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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史太閣記

作者:司馬遼太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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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回 封關白賜姓豐臣 收家康成就霸業

第二十五回 封關白賜姓豐臣 收家康成就霸業

「下一步————」
秀吉的聲音很小,好像說給信雄自己聽。
「此人色厲內荏,絕不會當真以為能夠戰勝我!」
「我即為殿下妹婿,今又蒙殿下親至門下,自然應該為您著想,決不敢怠慢!」
「我記下了。」
回大阪之前,秀吉把擔任外交的謀士留在了大桓。現已討得信雄得女兒作人質,下一步還要向家康索取人質,既然家康和信雄立有盟約,那就意味著,二人同時投降了秀吉。這在道理上是講得通的,秀吉遣使進入三河,以討要人質為名,試探家康虛實。但是東海霸主不假思索地答應了秀吉的要求!把嫡子於義丸作為人質送到了大阪。
「這是真的嗎?」
秀吉把聲音往下壓了壓,開口說道:
秀吉不肯,拜畢,仰起臉,把目光移向信雄,小聲說著什麼。
信雄大吃一驚,戰敗的是自己,自己為了投降才來到這片河灘上,而秀吉卻突然要把自己尊為君主!
那是秀吉事先定好的調子,讓弟弟秀長耳語給家康,才在百官面前演出了這麼一幕鬧劇。
「好處,好處,口口聲聲好處!但不知對三河有什麼好處?著實令人不快!」
少頃,秀吉請信雄先行,來到河灘,他把信雄讓至上座,自己遠遠退下,坐在一條小凳上,然後把禮單呈上,寶刀一口,黃金二十錠,請信雄一一驗過,近似於投降的一方反而被尊為「主公」,接受禮品。面對意想不到的事實,信雄不知道如何是好,忽而笑容滿面,忽而表情緊張,宛如受驚的少年,坐臥不寧。
秀吉花費了四天時間,便攻下了信雄在尾張三大城池中的兩座——加賀井城和竹鼻城,從而打通了木曾川上下游的水陸交通。緊接著,秀吉引兵活躍在伊賀和伊勢境內,眨眼間奪下兩國的絕大多數城市,使信雄在經濟上處於困境。
「這樣一來,我看秀吉如何動手!」
家康「呔!」的一聲,斥退家臣,來到冷森森的廊下。
自己輸了!今天,家康才真正認識了坐在小客廳裡的那個謀略過人的猴子。室內傳來秀吉的笑聲,家康重新入座。
如此讓步,已經超越了常理,但是家康的重臣們始終懷疑秀吉,反對家康進京。竭力勸道:
「不,戰袍乃老夫征戰用的!」
無聲的感動似一股暖流擴散在信雄的家臣們中間,擴散在河灘上的羽柴將校們中間,最吃驚的還是信雄,他連忙示意秀吉,
「生意難做!」
如果說這一時期,三河守德川家康的主題是決鬥,那麼秀吉的主題卻不是廝殺,而是一統天下。
家康無奈,不得不安慰自己遂傳令撤兵,班師回居城——遠州長濱。
「我比你年長幾歲,你就等著看結果好啦!」
秀吉笑著離開家康,樂呵呵地向身邊的三河人打過招呼,站起身。不知是作戲,還是真喝醉了,秀吉步履蹣跚地來到廊下,向府門走去,家康送到門外。
家康收起笑容,點點頭。
秀吉對投奔自己的大名表現出博大的胸懷,而且說到做到,毫不吝嗇地大封群臣,這種不凡的氣度,很像足利尊氏,尊氏因此而博得眾望增加了盟友,從而被推為天下盟主,從此也種下了致命的禍根。足利本人的領地小如面盆,為大小大名所輕視,財力不支,處境艱難,最後終於喪失了政權。
「小一郎!」
秀吉沒奈何,不過,雖說家康沒有臣服,但是,由於聯姻成功,事態多少得到緩和。九州大友氏再三懇求救援,秀吉不得不發兵九州。但他不敢大規模出兵,僅命令與九州毗鄰的毛利氏領兵增援。結果,戰況不佳,小規模援軍,遏制不住島津軍。大友氏在各地的城池先後陷落。然而秀吉仍然不敢發兵,一旦秀吉離開近畿,家康很有可能乘虛而入。
然而,家康認為是時候了,倘若拒絕,必定招來戰禍,一旦交戰,注定失敗,家康打算赴京。不過,在擔心被暗害的疑慮上,他比家臣還要執拗,於是吩咐眾人。
秀吉慢慢地消失在夜幕裡。
「難道二位忘記了,本人在長久手的勝利?即使關白大人發兵十萬,又有何用?秀吉不諳三河地理,豈不等於虎落平川,白白送死?老夫與麾下士卒熟悉三河的一草一木,秀吉願來,家康隨時奉陪!」
「今天是這樣————」
家康把獵鷹架在臂肘上,駁斥道,然後踢翻腳下的狩獵凳,拋下二人獨自打獵去了。
秀吉立刻命令手下人去辦,派使臣邀請家康說:
「古往今來,從未聽說過天下君主如此謙恭的。把生母押給他人這成何體統?如果是其他親眷,倒還罷了,把生母送作人質,即使是山野匹夫也會感到羞恥!為什麼不討伐家康?」
——秀吉催我進京,莫非要殺我?
等著瞧吧,有信雄哭鼻子的時候!
不過,最吃驚的還是其弟秀長,秀長處世講究完美,輔佐秀吉從無大過,大小事情,一次也沒有發怒過,惟獨這次,他不禁當面質問秀吉。
「真乃虎膽!」
三河的農夫。
「貨物受阻!」
家康沒說話,然而卻笑出了眼淚。心想,這人著實爽快!秀吉的一番話,使家康得自尊心得到極大的滿足,開始親近面前的猴子。
家康對手下人叨叨說。
因此,秀吉打算,不論什麼樣的事情,都應該做,如果織田信雄讓他舔|腳他也會伏首聽命。
家臣們進而勸道,主公應以先主為楷模。先主不是以半個尾張二十萬石的微弱實力,一步步控制了中原麼?況且,主公還有一百三十餘萬石的三河勢力做後盾呢!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家臣們的態度,也逐漸軟弱下來。現實是,籌措軍費越來越困難,兵力嚴重不足,過去清州城下是信長公耗費巨資建起的商業城。可是今天和圖書,許多商人對信雄的前途失去信心,紛紛趁黑夜逃走了。木曾川和伊勢海遭到秀吉的封鎖,貨物無法流動,生意蕭條,跌入低谷,與此相反,被秀吉征服的西鄰伊勢沿海城鎮,由於加入了大阪的經濟體系,生意興隆,日趨紅火,東海地區的商業主導權本來掌握在尾張商人手裡,現在卻有向伊勢商人轉移的趨勢,所以尾張商人十分不滿,私下議論紛紛:
報事人急忙回稟家康:「秀吉又說又笑,已進入府門,一迭聲地喊『我是殿下,我是殿下,沒什麼急事,中納言(家康)來到大阪,我十分想念,等不到明天,就來了,快給我引路,帶著老夫去見你們主人!』」
「戰事的前途,到底怎麼樣啊?」
「領地,要多少給多少!」
二人拜過天地,家康和朝日姬形式上結為夫妻。
說定,秀吉突然陷入沉思,彷彿自己的一生真的像一齣戲。
秀吉驚人的膽量,嚇得家康周章狼狽,急忙扶起秀吉的手,把他邀進室內。
秀吉是個出色的表演家。假如需要任何誇張的演技,他都能施展出來。是日,即天正十二年十一月十一日,他又演出了富有歷史意義的一幕。
事已至此,由不得家康不悅,遂昂然辨道:
秀吉回到大阪,專等著信雄心理上的變化,三個月過去了,信雄的日子開始難過起來,領土讓秀吉奪取二分之一強,糧餉,軍費得不到補給,物質上的匱乏使信雄喪失了信心,意志極度萎靡。
不久,朝日姬嫁到濱松,年齡比家康小一歲。是年四十四歲,按當時的概念已是垂暮的老婦,家康並不介意,家康作為一個男子漢,沒必要照顧她,只是把她作為人質,以禮厚待,便是盡了情意。
家康來到門前,理應讓貴族出身官拜大納言的信雄先進。可是,信雄十分客氣,欲讓家康在前,這時,秀吉一步跨過來,扯起家康的手,說:「中納言大人,這邊請!」
秀吉返回大阪,途中,不禁暗想,家康著實狡猾!
家康有嫡子長松丸,即秀忠,他準備將來把基業傳給長子,家康的態度始終是傲慢的,沒想到使臣滿口應承下來,家康不勝疑惑,再次詢問道:
戰爭是自己挑起來的,而信雄卻每天詢問自己的家臣。每當這時,家臣們總是信心十足地諫道:
「本相欲征討九州,有要事相商,請參議大人速速進京!」
「弄錯了吧?」
「從今以後,卑職視您為主公。」
「到底什麼命運捉弄秀吉,及至和您打起仗來了?」
翌日,家康身著禮服,在藤堂高虎的引導下,進入海內最大的城池——大阪城。過了幾道門,跨上幾處台階,不多時,來到內城正門,過去的盟友大納言織田信雄已身著禮服迎出門外。
是日,秀吉在緊身小襖上罩了一領戰袍,一身戎裝打扮,正面地板高出一截,足有二十張鋪寬大小。
——秀吉親自來迎嗎?
「擊敗家康容易,我早有一計。」
家康疑惑,不是說好明日見面麼?而且突然來訪的秀吉身邊,只帶了三名不著鎧甲的侍從,家康甚疑,不禁問道:
「莫看扁了家康!」
有些家臣通過寵姬向信雄吹風,信雄本來就有此意,只是擔心秀吉加害自己,正當徘徊之際,秀吉派津田信勝為正使,來到清州。信勝雖姓津田,原來卻是織田家的一支,論家譜,該是信雄的叔祖父。副使是秀吉的直系家臣近江出身的富田知高。二人講罷和解的條件,信雄不禁驚問道:
家康還未從驚恐中恢復過來,緊閉著嘴。很少說話,秀吉不管這些,由侍從手中接過小包,親手打開取出食盒,秀吉把酒菜推倒家康面前,家康不敢摸筷子,害怕菜中有毒,秀吉見狀,順手操起筷子,把菜挾進嘴裡,然後端起酒杯說:
「哈哈……」秀吉放聲大笑,隨後招呼聚集在身邊的家康重臣,「都來喝,都來喝!」
拜謁順利結束。
秀吉的政權日趨成熟。儘管在擴大版圖,外征疆土方面行動緩慢——因家康不服——但是秀吉頭上加了一項前所未有的桂冠。天正十三年七月十一日,被足利義昭罵為「奴僕」的猢猻被封為「關白」,成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貴人。同年九月,天子賜姓「豐臣」,除源、平、藤、橘四姓外,日本歷史上又增添了一姓。「豐臣」具有黃金般的光輝璀璨的命運,使他在得到天下的同時,又於左渡金山發現了世界上首屈一指的金礦,並且已著手開採。秀吉把源源不斷的黃金用於建築,用於狩野永德的壁畫和屏風畫,進而散給朝臣和大名,為天子修了一座純金的茶室。這一切都給豐臣政權裹上了一層光輝燦爛的金色。
家康盛氣凌人,態度強橫,二人進一步,和顏悅色地說:
「不必擔心,用不了幾天,老夫便可讓三河佬來大阪城!」
天正十四年正月,秀吉的使臣由「黃金府」來到遍地枯草蕭瑟凋敝的遠州濱松,使臣是織田家族的一支,而今在秀吉手下為臣的織田長益。另一位原是織田信雄的家臣,現為秀吉近臣的瀧川雄利。家康偶爾出獵於三河吉良鄉,二人趕至狩獵場,見到家康,極盡言辭,多方陳述了歸順秀吉的好處。
寧寧為家康的變化而驚奇,秀吉朝床上一趟,說:
但是秀吉知道家康是不會前來投降的,在他不過是三河和遠州兩國的領主時,甲州的武田信玄欲進京稱雄,舉兵進攻三河,家康顯然不是對手,卻斷然出兵迎敵,那光景宛如狂吠的小狗不顧一切地撲向虎群。結果在三方原被打得丟盔棄甲,狼狽不堪,幸虧信玄病死在陣中,武田軍撤退,家康才擺脫了滅亡的危機。當年秀吉作為織田家的一個將校深知家hetubook•com.com康驚人的固執和勇氣。即使現在他陷入了困境,倘若刺|激了他,他也會置勝負於不顧,提兵決一死戰,秀吉害怕家康孤注一擲,儘管豐臣秀吉握有足以消滅家康的實力,但他擔心長期的戰爭,會招致政局的動亂。
「行嗎?」
二人竊笑秀吉不切合實際的樂觀;憎恨家康的固執,不過,秀吉確實有了新的主意。
彷彿是另外附帶的話題,秀吉讓使臣順便告訴家康:
秀吉叫著弟弟的乳名,並不正面反駁秀長。
秀吉把家康推在了前面,從而瞬間確定了家康在豐臣家的地位。秀吉安排得格外周到,沒有讓自己得家臣進入大殿,殿內只有家康的家將。
家康開始認輸了。其強硬的態度便是佐證,為了掩蓋自己的虛弱,一向謹慎持重的家康卻口口聲聲地吆喝著決戰,一反常態地蠻橫起來。種種跡象表明,家康已經束手無策了。
慶長三年八月,秀吉病卒,他走過了六十二個年頭,如果把他的一生看作一齣戲,這齣戲是多麼漫長啊!
秀吉吩咐身邊諸將,要像迎接日本最顯達的貴人一樣恭敬。為做準備,秀吉進入幔帳。令侍從們吃驚的是,秀吉竟然脫下戰袍,卸下鎧甲,把長刀一丟,換上了一身簡樸的便服,緊身的小襖,裙褲,外套,一件武士坎肩,腰佩一口短劍,秀吉手持摺扇走出幔帳。瞧他這身打扮,哪兒是統兵數萬的武將,簡直是一個鄉間的乾瘦老頭兒,秀吉離開了河灘。
二人為家康的氣勢而震驚,急忙返回大阪,報知秀吉,秀吉認為,家康的態度不過是外交上的策略,旨在以強硬的措辭,獲得外交上的利益。
家康不勝愕然,秀吉進一步放低聲音,繼續說道:
以後數日,大阪舉城款待家康主僕,城內連日設宴,且有戲助興,不久,秀吉召集群臣,商議攻打九州事宜。當日,大小大名一齊登城,重臣分班列於殿內,小大名雙膝併攏跪在廊下,另有諸班武士在一旁侍候。
秀吉權衡著思索著——假如不忍痛割捨一部分天下霸主的聲譽和豐臣政權的威望,要想引出家康是不可能的。秀吉決定把生母送作人質。
秀吉心急如焚!
說完使勁兒擂了家康一拳。
清州城主織田信雄以五十三萬石的尾張為根據地,另有五十五萬石的領國——伊勢海對面的伊勢和伊賀。秀吉打定主意,只要奪下信雄的領地,愚蠢的二公子一定會周章狼狽,舉手投降。
秀吉讓石田三成等人主管經濟等事物,三成為實施新時代的經濟考慮了許多辦法:如何設市,怎樣在遠邦和大阪之間押送錢款,怎樣記帳等。
「丟下家康!」
夜半,府門一陣騷亂,人聲嘈雜,廊下有人跑動。家康翻身躍起,詢問究竟,有人回話說:豐臣秀吉來了。
家康在馬上囁嚅道:「這種事,信雄幹的出來。」
除了清州使臣外,秀吉也派來了使者,毫無疑問,家康今日的表情和談吐會被詳細地報告給秀吉,因此家康極力藏起自己的真實感情,臉上始終掛著微笑,在外交上,單純的微笑還很不夠,家康又派首席家臣石川數正,先後向清州城的信雄和滯留在大桓城的秀吉道喜。
最近,秀吉一直在活動,宛如在一個大舞台上跳舞,他的動作始終是從容的。雖說從容,但是兩條腿沒有在一個地方多停留。從美濃到京城,從京城到大阪,眨眼又踅回美濃,突然出現在伊勢大道上。他像一股飄忽不定的風,悠悠然來去無蹤。
家康有氣也發不出來了。一旦發怒,便是政治事件,被視為「家康對罷兵不滿」,反過來招致秀吉和信雄聯合發兵,攻打三河,到那時,不管家康多麼善於野戰,也難以抵擋兩路大軍。因此,面對信雄的使臣,家康不得不按下被出賣的氣憤,笑容可掬地說:
聯姻後,十個月過去了。秀吉不得不承認,聯姻失敗,奇怪的是,秀吉對此事即無慍色,也沒有半點失望,好像爭取家康成了他一生中的最大事業。
「多謝款待!」
不管從哪方面考慮,信雄這種愚昧無知的大將,單憑信長次子的虛名,是不可能得坐天下,倘若再拖延下去,恐怕主僕都難以逃脫覆滅的命運!
不過,秀吉必須向二人顯示出自己的威風。
秀吉身邊的將校都是借來的。能夠把借來的數萬大軍攏在一起,統而領之,靠的僅僅是秀吉本人的稀世才華,罕見的度量和傑出的表演能力。三河的家康,即使進入耄耋之年,德川勢力也不會四分五裂,而秀吉一旦消失,其勢力注定土崩瓦解,煙消雲散。
「仔細想來,自己是偉大的!」
「各位將軍,準備迎接信雄!」
「什麼呀,是演習!」
信雄聽不見,只得再靠近些。
此間秀吉使盡手腕,千方百計籠絡家康,也使用了一些計謀,家康的首席家臣石川數正由於傾向秀吉,在德川家中遭到種種猜疑,終於忍無可忍逃離家康,請求秀吉庇護,從而沉重打擊了家康。
——恭喜二位言和!
使臣說多了,嚴重地傷害了家康的自尊,他以前所未有的厭惡表情,憤然說出一句三河話:
酒餚是粘糕片和炒豆子,直到晚年,秀吉仍然保持著少年時代的嗜好,喫茶飲酒,只有這兩樣,便可盡興。
翌日,二人追至濱松府邸,家康大怒,呵斥道:
雙方的戰爭狀態隨之結束。
酒至半酣,家康入廁,方便之後,走出茅廁。一名家臣像影子一樣湊到家康身邊,悄聲說:
秀吉未征服的四國、九州,還有東海、關東、奧州卻在經濟圈外,不僅在圈外,而且是敵對勢力。敵人的領地夾在中間,極大地妨礙了秀吉設想的貨幣經濟的關鍵一環——流通。https://www.hetubook•com.com且不說奧州、九州和四國,家康和信雄聯合佔領的伊勢、尾張、三河以東地區和秀吉的國土毗鄰,由於緊挨緊靠,所以好不容易推進的大阪流通經濟圈因此而受到了很大阻礙。
秀吉爬上河堤,町屋川的河水嘩嘩地流淌著,河面上事先架起一座便橋,秀吉匆匆跨過橋去,抬腿爬上對面的河堤,身邊只有護衛加藤虎之助相助。
「請您進京吧!」
尊氏都大塊大塊地拋撒領地,秀吉不得不以更大的氣魄賞賜群臣,用領地吸引天下的大小大名,決不能讓人看出任何吝嗇的痕跡,可是土地是有限的,一味地分封領地,勢必步足利政權的後塵,實際上,秀吉的直屬領地已經不多了,豐臣政權的鼎盛時期,其直屬領地也不過二百萬石。比後來賜給家康的領地還少一國。
他為秀吉洞悉自己心理的才智而驚歎,家康被感動了。
是夜,秀吉步入後宮,令侍女退出,讓夫人寧寧親自把盞。
此後,又等了數日,仍不見清州來人,信雄彷彿把家康忘了。可氣的是又不能派使者去清州。家康忍著即將爆發的憤懣,只好再等下去。講和後的第十天,清州的信雄終於派來了使臣,正式報知此事。
——數正逃走,等於把德川軍的一切告訴了羽柴秀吉。
還未議事,家康便來了這麼一句,秀吉沒有笑,似乎很不高興,一口回絕說:
滿堂文武無不感到意外,沒想到他二人如此親密,更讓人吃驚的是家康的獻身精神,眼前的景象再次告訴人們,豐臣政權是如何的強大,如何的尊貴。
織田信雄失策了,他本來打算見到秀吉,傲然以對,可是對方態度上這麼謙卑,信雄反而不由自主地謙恭起來,連連說道:「請,請。」當然,憑秀吉的身份和勢力,站著向信雄拱拱手便可了事,可是,秀吉小腿一彎,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扇子置於額際,俯伏在信雄腳前。
面對特殊禮遇,家康雖然震驚,也對秀吉的焦躁產生憐憫之情,可他不敢不答應,假如拒絕這種懷柔政策,便意味著對秀吉挑戰,拒絕是有害的,還是答應下來為妥,不過,家康對使臣提出了條件。
秀吉大喜,站起來,脫下戰袍,親手給家康穿上,一邊穿,一邊高聲說:
當然家臣們意志消沉並非完全出自客觀因素,他們還分別受到秀吉的賄賂或引誘。信雄的家臣和秀吉身邊的諸將本來都是織田門下的同事,多有親戚和朋友,秀吉的說客多次潛入他們家中,反覆說明停止戰爭是為了織田家著想,秀吉絕不做損害織田家的事情,信雄也可以得到適當的禮遇,其家臣皆可封賞。隨著厭戰情緒的滋長,家臣們開始感到,還是罷兵的好。
「萬一出事,我將逃往京中東寺,拒敵待援。三日內,消息即可傳到濱松,屆時,以井伊直政為大將,一萬人分作二十隊火速進京,酒井忠次另率一萬人趕赴叡山。」
「今日天下,是靠演習得來的!」
「今得愛卿,日後再無征戰之苦!」
據觀察,家康開始動搖了,害怕了,自從矢田河灘和解,時光已歷三載!與當時相比,秀吉眼下的戰略地位發生了根本性變化。曾經和家康結盟的北陸的佐佐成政,如今棄戈投降了,成了秀吉的大名。四國的長曾我部元親也歸順了秀吉,除了小田原的北條氏,家康已經陷入孤立無援的境地。
儘管不會喝酒,秀吉卻連飲數杯,這才把杯子遞給家康。
——看看猢猻對信雄採取什麼態度。
——咳,不服輸罷了!
「好極了,實為天下之福,萬民幸甚!」
秀吉的目的達到了,只講給信雄聽,讓信雄自己高興就足夠了。
秀吉凝神沉思,多方推測三河人的心思。其一,也許家康看透了自己的處境,秀吉同家康和好後,立即平定了紀州的雜賀軍,年底可望佔領四國,但九州非一日可得,遠邦還未征服,若發大軍討伐九州,近畿空虛,家康勢必乘虛而入。眼下,九州形勢緊迫,豐後的大友氏苦苦向秀吉求援,薩摩的島津氏聲勢浩大,如燎原烈火,早晚要吞併九州。假如秀吉不出兵援助大友氏,必然失信於天下,對屬下各國影響甚大。秀吉渴望得到九州,因為他不同於其他任何時代的統治者,其政權是以商業為基礎的。他已經把大阪牢牢地掌握在自己手中,幾乎壟斷了貿易上的一切利益,吸收著大阪的巨大財富,日本的兩大貿易港之一,在九州的博多,秀吉不忍心讓島津氏奪去。
「您說什麼呀,不是還有尾張的五十萬石嗎?」
「萬一關白殿下大怒,起精兵十萬,進攻三河,大人又該如何?」
信雄親自為先導,踏著白沙,走向正殿大門。殿前,秀吉宛如迎接最尊貴的客人,踏著白沙迎上來。
信雄真想對自己的家臣大叫一聲,遺憾的是,他們離得太遠了,秀吉的聲音傳不到他們那兒。
以柔克剛,攻心為上,事到如今,只有賜給家康殊譽,別無他計。
被丟在河灘上的眾將遠遠地望著秀吉的身影。
(全書完)
——啊!
「今晚請暫歇,明晨再登城!」
秀吉留下一串笑聲,二次步入臥室。
不多時,家康微醉,秀吉已喝得雙手打顫,脖子根幾呈紫紅色。秀吉捶著脖頸嘟囔道:「這下可好,沒人背我,我可回不去啦!」突然又想起什麼似的,把膝蓋移近家康,歪著腦袋小聲說:
家康主僕不信,只怕中計,令一萬人分作兩部,輪流睡覺,晚飯盡量簡單,軍中供應夜餐,一律不許飲酒,為謹慎起見,外路上燃起篝火,嚴密警戒。
「趁現在,乾脆!」
條件格外優厚,m.hetubook.com•com秀吉願把佔領的伊勢四郡重新歸還信雄,而且「清州大米不足,立即奉還在伊勢沒收的三萬五千包軍糧。」信雄應該履行的義務,不過是「把一名女兒送到大阪給秀吉作養女。」當然信雄也明白名義上是養女,實質上是人質。但是,對信雄來說,條件畢竟是極其誘人的。同時,秀吉答應待信雄以主公之禮,並準備來年開春,奏請天子,封信雄為大納言。除信長外,織田家的人誰也沒有這麼高的爵位。信雄終於答應下來表示願意講和。會見的地點,定在信雄和秀吉領國的交界地,伊勢桑名西面的矢田河灘,距離清州城約二十里,不算太遠。信雄約定了日期。
——聽到沒有?
兩軍將士遠遠地注視著一人,均為秀吉恭敬的態度所感動,一瞬間,眾將堅定了自己的信念,同時產生了跟隨秀吉,也不會背叛舊主的安全感,從而增強了對秀吉的信任。
大阪商人的請願、訴苦等,通過石田三成一股腦兒兜給了秀吉。秀吉本來就具有商業老闆的經濟嗅覺和頭腦,因此非常理解商人的苦衷。同時,以他敏銳的經濟洞察力清醒地意識到,如果遲遲不能統一天下,費盡千辛萬苦開創的流通經濟反而會招致作繭自縛的嚴重後果。
天氣晴朗,風很大,枯草搖曳著,伊勢海波浪起伏,秀吉首先到達,把軍凳放在枯草上,從上午就等在河灘。
可是表面上的和解並沒有在二人之間產生任何實效。家康仍然沉默著,拒絕秀吉的一切邀請,秀吉當然希望,家康臣服於自己。所謂「臣服」形式很簡單,只要家康進京,拜謁秀吉就行了。儘管是舉手之勞,但家康根本不做,秀吉不勝焦慮,進而放低姿態,謙和地傳過話去。
「請!」
家康善於野戰,為扼其長處可在尾張三河邊界的矢田河西岸築下三座鹿寨,把家康引至,聚而殲之;進而從海上發兵遠州,佔領二股,光明寺和秋葉,然後就地築城把德川軍攔腰斬為兩段。另外,三河百姓中多有本願寺信徒,可讓京城裡的本願寺指令百姓起義,只要對義軍許下諾言,「事成之後,免收租稅」,百姓們必然傾全力攻打家康。
家康埋頭經營東海,為防備秀吉進攻,他進一步加強了和關東霸主北條氏的聯盟。
「謝謝!」
秀吉不無自豪,可是,他很痛苦。倘若把羽柴天下比作建築,那麼它宛如一座似晨霧浮雲彩霞等虛無的,所謂「時勢的風雲!」作基礎,然後依靠個人的魔術般的才能建立起來的大樓閣,外觀上富麗堂皇,光彩奪目,而實際上,一根手指頭就可以把它戳塌。
天下六十四國,秀吉把其中的二十四國納入自己的版圖,完全佔領了山城、大和、河內、和泉、攝津、志摩、近江、美濃、若狹、越前、加賀、能登、丹波、丹後、但馬、因幡、播磨、美作、備前、淡路等二十國。此外擁有伊賀、伯耆、備中之一部,若換算成穀物,其勢力範圍高達六百幾十萬石,連結上述各國的以大阪為中心的經濟體制已經得到確立。例如稻穀,各國剩餘的大米全部運到大阪出售,換成現金,缺米的各國——如志摩、丹後和淡路等——把水產品運到大阪,賣出後再用錢購買大米。
但是,規模畢竟是有限的。
秀吉的使臣勸道,家康依然置之不理,眾人無不感到意外。
「怎麼回事?」
家康居重臣首席,不知道,這位平素金口難開的三河人動錯了那根神經,驀地蹭動雙膝,衝秀吉笑了笑,說:
時已入夜,秀吉說罷,進入臥室,少頃,不知又想起什麼,轉身從內室踅回來,拍拍坐在廊下的瀧川雄利的肩頭說:
「紈絝子弟都是如此!」
「如果朝日姬生子,家康不立其為嗣子,可以嗎?」
等一切佈置妥當,家康引一萬人出發,二十四日進京,住了一宿,翌日又行,二十六日傍晚,來到大阪。
天正十四年十月十八日,人質太政夫人到達三河岡崎城,家康方面懷疑是替身,多方試探來人,驗證是不是秀吉的老母,等釋疑後,家康令本多重次把老夫人監視起來。本多把人送進岡崎城內館舍,堵住出入口,在周圍堆積柴草,一旦聽說近畿出事立刻放火,燒死秀吉的老母。
「家母太政夫人,欲見朝日姬,要去三河,請妹夫多多照顧!」
秀吉以為家康的性格很像土中謀食的農夫,而自己則是「尾張商人」,秀吉也確實說過,土地歸大名,財富歸我!
當時,秀吉已打定主意,倘若家康發怒,自己便以此為藉口,聯合信雄,重新舉兵,席捲三河,拿下東海諸城,一直攻到駿河,可是家康巧妙地躲過了秀吉的槍鋒。
「這一手,家康也會大驚失色的!」
信雄依然未到,秀吉宛如忠實的奴僕,規規矩矩地等候著自己的主人,為的是表現對織田家的忠誠。同時,必須把這種忠誠告訴身邊諸將,告訴信雄,告訴天下所有的人。天下人都在注視著他的一舉一動。
——老爺為什麼不倒向近畿?和草深過膝的三河結盟,到底圖的什麼?
「我有一事相求!」
「老夫將挺起胸脯,昂然而立,以示尊大,妹夫切莫生氣,所求者,能否請中納言大人慇勤以禮相待?眾人看德川氏尚且恭敬拜謁,就會把我作為天下君主來對待了。」
秀吉威嚴地坐於正位,戰袍赤如火,上面用金線繡著桐葉和蔓花紋,金燦燦滿堂生輝。
這也難怪,秀吉原本是山野村夫,孑然一身。不僅沒有父輩留下的家臣,甚至連姓氏也沒有,只是一個險些成為路倒屍的流浪漢!
商人的議論也傳到了家臣們的耳朵裡,他們不得不承認,天下已經進入了秀吉時代。
特別是秀吉身邊的將校,儘管表面上若hetubook.com•com無其事地散坐在河灘上,但是暗地裡卻把注意力集中到他身上,他摸透了人們的心思,清醒地意識到周圍都是幸災樂禍的看客。
家康慌忙整衣出迎,來至府門,家將們圍著秀吉,手足無措,既不行禮,也不知道該如何應付,秀吉舉起手中的摺扇,啪啪打著家將們的肩頭。
信雄大感意外,他萬萬沒想到秀吉會是這身打扮,更沒想到秀吉會躬著小腰,一步步迎上來,驚駭之際,信雄唯恐失禮,準備親自迎上去。
家康沒必要著急,儘管他沒有識破秀吉奇特設想的天賦,但卻能看清九州的戰火逼得秀吉如坐針氈。
「待老夫嘗嘗是否有毒!」
「我是堂堂關白,跪下跪下!站著成何體統!」
他要以財富為基礎,建立自己的政權。這便需要貿易。大阪是吸收貿易利潤的聚寶盆,但是,僅大阪一地的經濟力量遠遠不能維持天下政權,秀吉需要博多,倘若博多被島津氏奪走,秀吉獨創的天下設想就不能實現。
「二位還沒有回去麼?家康已無話可說,請速速離開三河!」
「長筱以來————」
「德川大人那麼愛說笑了麼?」
家康沒有秀吉豁達的氣度,一味地猜疑,疑慮使他躊躇徘徊,直到秀吉準備把老母送過來,家康依然處在彷徨之中。實際上,秀吉已經暗示家康,「自己決無歹意。假如進京後加害於你,豈不等於害死自己的生母?」
使臣從懷裡取出秀吉的手書,遞給家康,莫非是偶然的巧合?盟約上已寫下此事,家康看過,再次感到吃驚。
——可否講和呢?
嘻笑中,秀吉讓眾人乖乖地跪在了自己的腳下,家康出來一看正是秀吉。
「秀吉竟作如此讓步!」
「秀吉奸詐,圖謀殺害主公,斷不可往!」
對於家康來說,此刻需要怒形於色,發怒是外交上的上策。
「家康既然侍奉主公,願操兵馬之勞,無須主公再著甲冑!」
「謝大人美意,不過——」
家康無奈,只好召集武將,匆匆擬定了新的治軍方略,以武田信玄的兵法為基礎,徹底改變原來的佈陣方式,聯絡信號和行軍隊形。
與其直接迎擊家康,不如斷其一翼,削弱信雄的戰鬥力。為此,秀吉全力以赴對付信長的遺子。
人家把自己當成好說話的老實人,實在生不得氣,況且信雄愚蠢,和他生氣也不值得。
家康得信時,正在行軍途中,他率領人馬奔往清州,為的是阻止羽柴軍包圍信雄的清州城!
秀吉決心已定,他身邊有一異父妹妹朝日姬,早已嫁人,秀吉欲求其和丈夫離異,然後嫁給家康,表面上是聯姻,實質上是把人質送給家康。
是年,信雄二十七歲,從人擎著一頂紅羅傘蓋,信雄在眾人的簇擁下,由河堤對面走來,軍容整齊,此時有人發現前面穿坎肩兒的猴子正是秀吉,信雄慌忙下馬,彷彿是從馬上滾落下來,對秀吉的畏懼使他身不由己。
秀吉為家康騰出了城內最大的府邸——秀長私邸,讓他們下榻,藤堂高虎親自迎接,告訴家康。
「今晚我和夫人共度良宵!」
家康終於開口了。
不多時,遠方的桑名大道揚起一道沙塵,一隊人馬映入視野,信雄來了。
信雄夠隨便的,竟然沒把單獨講和的事通報給盟友家康,他想得很簡單,打算以「事情太多,忘記通報」為藉口,敷衍過去。
「秀吉乃僕從出身,流浪半生,得右大臣看顧,始得今日,老夫身世,眾人皆知,更兼手下諸將,儘是昔日同事,難有敬老夫為君主之心,明日,天下大名都來拜謁,因此——」
家康依然猶豫不決。
言未畢,家康大聲說:
「近來京中日漸繁華,都市增色不少,請來近畿觀光,日前得交趾茶器,乃稀世之物,亦請觀賞,從容敘舊!」
統一天下的大業是多麼壯麗的事業啊!嚴格地講,自從盤古開天地,可以說日本列島一次也沒有真正統一過。鐮倉幕府、足利幕府的政權是曖昧的,實質上是地方割據勢力的聯體。秀吉正從事著一項史無前例的統一日本政治經濟的偉大事業,按照秀吉的設想,他要以大阪為一大物產市場,把各國的大米等物產集中到這兒,設定市價,然後運銷各國。在秀吉進行的各項事業中,繁榮經濟最富有歷史意義,最光輝而壯闊。一旦成功,即可確立貨幣經濟,消除各國物價的懸殊差異,即使遇到災荒,也不會再產生一國一地沒有粒米的狀況。然後,他可以積極地興辦產業,使日本的物質豐富起來。
家康或託病不出,或謊稱信州不穩難以脫身,均婉言謝絕,絲毫沒有動身的跡象。
秀吉把家康討戰袍一事,說於寧寧。
速定天下,是秀吉最大難題,政權不鞏固,日後可以回過頭來修補,眼下需要的是速度!於是秀吉採用了新的戰略方針。
秀吉說,誠然二人最後一次見面是在信長和武田交戰的長筱,屈指算來,已有十一年了。秀吉提起令人懷念的往事,而後高興地說:「明天再說明天的,今晚敘舊,莫管別的。」
「將軍請起!」
平時,家康的聯絡官酒井忠次住在清州。忠次在城內聽到這一消息,不禁大驚,馳馬找到行軍途中的家康,報知此事,家康坐於馬上,心想,可能是謠言,這次戰爭,本來不是家康主動挑起的,而是受到信雄之托才和他結盟的。而且在各個戰場上,家康親自指揮,德川軍拚死效力,曾一度使羽柴軍打敗而逃,遺憾的是,信雄卻不跟盟友商議,單獨與對手講和了。
「主公的戰袍實在少見,請務必賜給下官!」
假如把和家康的對峙稱作「尾張戰線」,秀吉彷彿將此事忘記了似的,極力裝出一副尾張戰線和家康實在不足掛齒的表情。
「他到底打的什麼主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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