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思想
第二節 喜浮屠
「命境內崇修佛寺,又於禁中廣署僧尼精舍,多聚徒眾。國主與后,頂僧迦帽,衣袈娑,誦佛經。拜跪頓顙,至爲瘤贅。由是建康城中,僧徒迨至數千,給廩米緍帛以供之。」
又說:
這種情形很多,我不再多舉。由此,我們可以知道,當時有很多公卿將帥,也信仰佛敎。君主及百官,多信佛敎,人民自然驅之若鶩。所以當時僧侶之眾,不可以數計。王栐《燕翼貽謀錄》說:「江南李後主度人爲僧,不可數計。太祖旣下江南,重行沙汰,其數尙多。太宗乃爲之禁。至道元年六月己丑,詔江南兩浙福建等處諸州,僧三百人歲度一人,尼百人歲度一人。」又賈似道《悅生隨抄》引《胡旦傳》,說:「江南初平,汰李氏時所度憎,十減六七。胡旦曰:『彼無田廬可歸,將聚而爲盜。悉黥爲兵。』」由此,可知當時僧侶之多,情勢之嚴重。
又說:
又《笑談錄》說:
中主比先主更是信奉浮屠,在保大九年,作祭悟空禪師文,陸游《入蜀記》說:「游淸涼廣慧寺。寺距城裡許。據石頭城,下臨大江,南直牛頭山,氣象甚雄。然壞於兵火,舊有德慶堂,在法堂前。堂榜乃南唐後主撮襟書,石刻尙存,而堂徙於西偏矣。又有祭悟空禪師文曰:『保大九年,歲次辛亥九月。皇帝以香茶乳藥之奠,致祭於右街淸涼寺悟空禪師。』按南唐元宗,以癸卯歲嗣位,改元保大,當晉出帝之天福八年,至辛亥,實保大九年,當周太祖之廣順元年。則祭悟空者,元宗也。《建康志》以爲後主,非是。」又保大十三年,作四祖塔院疏。
「城中有僧千數,表乞披堅執銳,以死國難,後主不許。」
又陸游《南唐書.后妃傳》說:
又說:
又說:
又《江南餘錄》說:
「石窗燈欲盡,松檻月還明。就枕渾無睡,披衣欲出行。岩高泉亂滴,林動鳥時驚。倏忽山鐘曙,喧喧僕馬聲。」——宿山房。
又如中書舍人宋齊丘,有贈仰山慧度禪師詩:
「無相景幽遠,山屛四面開。憑師領鶴去,待我掛冠來。藥爲依時採,松宜繞舍栽。林泉自多興,不是效劉雷。」——漂水無相寺贈僧。
「後主篤信佛法,於宮中建永慕宮,又於苑中建德僧寺。鍾山亦建精舍,御筆題爲報慈道場。日供千僧,所費皆後宮玩用。」
「嘗憶曹溪子,龕居面碧嵩。杉松新夏後,雨雹夜禪中。道非因經悟,心能和-圖-書向物空。秋來得音訊,又在剡山東。」——懷贈操禪師。
「唐主事佛甚謹,中書舍人張洎,每見輒談佛法,由是驟得寵。」
又說:
「南唐有國,蘭若精舍漸盛於烈祖元宗之世。而後主卽位,效之彌篤。輒於禁中崇建寺宇,延集僧尼。後主與周后,頂僧迦帽,披袈娑,跪拜頓顙,至爲瘤贅。親削僧徒廁簡,試之以頰,少有芒刺,則再加修治。其手不扠,常作佛印而行。百官士庶,稍稍效之。募道士願爲僧者,予二金。」
由此可知,南唐之亡,與過信佛敎,關係頗大。後主待僧侶極厚,而僧也不負後主,所以在南唐亡國的時候,有的僧侶執戈禦敵以死,有的僧侶以身殉國而死。例如《獨醒雜誌》說:
「淨德尼院,凡八十餘眾,皆宮中人出家者也。諸王公卿處|子,往往在焉。都城將陷,亦積薪於院庭。後主與之約曰:『如有不虞,宮中舉火爲應,吾與汝輩,當俱焚死。』是日,保儀黃氏,焚積書於宮中,淨德遙觀其煙焰,遂爇積薪,皆赴火死,無一人肯脫者。」
「開寶初,有淮北僧號小長老,自言募化而至。朝夕入言六根四諦,天堂地獄循環果報之說。後主大喜,謂之一佛出世。身披紅羅銷金衣。後主誚其太奢,答曰:『陛下不誕華嚴經,安知佛富貴?』因說後主,廣施梵利,營造塔像。自是困庾漸虛,財用耗數。又請於牛頭山大起蘭若千餘間,廣聚生徒,日設齋供食。有不盡者,明日再具,謂之折倒。識者謂折倒,乃敗徵也。及王師渡江,卽其寺爲營署。又有北僧,就采石磯築石塔,且云自幼草衣藿食,不渾凡俗。後主遺之齋供,一無所受。王師克池州,繫浮橋于石塔。金陵受圍,後主召小長老問禍福。對曰:臣當以佛力禦之,乃登城大呼,周麾數四。後主令僧俗軍士,念救苦菩薩。滿城沸涌,未幾四面矢石俱下,復召小長老麾之,稱疾不起,始疑其誕。」
「江南邊鎬,……後嗣主愛其博雅,累用之,然而柔懦寡斷,惟好釋氏。初從軍平建州,凡所克捷,惟務全活,建人德之,號爲邊羅漢。及克湘潭,鎬爲統軍,諸將欲縱掠,獨鎬不允。軍入其城,巷不改市,潭人並喜之,謂之邊菩薩。及帥於潭,政出多門,絕無威斷,惟事僧佛,楚人失望,謂之邊和尙。」
又如考功員外郞伍喬,也有詩仰慕慧遠法師的白蓮社,和圖書他作詩說:
「初唐主於宮苑造寺,僧尼常數百人。先代嬪嬙,悉度爲尼。朝退,則僧服誦經,拜跪。盡瘁不厭。或僧犯姦,有司請令如律。唐主曰:『刑之則縱其欲矣,但令禮佛三百赦其罪。』有爲塔象服飾侈靡者,唐主尤之。僧曰:『陛下不讀華嚴經,豈知佛富貴乎?』國人化之,佛事愈熾。當時大臣亦多蔬食,持戒以奉佛。中書舍人徐鉉獨否,然絕好鬼神之說。」
「南唐偏國短世,無大淫|虐,徒以寖衰而亡。要其最可爲後世鑒者,酷好浮屠也,初烈祖輔吳,吳都廣陵,而烈祖居建業。大築其居,窮極土木之工。旣成,用浮屠說,作無遮大齋七會,爲工匠役夫死者薦福。俄有胡僧,自身毒中印土來,以貝葉旁行及所謂舍利者爲贄。烈祖召豫章龍興寺僧智玄,譯其旁行之書。又命文房書華嚴論四十部,奩帙副焉。並圖寫製論李長者像,班之境內,此事佛之權輿也。然烈祖未甚惑,後胡僧爲姦利,逐出之。國人則寖已成俗矣。及其末年,溧水大興寺桑生木人,長六寸,如僧狀。右袒而左跪,衣裓皆備,其色如純漆,可鑑。謂之須菩提,懸提置龕中。以仁壽節日來獻。烈祖始不驚異,迎置宮中,奉事甚謹。其徒因夸以爲感應,而識者按譙氏五行書,知且有大喪。不三月,烈祖殂。及元宗後主之世,好之遂篤。幸臣徐遊,專主齋祠事,羣臣和附,惟恐居後。宮中造佛寺十餘,出金錢募民及道士爲僧。都城至萬僧,悉取給縣官。後主退朝,與后頂僧伽帽,服袈娑,課誦佛經。胡跪稽顙,至爲瘤贅。手常屈指作佛印。」
像這樣,僧人成了特殊階級,而破壞了法紀,政治還怎能辦好。尤其重要的,宋人知道後主過於信佛,乃派遣年輕有口辯的僧人,至江南,迷惑南唐君臣,調查南唐的軍事,潛造渡河的橋梁。例如馬令《南唐書》說:
又如馬令《南唐書》說:
又說:
「長圍旣合,內外隔絕。城中之人,惶怖無死所,後主方幸淨居室,聽沙門德明、雲眞、義倫、崇節,講楞嚴圓覺經。」
「僧人犯姦,有司具牘,則曰:僧尼姦淫,本圖婚嫁。若論如法,是從其欲,但勒令禮佛百拜,輒釋之。由是姦濫公行,無所禁止。諸郡斷死刑必先奏牘,詳覆無疑。設幸遇其齋日,則於宮中對佛像燃燈以達旦爲驗,謂之命燈。若火減則依法,不滅則貸死。富商大賈https://m•hetubook•com•com,犯法者,往往厚賂左右內官,竊續其燈,而獲免者甚衆。」
又如《續通鑑長編》說:
例如潭州節度使,人稱邊和尙。《玉壺淸話》,說:
「江南內史舍人潘佑,與戶部侍郞李平最相親善。佑好神仙事,平頗知脩煉導養之術,言多妖妄,佑特信之。平自言與神仙通接,佑父處常今已爲仙官,甚貴重,而已及佑亦仙官也。各于其家置淨室,圖像神怪,披髮裸袒而祭。人莫得窺。平語佑曰:『六朝大臣冢中多寶劍及多寶鑑,得而佩之,可以辟鬼,卽入仙矣。』佑求之甚切,不能得。會張洎亦好方士之說,乃共買鷄籠山前古塚地數十頃,以爲別墅。遇休沐則相與聯騎率僕夫,具畚鍤而往。破一冢得古器,必傳玩良久。吟嘯自若,曰:『未知此生發得幾塚。』其怪誕類如此。」
「李煜有國日,樊若水與江氏子,共謀。江年少而黠,時李主重佛法,卽削髮投法眼禪師爲弟子。隨逐出,入禁苑,因遂得幸。法眼示寂,代其住持建康淸淨寺,號曰小長老。凡國中虛實,先得之,先令若水走闕下,獻下江南之策,江爲內應。」
「昇元末,烈祖服金石藥,多暴怒,賴后以免譴者甚衆。」
到了後主,信仰更篤,這一方面由於家庭關係,再一方面,由於國勢日削,卑恭事宋,尙難以保宗廟社稷,強敵壓境,難以自處。因而精神苦悶,乃將身心,託之於佛,以求解脫。所以朝夕衣迦裟,誦佛經,拜跪頓顙,至爲瘤贅。更命境內崇修佛寺,又在禁中廣署僧尼精舍。度僧萬千,並給以廩米緍帛。例如馬令《南唐書》說:
後主篤信浮屠,一則是由於家庭關係,二則是環境使然。他的曾祖榮,就喜好浮屠,陸游《南唐書》說:「烈祖光文肅武孝高皇帝,……徐州人,姓李氏,唐憲宗第八子建王恪之玄孫。恪生超,超生志,志生榮。榮性謹厚,喜從浮屠遊,多晦跡精舍,時號李道者。」他的祖父先主,也喜浮屠,在輔吳時候,居金陵,曾大興土木,以廣其居。建築完成以後,用浮屠說,作無遮大齋七會,爲死的工匠役夫薦福。晚年,喜食丹砂,性情躁怒,最後中毒而死。陸游《南唐書》說:
信佛固然是一種善事,但信仰太過,就不太適宜了。尤其一國之君,廣修佛寺,浪費公帑。人民大半多僧,旣荒廢農田,更削弱國防,如此怎能強國裕民?後主因m.hetubook•com.com過信佛釋,於是偏愛僧侶。僧侶犯法,不與庶民同罪。例如馬令《南唐書》說:
這些僧尼的捨身抗敵,殺身殉國,也頗爲壯烈動人。
又如中書侍郞韓熙載,也有嚮往空門的詩:
「初唐主於宮苑造寺,僧尼常數百人。先代嬪嬙,悉度爲尼。」
又陸游《南唐書》說:
「初聞如自解,及見勝初聞。兩鬢堆殘雪,一身披斷雲。道應齊古佛,高不揖吾君。稽首淸涼月,蕭然萬家分。」
「樓臺雖少景何深,滿地靑苔勝布金。松影晚留僧共坐,水聲閒與客同尋。淸涼會擬歸蓮社,沈湎終須棄竹林。長愛寄吟經案上,石窗私霽向千岑。」——鍾山寺避暑勉二三子。
「然酷好浮屠,崇塔廟,度僧尼,不可勝算。罷朝,輒造佛屋,易服膜拜,以故頗廢政事。」
「廬山圓通寺,在馬耳峯下,江左之名剎也。南唐時賜田千頃,其徒數百眾,養之極其豐厚。王師渡江,寺僧相率爲前鋒,以抗。未幾金陵城陷,其眾乃遁去。使李煜愛民如僧,則其民亦皆知報國矣。」
「湘寺閒居亦半年,就中昨夜好潸然。人歸遠岫疏鐘後,雪打高杉古屋前。投足正逢他國亂,冥心未解祖師禪。爐煙向冷孤燈下,唯有寒吟到曙天。」——寺居陸處士相訪感懷卻寄二三友人。
「竹翠苔花遶檻濃,此亭幽致詎曾逢。水分林下淸泠派,山峙雲間峭峻峯。怪石夜光寒射燭,老杉秋韻冷和鐘。不知來往留題客,誰約重尋蓮社蹤。」——題西林寺水閣。
由以上所載,可知後主對於佛事信仰之深。建寺之多,度僧之眾,耗費之繁。後主旣然如此好佛,而文武百官,自然也爭相效從。例如中書舍人張洎,因好佛得寵,《續通鑑長編》說:
其他的人,雖然在正史上沒有記載,但從他們的詩文裏,也可以看出他們與僧人交往的情形,及傾向浮屠的思想,例如司空李建勳有詩五首說:
韓熙載不但常與僧侶交遊,而且極讚後主的信佛是鼎新文物,敎被華夷,陸游在《入蜀記》中,曾力加批評。陸游說:「乾道六年,八月二十六日,與統紆同遊頭陁寺。寺在州城之東隅石城山。山繚繞如伏蛇,自西亙東,因其上爲城,缺壞僅存。州治及漕司,皆依此山。寺毀於兵火,汴僧舜廣,住持三十年。興葺略備。自方丈西北躡支徑,至絕頂,舊有奇章亭,今已廢。四顧江山井邑,靡有遺者。李太白江夏贈韋南陵詩云:『頭陁和*圖*書雲外多僧氣,』正謂此寺也。黃魯直亦云:『頭陁全盛時,宮殿梯空級。』藏殿後有南齊王簡棲碑,唐開元六年建。蘇州刺史張庭圭溫玉書,韓熙載撰碑陰,徐鍇題額。最後云:『唐歲在己巳,武昌軍節度觀察留後知軍州事楊守忠重立,前鄂州唐年縣主簿秘書省正字韓夔書。』碑陰云:『乃命猶子夔,正其舊本,而刊寫之。』以是知夔爲熙載兄弟之子也。碑字前後一手,又作溫字不全,蓋南唐尊徐溫爲義祖,而避其名,則此碑蓋夔重書也。碑陰又云:『皇上鼎新文物,敎被華夷,如來妙旨,悉已徧窮。百代文章,罔不備舉。故是寺之碑,不言而興。』按此碑立於己巳歲,當皇朝之開寶二年。南唐危蹙日甚,距其亡六年爾。熙載大臣,不以覆亡爲懼,方且言其主鼎新文物,敎被華夷,固已可怪。又以窮佛旨,舉遺文,及興是碑爲盛。誇誕妄謬,眞可爲後世發笑。然熙載死,李主猶恨不及相之,君臣之惑如此。雖欲久存,得乎?」
「雖向鍾峯數寺連,就中奇勝出其間。不敎幽樹妨閒地,別著高窗向遠山。蓮沼水從雙澗入。客堂僧自九華還。無因得結香燈社,空向王門玷玉班。」——道林寺。
「史守沖、潘扆,皆不知何許人。烈祖嘗夢得神丹,旣覺,語左右,欲物色訪求。而守沖適詣宮門獻丹方。扆亦以方繼進,烈祖皆神之。以爲僊人,使鍊金石爲丹。服之,多暴怒。羣臣奏事,往往厲聲色詰讓。嘗以其藥賜李建勳,建勳乘間言曰:『臣服甫數日,已覺炎噪,此豈可常進哉。』烈祖笑曰:『孤服之已久,寧有是事。』諫者皆不從,俄而疽發,遂至大漸。臨終,謂元宗曰:『吾服金石求長年,今反若此,汝宜以爲戒也。』」
「開寶初,有北僧號小長老者,自言募化而至,多持珍寶怪物,賂貴要爲奧助。朝夕入論天宮地獄果報之說。後主大悅,謂之一佛出世。服飾皆縷金絳羅。後主疑其非法。答曰,陛下不讀華嚴經,安和佛富貴。因說後主多造塔像,以耗其帑庾。又請於牛頭山造寺千餘間,聚徒千人。日給盛饌。有食不盡者,明旦再具,謂之折倒。蓋欲造不詳語以搖人心。及宋師渡江,卽其寺爲營。又有北僧立石塔於采石磯,草衣藿食,後主及國人施遺之皆拒不取,及宋師下池州,繫浮橋於石塔。然後知其爲間也。」
又如內史舍人潘佑與戶部侍郞李平,也都好神仙。《續通鑑長編》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