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Ⅲ EFRAFA
31 艾爾阿哈拉和地獄中的黑兔子
「黑兔子沿著地面縮回他的爪子。
「達辛王見到可以跟艾爾阿哈拉出氣的機會到了。他把拉波斯卡特囚禁在一個特別設計的洞牢中,每天帶他出去工作,有時在冰霜固封的土地上挖掘隧道。但是,艾爾阿哈拉發誓,不管如何,一定要把他救出來。而且他就這麼做了,他和他的兩隻雌兔子費了四天的時間,挖了一條從樹林通到拉波斯卡特工作的堤岸背面的隧道。最後這條隧道通到拉波斯卡特所幽禁的洞牢附近。他可能在把一個洞擴寬成一個儲藏室;而當他正在挖掘時,守衛就在一旁看守。但是艾爾阿哈拉終於挖到他那裏,而他也聽到黑暗中挖掘的聲音;他們就一起溜進隧道,穿過林地逃走了。
「『艾爾阿哈拉,你有某些目的,』黑兔子說:『是什麼呢?』
「『還沒有我的子孫所受的那麼多。』艾爾阿哈拉回答。
「『他們怎麼啦。』拉波斯卡特說。
「要是只想知道真相,我想許多事情就要省掉,」蒲公英說:「艾爾阿哈拉順著自己的意志所走的那個地方,我們都沒有走過,因此,就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些什麼。不過,就我所聽到的,當他們起初覺察到黑兔子時,他們就向隧道中逃走——好像他們必須要如此不可似的,因為那裏沒有其他地方可逃走。雖然他們來的目的,就是要和他碰頭,而一切也都依靠著他們和他見面。他們的方法和我們的沒有什麼區別;結果也沒有什麼不同。當他們跌跌撞撞,溜溜滑滑,沿著隧道走著,他們發現自己置身在一個寬闊的石窟中。全部都是石頭;是黑兔子用他的爪子從山上挖出來的。他們在那裏發現,等著他們的正是他們剛才所逃開去的黑兔子。在那個洞中,還有其他的一些東西——無聲無息的一幢幢影子。你們知道,黑兔子也有奧斯陸。我真不願意和他們碰面。
「『嗯!他們看來都很好,』艾爾阿哈拉說:『的確,是一處很幽美的地方。讓我們靜靜地溜進去,看看是否可以在地下找到一兩隻奧斯陸隊長。我們不需要熙熙攘攘的騷擾。』
「最後,艾爾阿哈拉感到很沮喪;某一晚上,當他一而再地冒著生命危險,設法帶幾口青草給一隻雌兔子,和她那些父親在昨天才遇害的小兔子們時;他不禁仰天哀號了起來:『弗里斯主啊!我願意付出任何代價,來拯救我的子孫,我願意和一隻鼬鼠或一隻狐狸做一些交易——對了,或者和一隻地獄中的黑兔子!』
「『艾爾阿哈拉,走回去吧,』終於一隻奧斯陸說話了:『在這個坑裏,沒有你的事。你還活著;你已經吃了許多苦頭了。』
「『也許我們今晚不玩猜石子遊戲了,』黑兔子說:『艾爾阿哈拉,你一定要明白,我不希望讓你遭到痛楚。我不是一千個敵人中的一個。我再說一遍,你要留下來,或者離開,一切聽便。不過,要是你準備待下去,也許你會願意聽一則故事;要是你喜歡,你不妨也講一則。』
「當艾爾阿哈拉終於能夠站起來時,黑兔子已消失不見,拉波斯卡特正從通道上走過來找尋他。他們一起走到山邊;在霧水瀰漫、石子滾滾的峽谷中摸索著走著。除了他們知道正在遠離黑兔子的兔場以外,他們不知道要到什麼地方去。但是,過不多時,艾爾阿哈拉顯然因過分震驚和精力透支而病倒了。拉波斯卡特挖了一個淺洞,他們在那裏待了好幾天。
「『老傢伙,你是在講那次戰爭的笑話吧?』第一隻公兔子說:『現在早就結束了。那與我們不相干。』
「『是的。殿下,』艾爾阿哈拉說:『我很高興你允許我留下來。』
「『艾爾阿哈拉,』黑兔子終於開口了:『這是一座陰冷的兔場:一個不適於住下去的壞地方,畢竟不是一個適於具有慈善心腸和勇氣的兔子所住的地方。對我來說,你是一個搗蛋鬼。回去吧。我要親自去拯救你的子孫。不要傲慢地問我何時。此地沒有時間觀念。他們早就拯救出來了。』
「講呀!」長毛說:「不要把某些情節漏掉了。」
「『嗯,艾爾阿哈拉,』黑兔子說——當他嗅著時,沒有上下歙動鼻子,只是把鼻子朝前伸著,好像一隻狗似的——『我的洞不像你所習慣的那種樣子;但是,你還能使自己過得很舒服吧?』
「『那是一件齷齪的事;』另一隻雌兔子說:『真是可恥。要是大家不打仗,就不會有戰爭了,對嗎?但是,你不能使老兔子看到那一點。』
「『你太好了,』艾爾阿哈拉說:『但是,我現在已經想起來了,我自己能夠處理得了。』
「『它要靠兔子耳朵上的蟲子來傳播,』黑兔子說:『它們從一隻病兔的耳
和_圖_書朵,才能傳到他的同伴身上去。但是,艾爾阿哈拉,你已沒有耳朵,而蝨子不會躲在兩片羊蹄葉上的。你就不可能染上白瘴膜,更說不上傳播了。』
「當拉波斯卡特回來時,就幫助艾爾阿哈拉將兩片羊蹄草的葉子,按在兩隻耳朵的位置上,掩飾他那顆摧殘得可怕的頭顱。一會兒之後,他們就睡覺了。但是艾爾阿哈拉不斷地夢到那些飢餓的兔子死守在通道中,奮力抵禦達辛王的兵士,並且希望他回去解救他們的情形,最後他從夢中驚醒,他全身發冷,並且還抽搐著,就信步走上石兔場的通道中。當他跛著腿走著,頭的兩邊各頂著一片羊蹄葉子——他不能把它們像他所失去的耳朵般頂著轉來轉去——他走到一處有幾條狹窄的通道,通到更深一點的地下去的地方;在那裏,他發現兩幢魔影般的奧斯陸形象,正在搬動一些屬於他們的黑東西。他們轉過身來盯著他,好讓他害怕,但是艾爾阿哈拉卻並不畏懼,他也反目凝視著他們,一面思忖著他們腦筋裏正在打算一些好使他輸掉的把戲。
「『艾爾阿哈拉,說說看,說說看,』他說:『除了一隻雌兔子為了她的小兔子獻出生命,或者一些誠實的奧斯陸隊長,為了他們的兔子酋長獻出生命以外,倒還沒有聽說過還有這種事。有時是接受的,有時卻並不,但是都沒有條件的,因為在這裏一切都是注定了的。』
「『沒有,陛下,』艾爾阿哈拉回答:『我沒有生氣。但是我已經知道,和所喜愛的動物在一起,因同情他們而忍受痛苦,並不是唯一的方法。一隻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安安逸逸過活的兔子,要比一隻蛞蝓還要可憐,儘管他自己有其他的想法也是如此。』
「不久,當事實真相洩漏出去後,每種動物就得到其他動物對他們的想法了。有些說將偷萵苣的詭計真相,告訴達辛的是胡夫沙。另一些則說是刺蝟在樹叢中繼續喋喋不休所致的。但是,不管如何,達辛王終於曉得,當他把萵苣送到克化辛沼澤去時,他們都把他當做一個傻瓜。他沒有令兵士出去打仗——沒有。但是,他已經決定,要找一個機會,給艾爾阿哈拉一次難堪。艾爾阿哈拉知道這件事,就警告全體徒子徒孫要小心謹慎,特別是在他們單獨出去時。
「拉波斯卡特就照著吩咐走了,艾爾阿哈拉獨自留在那裏。他睡得很少,部分是因為痛楚,部分是縈繞著不去的恐懼所致。但最主要的是,因為他一直在搜索枯腸想找出一些供他使用的詭計。次日,拉波斯卡特帶回幾片蕪菁,當艾爾阿哈拉吃過了以後,拉波斯卡特就幫助他,從漂忽在冬天的大蓼花和某些植物上抽出來的鬚鬍,做了一條灰色的尾巴和鬍鬚。傍晚時,他若無其事地去會見黑兔子。
「『嗨,老兄,幫個忙好嗎?』那隻公兔子說:『那次戰爭——直到戰爭結束時,我還沒有出生呢!』
「『除非他死了,』拉波斯卡特說:『不過,你們總該聽說過羅塞斯屈弗隊長吧,他是一位戰時的奧斯陸官員。』
「『先生,要是你不介意稍候一會兒,』第三隻兔子對艾爾阿哈拉說:『我去看看,能不能替你找到羅塞斯屈弗隊長,我自己實在不認識他,不過,這座兔場畢竟很大。』
「黑兔子聞起來就如去年的骨頭一樣乾淨,在黑暗中,艾爾阿哈拉能看到他的眼睛,因為它們是呆滯的紅色。
「艾爾阿哈拉單獨在洞中消磨了整個晚上,他的想法很恐怖。就他所知,沒有一隻兔子曾經就他頭腦中所想的去嚐試過。但是,他想得越多——他能為面臨飢寒、恐懼和死神正在招手的彷彿情境所能做的——他越認為最低限度,這裏還有一線成功的希望。他要找出黑兔子,奉獻上自己的性命,以換取他的子孫生命的安全。不過,當他奉獻了生命後,要是奉獻不被接受,那就最好盡量不要走近黑兔子。黑兔子也許不接受他的生命;不過,他也許仍然有機會嘗試其他什麼的。只是,要愚弄黑兔子是不可能的。不管用什麼方法,要是他的子孫能獲得安全,代價就是他的生命。所以,除非他失敗,他就回不來了。因此,他要帶一位同伴,以便將達辛王被驅散,和兔場解圍的消息帶回來。
「『殿下,我們不要吃。』艾爾阿哈拉說,因為他知道,要是他吃了那個洞中的食物,他的秘密就會外洩,而他的詭計就完蛋。
「『噢,主人,』拉波斯卡特說:『遭受這樣的痛楚又為了什麼呢?看在弗里斯主和茂密的青草的面上,讓我帶你回家吧。』
他傲然屹立,恐懼如影隨形,
「黑https://m.hetubook•com.com澤!黑澤爵士!」從聽眾圍繞的小圈圈邊緣上,一堆牛蒡草後邊傳過來畢浦金的叫聲:「有一隻狐狸正朝狹谷走上來了!」
「但是,他們卻沒走開去:他們就坐在外面等。不論什麼時候,任何兔子想要出去吃草,就會發現這些敵人,隨時準備朝他們猛撲過來。達辛王和他的兵士不但把守住所有的洞口——洞口很多——而且,不管在什麼地方,只要看到一隻兔子露出鼻子來,他們就朝著猛衝過去。不久,艾爾阿哈拉的徒子徒孫們發現,他們所能做的,只是溜出去咬一兩口青草——只夠苟延喘殘性命——就要趕快躍進洞中去。艾爾阿哈拉使出他可能想到的每一種詭計,但是卻無法除掉達辛王,或者率領著徒子徒孫們逃開去。兔子們在地下,開始消瘦和憂鬱不安起來,並且有些竟病倒了。
「之後,當艾爾阿哈拉好一點了,他們就繼續跋涉前進,但是他們不能找到回去的路程。他們的神志一團混亂,不斷地要求他們所遇到的動物幫助和庇護。如你們所說,其中一些,其本身就是很有趣的故事。一次他們和一隻貓住在一起,替牠在樹林中找雉雞的蛋。有一次,他們躲在稻田中,當稻草收割時,他們險些被抓了去。一路上,拉波斯卡特照顧著艾爾阿哈拉,帶給他新鮮的羊蹄草葉子,且把蒼蠅從傷口處趕走,直到痊癒為止。
「終於,有一天,他們回到了兔場。那時已是傍晚時分,當陽光從群山中透射出最後的餘暉時,他們看到一群群兔子在地面上,一面吃草,一面在土堆上嬉耍。他們停在原野的邊上,嗅著從風中傳送過來的金雀花和樹木的芬芳氣味。
「『對抗達辛王的那一仗。』拉波斯卡特說。
「『我們想找羅塞斯屈弗,』拉波斯卡特說:『你們能告訴我們,他的洞在哪裏嗎?』
「『它們可以延長到一段相當長的時間,』艾爾阿哈拉陰狠地說:『足以使我辦完我要做的事情。但是,我卻想不出別的辦法來。』
「就在當他這樣說完了後不久,艾爾阿哈拉的心中突然一亮,如果在什麼地方有那麼一隻野獸,確實具有這份摧毀眼前這些敵人的意志和力量的,只有地獄中的黑兔子了。他也是一隻兔子,威力要較達辛王強上一千倍。可是這個念頭,令艾爾阿哈拉汗流浹背,戰戰兢兢。因此,他不得不在通道上匍匐了下來。一會兒之後,他走回自己的洞中,思索剛才所說的意義。
「最後,當他確信在洞中已經待到使他染上病毒時,艾爾阿哈拉就走了出來,沿著通道走回去。他不知道要多久病菌才會發作,或者要多久他才會死掉,不過,他顯然應該盡快趕回去——要是可能,最好在他身上有任何疾病徵兆之前。不走近拉波斯卡特,他要他盡快先走,回到兔場中的兔子群中,警告他們堵住每一個洞,待在裏面,直到達辛王的軍隊潰敗時為止。
然而,強人必須前進。
「『要是羅塞斯屈弗和那個叫什麼名字的國王打仗,那是他的事情。』其中一隻雌兔子說:『不是我們的事,對嗎?』
「『艾爾阿哈拉,你是此地的一位不速之客,』黑兔子說:『你是活的。』
「當拉波斯卡特出去時,艾爾阿哈拉迫使自己窮搜枯腸。黑兔子不願意接受他的生命。他自己決不能在任何和他打賭的玩意上贏他,也是很清楚的:他也許可以設法在一片冰卻的土地上比一次賽跑。但是,要是黑兔子真的不恨他,那為什麼又要使他遭受這些痛苦呢?摧毀他的勇氣,令他放棄計劃走路,但是又為什麼不簡簡單單地把他送走呢?為什麼在傷害他之前,要等到他提議賭博,而又輸了時才好呢?這個答案突然間使他豁然開朗了。這一幢幢陰影,沒有力量送他走,或是傷害他;除非他自己要那麼做。他們不會不願意幫助他的。他們想剝奪他的意志,要是可能,就使他的意志崩潰。但是,要是他能在他們中,找到一些可以拯救他的子孫的方法,他們會阻止他嗎?
「『噢,主人,』拉波斯卡特說:『你現在打算做什麽呢?看在弗里斯的面上,我們一起走吧。我只感覺到我們倆處在黑暗之中。』
「他們沿著樹籬走著,但是,因為兔場顯然大了些,在堤岸上和原野中,洞也比以前增加了不少,已不復是從前的形狀了。他們停下來,跟一群坐在一棵開了花的接骨木下的一群漂亮年輕的雌雄兔子說話。
「『殿下,我要回家,』他回答:『你說過,我想要走時,我就可以走的。』
「黑兔子說話的聲音,就如在黑暗中和*圖*書,水滴落在池中的回聲一般。
「『艾爾阿哈拉,你可以把你的賭注付給這位奧斯陸了,』黑兔子說:『他們會帶你到一個洞中去睡覺。我要明天回來,要是你還在此地,我會去看你的。不過。不論什麼時候,你想要走,你隨時可以走。』
「『艾爾阿哈拉,你生氣了嗎?』弗里斯主問。
「黑澤,」眼睛凝視著暮靄,全身發抖的畢浦金說:「我不喜歡這則故事,我知道,我並不勇敢——」
「然而,艾爾阿哈拉知道,他已沒有多餘的時間思考了。他假裝回頭走,但是突然間,直朝兩個影子撲過去,以迅雷的手法把他們塞進最近的一個洞中去。當這兩個影子在入口處嘰哩咕嚕地叫個不休時,他就躺在那裏,除了自己内心的恐懼以外,他們是沒有力量推得動他的。一會兒後,他們走開了,艾爾阿哈拉單獨一個留在那裏,思索著是否可以不藉鬍鬚或耳朵,就可以及時趕到達辛王的軍隊中去。
夜的魔掌,暴風雨的壓力,
「小傢伙,不要害怕,」小五說:「你並不是唯一的一隻。」事實上,他似乎很鎮定,而且也很專心,在聽眾中,這是任何兔子都能說的一句話;但是,畢浦金幾乎不能看到這一點。「讓我們出去看蜘蛛捕捉飛蛾如何?」小五說:「我想我記起在什麼地方留下一堆野豌豆——一定是在這個方向。」語氣仍然很篤定,他領著畢浦金朝峽谷中走去。黑澤轉過頭去指出他們要走的正確方向,當他在那麼做時,蒲公英停了下來,竟不曉得該不該繼續說下去。
「『你是我的客人,艾爾阿哈拉,』黑兔子說:『在我的洞中,你想待多久就待多久。你可以睡在這裏。你可以在這裏吃。雖然我的奧斯陸數目不多,卻能做很多事。讓他吃些東西。』他對奧斯陸說。
「他被黑暗中的一塊石頭絆倒了,他全身發抖,體溫高得可怕,嘴上沒有鬍鬚,觸覺很小或根本就沒有觸覺。就在那時,一個平靜的聲音響起來了:『艾爾阿哈拉,你要到哪裏去呀!』他一點也沒有聽見,但是他知道,黑兔子就在身邊。
「當這個消息傳到達辛王的耳朵裏時,他確實非常震怒,這一次他決心要發動一次戰爭,永遠除掉艾爾阿哈拉這個心腹之患。他的軍隊在夜間出發,來到汾洛草原;但是,他們卻不能下到兔洞中去。有些就設法進去試探一下虛實,但是不久又走了出來,因為他們碰到艾爾阿哈拉和其他的兔子。他們不慣在狹窄的黑暗中打架,一個個被咬抓得遍體鱗傷,因此都狼狽地倒退著走了出來。
「就在那時,當達辛王和他的兵士仍然在朝著兔場洞口譏笑嘲罵時,在沉沉的夜幕之中,恐懼和混亂降臨到他們身上。原野上似乎到處都可見到紅色眼睛、身材龐大的兔子,高視闊步地走在薊樹之中。他們就掉頭竄逃了。他們在一夜間去之杳杳;這就是為什麼沒有一隻講述艾爾阿哈拉故事的兔子,能夠說出他們是什麼樣子的動物,或者他們看起來是什麼樣子的原因了。從那天直到今日,就從來再也沒有見過他們中的任何一隻。
「『但是,你們總該知道一些那時的奧斯陸隊長吧!』拉波斯卡特說。
「『殿下,』艾爾阿哈拉回答:『我來把生命獻給你。我的生命為了我的子孫。』
「『好!』艾爾阿哈拉說:『要是我贏了,殿下,也許你會願意接受我的生命,以換取我的子孫的安全了。』
「『我的父親曾參加過戰爭,』第二隻公兔子說:『他有時要說些打仗的事。我總是立刻走開。但一有機會,他還是要說。憑良心說,聽久了真會使你感到他是噁心可憐的老頭子,你以為他會忘記這些打仗的事,我估計有一半是他自己捏造的。告訴我,他從哪裏弄來這些知識的,好嗎?』
「『怎麼可以,』艾爾阿哈拉說。他仍然期望從黑兔子那裏弄到他所要的,而他相信他們被安置在這個洞中,目的是讓他們偷偷地溜走。『怎麼可以;用一些柳枝和大蓼花,我就有辦法。出去弄一些來,拉波斯卡特,不過,要注意,明天傍晚時,你一定要回來。要是可以。你最好也設法帶一些食物回來。』
「突然間,艾爾阿哈拉感到他的精力和勇氣統統消失了。他跌坐在地上。他試著轉動一下身子,但是,當他的兩條後腿沿著岩石縮回來時,他卻不能站起來。他掙扎著,然後,就再靜靜地躺在那裏。
「『這裏有足夠使一千座兔場所能忍受的苦刑,』那個影子說:『艾爾阿哈拉,不要太固執。在這些洞中,儲藏著降給兔子們的各種災禍和疾病——熱病和芥癬,和各種內臟的病和_圖_書痛。在這個最近的洞中,藏著白瘴膜,可使各種動物蹣跚著走到曠野中去死掉,即使連敵人都不碰他們的腐臭軀體一下。這是我們的工作。瞧!這一切都是替黑爵士準備著使用的。命中注定是怎樣的,就該怎樣。』
「『艾爾阿哈拉,你為什麼要到這裏來呢?』
「石子拿進來了,艾爾阿哈拉坐在陰冷的氣氛中,石子的回響聲,襯托著地獄中黑兔子的恐怖形影。現在,誠如你們所想到的,艾爾阿哈拉知道如何來玩猜石子遊戲。他玩得跟任何曾經玩過這種遊戲的兔子一樣好。但是,在那裏——在那個陰森的地方,黑兔子兩眼瞪著他,奧斯陸不弄出一絲聲音——當他盡量玩著時,他的急智卻不聽他的指揮。而即使在輪到他之前,他感到黑兔子就已知道他在玩些什麼把戲,黑兔子從來不表示一點點怨懟。他玩起來猶如雲霧冉冉下降,沒有一絲聲音,直到最後艾爾阿哈拉情緒沮喪,知道不能贏時為止。
「『我為我的子孫來的,』艾爾阿哈拉低聲地說。
「那天黃昏稍過,在暮靄蒼茫中,兔子就陸續走出去,攻擊達辛王的兵士們。他們打得很慘烈,其中一些戰死疆場。敵人們認為他們想衝出兔場,就盡量把他們團團圍了起來,迫使他們退回洞中去。但是,真正的情形是用這種戰術,來分散達辛王的注意力,讓他的兵士徒自忙碌一番。當夜幕低垂時,艾爾阿哈拉和拉波斯卡特從兔場的另一端溜了出去,走進溝渠之中,同時奧斯陸又退入洞中,達辛王的兵士們就在洞口辱罵他們。而達辛王已派遣一名使者去和艾爾阿哈拉試談他準備談和的條件。
「『艾爾阿哈拉,你畢竟在這塊沒有兔子過來吃草的荒涼山坡上找到了智慧,而兔子在一片滿是碎石頭的堤岸上挖洞也是徒勞無功的。不過,說到禮物,我帶了幾件小東西給你。一對耳朵,一條尾巴和幾根鬍鬚。你開始時也許發現這兩隻耳朵有一些異樣。我在裏邊放了一小點星光,不過,也很微弱!我想是不夠揭發像你那樣一個狡猾的賊骨頭的。啊!拉波斯卡特回來了。好,我也有一些東西要送給他。我們要——』」
「然後,奧斯陸就帶走艾爾阿哈拉。割下他的尾巴,拔出他的鬍鬚;當他神志清醒時,他發現他單獨和拉波斯卡特在一個石洞中,有一開口直通山外。
「一陣失望頓時攫住了艾爾阿哈拉,他不發一言。
「『好!』黑兔子說:『但是,要是我贏了,艾爾阿哈拉啊!你可要把你的尾巴和鬍鬚都給我啊!』
「『艾爾阿哈拉,』黑兔子說:『你知道如何來傳送這些白瘴膜嗎?』
「接著,黑兔子講了一則,使匍匐在岩石上的拉波斯卡特和艾爾阿哈拉嚇得發抖的恐怖悽慘的故事,他們知道每一句話都是真的。他們的神志清醒了。他們似乎置身在冰冷的雲霧中,他們的神經有些麻木不仁;黑兔子的故事,就像一條在核果中蠕動的蟲,在他們的心坎中爬行,使得他們有一陣畏縮和空虛的感覺。最後,當這則恐怖的故事講完時,艾爾阿哈拉努努嘴想說話。但是他不能集中思慮,他囁嚅著,卻一溜煙跑開了,好像一隻老鷹俯衝下來時,一隻耗子所做的一樣。黑兔子靜靜地等待著,沒有一點不耐煩的表情。最後,事情很明顯,艾爾阿哈拉講不出故事,奧斯陸就抓住他,讓他沉沉地睡了過去;當他醒來時,他的兩隻耳朵已沒有了。只有拉波斯卡特在石洞中陪伴著他,哭得像一隻小兔子似的。
「艾爾阿哈拉沉默著。但是他在想:『也許我可以讓他接受我的生命。像虹王子一樣,讓他守諾言。』
「艾爾阿哈拉沿著樹籬走到林邊,單獨坐在一叢核果樹下,放眼看著原野。當日光開始消失時,他突然意識到弗里斯主就在他身邊的樹葉之中。
「『是的,殿下,』艾爾阿哈拉說:『要是我的故事講得和你一樣好,你也許願意接受我的性命,並且賜給我的子民的安全。』
「約在二月中的某一個下午,拉波斯卡特率領幾隻兔子,到離兔場有一段距離的一座花園邊緣上的一堆垃圾上去。黃昏時氣候寒冷、陰濕,黃昏前,空中瀰漫著一陣濃霧。他們就起程回家,但是卻迷路了;他們和一隻貓頭鷹發生一場爭執後,竟連方向都弄不清楚了。總之,拉波斯卡特離開了其他的兔子,漫無目的地走了一陣子之後,竟糊里糊塗地走進達辛王京城外邊的警戒線中;他們就抓住了他,把他帶去見國王。
「『我願意,』黑兔子說:『艾爾阿哈拉,要是不能,你就要交出你的兩隻耳朵了。』他停下來看看艾爾阿哈拉是不是會拒絕這種賭博,但是他卻沒有。
「『我
https://www.hetubook.com.com不想跟他們一樣死掉,』那隻公兔子說:『啊!那些滿嘴大白鬍鬚的老東西?我們怎麼會知道他們呢?』
敵人的陣地;
「『無稽之談,』艾爾阿哈拉說:『出去替我弄兩片完整、巨大的羊蹄草的葉子。它們可以做成很好看的耳朵。』
「一大早,艾爾阿哈拉就去找拉波斯卡特,在一起談了大半天。然後,他召集全部奧斯陸,告訴他們他準備想幹些什麼。
「艾爾阿哈拉和拉波斯卡特已在黑暗中上了路。他們走些什麼路徑,我不知道,也沒有任何兔子知道。不過,我經常記得老費佛——你們記得他嗎?——在講述這則故事時所說的話。『他們沒有走多遠,』他說:『他們沒有浪費多少時間。沒有。他們一跛一顛、跌跌撞撞經過了如惡夢般的路程,來到他們一心一意要去的那個可怕的地方。他們所經過的地方,太陽和月亮已失去它們的光輝,寒暑已沒有多大區別。不過你們卻永遠不會知道。』接著,他總是掃視著我們——『你們決不會知道,我也不知道,艾爾阿哈拉走了多久才進入黑沉沉的世界中去的。你們看,一塊大石頭冒失地聳出在地面上。距離中心有多遠呢?劈開這塊石頭。然後才會知道。』
「不過,誠如你們所知,地獄中的黑兔子全身一片漆黑,異常恐怖。他是一隻兔子,但是他全身冰冷,面目猙獰,落到他的手裏,我們只有祈求弗里斯主來拯救了。當陷阱已經設計好了,黑兔子就會知道該把木釘子從什麼地方鑿進去;當鼬鼠跳躍時,黑兔子準會就在附近出現。你們都知道,有些兔子何以就在說兩則笑話和一次偷竊之間把老命去掉的;但是,事實上他們的這種愚行,都是黑兔子所鼓動的。因為他的意志,使他們嗅不出狗的氣味,或是看到槍枝。黑兔子也帶來生老病死。還有,他在晚上出來,叫著一隻兔子的名字;那時,被叫的兔子就必須走到他那邊去,即使那隻兔子年輕力壯,可以從任何危險中,能自救出來也不行。據說,黑兔子痛恨我們,想要毀滅我們。但是事實是——至少他們是如此對我說的——他替弗里斯主服務,並且只做祂所指定的工作——帶他所應該帶走的。我們來到世界上,就必須要前進;但是,我們不該僅在一群群敵人中打仗。倘若真是如此,我們在一天之內就會全體毀滅。我們依靠地獄中黑兔子的意志而行動,並且也僅是依靠著他的意志。顯然,對我們來說,是很辣手的,但是,照他的方式,他是我們的保護者,因為他知道弗里斯對兔子的承諾,要是任何兔子,不經過他的同意而遭到摧殘,他就會替任何一隻兔子報仇。任何一隻見過狩獵場上絞架的兔子都會知道,黑兔子對那些自認想幹什麼,就可以幹什麼的敵人是怎麼樣處罰的。
——羅伯特.勃朗寧:《Prospice》
「『殿下,我曾到過坑穴中,』艾爾阿哈拉回答:『我染上了白瘴膜,我準備回去摧毀敵人,拯救我的子孫。』
「『打什麼仗?』另一隻公兔子問。
「『它們會枯萎的,主人,』拉波斯卡特說:『我現在就已經枯萎了。』
「『我從來不曾聽說過他,』其中一隻公兔子說:『你肯定他是在這座兔場中的嗎?』
「最後,他們來到一處高地上,上面不長一片青草。他們朝上邊爬過去,爬過碎裂的岩片,爬行在比羊要大一點的灰色岩石之中。冰冷的雨水打在他們身上,除了涼涼的水聲之外,沒有其他一點聲音,有時從高峻的地方,惡鳥粗嗄的叫聲隨著風聲傳過來。聲音繞過比樹還要高的黑色峭壁,發出一陣喧囂的回聲,到處都是皚皚的白雪,太陽從來照不到此地。苔蘚很滑,不論什麼時候,他們抓出一塊鵝卵石時,石頭就在他們身後的峽谷中,嘩啦嘩啦地滾下去。但艾爾阿哈拉知道路程,他繼續不斷的走下去,直至水流越變越濃,他們看不見為止。然後他們緊挨著峭岩,一步一步地慢慢走著,峭岩聳立在頭頂上,罩住了他們的身體。峭岩終止的地方,就是隧道的入口,很像一個巨大的兔洞。在冰冷和寂寞中,艾爾阿哈拉朝拉波斯卡特跺著腳,揮了揮尾巴。然後,正當他們要走進隧道中時,幽暗中,他們發現,他們以為岩石一部分的,卻並不是岩石。而是地獄中的黑兔子正在他們的身旁,靜得像地衣,冰冷猶如石頭。」
「『那麼,我們至少要招待你一番,』黑兔子說:『你一定要像在自己家裏一樣,艾爾阿哈拉啊!盡量使自己舒服一些。來,讓我們來玩猜石子遊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