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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幻的瓦特希普高原

作者:理查.亞當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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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 Ⅲ EFRAFA 33 大河

PART Ⅲ EFRAFA

33 大河

「食物,」黑莓回答:「好東西。你嗅不出嗎?」
兔子們感到不安和迷惘。他們蹲在青草中,嗅著日落時陰涼的水氣;大家擠在一起,希望不要從別的兔子身上,看到自己所感受到的那份緊張神情。當畢浦金到達路邊時,一隻約有四吋長,全身淺褐色閃著微光的大蜻蜓,嗡嗡地在他的肩頭上飛翔了一會兒,然後如閃電般飛進菅矛之中。畢浦金驚叫著跳了回去。正當他跳回去時,突然間聽到一陣尖銳的叫聲,他從樹隙間看到一隻全身天藍色光澤的鳥,閃電般飛過開闊的水面。不一會兒,從緊靠身後的一堆樹籬中,又傳來一陣清脆的濺水聲;但是到底是什麼動物,會弄出這樣的聲音,卻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黑莓,這是問題,」他說:「你記得,那晚上當我們在高原下邊時,我說過我們應該做三件事:從依夫拉發弄出雌兔子,擊潰追逐者,然後,馬上走避,那樣他們就找不到我們。這個計劃你認為是很狡猾的,前兩個條件沒有問題,很好,我相信是那個樣子。但是,最後一點該怎麼辦呢?依夫拉發的兔子身手敏捷而野蠻。如果他們決心要找我們,他們就可以找到我們,我不相信我們會跑得比他們快——特別是和一群從來沒有離開過依夫拉發一步的雌兔在一起同行。我們不可能停下來和他們決鬥到底——我們數目太少了。最嚴重的一個問題,我的腿傷似乎又發作了。所以該怎麼安排呢?」
「小五,你認為我們能冒險走過去嗎?」他問。
當木橋邊和瀑布附近,一簇簇黑蚊蚋不時地停在他們的耳朵上時,黑莓和小五就開始解釋。
「黑澤先生,你在等什麼呀!」
「我不知道,」黑莓重複了一聲:「我們可以向上游走過去看看嗎?也許那裏有一些地方可作為藏身之處。你的腿還可以走那一點路嗎?」
「跑,」小五簡潔地說:「像這樣子。」說著他就一溜煙地跑向橋那一頭的青草之中。
當兔子們發現已經就在那條河的附近時,卻只在樹林中穿越一小段距離。地面鬆軟潮濕。他們嗅到菅矛和河水的氣味。突然間,一隻鳥一聲沙啞顫抖的叫聲從樹林中蕩漾過來,接著是一陣撲撲翅膀和划水的聲音。樹葉的沙沙聲,似乎是從堅硬的地面上隱隱地發出來的。再遠一點,他們很清楚地聽到流水的聲音——一道低矮的瀑布,繼續不斷地在傾瀉。當一個人聽到某一定距離外頂沸的噪音時,就可以估計出這個團體的大小。從流水的聲音,兔子們知道那是一條比他們以前所經過的任何一條河流都要大——無論從寬闊、光潔和流速上看,都是如此。躊躇在紫草科和接骨木之中,他們彼此面面相覷,倒抽了一口氣。接著他們遲疑地跳躍到較為空曠的地面上。在那裏他們仍然看不到那條河,但是,他們可以從前面的空隙間,察覺到一道明亮躍動的光波。不久,由小五陪同下,跛著腿走在前面的黑澤,發現正置身在一條橫隔在原野和河堤間的綠色的窄徑上。
「好。基哈爾,到河去的路程遠嗎?」
黑澤有些慍怒。乘基哈爾去搜尋巡邏隊沒有回來,與其在這裏枯等,倒不如馬上告訴大家該去哪個地方還好一點。他們馬上要渡過一條河,而截止目前。他所最關心的,是最好不立刻渡河。他懊悔地守候著基哈爾回來。不久,他的緊張和過敏達到了他一生中的高潮。他覺得他畢竟過分性急了一些。哈瑞很顯然沒有低估依夫拉發附近的危險。他一點也不懷疑,長毛是憑著僥倖,才將那隻狐狸帶到正在追蹤著他們的野外巡邏隊的面前的。接著,在大清早,又靠著幸運和基哈爾的幫助,他們才在越過鐵路時和另一隊巡邏隊摩肩而過。西勒弗的恐懼不是無病呻|吟,也許一隊巡邏隊在他們不知不覺間已發現了他們,而且已經報告上去了呢,翁德瓦特將軍瞭解基哈爾嗎?也許此時一隻蝙蝠正向他報告吧?一隻兔子如何能有先見之明,來和這些事情抗衡呢?青草的滋味似乎變酸了,灼熱的陽光和圖書也覺得有些陰森恐怖。黑澤蹲坐在樅樹林下,滿面愁容。長毛走到他身邊,他感到煩惱減輕了一些;他可以瞭解他的感覺。枯等是很糟糕的。他思索著要有些行動。正當他決定不再枯等,想召集每一隻兔子馬上出發時,基哈爾從路塹的方向飛過來了。牠兇猛地揮著翅膀飛到樅樹之中,封住了蝙蝠的吱吱聲。
黑澤在青草中走著,叫醒他所碰到的第一隻兔子——正是布魯貝——就請他去邀請長毛、黑莓和小五。當他們到來後,他就帶他們到正站在河邊短草上基哈爾的身邊。
「我不明白你為什麼如此煩惱,」小五回答:「你到過農場,到過了棚子中兔子的住處。這裏的危險少得多了。走吧——在我們猶疑不決時,他們都在注意我們。」
「一隻水鷹!」小五說:「所以牠們也會到這裏捕捉食物了!小傢伙,不要掉下去。想想艾爾阿哈拉和那些木樁吧。」
「不,不危險。你不知道嗎?這是平底船。在大水上,有許多,許多平底船。人造的,放在水上。沒有害處。」
「水勢太湍急,」黑澤說:「我們會被水沖走。但是,即使我們能游過去,也不敢說因此就不會被跟蹤。從我所聽到的關於依夫拉發兔子的情形中看,要是他們知道我們能游得過去,他們也能游得過去。因此,結論是,在基哈爾的協助下,當我們把雌兔子弄出來之後,我們要擊潰追蹤者。但是,他們知道我們走哪一條路,就不會肯輕易地放棄追蹤。對,你說得對,我們不留下任何痕跡隱遁開去,那樣他們就無法追蹤了。但是,怎麼辦呢?」
「黑澤爵士,」畢浦金從石鹹草中走過來時說:「你還好嗎?你的一條腿看起來很古怪——是你拖著它在走路。」
「要知道到什麼地方去。」小五說。
他們不久就發現左岸上的林地,幽靜茂密並且雜樹叢生——比杉德福的雜樹叢和鐘形花叢還要濃密,沒多久,他們聽到一隻啄木鳥——飛鳥中最害羞的一種——鼕鼕地啄木聲。當黑莓建議他們也許可以在叢林中,找到一處藏身之地時,他們清晰地聽到了另一種聲音——他們到達的前一天所聽到的瀑布聲。不久,他們來到一處河流從東邊呈彎曲狀的處所,在那裏他們見到這道寬大淺淺的瀑布。瀑布不到一呎高——是碎石河流上所常見的那種人工瀑布,是用來引誘鱒魚的。有幾條魚早就浮起來正在吸取黃昏中的飛蟲了。瀑布上面,有一道木板人行橋橫擱在河面上。基哈爾一飛而起,在水池上盤旋一遭,就高踞在欄杆的扶手上。
那晚上他們都感到精神渙散和疑慮不安。因進入有人煙的鄉間,依然小心翼翼的黑澤,不知不覺間感到隨時有一隻狗或一隻貓會出現。雖然他不止一次聽到貓頭鷹的叫聲,卻沒有敵人來攻擊他們。第二天早上,他們又精神振奮起來了。
「你知道,」小五站在岸上說:「看見你坐在那裏,使我想起,當狗在樹林中出現,你把畢浦金和我弄到河上去時,你所發現的另一截木頭的事情來了。你記得嗎?」
「我們弄些小動作,」小五說:「讓他們好奇。他們就會跟著上來,要想了解我們正在注視些什麼。」
他用鼻子碰了碰黑澤的鼻子,就轉身跳進雜樹叢中。幾分鐘後,在基哈爾的引導下,他奔躍在河流北邊空曠的草原上,直接朝雜草叢生的鐵路上,磚砌的拱形物走過去,消失在四顧茫茫的原野之中。
「這要比我們昨夜經過的那座橋,更要隱蔽和孤單,」黑莓說:「我們也許可以把它做些什麼用途。基哈爾,你不知道這座橋,對嗎?」
橋邊沒有橫木阻隔:他們可能會跌進橋下三呎的水中去。他們從最低的欄杆下面朝上流看過去,才初次看到河的全貌。要是橋沒有嚇住黑澤,那麼河卻使他一怔。他記得恩澎河河面上,佈滿嶙峋的碎石頭和生長在水中的植物。塔斯特河中鱒魚在雜草中嬉水的景象,在他看來像一個水世界。足足有十碼寬,水流速度平穩,www.hetubook.com.com在黃昏的夕陽下發出躍動的波光。倒垂在平靜流水中的樹影,如湖面上一般平靜。水面上見不到一枝蘆葦或一株植物。緊靠右側的堤岸下邊,一片長滿毛茛的河床向下流伸展著,如車輪般的葉子,全部浮沉在水面下。幽暗得幾乎呈黑色的水苔,靜靜地平舖在河床上,只有順著流水流動的水草,緩慢地順著流水在左右搖動。此外一大片淡綠色的水芹葉子也順著水流在擺動;但是這些東西或徐或疾,都隨著水流游移。河水清澈,一眼可見到河床上,淡黃色的碎石子,即使在四呎深的河中間也是如此。當兔子朝下邊注視時,他們隨時都體察到一種美得像煙霧狀的——粉白色的碎石子順著河水滾動,就像飄揚在風中的塵土一般。突然間,橋下面有一尾如兔子般長的青色魚,懶洋洋地揮動著扁平的尾巴在游動著。正在上邊的觀察者,看到牠兩側黑而光潔的鱗斑。魚平穩地浮在他們下邊的水中,沒有向左右擺動。黑澤不禁又想起院子裏的那隻貓。當他們注視時,魚款擺身子向上流游去,停留在水面上。一會兒,魚歙合著大嘴在水中呼吸,使他們從張開的嘴巴看到純白色的口腔。不疾不徐,韻動有致,吸住一片正在漂動的菅矛葉子後,就又沉到水中。一陣漣漪一圈圈向外擴張開去,弄破平靜的樹影。水流不久又恢復寧靜,他們又看到了下邊的那尾魚,好像要在激流中穩住身體似的,在揮動尾巴。
「喂,等一下,」黑澤說:「長毛和我只不過是頭腦簡單的兔子。你們可以說明一下嗎?」
這東西的一端壓在河岸上,但是另一端則微微地浮沉在水面上。周圍有一陣漣漪,因為河岸下邊的潮流,湍急得如在中流一般,這是因為水草和護堤板的緣故。當黑澤略微走近時,看見黑莓正在那東西上抓著。他的爪子在木頭上抓出一陣輕微空洞的聲音,因此下邊無疑地一定是流水了。不論它是什麼東西,那東西沒有直抵河底!是浮在水上的。
「嗄,好極了,」基哈爾說:「你想得很好。但是,你們要快一點,嗄?也許事情會改變。人來了,拿走平底船——你知道嗎?」
小五猶豫了一下。「對,我瞭解,」他終於回答:「你的意思是在船上,黑莓,我不得不說,你真是一個足智多謀的傢伙。我現在記起來了,在我們渡過前一條河時,你說過,那個浮水的詭計,也許今後還會用得著。」
「不,不,很近,就在樹林中。」
小五一躍跳到了路上。他向四周掃視了一會兒,然後,就朝距橋端較近的方向走去。黑澤沿著路邊跟隨著,朝緊緊靠近上流方向的欄杆走過去。回眸四顧時,他看到畢浦金緊跟在身後。到橋的中央,從容鎮定的小五坐了下來。其他兩隻兔子就跟了上去。
「嗯,小五是喜歡那樣的一隻兔子,」黑澤說:「他就是愛走過去看看。你們先走吧。我、長毛和布魯貝隨後趕來。」
當黑澤醒來時,立刻一躍而起。因為四周充滿著一些掠捕性動物的尖銳叫聲。他迅捷地向四周張望,卻看不到一些警告,正是黃昏時分,有幾隻早已醒了的兔子,正在林邊吃草。他意識到這些迫切震顫的聲音,對某種敵人來說是太細微了一些。聲音是來自頭頂上的。一隻蝙蝠在樹林中穿進穿出,沒有碰到一根樹枝。後邊跟著另一隻。黑澤體會到這一帶有許多蝙蝠,正在捕捉飛行中的蚊蠅和飛蛾時,發出一陣細小的聲音。一個人的耳朵就幾乎聽不出來,但是就兔子來說,空氣中充滿了聲音。樹林外,原野上,仍然是明亮的落日餘暉。但是,在樅樹林中,光線就稍微幽暗,蝙蝠成一群地飛進飛出。混合在樅樹脂氣味中,還有另一種濃郁芬芳的刺鼻氣味——是花朵的芬芳氣味,不過黑澤卻弄不清楚。他追蹤著走到樹林邊這陣香氣的發源地。這種香氣來自沿著草原邊沿的幾大叢石鹹草的;有些尚未開花,但粉紅色的蓓蕾,呈螺旋狀亭亭玉立在淺綠色的葉子上,不過大部分都已https://www.hetubook.com.com盛開,散發出濃郁的芳香氣味。蝙蝠正在捕捉被石鹹草引誘過來的蚊蠅和飛蛾。
當畢浦金走了以後,他說:「小五,我感到困擾。我要求他們太多了,這個計劃中,要冒險的地方很多。」
「噢,萬能的弗里斯啊,」黑莓突然叫了起來:「噢,偉大的舞仙拉波斯卡特啊!就是那樣!就是那樣!布魯貝,你會變為一隻水兔子!」他輕佻地跳上河岸,用前爪輕摸著小五:「小五,你看不出來嗎?你看不出來嗎?我們咬斷繩子,我們就可以走了,翁德瓦特將軍怎能知道呢!」
「啊!我知道,」小五說:「那條繩子繞著黑澤正坐著的那塊金屬物上,另一端則固定在那邊河堤上。看起來好像是一張大葉子的葉柄。你咬斷了,這片葉子——這艘船——就會從岸邊滑開去。」

——甘尼斯.葛拉罕:《柳樹林中的微風》
「他們都比你所想像的要來得堅強,」小五回答:「如果你要——」
「噢,多麼不幸啊!」布魯貝說:「你可要知道,我已經決定想變成一隻水兔子哩。」
基哈爾的嗄聲從對面傳來,把一隻鶴鷯從灌木叢中嚇跑了。
「橋就在附近,走下去,就會看到。」
「好,當然可以,」當黑澤跛著腿沿著上游的河岸走過去時,他溫和地說。
「我記得推著你前進時,」長毛說:「河水冷得可怕。」
「魚會吃掉我嗎?」畢浦金瞪著眼睛問。
「對,你說得對,基哈爾,我們應該馬上開始。問題是,我只看到如何來開始,但卻不知道應該如何來結束。」
他們所在的地方,矮樹叢就緊靠在草徑旁邊,再過去——正如他們直覺上所感受的,就是下游地段——那裏是一大片開闊的林園地。他朝著那裏走過去,黑澤跟在小五後邊。
「棒。我們可以在白天渡過去嗎?」
他們走回平底船上。
「繩子。你要咬斷它,那麼就快點去咬吧,盡快些。」
「黑澤先生,你可以馬上走過去試一下這條繩子嗎?」當黑莓陳述完了時,補充著說:「它也許太粗了些。」
「我不知道,」黑莓回答說:「但是,很顯然,我們要馬上隱遁起來。我們能游過這條河嗎?那樣就不會留下氣味了,你懂嗎。」
基哈爾繼續啄著一些不新鮮的麵包碎片。吃完了所找到的萵苣碎片的黑莓,就安靜地坐了下來,俯視著較低的一邊,看到一條青灰色黑點的鱒魚正奮力向瀑布游去。這是一條小型平底船,是用來割蘆葦的——比一條筏子還要小,中間有一道細小的橫樑。即使當它如目前一樣沒有裝載什麼,也只有幾吋的船舷露出在水面上。
「牠已飛出去看看附近是否有巡邏隊。黑澤爵士,長毛早就醒來了,他和西勒弗要求基哈爾去的。他們不想騷擾你。」
「黑澤爵士,我很想走過去。」黑莓說。
「基哈爾,這個人造的東西是什麼呀?」他問:「危險嗎?」
黑澤不知道橋到底是什麼樣子的。那是基哈爾的另一個莫名其妙的詞彙,不過他並沒有感到什麼疑問。儘管他對基哈爾的信任,和對他廣博經驗的尊敬,當他們走進曠野中,仍然有許多疑惑不安。顯然這是人們往來頻繁,危險叢生的一些地方。前面不遠處是一條路。他可以看到它光滑、不自然的表面,從青草上向前延伸開去。他停下來看看它,最後,當他確定附近一帶沒有人跡時,就小心翼翼地走到路邊。
「不,不,大家都睡得像貓頭鷹。我快要到大水涯去了,黑澤先生,你們不久就要弄到母的了,對嗎?還等些什麼呢?」
「黑莓,你又想幹什麼呢?」他頗為尖刻地說。
早餐後不久,黑澤就派他們出去勘察周圍的環境。他們發現,靠近河邊的地方過分潮濕,不適合兔子居住。事實上,有些地方幾乎是一片沼澤。沼澤中滿是菅矛,粉紅色氣味芳香的纈草和款擺低垂的水楊。西勒弗報告說,距河較遠的林地,土地比較乾燥。黑澤最初本hetubook.com.com有找一片乾燥土地重新挖掘的念頭。但是當白天熱得燠悶難當時,一切活動就都作罷論了。一點微風也沒有。太陽蒸發掉水草上的水分。水薄荷的氣味,充滿在澄明的空氣中。兔子爬進可供遮蔭的陰影之中。中午以前,大家都在雜樹叢下打盹。
「一隻水兔子,」布魯貝重複著:「嗯,有水老鼠,水甲蟲,並且畢浦金在昨天晚上看到一隻水鷹。所以,為什麼不該有一隻水兔子呢?我會高高興興地沿著水面浮游——」
黑澤排泄過了之後,就開始在原野上吃草。他發現他一條後腿有些彆扭時,很使他煩惱。他總以為那條腿已經治好了,但是,在高原上這段費力地長途跋涉,顯然對受過槍傷的肌肉是太過份了些。他不知道此地距基哈爾所說過的那河還有多遠的路程。要是很遙遠,他就有些麻煩了。
遊目搜尋著黑澤時,畢浦金卻看到基哈爾正站在不遠處,兩叢水柳中的一處淺水中。牠正在一堆泥漿中,啄著東西,不一會兒工夫,見牠啣起一條的六吋長的水蛭,一口吞了下去。離牠一些距離的路上,黑澤正在清除軟毛上的豬秧秧草,他和小五一起坐在一株石楠下,正專心地傾聽著小五說話。畢浦金沿著河堤跑到他們那裏。
「嗯,好罷,現在讓我們回去。」黑澤神情沮喪地說:「基哈爾,恐怕距離我們所要尋找的東西,還有一段差距。你可以等到明天嗎?我有一個要在日落之前,遷到稍微乾燥一點地方去的念頭遠離這條河,到樹林中稍微高一點的地方去。」
「也許有別的動物能吃掉我們,」黑澤說:「我們又怎麼會知道呢?來吧,我們走過去。要是輛車子走過來,你看怎麼辦?」
那條窄徑光滑得幾乎和一片草坪一般,上面有一叢叢清新的灌木和雜草,這是漁伕經常修剪的結果。沿著小徑的那一邊,河岸上植物茂密,窄徑與河之間有紫珍珠菜,一株株大柳樹、紫苑樹、玄參和大龍芽樹,到處都是盛開的花朵,兩三隻兔子從樹林中露出頭來,在樹叢間窺探著,他們瞥見波光粼粼的河面,顯然要比恩澎河寬,水流也比恩澎河湍急。雖然那裏沒有敵人,也覺察不出有任何危險,但他們卻能體認到一群微不足道的人們,不期然地來到一些令人鼓舞的地方時,所產生的懸疑和困惑的神情。當馬可波羅在七百年前來到中國時,他能不感到——當他認識時,他心頭能不頹喪——一個偉大帝國的這樣宏偉壯麗的首都,在他一生中的深遠影響嗎?他能無視它的存在嗎?那個帝國不想從他那裏,從威尼斯,甚至從整個歐洲需要些什麼嗎?那裏充滿了他所無法瞭解的玄奇珍聞嗎?他的到達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嗎?我們知道他感受到這麼多——許許多多在國外遊歷而不知即將發現些什麼的旅客,也有這樣的感覺。就像到達某些陌生奇異的地方,那裏甚至沒有一個人停下來注意正在凝視的你;也沒有辦法,可以使你沮喪。
「嗄,嗄,我會把橋指給你們的。」
「噢!沒有什麼,」黑澤說:「喂,小傢伙,基哈爾在哪裏?我要跟牠談談。」
一座三十呎長的橋,將路從河的兩邊貫連在一起。黑澤看不出有什麼不尋常的地方。「橋」是超過他知識領域的一個概念。他只感到一列粗大的欄杆分列在路的兩邊而已。就如從來沒有離開過窮鄉僻壤一步,頭腦簡單的非洲村民,當他們初次看到一架飛機時,不會感到有什麼特別驚奇一樣:這是非他們所能理解的。但是當他們第一次看到一匹馬拉著一輛車時,會使他們對具有那種念頭的天才,指手劃腳而敬羡不已。黑澤看到路橫跨在河上,而毫不覺得驚奇。而唯一令他憂慮的是,為什麼這裏只有矮小的青草,無法使他們藏身。除了沿著路走外,他的兔子就要曝露在外邊,不能跳躍。
基哈爾輕盈地落在那個東西的中間,正在啄著一個白色的東西。黑莓沿著木板朝他跳躍過去,開始在一些青蔥的東西上面咬了起來。一會兒之後,黑澤也冒險跳上木板,坐在陽光下,注hetubook.com.com視著油漆光潔的表面上的蒼蠅,一面嗅著從河水中泛上來的古怪的流水氣味。
在河的這一邊,雜樹和一大叢馬栗蔓延到橋的下邊。地上一片沼澤,不過至少那裏有許多遮蔽物。小五和畢浦金立即就開始挖掘起來,黑澤則坐下來嚼些根莖植物,休息一下他的傷腿。不久,西勒弗和蒲公英也到了,但是其他的兔子,比黑澤還要遲疑不決,仍然停留在右岸的長草中。最後,在夜幕垂下之前,小五重新走過橋去,督促他們跟他走過去。令大家驚訝不已的是,長毛表現得相當勉強,當基哈爾又從依夫拉發飛回來後,問他是否喜歡再出去捉一隻狐狸時,才慢吞吞地跟在後邊走過來。
「黑澤爵士,我可以一起去嗎?」布魯貝問,他正巧就在附近。
「一隻什麼?」長毛問。
「對,不知道,沒有看到它。但是,這座橋很好——沒有東西會走過來。」
「他們決不會逗留在此地,」黑澤回答:「他們不能在這樣一個地方,留下來等長毛。對兔子來說是很不自然的。」
「太突然了,」他說:「我沒有想到是今天晚上。不過,一切都為了成功——我痛恨等下去。再見。」
五隻兔子沿著木橋慢慢地跳躍著,他們長大敏感的耳朵裏,充滿瀑布的聲音。對自己的步履還不太有信心的黑澤,必須要停止好幾次。當他終於抵達另一邊時,發現小五和黑莓早就已經朝瀑布下游走過去,且正在注視從河岸上伸出來的一截大東西。起切,他認為那一定是一截倒下的樹幹,但是當他走過去一看,雖然是木頭的沒有錯,卻不是圓滾滾的木頭,而是偏平而兩邊朝上翹起來的——是人造的東西。他不知怎的記起在很久以前,有一次和小五倆在一座農場的廢物堆上嗅著時,他們碰到過同樣的東西——巨大、光滑、偏平(事實上,那是一扇丟棄了的破門),對他們沒有用處,就讓它仍然留在原處。依照他的性格,也希望把這東西仍留在原地。
「這個地方沒有什麼不對勁,」小五正在說:「這裏的危險不會此其他地方多。基哈爾會指出渡河的地方,對嗎?要去最好在天黑之前就去。」
「黑澤先生,這裏沒有兔子。我想他們也許不喜歡越過鐵路。」
基哈爾具有一份輕蔑的態度,對牠特別不喜歡的那些兔子,牠會時常表現出來的。黑莓是不受牠寵愛的一隻:牠較喜歡像長毛、巴克桑和西勒弗那種率直的個性。
「是,我們可以——安靜下來。他們會比你所想的要快一點習慣這裏。我告訴你,這裏比我們以前曾待過的一兩個地方要好。並不是所有陌生的東西都是不好的。你願意讓我把他們都帶過去嗎?就說是因為你的腿的關係。」
在他的一生中,從來不曾見過一條河——這光潔丶曲折豐|滿的野獸。……一片跳躍顫動——波光粼粼,潺潺淙淙。一派迴旋躍動的景象。
「用不著再等下去,」黑澤說:「向前走吧!長毛,一直向前,願艾爾阿哈拉護祐你。要記住,現在你是領袖。你若要我們做什麼,就托基哈爾把消息帶回來,我們全體守候在這裏,隨時準備支援你。」
以後,他們都記得長毛如何乖乖地接受命令。沒有一個敢說,他沒有照著指示去做。他躊躇了一下,然後兩眼定定地看著黑澤。
「只要不太遠。」黑澤回答。
「基哈爾,怎麼?沒有巡邏嗎?」
「不,沒有,」黑澤說:「繃得很緊,當然,那樣更容易咬斷。我可以咬斷,放心吧。」
「使我不解的是,」黑莓說:「為什麼這個船形的東西不移動。這條河中的每一樣東西都移動得很快,看那邊。」他注視著一條棍子正在時速兩英里的水流中,朝下流移動:「所以,是什麼東西阻止了這個東西移動呢?」
直到灼熱的中午開始變陰涼時,黑澤才猛然間醒過來。發現基哈爾正在身邊。這隻海鳥以急促的碎步子,在那裏昂首闊步地走來走去,不耐煩地啄著青草。黑澤一骨碌坐了起來。
「好,」黑澤說:「小傢伙,你能把大家都弄到這裏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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