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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史太閣記

作者:司馬遼太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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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施巧計掙脫空門 學猢猻駿府為奴

第一回 施巧計掙脫空門 學猢猻駿府為奴

真是個奇怪的娃子!
「我去!」
最近半個世紀,尾張國內兵荒馬亂,連年戰爭。地方武士的宅院無不高牆深溝,壁壘森嚴。兩扇用鉚釘加固的沉重的大門,平時緊閉,宅院四隅立起了望樓,堅不可摧。生活在院內的人始終不敢放鬆警惕,隨時準備廝殺。而今面對駿河、遠州的和平景象,猴子不勝驚異。
「什麼?!」定漢忍不住大叫。小猴子卻是另一副面孔,把頭一歪,笑嘻嘻的,看不出一點兒惡意。定漢妥協了。
嘉兵衛得意得說。猴子頗不以為然,心想:長此下去,三河兵習慣於廝殺,豈不越戰越強麼?
小猴子畢竟年幼,不懂得老婆的價值,但從奢華的行李貨物,便可察覺出商人的富足。
嘉兵衛喜歡猴子辦事機靈,談吐幽默,很快把他提升為庫房總管,從庫房的管理到物品進出,全部由他一個人經管。猴子不分晝夜地幹著,但是,在這兒難以施展抱負的心情日益強烈。駿遠沒有戰爭,只要社會太平,像猴子這種身份的人,到頭來只能一輩子當猢猻。
「前方便是萱津村!」
除此之外,再無其他選擇!小猴子跑進一戶施主家,焦急地問:「商人呢?」。
嘉兵衛讓猴子等在門外,自帶一名僕人進城,參見領主飯尾政實。事畢,嘉兵衛說:
對,有主意了!小猴子心生一計。他爬上寺院的石階,若無其事地朝山門撒尿。事情雖小,但這是計劃中的一部分,是向寺廟宣戰的第一支哨箭。
「師傅,放了我吧。」
在這個討厭的寺院裡努力和才能得不到報償。譬如學業——不過,少年不怎麼愛好學習——即使一心向學,也很難當上一方住持。當住持的多半是富家子弟,像自己這樣的出家人,是沒有出頭之日的。
「狗崽子跑到哪兒去啦!」
——因此,這是個很不錯的國家!
猴子也抬起頭來,笑得滿臉皺紋。
人家告訴他在村頭上。一般新蓋的房子和從本家分出的新家都在村頭。小聖找到竹阿彌家一看,一間破草房傾斜著,眼看就要倒塌了。
小猴子威嚇說。定漢慌了神,急忙問:
「我豁出去了!」
「我可以逃走。」
「可去駿河,投奔今川家!」
「謝謝大人指點。倘若小人日後得志,在今川家謀得功名,一定來接大人,決不食言!——」
「趁禿驢睡下,割他的腦袋!」
「究竟割誰的腦袋?」
只要需要,猴子隨時準備拋棄自己的自尊。眼下,他完全變成了舞台上的優伶,只見他學著猴子伸開臂肘,撿起栗子,雙手抱住,吱吱地叫著用門牙剝起皮來。
少年顯得很疲勞,但是當頭領百阿彌抬手一指前方的村莊時,他忽然一溜煙兒衝下河堤,跳進水裡,用足竿試探著深淺為大家引路。
執事立刻把少年找來,責問道:
賣陶器的和純商人不同,自燒自賣,是商人,也是陶工,在自己挖好的窯洞裡燒好碗、盆之類的器皿,運到城裡出集。
「怎麼樣?」
「也給我一個!」
「嗯,有些道理!」
少年似乎是努力一番。本來他性格好動,在尾張人不通情理的義憤的驅使下,小猴子在熟識的人家中間忙活起來。
「這裡景色的確迷人。不過,莊上的防備——」
「為什麼假冒寺中之命?」
「不不,我已經下了決心,我想找一家有希望的領主,去那兒聽差。」
執事僧當即派人去查,確實商人已經大模大樣地住進了五戶施主家,都是小猴子搞的鬼把戲。
「為什麼?」
「是隻猴子,懂得人語!」
「請在此稍候!」
想到這裡,美好的未來立刻出現在面前。商人宛如魔術師,憑著一張嘴想想算算,就可以把東西換成錢,無拘無束,不像農民,沒有土地就沒法生活。
「等等,等等!竹阿彌乃一村夫,怎麼能讓我這麼跟他講話?」
——
「我還要準備準備,三天後離開中村。」
猴子頓時感到有了靠山。因為他聽說嘉兵衛是駿府今川家的家將。
武士很年輕,在附近一個叫作「頭陀寺」的部落裡建有宅院,是今川家的裨將,名叫松下嘉兵衛,字之綱。
「所以,都是乞丐!」少年說。
「像小人這樣卑能低的人,也能出人頭地嗎?」
「猢猻,你幹得很漂亮!從今日起,你給我做小廝,專管草鞋!」
「啪!」
「請問——」
「寺裡就是這個意思。」
小聖進了村,向人打聽:「竹阿彌家住在哪兒?」
少年一直急行,可是東方,在接近遠州的三河界內發生了少年無法預料的事。
「娃子,跟著我們幹什麼?」
「你要怎麼樣?」
「日吉,我是從三河的阿野折回來的,百阿彌大人讓我來請你!」
定漢噗嗤笑了。他也熟悉小猴子家裡的情況。
「味道不錯!」
他活脫脫是個猢猻!商人們都這麼認為。把人叫作「猢猻」,未免有些過分。於是,商人們改口叫他「日吉」。猿猴是睿山保護神日吉明神的道童。在宗教界,日吉是猢猻的美稱。
「全靠機遇呀!單憑才能和膽識是成不了大事的。就說我吧,堂堂的男子漢,至今仍然為人賣命,如同山賊草寇。到頭來,連自己手下的雜役小廝也看出我前途有限啊。」
百阿彌站在街心,絕望地嘆息道。太陽已經落山,微弱的光線映在百阿彌岩石般的臉上。
猴子口氣這麼大,小聖頗感意外。不過,不管他怎麼說,反正都是百阿彌手下的一名夥計。
高野聖商做不得!小猴子早已拿定主意。從他們那兒摸清進貨的門路,學到賣貨,贏利的方法之後,立刻抽身,另立門戶,作一名真正的商人。
「實際上,就是僱用!」
「當今天下大名,要數駿河的今川義元英雄。其領土跨駿河遠江兩國,與室町將軍(室町將軍:一三三八年,足利尊氏官拜征夷大將軍,在京都建立了幕府政權。當時的天皇只不過是國家政權的https://www.hetubook.com.com象徵,實權則全部握在足利將軍手裡。第十五代將軍足利義昭被織田信長滅亡。)過往甚密,在東海道各國名望很高。一旦今川崛起,甚至連尾張的地方武士也會拋棄織田,投奔今川。據說今川義元膽識過人,素懷大志,屢次想在京師樹起大旗,征服天下。若今川成事,即使門下裨將的馬伕,雜役,也會水漲船高,得到陞遷。如果走遠,日後混個馬上將校,大概不成問題。
少年似乎在等這句話。他面頰緋紅,喜不自勝地問:
侍童從師期間,衣服用具全部由家裡供應,有的侍童連吃飯也由父母包下來。家境不好的,自然無法做到這一點。
小猴子一下子洩了氣。但他沒有絕望,決定回到家裡,再慢慢想辦法做生意。
從此,少年被投進空門,而今蜷縮在庫房裡,只有依靠幻想才能從現實的苦澀中解脫出來。
「奇物?」
小猴子沒有答話。但是,他看到小聖時,臉上明顯地露出了喜悅的表情。
而後,小猴子被帶到美濃不破郡的長松。賣了身,即意味著作了牛馬。「飼養」自己的主人也不富裕,除了給碗飯吃,只送一把稻草鋪窩了事。排泄不許他使用院內的廁所,在院後挖了一個土坑,讓他在那兒解手。
此人三十歲上下,方面大耳,神采飄逸。他愛開玩笑。這也是他統率地方勢力的一種小手腕。
「捉鯽魚嗎?」
「你說什麼,猢猻?」
背後響起說話聲。一名武士手裡握絲韁,牽馬立在身後,兩名僕人跟在左右。
「日吉,願意跟我們做生意嗎?」
日吉似乎很喜歡經商,對一切都感到新奇。每到一村,他便幫助賣貨,辦事機靈,動作敏捷,倒也很起作用。
叫花子聖商竟有兩匹馱馬,而且馱的都是豪門富戶才買得起綾羅綢緞。商人後面跟著一名少年,他也十分羨慕:
「你說什麼?在我這兒當僕人,不是跟當兵一樣麼?」
「背靠大樹好乘涼。若非家中田地需要照料,我也想腋下挾桿槍,打馬投奔今川呢。」
「你看錯人啦,我們不是過去的聖商,是住在京城裡的大亨。你瞧,我們馱著錦帛綢緞,沿途去財主家賣貨。我們是富翁,每人在京城裡都娶三個老婆!」
小聖想,這傢伙真是莫名其妙!剛才還是那樣的親近,彷彿要撲進你的懷裡,把兩顆心貼在一起,可是轉眼間又如此冷漠,把客人一丟,只顧自己離去。
嘉兵衛吃了一驚。他沒想到這猴子會有這樣的看法,心中暗想,風聞尾張國內戰亂頻繁,連面前的猴子也這麼關心攻防戰事,看來尾張人確實好戰!
猴子額頭觸地,樣子十分可愛。小六格外喜歡他。
中世紀即將在混亂中結束。應仁之亂後,八十年戰禍反而使民力日趨殷實,好像戰禍促進了經濟的發展。
「即便是村夫,可他是我爹呀!您就權當竹阿彌比鄉紳還尊貴吧。」
過去,高野聖商本是靠人佈施的行腳僧,雲遊四方,廣播高野聖山弘法大師的功德。可是,當今天下大亂,形勢不可同日而語,除經文外,他們還背些貨物商品,沿途叫賣,不少人已經徹底淪為商販。
「不要!」猴子把錢袋還給小聖。
少年走在商人前面,也一迭聲地喊:
「還有兩個師兄。」
最近一個時期,雖然小六身居尾張,但卻基本上成了美濃齋藤的部下。多年的磨礪,使他善於觀察世間風雲,處世精明,其才智絕非一般土豪可比,且他稟性耿直,待人親切,甚為同夥敬重,武士們紛紛投奔他,捧他為盟主。
說完,他把背一挺,仰面大笑。少年尚不諳世故,被人一捧,竟得意忘形起來。可是他哪裡知道,因此便種下了禍根。
「——」
「真的麼,真的帶我去嗎?」
大名割據天下,各霸一方。分別在自己的領地裡謀求富國強兵,獎勵各種生產。所產物品,依靠商人運銷各國。商業隨之發達起來。
鄰居住根竹阿彌,年輕時也出門謀生,在織田府前開茶坊,其後患病,田歸故里,和彌右衛門作了鄰居。也是天意作合,竹阿彌隨後搬到寡婦家,作了上門女婿。這人之所以願意入贅,是因為看上了彌右衛門身後留下的那點土地。
小六認真地點點頭,便順勢坐在廊簷下,打算仔細聽聽猴子的想法。小六的舉動使猴子異常感激。
少年答道。
松下嘉兵衛的宅院有百餘米見方,四周築著一道土牆,外面挖一壕溝,作為地方武士的宅第,規模不算大,正門門柱是紫檀木的,門樓用芭茅草茸頂。頂上面有一裝置,遇到敵人襲擊,可以豎起屏障,暗藏射手,射退由門前小路衝上來的敵人。以尾張人的眼光來看,這種門樓沒有什麼用處。
「小小年紀,跑出來一天,長老不責怪你嗎?」
「在哪兒謀到美差了嗎?」
男人識破了小猴子即將餓斃的窘境,勸他賣身,做個捏泥巴的奴隸。猴子心想,再流浪下去,到了冬天,肯定要被餓死。於是,狠狠心,說:「賣!」。
「知道了。」小猴子爽快地回答。
「那好!」
「好吧。錢,我暫時帶回去。請三日後務必啟程,奔遠州濱松的惠真寺,找寺裡的僕人與藏街頭。」
「走了?」
小六笑著說。
小猴子囁嚅道。本來,少年講話的聲音特別大,後來成為日本三個大嗓門兒之一。然而,這時候的聲音卻格外陰鬱、低沉。
「光明寺有幾名侍童?」
飯尾政實忍不住大笑。大概他感到非常奇怪,當即把夫人和女兒喚出,一起欣賞這隻人猴,夫人見猴子那模樣,也是一陣好笑,她回過頭來對女兒說:
「也罷,講下去!」
任憑百阿彌等人怎麼吆喝,萱津村沒有一家願意留他們住宿。
猴子從尾張出發了,仍然是一邊賣針,一邊趕路,賣針是他的老營生了,他吆喝得非常巧妙。猴www.hetubook.com.com子站在村中的十字路口上,高高舉起衣針,喊道:
「多虧今川家英名蓋世,治國有方,駿河境內無草寇襲擾,十分太平。聽說美濃,尾張盜賊四起,叛逆作亂,互相殘殺,駿、遠兩國絕無此類事發生。因此,我們的寨子和尾張不同,無須深挖溝,高築牆,日夜防範。」
嘉兵衛開口說道,
一行人自西而來,領頭的商人抬手指指暮靄中的雜木林道:
「嗨,家裡有個竹阿彌!」
「如果收下它,就等於被百阿彌雇下了。」
「你講,把想說的都講出來!」
小猴子家中赤貧如洗,使他從小嘗夠了貧窮的滋味。
小聖愣住了,在門外佇立了許久。幾個孩子的吵鬧聲夾雜著嬰兒的哭啼,從屋裡傳出來。家裡似乎孩子很多。
小六還是左近一帶的首領,和近鄉的類似勢力締有盟約。他手下的主要頭目有稻田大炊助,青山新七,河口久助,長江半之丞,加和田隼人,日比野六大夫,河原內匠助等人,家丁僕人有時多達上千人。
小猴子坐在廊簷下,毫不打顫,承認說:
行人無不使出渾身力氣,狠狠打在少年身上。這是懲罰奴僕使東家遭受損失時的酷刑。因此,越是家中雇著人的人,打得越凶。難以忍受的劇疼,折磨得小猴子嚎啕大哭,有時竟昏厥過去。
還未踏進莊門,猴子就已經感到這兒不是久留之地,遂脫口說道:
竹阿彌也不欣賞小猴子。這人和廝殺於疆場的彌右衛門不同,曾經是迎來送往,專門靠揣度別人心事謀食的茶館老闆,不是那種爽快人。
婦人一臉惶惑,以為孩子又闖下什麼禍事。小聖急忙解釋,說是有事相求,婦人這才放下心來,說:「他大概在附近河裡捉魚。」
「日吉!」
「老婆?」
「應什麼急?」
百阿彌在河堤上囁嚅道,身邊有人接過話頭:
中村是一水鄉,溪流縱橫交錯。遠遠望去,村子好像漂浮在水面上。
雖說只有貴族,武士家出身的侍童才有如此打扮,但是少年的衣著也未免太寒酸了。看樣子,日吉是出身寒門。
百阿彌想,日吉在寺裡的處境一定很慘。
去經商!
「這麼說,你是侍童嘍?」
竹阿彌這麼想著,斜眼瞅瞅繼子,一句話也沒有說。小猴子忙了一天,腥臭味充滿了院子,可大夥兒都覺得這總比沒有強。
「我住在寺院裡。」
猴子哀求似地說:
翌日,清晨,小猴子被鬆綁後,拔腿跑出山門,一直朝村裡跑去,為的是投奔商人。
「問你自己,平時欺負過我沒有?如果沒有,就放心睡你的覺去!」
濱松領主飯尾政實官拜豐前守,隸屬今川家管轄、府第設在引間城。
「客將?」
「大人!」
「荒唐,滿嘴胡言!」
猴子一腔熱血沸騰起來。
少年彷彿橫下一條心,準備跟百阿彌作商人。一行人走進萱津村,一邊走,一邊高聲喊:
「你會挨打的!」
「告訴我,你住在哪兒?」
今天早晨受住持僧差遣他去津島當鋪送信,在回來的路上遇到百阿彌等人。
「投栗子給它!」
嘉兵衛多方詢問了猴子之後,讓僕人把自己的名字告訴他。
且不說吃苦受罪,問題是少年不合適作手藝人,始終被人當作無能的廢物。自尊心強人一等的猴子是忍受不了這種侮辱的。他覺得自己的志向是當商人,所以求師父讓他走。
「今見令郎才智過人,談吐不俗,日後必當大富大貴。如此人才,塞在敝寺一隅,實在可惜。因此,寺裡決定送令郎還俗,奉還高堂,以期貴子成龍。」
貧困的境遇,使這個矮小的尾張人懂得怎樣生活。
小聖隔著籬笆,連擊數掌。從裡面走出一位溫和的中年婦女,可能是小猴子的母親。
「為什麼,怎麼突然要走?」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小猴子只顧磨刀。
三河安城城南有座上宮寺,它隸屬於該國最大的寺院本願寺。百阿彌一行來到附近,不知為什麼和真言宗門徒發生衝突,結果全被殺死。
眾人駭然。無奈,執事僧只好出來勸解,暫且饒過了小猴子。
「尾張人老於世故,如此滑頭!」
對於小猴子來說,彷彿覺得捉鯽魚太可憐了。他想把鯽魚換成能點化成人的水獺!或許,小猴子要用水獺來表示自己對現實無法忍受的心情和對未來的憧憬。
眾僧人,侍童和僕人怒不可遏地撲向猴子。小猴子閃身逃進廟裡,闖進大殿,躲在如來佛身後,可著嗓門兒喊:
「我們在遠州濱松等你。濱松有座真言宗小寺——惠真寺,寺裡有個名叫與藏的僕人。一問他就能打聽到我們在遠州的去處。」
嘉兵衛打馬跑上小道,身後揚起一串濕沙,行不多時,來到城外。
「是弟子幹的!」
吼叫的是大師兄仁王。仁王也出生在愛知縣中村,兩人雖是同鄉,但他對少年卻沒有絲毫的憐憫。仁王有的是力氣,臂力不亞於大人,一身橫勁兒專門用來折磨小師弟。
環境過於優越了,一旦外兵入侵,駿遠的武士們能否拚死效力,保衛疆土呢?猴子以懷疑的眼光,觀察著這個國家。
猴子感到新奇的是,這地方連小規模農產也有農奴,過著老爺般的生活,農奴多半來自北領的窮國——甲斐。戰爭有三河兵衝鋒,農活兒讓甲州人代勞。駿遠人真懶得出奇!
聽到喊聲,小猴子從水草裡抬起頭來,身邊張著一片竹簾,似乎在捉小鯽魚。
小聖恭敬地謝過婦人。他在村裡村外一陣好找,終於在村頭上找到了小猴子。那小子正躲在淺灘的水草中撈魚。
回到家裡,小猴子並沒有向母親提起剛才的事情,只說了一聲「我去釣魚」,便轉身摸起釣具,推上小車走出家門。中村距離大海不遠,約有十五、六里路程。小猴子來到莊內川河口,一個通宵,釣到二百餘尾蝦虎魚。清晨,他朝魚筐裡潑些海水,蓋上浸濕的稻草,運回家和-圖-書中,然後去腸洗淨,一串串掛起來,曬在房簷下。
彌右衛門婚後生一男一女。小猴子八歲時,彌右衛門病死,母親孀居。
這齣戲演得不錯,演技屬於上乘。歸途中,松下嘉兵衛在城門口剛剛跨上馬背,便稱讚說:
不一日,他來到美濃。美濃大名齋藤道三本是賣油郎,中途發跡,奪下美濃一國,眼下正處在鼎盛時期。聳立在稻葉山的白色主城威鎮沿海各國,國內物阜民豐,夜不閉戶。城下免稅互市,各國商人彙集美濃,經濟非常繁榮。
百阿彌忘記對方還是個未成年的孩子,拉過少年的手,以大人之禮向他道謝。
「為什麼?」
手下商人齊聲應道。
活潑的少年戳到了聖商的疼處。
嘉兵衛出於好奇,點頭允許,心想,帶上這隻猢猻,讓領主高興高興!
「光明寺的侍童在家嗎?」
此後數年,或當農奴或作小廝,猴子四處流浪,徘徊於美濃和尾張各地,過著奴隸乞丐般的生活。這一年,他在尾張海東郡蜂須賀家中迎來了十八歲。
「讓商人住在寒舍,說是光明寺長老的意思。這可是真的?」
這樣一來,滿寺騷然。執事稟過住持,決定把小猴子趕出山門。
他把臉湊過去,小聲說。這是少年戲劇性生涯的開始。
「不。」
「虧你說得出口!這和參拜三皇五帝,佛主聖僧有什麼兩樣?雖說我定漢是鄉間寒寺的僧人,但畢竟是佛門弟子,一山執事,怎麼能向下賤的竹阿彌低三下四!」
小六為猴子謀算起來。在這方面蜂須賀小六是稱職的評論家。早年他就引兵闖蕩四方,幫人廝殺,若是評論美濃至東海一帶武將的優勢和未來,小六是最合適的謀士。
「多虧小禪師幫忙!」
小猴子身上帶著一貫永樂銅錢,揣在懷裡沉甸甸的。這是生父留給他的唯一財產。出村後,他取道向北。向北是到不了地處東方的遠州的,北面是尾張最大的商城——清洲。
嘉兵衛對猴子越發產生了興趣。晚飯時,嘉兵衛讓他坐在廊下,為自己把盞。
「有什麼不方便,可到光明寺找我!」
小六並非挖苦猴子,這人愛拿自己開玩笑。
少年斷然回絕。一句話刺傷了商人們的自尊心。
「為給商人找宿處。」
猴子很大方,把蛤蜊從火裡拔|出|來,送給武士。
「跟我們走吧!商人的社會不像寺院,沒有等級,大家一律平等。」
少年指指萱津村。
執事把小猴子捆起來,扔進了庫房。
「借宿,借宿嘍!」
武士在馬上讚歎道。猴子聽人誇獎又樂不可支地遞上一些。
「你剛才提到莊上的防備——」
這一天,仁王把小猴子直打得皮開肉綻,奄奄一息。
「是的,大人。」
小猴子像一隻水獺躍出水面,呲溜溜爬上河堤。
「猴崽子!」
「好機靈的孩子!」
——小崽子,你為什麼逃回來?
這少年出生在尾張國愛知郡中村的一個農民家庭裡。他感到與其荷鋤拖犁,啃泥土當農民受苦,還不如像商人那樣來往於諸國之間,賺錢發財更富有英雄色彩。
女眷們樂得直拍手。然而,猴子絲毫沒有感到恥辱。現在,他心裡只有一個念頭:讓主人留下自己。
「傳說尾張人機警乘覺。看這孩子,果然和畫上的尾張人一樣!」索性雇下他!百阿彌趟過河,爬上對岸時,心中打定主意。
商人們大笑。世上竟有這麼醜陋的侍童!在人們的印象中廟裡的侍童多半是可愛的少年,衣著華麗,穿戴講究,額前的黑髮自然下垂,像女孩兒的劉海兒遮住額際,待長大成人,便削髮剃度,正式出家。
我要習武從軍!在蜂須賀家中作僕人期間他發現作武士遠比商人發跡得快,容易謀生。同時他認為,這條路對自己更合適。
「都是這身打扮嗎?」
「稱得上四海昇平!」
「這哪是人住的地方?」
駿遠兩國確實是好地方。冬暖夏涼,日光充裕,田里五穀豐登,海上盛產魚蝦,和北方甲斐惡劣的自然條件相比,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這是盤纏。」
「到時候就晚嘍,先給我透個信好嗎?」
「不,——」
一貫銅錢作盤費,很快就會被花光。只要手中有貨,錢就永遠不會枯竭。
「捉水獺!」
「大人說的極是。」
他第一次認識到這點,感到從未有過的激動。他重新燃起了希望,又可以做商人了。但是,高野聖商不倫不類,經商的路子不正,不合少年活潑開朗的路子。
小猴子輾轉美濃,來到稻葉主城下時,針已罄盡,賣得的錢也在漂泊中花光,生活無著,陷入極度的貧困之中。
月亮升起時,少年說服了五家施主。
第二天,不知道猴子從哪兒弄來一把生銹的菜刀,蹲在廚房一側的樹籬笆下面霍霍地磨起來。一個廟裡的僧僕由此路過,驚奇地問:
真稀罕,這猴子打回食兒來了!
隔壁的光頭成了我爹了?少年幼小的心靈受到很大刺|激。小猴子不親近竹阿彌。
「俺是為應急才這麼幹的。」
社會需要自己!
小猴子踏上村外的小路,有一件事他犯了難,如果繼父竹阿彌知道自己是被趕出光明寺的,一定會氣破肚皮的。
「不行!」
小六聽罷,不禁吃驚地問:
「從來沒見過這麼富的乞丐!」
師傅威嚇說。猴子甘願受罰。師傅把繩子一頭拴在門前的松樹上,另一頭四馬攢蹄捆住猴子,把他丟在路旁。猴子身邊放著一張斷弓。這是本地特有的私刑。過往行人撿起斷弓抽打被捆的人。打一下放塊石子,然後走自己的路。等攢夠一百塊石子,被捆的人才能得到赦免。
一個平淡無奇的村子坐落在遠州平原正中。天空蒼莽,空漠。好像這一帶風沙很大,無論哪家院子周圍都有防風的樹籬笆。樹籬笆比房頂還高,而且清一色的羅漢松,越發使風景單調乏味。
在只有武士和農民的社會裡,商人走南闖北,異常活躍。社會開始為https://m.hetubook•com.com金錢所主宰。
在這盛產蜆子的村子裡,有個叫木下彌右衛門的人,他就是小猴子的父親。年輕時,彌右衛門離開家鄉,在清洲織田家中當兵。後來在戰場上掛了彩,落下殘疾,回到村裡種地,這才娶妻成了家。妻子娶自尾張御器所村。御器所村是織田家的家臣佐久間氏的領地。
小猴子扔下竹簾,頭也不回地跑了,逕自消失在河堤上。
「借宿,借宿嘍!」
拂曉,他來到清洲,買了一個竹簍,裝上針線,背在身上,調頭向東奔往遠州。小猴子準備用針線換取路上的用度。
商人謝我哩!少年非常高興,急忙老成地還禮。
「前方便是萱津村,今晚在那兒住宿!」
寺裡僧人大驚。
好歹熬了一季,小猴子苦苦哀求師傅說:
眾人重新打量著前面的小猴子。聽他講,他老家在中村,父親死後母親又招了個上門的繼父,不久他便被送進了萱津村的光明寺。難怪少年為難,寺廟是不留佛門聖商之類的俗和尚住宿的。更何況光明寺是時宗寺院,與尊奉真言宗,信仰大日曼茶羅的佛門聖商是死對頭。
「娘,等曬乾了,大家一塊兒吃!」
有時,小猴子真想掐掐自己的皮膚,看是否還有知覺。捏泥巴,劈劈柴,從早到晚,幹不完的活兒。半年之後,他學會了看火,日子更加難熬,夜裡也要掌握窯中溫度,適量投入劈柴,幾天幾夜不許睡覺。據說,以前的徒工兩年就被累死了。
小聖從懷裡掏出錢袋,放在猴子膝蓋上。
「好玩呀!」
「好勒!」
百阿彌等人再也去不了約定地點——遠州濱松。即使小猴子尋著濱名湖畔潮濕腥臭的福惠寺,也休想找到擁有兩匹馱馬的高野聖商。
如果被趕回去,回家必然遭到竹阿彌的毒打。
「是你幹的嗎?」
「倒也有些意思。」
當夜,小猴子離開中村,踏上了悲傖的旅程。
「噢,為什麼不早說!若是前面的村子,我們今晚就住在那兒,這下可找到好宿處。日吉,能不能住在你們家?」
小六丟下一句話,走進茅廁。片刻之後,他慢騰騰地返回來問:
蜂須賀小六頓了頓,繼續說:
但是,村中無人答腔。
所謂「聖商」,絕不是中國所說的聖人,其語義近似於乞丐、流浪漢、偷人老婆的流氓。尾張一帶,農民們管他們叫「夜盜怪」。
「還沒尿完呢!我把剩下的那半兒尿在這裡,佛主也饒不了你們!」
「娘,一塊兒吃!」
「清洲的織田遲早要滅亡,這已確定無疑;其東部,三河的松平廣忠亡故,兒子竹千代(家康)現在駿府今川處,被拘為人質,不成國體,似如此,美濃的齋藤道三麼——」
猴子不敢抬頭,死死盯著自己的腳尖。
「我還是人嗎?」
※※此處缺文※※
「我記下了。」
定漢講罷,小猴子陷入了沉思。
「小生手中的銀針,乃美濃國的珍品!各位看好咯,絕不是山溝的笨鐵匠對付的假貨,而是美濃國關之刀名匠用出雲鋼,在鑄劍之餘打造的鋼針!」
光明寺的侍童,自然熟悉施主家的情況,摸得清每戶人家的底細。老人慈悲,少年便說服老人;媳婦向善,少年便連唬帶騙地說服媳婦。
「阿彌陀佛!」
奇怪呀,刁鑽的猴頭,今天怎麼這麼膽壯?執事心中疑惑,不禁問道:
猴子的努力收穫不大,生意很不景氣,經常一天混不上兩顆乾糧。
「該不是我吧?」
這是一支商隊,兩匹馱馬,一行十人。作為串鄉的小販,聲勢之大,實屬少見。論行裝,清一色的宗教打扮,斗笠或頭巾下的腦殼光禿禿的,沒有一根頭髮,肩背籐筐,上下著素。各國卻把他們叫作「高野聖商」。
「乾脆回家吧。」
「嗯,一塊兒吃。」
「怎麼啦?」
蜂須賀家的主人叫小六,雖不是剪徑掠財的強盜,但其行為和強盜差不多。
猴子沿大道,折向遠州。背後是聳入雲天的富士山,猴子急匆匆向前趕路,非止一日,來到海邊。這是遠州海灘。
「不!」
小六操著一口刺耳的土話說。
「不,你弄錯了。我要去幫百阿彌。用武士的話說,我是客將。」
駿河路上,正值春酣,陽光和煦,萬物復甦。可是猴子的處境卻日益危機,再這樣下去遲早有一天要變成路倒。猴子不止一次地看到路旁的屍體。
小六沉思片刻。
「大人,我想離開這兒。」
當時,織田信長還沒有統一尾張。織田家族內部不斷發生戰爭,爭奪地盤,因此,小六的「生意」十分興隆。但是,木曾川對面的齋藤道三統一美濃之後,小六心想:要發家,不如去美濃,比在尾張強。
「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要去引間辦事,你可以跟在馬後。」
猴子撲通跪在地上,膝行到馬前,
小猴子一本正經地否定說。
這是小猴子最怕的。得讓寺裡鄭重其事地把自己送回家。光明寺迫不及待地想讓自己離開,不愁執事不答應。
小六說。他沒讓猴子投奔尾張清洲城的織田家。今年三月,織田信秀溘逝,其子信長繼位。此人名聲非常不好,據說是個連人都記不住的傻領主。
小猴子蹲在路旁,只顧發呆。這時,身邊一個出售陶器的大個子男人坐在破席上,招呼他說:「小孩兒,你賣身嗎?」
在純樸的鄉村,誰肯留聖商住宿!而且萱津地處要道,村中百姓久經世故,只要有人喊一聲「夜盜怪來啦!」街上的行人立刻逃回家去,戶戶上門閂。這伙兒人白吃白住且不說,萬一糟蹋了自己的老婆和女兒,誰受得了?
距離萱津五、六里地光景,老家中村坐落在一片低窪地裡,五六十間破舊的草房擠在一起。家鄉出產黑殼蜆子,肉質肥嫩,遠近聞名。蜆子挺肥,中村的人卻又瘦又矮。
這少年有個特殊的本領,帳算得非常快。商人們在地上擺下石子,絞盡腦汁,還算不出來的帳,日吉從身後探頭www•hetubook•com•com瞅瞅,立刻能說出該找多少多少錢,速度之快,可謂神奇!
「長老,我不能就這麼回去!」
猴子在這兒送走了春夏秋冬。
「尖酸的猴頭!」
據嘉兵衛講,即使敵人來攻,大不了拋棄寨子,躲進中午去過的引間城。而且出征的時候是由三河人作先鋒。
商人們心中很疑惑。這個小娃子從早晨就寸步不離,一直由津宿跟到這兒。特別是那身打扮,簡直讓人毛骨悚然。最初,商人們甚至懷疑這孩子到底是不是人。
小猴子沒把事情看得太嚴重,因為他有了希望。這種生活今天晚上就到頭了,明天就可以擠在商人中間賣貨,可以自由了。作商人何等快活!
執事法號定漢,來自京中東山的歡喜天寺,講一口柔和的京都話。此刻,定漢的語氣越發和藹,對小猴子講明了寺裡的決定。
母親使勁點點頭。反應遲鈍正是這位鄉間婦女的美德。她萬萬沒有料到曬下魚乾竟成了先夫遺子出走的紀念物。
因此,商人們十分驚詫,心想,莫非他是神童轉世?
「單純的竹阿彌不可怕,只是頂著繼父的名分,就難過了。」
回到光明寺,兩名師兄怒目圓睜,早已堵在山門。小猴子剛剛爬上石階,就被劈腦捉住,重重地挨了一拳。
「竟有這等事?」
「夠了,夠了。」
這日,猴子蹲在院子裡,等小六出來。不多時,小六欲入廁,來到門前。
「你磨刀作什麼?」
說著,伸出手指使勁兒一彈,讓人聽聽聲音,看看鋼口兒。但是生意做得十分艱難。大道兩旁的村莊有錢,但家裡不缺少什麼,自然無人購買;若走小路,串山村,村村都有鐵匠,針等日用品都是自給自足,有米而無錢。
「噢,這不是猢猻嗎?」
作為竹阿彌來說,把浸透著自己汗水的土地留給親生兒子是理所當然的。小猴子的母親只好把小猴子送進了寺院。他的伙食由家裡供給,然而繼承權卻被取消了。
——以為是猢猻,卻是人;以為是人,卻像猢猻。
「那怎麼行,講出來他不就逃了嗎?」
僧僕討好地說。小猴子背後是一道扇骨木籬笆。早春時節,其他樹都頂著一頭新綠,惟獨扇骨木吐出的嫩葉赤紅似血,嚇人可怖。
瞧那架勢,彷彿是來尋找別人偷偷埋在地下的元寶,可是命運讓他撲了個空。
「請大人開恩,收下小人做名奴僕!」
定漢氣得臉色鐵青,不禁咆哮起來。想不到他小小年紀,竟有如此算計。
「好,待我給你參謀一下!」
逃走吧!他不止一次地這樣想過。這一天他真的下定了決心。實際上,他也不得不作出決斷,因為當天晚上,有施主找到寺裡來了。
小聖坐在河堤上說。自從小猴子出生以來,第一次聽到這麼有魅力的話語,彷彿河堤上飄蕩著美妙動聽的音樂。
高野聖商遇難,小猴子失去目標,但又無法返回家鄉,只好隨處漂泊。
「小心皮肉受苦!」
一頓劈柴棍棒,還不把自己的腦殼敲碎!繼父的毒打最是可怕,他畢竟還是個孩子。
猴子蹣跚在西去的路上。可是,即便回到家鄉,家中有繼父竹阿彌和異父弟妹,哪有猴子棲身之處啊!
「你家在哪兒?」
吃完蛤蜊的武士,對猴子本人產生了興趣。他越端詳,越覺得那張臉古怪。
「不去為好!齋藤道三已近耄耋之年,其子義龍絕無稱雄東海之才。」
以駿、遠兩國為根據地的今川,將其西鄰之三河作為附庸國,倘若尾張的織田出兵三河,今川便讓三河兵在前面廝殺,自己的本部人馬常常是督後。駿遠人很少傷亡。
不久,竹阿彌又添一男一女。大的男孩兒取名小竹,意為住根竹阿彌之子,作為母親的處境十分艱難,竹阿彌當然不喜歡妻子前夫的遺子。小猴子成了多餘的人。
少年開始討厭光明寺了。他想,百阿彌說,商人沒有階級之分,只要加入商人的行列,在寺院裡發揮不出來的能力就可以發揮出來了,而且發揮得越充分,越能得到商人們的正確評價。在他們中間,還可以受到大人的禮遇。
嘉兵衛吩咐僕人把猴子帶到院內。果真不假,猴子蹲在青苔上的模樣和真猴一樣。
「竹阿彌就那麼可怕嗎?」
「小人是想從軍當兵!」
「先生找他——」
「請定漢長老親自去中村,跪在竹阿彌面前,說蒙府上把令郎交與本寺,貧僧深感榮幸——」
沿著海邊走就餓不著了。猴子跑向海灘,挖開沙層,拾出蛤蜊,在旁邊燃起篝火。把挖來的蛤蜊丟進火裡。
一頭發紅的蓬髮,用稻草夾在腦後,身上裹一件破麻布棉襖,腰間繫著一根繩子。
夕陽吻著大地,遠山被埋在霧靄之中,濃尾平原越發顯得空闊,不免使人平添幾分惆悵。尾張國多河流,樹木茂密。當地特有的淡紅色游絲開始慢慢地罩住村莊,路上的商人不由地加快了腳步。
商人再三詢問,少年就是不答。可是他待人非常熱情,甚至過於慇勤。嘴朝兩邊一咧,滿臉都是笑,弄得滿臉都是皺紋。
嘉兵衛的莊園位於濱松東面,渡過馬進川,沿雜草中的小路向東走五六里,便是頭陀寺。
小猴子若無其事地說。他的話挺嚇人,可他眼裡卻閃著笑意。僧僕對他產生了好感,恨不起來。
「哈哈哈!」
卻說小猴子心急火燎地往回走,心裡感到格外充實,興奮得心臟怦怦直跳,不用手按住它,幾乎要從心房裡竄出來。
「定漢長老,請你這樣講:貧僧不才,今見令郎——」
「今日路上我得到一奇物,大人要過目嗎?」
「吹牛!」
蜂須賀家祖居木曾川的三角洲,世代半農半武,是當地豪紳。農耕不是這個家族的主要生計。遇到戰事,他們便跑向有希望獲勝的一方,引兵助戰、從中漁利。
女兒站起身,揚手把栗子仍了出去。
少年的面部露出一副悲傷的表情。商人們意識到,其他二人可能出生在富裕農產或者武士家庭,穿得體面整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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