沒有意識到,達特.赫爾恩是怎樣把自己當作王子一樣在盡情享受嗎?這年頭,只要有美元,就可以盡情地享受。」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那是一個相當大的郡。」他說。「在什麼地方?」
「我想我最好還是回我自己的住室去。」她說著,同時意識到自己已經完全迷了路。
「謝謝你的友情。」
「妳這樣子就可以,別擔心。」他看看她站在那兒一副又小又天真的樣子,不由得笑了。陽光照在她那紅色的鬈髮上,形成了一個光暈。
「我對這兒的過去規矩並不瞭解。」她說,同時把頭昂得高高的。「但是,我應該直截了當地對你說,赫爾恩先生。如果你希望我下樓去吃飯,我當然會服從你的命令。但是從我個人願望來說,我願意在我自己的房間裏吃飯,尤其是當我很多工作要做的時候。」儘管她努力使自己在說這一席話時不夾雜任何成見,但她的聲音裏仍然充滿了她對他的憤怒和不滿。他低頭看她,有一瞬間他們的眼光碰到了一起。埃莉亞直直地站著,下巴略微揚起,那雙深色的眼睛後面隱藏著憤慨。她在等待著。達特.赫爾恩背過身子。「我要妳今天晚上和我們一起進餐。」說完,他就大踏步地走開了。
「噢,可是……」埃莉亞張嘴想說什麼。
「你名字結尾是y還是gh?」
很早以前,埃莉亞曾經看過一部電影,露露在影片中扮演了一個在剎那間繼承了上萬美元遺產的姑娘,那姑娘帶著那筆錢到了巴黎,在一種瘋狂的快樂中將這筆錢一揮而盡。
「付給你傭金?」埃莉亞不解地問。
「還有設宴排座位的事,」麥克.道格爾用一種不大情願的口氣說道。「坎甯安夫人在時是她的事,可是赫爾恩先生倒願意把它留給我。」
露露的聲音變得柔和起來,不再像剛才那樣聲色俱厲。當她把頭扭過去時,人們看到她那雙大大的藍眼睛裏充滿了淚水。
他飛快地,接連不斷地用西班牙文口述著。埃莉亞因為不會速記,發現自己簡直記不下來。
「我叫埃莉亞.麥爾班克。」埃莉亞說著與他握了握手。
「巴克雷先生——」
「我每頓飯都得下去嗎?」埃莉亞問。
「巴克雷老爺會給妳指路的。」還未等埃莉亞再說點什麼,達特.赫爾恩就已經走了出去。
「不會下的,我有把握。」有人應道。此時達特.赫爾恩已經在和埃莉亞打招呼。
「去和他的客人們攙合在一起,去——」
「妳餓了,寶貝兒。」達特.赫爾恩輕柔地說。「我常發現,飯前不高興的女人們需要馬上補充營養。吃塊三明治吧,味道相當不錯呢。」
「我想這樣會更方便些。」埃莉亞毫不讓步。
然而,為父親擔憂則不同。
埃莉亞感到無話可說,於是,帶著一種她所不常有的羞怯感,隨他沿著走廊一起來到了主樓梯口。當她看到那被裝飾得富麗堂皇的大廳以及懸掛在裏面的油畫時,她不由地驚呆了。
「什麼動機?」埃莉亞問。
「事實上,我是一個爵爺。」他插|進來說道。
「你這是……你這是什麼意思?」埃莉亞說。
她對他報之一笑。
「我想我最好還是先打扮打扮。」埃莉亞略帶不安地說。
「妳以後會明白的。我提醒妳,這兒可不是一座簡單的莊園。」
「這一位是露露.卡爾羅小姐,當然啦;無需介紹。」
「我會幫忙妳的。」他允諾道。
這本來是一句逗樂的話,可站在他身邊的露露卻毫無笑容。埃莉亞|情不自禁地想到,她發脾氣時的那副樣子實在不太美。其實,她的全部魅力恰恰在於她常有的那種不可抗拒的歡樂樣子,那種感人心肺的快活感,這種快活感人們從她拍攝的電影裏都可感受到。
巴克雷者爺對埃莉亞說。「妳肯定在電影裏見到過她。」
她爬上樓梯,經過了一扇把僕役區與這所宅第的其餘部分分隔開的旋轉門後,又回到了自認為屬於她自己的私室中來了。
「這又是一次破壞,達特。」他說。「可是並不太破費。啊,我忘了告訴你,昨晚兒我弄斷了一副檯球杆。」
「也是,也和圖書不是。」他笑了。「如果妳真想知道我是幹什麼的,是否可以說,我是一個打雜的、顧問、平息事端的人——事實上,我是一個地地道道的隨從副官。」
不僅這座建築無與倫比,這兒的花園也獨具特色。錢——是萬能的,凡是用錢能辦到的,在避暑山莊這裏無所不用其極度。這兒的花園美如仙境。裏面有花,有雕像,有噴泉,有涼亭,有假山,也有混混流水的小溪……這一切使人眼花繚亂,目不暇接。
「我已經說過了,我什麼也不想吃。」
「那麼巴克雷老爺,你能告訴我,你在這所莊園裏的身分嗎?你是一位客人嗎?」
儘管埃莉亞對她即將見到的一切事先已有思想準備,但是當他們的車子拐進那巨大的螺旋形車道,停在華麗的莊園門口,整個避暑山莊的全貌一覽無餘地展現在她的面前時,她還是驚訝得目瞪口呆。
他確實有魅力,沒人否認這一點。但是埃莉亞卻總認為他反覆無常,不守信用,難以信賴。他輕易許諾,隨意食言——一旦有了新的興致,新的吸引力,往日的一切,不管它是多麼地珍貴,他都可以棄之於瞬間,毫不猶豫。難怪葛萊斯頓.麥爾波恩先生廣擁相識,卻鮮有朋友。
「這都怪你,」露露的聲音尖利起來。「不要緊,麥爾班克小姐會給你撿起來的。這也正是你雇她的緣故,難道不是嗎?」
「哈,湯姆,你可來了。」她對巴克雷老爺招呼道。
僕人趕緊走了出去。達特.赫爾恩直盯盯地看著埃莉亞,這是他進屋以後第一次這樣注視著她。
露露.卡爾羅斜過身看了看埃莉亞,頓時,她紅唇上的微笑消失了,臉上露出了一副敵對的表情。
接著是一陣停頓,好像達特.赫爾恩不知該說些什麼,而她又不知道如何是好。隨後,他略顯生硬地強調了一句:「好吧。晚飯時見。」
他帶她上了樓,在那條又寬又長的走廊盡頭,她看到了兩間極為舒適的房間。臥室雖然小,但裝飾得相當幽雅;起居室的窗戶很大,通過這扇窗戶可俯瞰整個花園;窗戶旁邊放著一個非常實用的寫字臺,那上面堆放著成疊的公文報紙;另外,屋裏放著舒適的沙發,幾把帶扶手的軟椅,一部電視。她猜想,所有這些都是歸她個人使用的。
「新來的秘書嗎?」她問道,同時揚起了眉毛,但並沒有要握手的表示,顯得既傲慢又無禮。
露露的聲音裏再次出現了急躁。
「我喜歡妳,」他說。「而且覺得妳很可愛。我們可以交個朋友嗎?」
「妳可是個美人啊!達特只告訴我,他雇了一個很有才華的女管家,但他沒有說她還是一個令人心醉的美人。」
他會怎麼想呢?她不知道。但是她明白任何解釋都是不正確。這種令人尷尬的局面似乎影響了她說話的勇氣。「下午好,赫爾恩先生。」好不容易,她才低聲咕噥了一句。
那個馬球手,埃莉亞已經知道他的名字叫傑夫,走過來和她搭訕。她和他交談起來,很快便忘記了剛才所發生的不快。
「嗨,幹嘛把重音放在友情這個詞上。那只不過是一種說話的方法。」
「我這裏還有一份電文需要今天晚上就發出去。那幾份妳已經送走了嗎?」
「噢,妳來啦,麥爾班克小姐。請給客人倒茶。」
「請你拿把刷子和一個簸箕來好嗎?」埃莉亞用一種甚至連她自己聽起來都感到吃驚的口氣命令道。「這兒有一個盤子不小心被打碎了。」
她轉過身來。他離開了客人們,朝她走過來。他走路的姿勢優雅而輕巧,她不知這是否是他那印第安祖先的血統所致。她等著他走上前來,內心感到一陣緊張。她身上穿著那件白襯衫和黑裙子,感到自己令人可笑的幼雅和不合時宜。
「我……我最好還是不那樣。」
這是一間長長的、低矮的屋子,牡蠣色的窗簾映襯著淡藍色的牆壁。但埃莉亞來不及看這些,她的眼睛打量著圍坐在茶桌邊的人們。
這是一所早在喬治三世時代由一個義大利人建造的莊園。爾後,歷代主人不斷地增添新的建築,直到今天,它占地數十畝,設計精心,裝飾豪華。它坐落在山頂,山的另一面是陡峭的斜坡,直連下面的山谷,天氣晴朗時,人們可以從這兒一眼望見遠處的海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