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Ⅲ EFRAFA
35 摸索
長毛朝原野走去,心裏十分明白他所經過的兔子們都小心謹慎地看他一眼。他感到苦惱和焦慮,他如何能開始那種危險的工作呢?不管怎麼樣,他一定要展開活動,因為基哈爾表示得很清楚,他不準備等下去,除了等待時機,找到可信任的兔子外,實在一籌莫展。但是誰呢?像這樣的一座兔場,一定到處都是間諜。也許只有翁德瓦特將軍才知道究竟誰是間諜,有沒有一名間諜目前正在監視他呢?
他和哨兵們談了一陣子,瞭解他們如何組織的情形。這是一套可怕的績效制度。每一個哨兵在瞬間就可跑到鄰崗上去;適時踩踏訊號——他們有許多訊號——就會把長官和預備哨兵叫出來,如果需要,議會警察幾乎在頃刻之間就得到警告,對甘必昂隊長,或者任何一位正在兔場周圍巡邏的官員,也產生同樣的效果。在一定的時間,只有一個記號隊出來吃草,要是警報發出時,該向哪裏跑,幾乎不可能有任何混亂的現象發生。一名叫做馬喬爾的哨兵,告訴他關於布蘭卡瓦企圖逃亡的情形。
一道鐵絲網緊緊將清風幽禁。
「不要管他,」邱維爾說:「不關我們的事,議會警察會在那裏照顧他,直到本隊回去時為止,然後,他們帶他到別處去。」
「對,我也這麼想,」長毛若有所感地說。頓時使他感到——馬喬蘭顯然不知道他是依夫拉發的一名新進者。無論如何,他既不表示嫉妒,也不表示憤怒。長毛開始覺悟到,在這裏,沒有一隻兔子知道自己責任以外的事情。事實上,除了自己應守的職責外,對其他事情就一無所知。馬喬蘭也許認為長毛是從別個記號隊才升上來的官員哩!
「不要緊的。只管聽我說。」
「她說的話是什麼意思呢?」長毛問。
「懂!先生。」
「邱維爾隊長,先生,脖子記號隊剛才下去了,」他說:「黃昏很幽美,我已經享受夠了。」
「他那時也在那個記號隊中。他是我們的朋友,時常鼓勵我們。在雌兔子向議會請願後一兩個晚上,他企圖逃走,卻被抓住了。你已經看到他們對待他的手段了。那正是你的朋友到達的那個晚上:第二天晚上,他們就逃走了。自那以後,議會又再度把我們這些雌兔子叫了去。將軍說,沒有一隻兔子會有機會逃走的。我們被拆散到其他記號隊中去,每一記號隊不超過三隻。我不知道他們為什麼讓我和零葉在一起。也許他們沒有工夫去想。你曉得,依夫拉發就是像那個樣子的。命令是『每記號隊兩隻』,只要命令執行了,究竟是哪兩隻就沒有什麼特別了不起了。現在我很害怕,我感到議會一直在監視我們。」
「去找找她,要她到我的洞裏來。」長毛說:「不要有別的兔子跟她一起來,你懂嗎?」
「我是本隊的一員,先生,是受你統轄的。不過,恐怕有一些誤會。」
頓了一下,她頗不情願地回答說:「零葉,先生。」
「當你走上來時,我還以為是誰呢?」邱維爾回答:「告訴薩封隊長,我馬上就帶隊上去。」
原野中嬉耍的流光一去不復返。
這隻雌兔子,有一個漂亮的懸膽鼻,不會超過三月大。她停下來看著他。
「不時常,」甘必昂回答:「你知道,那邊很潮濕——不適合兔子居住。我曾到過那裏,但是,像這種例行性的巡邏,我只是在住處較近的地方看看。我的工作,部分是注意有沒有什麼議會應該注意的新發生事情,部分是要抓住任何想逃跑的兔子。像那隻不幸的布蘭卡瓦——在我把他擊倒以前,他咬了我一口,我永遠也忘不了,在一個像今天那樣美好的傍晚,我通常總是走到鐵路路基下邊,然後沿著這一邊巡視一番。有時候,我朝另一個方向走過去,曾經到過穀倉。這全要看究竟想要做些什麼而定。順便一提,今天薄暮時分,我看到了將軍,我以為,當你就緒了以後,你們的記號隊上到原野吃草時,將軍會帶你出去從事兩三次日間巡邏的。」
「希真萊?」長毛重複著,表現出一幅吃驚的樣子:「那麼,妳就是那隻——」他不說下去了。問她是否記得和哈瑞說過話也許很危險。不管是不是她,此地有一隻曾經告訴過哈瑞他們關於依夫拉發的騷亂和雌兔子不滿情形的兔子是很明顯的。如果他沒有記錯哈瑞所說過的話,那麼她早已經有過企圖要離開這座兔場了。「但是,」當他再度接觸到她那雙憂鬱的眼睛時,他想:「她現在有什麼打算呢?」
這些難題很使他困惑。他很清楚,在基哈爾的協助之下,不論他希望在什麼時候,就可逃離依夫拉發。但是,他如何能帶一大群雌兔子出去呢——假定有一些雌兔子願意跟他去,要正在上面吃草時,他乘檢查崗哨的時候來做;那時,邱維爾馬上就會看到他在幹些什麼。那麼,唯一的可能是在白天時衝出去:等邱維爾睡著了,然後命令守在洞口的哨兵離開崗位。長毛反覆地思索著。他看不出這個想法有什麼缺點。然後「布蘭卡瓦該怎麼辦呢?」的思潮湧上心頭。布蘭卡瓦可能在白天時監禁在一個特別的洞中。也許根本就沒有兔子知道在什麼地方——在依夫拉發,大家都所知無幾——事實上,也沒有一隻兔子能說出個所以然來。所以,他應該不去管布蘭卡瓦!沒有一個可行的計劃能把他算在裏邊。
「希真萊,還有派其他的巡邏隊去追蹤他們嗎?我的意思是指在第二天時。」
「那個在黃昏時上去吃草的記號隊,先生,」那隻兔子說:「那個記號隊——他們要——我——」他支吾著說不下去了。
「我在奧斯陸中,現在還不算很壞,」馬喬蘭回答:「要是升為官員,情形還要好一點。我現在已經在野外巡邏過兩次——那是受到注意的事。我在追蹤,打架方面跟大多數兔子不相上下。但是,當然,他們對一位官員所
https://www.hetubook.com.com要求的比這還要多。我想我們的官員陣容非常堅強,對嗎?」
「嗯,我佩服你思慮周密,」長毛說,腦筋中正盤旋著他所負的秘密任務似乎比他所預期的還要沒有希望。「我要盡快把握住這個原則,我們什麼時候出去巡邏呢?」
「從我所聽到的情形,我知道一些;他們在第二天傍晚時逃走了。查洛克隊長因追蹤他們而被殺。」
「嗯,你知道,曾經有過一些亂子,」邱維爾說:「後前腿記號隊的一群雌兔子,曾到議會去大吵大鬧過一次,將軍下令把她們拆散,我們也送來了兩隻。我要隨時留意她們,她們倒沒有什麼麻煩,但是納齊泰很同情她們,這倒使她有些厚顏無恥和憤憤不平起來了,你剛才已經看到這一情景了。我倒並不在乎——這表示她們感到奧斯陸高高在上。要是年幼的雌兔子沉默不語和彬彬有禮,那我倒要擔憂了,我就會懷疑她們在打什麼鬼主意。長毛,還是那句話,我倒喜歡你盡量去了解那些特殊的雌兔子,使她們稍微規矩一些。」
「布蘭卡瓦?怎麼行呢?他由議會警察看守著。」
「選擇雌兔子的事,我就交給妳了,」他說:「要是妳讓她們一切準備好了時,我就製造機會逃走。」
鼻孔、耳朵在霜下麻木了。
「那些兔子安全地回去了。其中一隻現在離此不遠,和我們的兔子酋長和其他幾隻兔子在一起。他們都是足智多謀、慎思遠慮的兔子。他們都等著我從依夫拉發把雌兔子帶出去——有多少我就帶多少。明天早上,我要送個消息給他們。」
「大多數沒有麻煩,這倒是真的,」阿文斯說:「但是,你決不會知道亂子什麼時候到來。比方說,大家都說,在依夫拉發沒有比右翼記號隊有更多溫馴的兔子了。然而,有一天,他們弄到四隻流浪的兔子,議會決定交給該隊處理。次日黃昏時,不知什麽理由,巴格勞斯沒有馬上瞭解他們,而突然間,這群流浪的兔子在他身上耍了一點詭計逃走了。他就此丟掉了前程——不必說輾斃在鐵路上的可憐老查洛克了。像這一類的事情發生時有如迅雷一般,經常措手不及;有時引起全兔場如瘋如狂,一隻兔子會在一時衝動之下飛跳開去,要是你不趕緊把他擊倒,要知道,下一次就會有一群兔子效法他的做法。唯一安全的方法,是當他們到上面去時,就全心全力盯著他們,你盡量找機會輕鬆自己。總而言之,就是我們哨兵和巡邏隊在此的目的。」
「妳呢?」長毛對剛才吟唱的的雌兔子說。
接著長毛就講到黑澤和小五;講到杉德福兔場毀掉的情形,和跋涉到瓦特希普高原的經過。希真萊聽得全神貫注,她沒有插嘴。
「沒有確實數字,你知道,不滿現狀的兔子很多。但是,長毛,直到我們準備逃亡之前,她們不應該事先知道——不只是納齊泰,大家都一樣。在這座兔場中,沒有一隻兔子能夠保守秘密,到處都是間諜。你和我需要設計一套計劃,除了零葉之外,什麼兔子也不告訴。當機會到來時,她和我就可找到足夠的雌兔子參加我們的行動。」
「那麼,你為什麼到這裏來呢?」長毛以一貫的率直態度問。
橘色甲蟲依附在毒樹幹上。
「可不可以預先警告他呢?」
他們到達洞口,邱維爾走到外面去察看天氣。他回來時,就站在通道外邊,當長毛在旁邊找到一個位置後,才初次發現,通道對面泥壁上,有一個穴洞似的休息處,有三隻兔子正蹲在裏邊。那些是態度粗魯、表情頑劣的議會警察。但是,他所凝視的是站在當中的一隻兔子,這隻兔子有一身烏黑的軟毛——黑得幾乎發亮。但是這並不是他身上最顯著的特徵,他全身遍體鱗傷,他的耳朵撕裂成一條條碎片,邊緣參差不齊,七零八落的疤痕,把碎裂的耳朵粘在一起,上面長滿了新生出來的肉刺,一隻眼睛的眼皮爛得一塌糊塗,斜斜地吊在眼球上。儘管七月的傍晚空氣陰涼清新,他看起來卻有些冷漠和麻木。他凝視著地面,不斷地霎著眼睫,一會兒後,他低下頭去,用前爪無精打采地擦著鼻子。然後,又抓了抓脖子,再度恢復到先前那個垂頭喪氣的姿態上去。
「喂,納齊泰,和新朋友相處得還投契嗎?」當為首的那隻走過來時,邱維爾問她。
「我要回到下邊的洞裏去了,長毛。別的兔子會懷疑你為什麼要找我。你知道,現在不是和我交配的時間。要是我現在走,我可以說你弄錯了,使你很失望。不要忘記這種說法。」
「嗯,妳看那個計劃還有什麼缺點嗎?」
他跳進坑穴中,這群被思慮困擾得無以自解的雌兔子,憤怒地看著他,畏縮地向後退縮著。
她停下來等候邱維爾回答,但是他沒有說話,也沒有和跟在納齊泰後邊,一齊走到原野上去的那群雌兔子說話。
——約翰生博士
長毛那股仁厚、衝動的本性,因受到好奇和憐憫的激勵,就越過通道走了上去。
她害怕地轉過頭去。「你怎麼知道的?」
「怎麼知道呢?」
「是的,不過現在是我在這裏。」長毛說。
他想著,想著,直到他發現自己的思想糾集在一起解不開時為止。一會兒後,他呼呼睡著了。當他醒來時,他知道洞外正是一片寧靜美好的皎潔月色。他感到也許可用其他的方法來實施他的冒險——說服一些雌兔子和他合作,一起來擬訂一個可行的計劃。他信步走下通道,碰到一隻被擁擠在洞外睡得又香又甜的小兔子時,才停了下來。他叫醒了小兔子。
「我想跟妳談談。」長毛說。
「我叫布蘭卡瓦,先生。」那隻兔子回答。他說話時沒有抬頭,也沒有一絲表情,好像他對同樣的問題回答過無數hetubook.com•com次了似的。
最後她說話了,每一個聲音,在他聽起來不會比斷斷續續的呼吸聲清楚得了多少。
「噢!我真希望是他。」長毛說:「我真的那麼想。」
匍匐在榛樹葉底下,盡情地做了他們喜歡的,
「隊長,我敢說,總有一天你自己就會碰上的,」她回答:「像馬洛隊長——他就碰上了,你知道。你為什麽不派雌兔子參加野外巡邏隊呢?」
「而且,在本隊到上面去吃草之前,」邱維爾說:「我經常先要觀察一下氣候。當然,前一個記號隊,會來通知他們在什麼時候下去,並且也報告氣候情形,但是,我總是要親自去察看一下。在月光下,我們把哨兵佈置在附近,並且我們自己還要不斷巡行,確保沒有兔子走得太遠。但是在下雨或者是天黑時,我們分成小隊,把他們送上去,每小隊由一名哨兵負責。氣候非常惡劣時,就懇求將軍准許延後到上面吃草。」
「是,我聽說過。那麼,就明天;為什麼要等下去呢?不過,還有一件事。我們要帶走布蘭卡瓦。」
「一條河是什麼呀?」
兩名中的一位議會警察說話了。「說下去。」他說。
「那麼妳要和我合作——願意去說服妳的朋友嗎?我們需要妳:依夫拉發並不需要妳。」
「噢!長毛!我們可以和所喜歡的在一起生活,經營自己的洞窟,和生育小兔子嗎?」
「我知道妳是納齊泰,」長毛對一隻曾在通道上反駁過邱維爾的年輕漂亮的雌兔子說:「嗯,妳叫什麼名字呢?」他轉向一隻站在她身邊的雌兔子繼續問。
「是的,我相信你。」
「噢——是——當然——請便,」長毛茫然地回答。當這些雌兔子跳走時,他仍留在原地不動,納齊泰提高嗓子說:「真是個大笨蛋!」然後,斜著眼睛側視著他,顯然希望他能注意她。
「希真萊,」長毛在她的耳邊輕輕地說:「仔細聽著。妳記得好幾天以前,有四隻兔子在傍晚時來到依夫拉發嗎?一隻長著一身銀灰色的軟毛,一隻的前腿上有才癒合的鼠咬傷痕。妳和他們的領隊談過話——他叫哈瑞。我知道妳跟他說了些什麼。」
但是甲蟲凍死在霜中,我的心一陣空虛,
「日落時最適宜,越快越好。黑澤和他的夥伴會來接應我們,並且要擊退任何跟蹤的巡邏隊。不過,最重要的是那隻鳥會參加我們的戰鬥行列。即使連翁德瓦特都不會料想到那一點上去。」
「我來這裏,讓這個記號隊看我。」那隻兔子以一種低沉得幾乎聽不見的語氣說:「每一個記號隊應該看看我,我因心懷不軌,企圖脫離這座兔場所應獲得的處罰情形,議會很慈悲——議會很慈悲——議會——我記不起來了,先生,我真的記不——」他哭了起來,轉頭向剛才說話的那位警察:「我什麼都記不起來了。」
「妳在本隊中,真是何等幸運啊!」長毛說:「今夜和妳談天以前,我已經到了智窮力竭的地步,正不知我究竟該怎麼辦才好。」
「要是確定在黃昏時,」她說:「一定是明天,或是明天晚上了。這兩天後,這個記號隊沒有在傍晚時到地面上去吃草的時間。你知道那回事嗎?」
「你以前不曾走到鐵路那一邊過嗎?」他問。
「不要,先生,」那隻兔子回答。
但是蒿雀飛走了,我的心也一陣空虛,
他馬上發覺這不是在講故事。不過,他以前曾在某些地方聽到過類似的情形。這份神往的氣氛,這種抑揚頓挫的韻律,這群全神貫注的聽眾——她們在回憶些什麼呢?接著他想起了胡蘿蔔的氣味,和西勒維德在大洞廳中使大家寂然無語的情景。但是,這些詩句比西勒維德的還能打動他的心弦。
在雌兔子帶著一群小兔子嬉耍的附近啼鳴,
長毛的意志跟他的身體一樣堅韌,缺乏多憂善感的情緒。但是,如大多數經歷過苦難和危險的動物一樣,當他看到痛苦難抑的感情時,他可以瞭解,也予以同情。他具有衡量其他的兔子,和決定他們所具優點的習慣。他頓時感悟到這些兔子已呈強弩之末的趨勢。當一隻野獸掙扎在垂死的邊緣時,已到達絕望無助的頂點了。由於這一種心智狀況,長毛陷入那座兔場的陷阱中時,曾錯誤地歸咎到小五身上。自此以後,他的判斷力慢慢成熟了。他感到這些雌兔子已離絕望的邊緣不遠了;他從哈瑞和邱維爾那裏所聽到的全部關於依夫拉發的情形看,他能瞭解其中的道理。他知道在一座兔場中,擁擠和緊張的影響,首先就在這些雌兔子身上顯示了出來。她們不能生育,性情暴躁。但是,如果吵吵嚷嚷不能彌補她們的煩惱和不安,那時,她們就開始轉向唯一的途徑——出走。他在想,這樣一條憂鬱悲悽的路途上,這群特殊的雌兔子已經到達什麼程度了呢。
時光在盛開的接骨木下溜走。
當夜幕低垂,在上面吃草快要結束前,甘必昂隊長率領三隻兔子的巡邏隊走到原野上,邱維爾跑上崗哨線去和他會面。長毛走到他們之間,聽他們談話。他得知甘必昂曾走到鐵路線上,發現那裏跟平常沒有什麼不同。
「還有,關於掩埋排泄物,」邱維爾說:「你不要太疏忽,要是將軍在原野上發現排泄物,他會把你的尾巴塞到喉嚨裏去。而且,他們時常想法子規避掩埋,他們喜歡自然些,這些反社會的小野獸,他們就不懂得每一隻兔子的健康,完全依靠大家的合作,我就要每天抓三四隻兔子,在溝中挖一條槽,作為懲罰。要是你留心一點,你幾乎時常發現有兔子受到處罰,今天的幾隻填塞昨天的槽,並且再挖另一條新的。這裏有一些通到溝底的特殊通道,本隊就使用那些通道,他們要出去排泄,沒有其他通道可用。我們在溝邊派有一hetubook.com.com位哨兵,督促他們回來。」
我不要聽:胚胎融在,
「為什麼要等到那時間呢?」長毛極力表示出一副熱誠的樣子:「為什麼不快些呢?」
長毛跟邱維爾沿著通道走出去,通道的那一頭傳來青草、苜蓿和三葉草的氣味,他發現大多數通道比他所習慣的要閉塞和沉悶,不用說是因為通氣口太少之故。在依夫拉發,黃昏時到地面上去吃草是一件興奮的事,他想到遙遠的杭尼康伯上的山毛櫸的婆娑聲時,不禁嘆息,「我奇怪老哈瑞是怎麼進來的,」他想:「我還能見到他嗎?還有黑澤,他是那件事的主腦。嗯,在我完蛋前,我要給這些笨蛋一些值得回味的東西。我感到很孤獨,等你親自負起祕密任務時就會體會到有多困難了!」
希真萊又沉默了下來,長毛以一副讚賞的態度,欣賞著她對他所說的話仔細推敲,想找出一些漏洞。
雨燕在春天會回來,叫著「新聞!新聞!
「那個晚上和妳談話的那些兔子,」長毛說:「那些告訴妳關於那座毀掉的兔場,和他們如何來到依夫拉發,想從這裏弄些雌兔子——妳知道他們現在的情況嗎?」
穿過芳草地。在堤岸上挖了個洞,
「我們聽說,巴格勞斯被捕。查洛克死了以後,所剩下的官員不多了。」
「沒有。不過,我只是一隻從來沒有離開過依夫拉發的雌兔子。倘使有出乎意料之外的事情發生呢?」
「在本隊中,有多少兔子準備參加逃亡呢?」
「嗯,瞧妳。我無法說明,但是,我向妳保證,我們不會走得很遠。我們會在奧斯陸眼睜睜地注視下遁走——要是他們在場,就會看到。我告訴妳,我正期待那一刻呢。」
臃腫的軀體内。睡夢中,
「雌兔子,快打洞,替小兔子餵奶水。」
我的心上人一去不復再。
「吃完草之後,你如何知道他們有沒有進去呢?」長毛問。
「布蘭卡瓦也許不能馬上逃走。他會像守衛一樣驚惶失措。」
「是,當然。」
希真萊的回答,在他聽來只不過是一陣微弱的喃喃聲而已。
沉默了一會兒後,希真萊說:
「妳相信我嗎?」
「噢,噢,其中有一隻好像留下了一些什麼東西。」他在走向崗哨時,這麼想著。
「什麼時候?」
「你是誰?」他問。
「我不會是議會派來的間諜嗎?」
「他假裝盡量走到外面去吃草,」馬喬蘭說:「接著他就向外直衝出去。他用計擊倒要阻止他的兩名哨兵,我懷疑,以前有沒有一隻兔子曾經做得那樣過火過。他跑得像發瘋了一般;但是,你知道,甘必昂得到警報,就從另一邊繞了過去,在那裏截住了他。當然,要是他沒有擊倒哨兵,議會也許就要處罰他輕一點。」
「希真萊嗎?」長毛說。
清風吹拂的時光一去不復再。
「但是,那隻鳥能敵得過多少兔子呢?」她終於說話了:「他能把他們全部趕走嗎?這是一次大逃亡;而且,長毛,不可有差錯,將軍會親自率領屬下最優秀的兔子來追蹤我們。從此以後,我們就不能再有逃亡的機會了。他們不會放棄追蹤,遲早,他們會追上我們的。」
「要是我留下他,我會受到奚落,」長毛自言自語的說:「我知道黑莓會說我是一個笨蛋。不過,他不在此地,我要自己來做個決定。不過,是因為布蘭卡瓦之故,我把整個計劃弄砸了呢?噢!老天爺呀!該怎麼辦呢?」
「靠一隻鳥——要是一切進行順利,」長毛就告訴她關於基哈爾的情形。當他說完時,希真萊沒有回答,他沒有辦法知道,她是否對他所說的話仔細地去想過,或者是否由於恐懼和疑慮困擾著她,以致令她不知道該如何說。她會認為他是一位間諜,在設計陷害她嗎?她也許只希望他放她走嗎?最後他說:
長毛喜出望外,竟意想不到地得到了他所需要的大部分東西了:一位能夠為自己打算,也能為他分擔憂愁的,有擔當和有悟性的朋友。
她以充滿著責備和苦惱的眼神,回看了他一眼,暗示他,不要以假情假意的同情,讓她就輕易地相信,他是她的密友,他也痛恨依夫拉發和他所代表的這個權威。納齊泰在通道時對邱維爾的答覆充滿了仇恨,但是從這隻雌兔子的凝視上顯示其憤憤不平之氣,遠非他所能瞭解。當長毛回眸向她凝視時,他突然想起,哈瑞所形容的那輛出現在被毀掉的兔場上面,鋤開土地的黃色大拖曳車來。「那也許就是像這個樣子的表情。」他在想。接著那隻雌兔子回答說:「我叫希真萊,先生。」
「我告訴過妳,我們的兔子要遠比這個議會中的兔子足智多謀。不管我說得如何詳細,我不相信妳會真正瞭解到這一點;妳以前曾看到過一條河嗎?」
「沒有兔子會死的。我的朋友們設計了一套詭計,就連艾爾阿哈拉都會感到驕傲。」
「怎麼個送法。」
「的確。什麼原因使妳這麼消沉呢?妳不是率領雌兔子到議會去的那個領袖嗎?」
很久以前,
「你說到你的朋友——他知道那座兔場是一處很壞的地方。他並不是唯一的一隻兔子。有時我也會說這些事情:但是現在不常說了,因為我的心已涼了。」
霜紛飛,覆蓋滿我的身體。
一隻兔子在黑暗的通道上慢慢地走過來,停在洞口。接著就沒有一點聲息了。
那隻雌兔子沉默了下來,她的三個同伴沒有說一句話:一片鴉雀無聲,正充分顯示,她正道出她們心中的塊壘。一群白頭翁吱吱喳喳地從她們的頭上掠過,撒下幾點稀屎在她們圈繞著的青草上,沒有一隻兔子移動一下或表示出吃驚的樣子。每一隻兔子似乎都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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浸在憂鬱的思潮中——不管思潮有多麼憂鬱,至少離開依夫拉發很遠。「我的勇氣,我的精力:已經大不如前了。我很擔憂,讓你那麼信任。」
「先生,我可以走嗎?」納齊泰問:「你瞧,長官的威嚴絕對是威風凜凜的:我們發現,就是一點也已夠我們受的了。」
很久以前,
「我懂,」長毛說:「嗯,我現在要上去吃草了。除非你不贊成,我要去和隊中一些兔子談談,然後去巡視崗哨,弄些情報回來;布蘭卡瓦怎麼回事呢?」
「好,」長毛說:「順便請問一下,關於交配有些什麼規則。」
「交配?」邱維爾說:「嗯,如果你想要一隻雌兔子,你可以有一隻——本隊中任何一隻都可以。我們不是不中用的官員,對嗎?這些雌兔子都隨時待命,沒有一隻公兔子敢阻攔你,完全由你,我和阿文斯作主;我們可能會爭執。好在這裏雌兔子多的是。」
「嗯,當一個記號隊在早晚的時間上來吃草時,通常總需要全部奧斯陸的力量。你要知道,在那個時候,每一隻兔子比較活潑,需要多一些監視。但是,一個記號隊在中午,或月出時上來吃草,通常奧斯陸野外巡邏的工作就要省一些。好吧,我走了。我要到克里克沙去碰碰運氣,同時去向將軍報告一番。」
「我們能夠從依夫拉發逃出去。危險非常大,但是,那樣我們才會成功。我是不難想像得到的。夜幕低垂中,到處是混亂和恐懼——然後,人,人,一片人潮!一隻狗——一條繩子像一根枯樹枝般拍的一聲折斷了。一隻兔子——不、那是不可能的!——一隻兔子乘著一輛拖曳車!啊!我又發癲了——在一個夏日黃昏,替小兔子講故事。不,我不像從前那樣能看到什麼?好像在正下著傾盆大雨的平原以外,一片朦朦的樹影一般。」
這個世界,做了很多,被知道得很……
風草婆娑。一雄一雌兩兔子,
當她走了後,長毛感到極端失望和孤單。他盡量使自己想到距此不遠的朋友們,和不到一天的時間,他就會重新和他們見面的念頭。但是,他知道偌大的一個依夫拉發橫隔在他和黑澤之間。他焦慮不安的思潮起伏不定。朦朦朧朧中睡了過去,在夢中,見到甘必昂隊長變成一隻海鷗,在那河流上空不斷的叫著,直至他從痛苦中醒過來時為止;接著又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看到邱維爾隊長趕著布蘭卡瓦從他面前經過,朝草中一座閃閃發光的鐵絲網走去。這一切都過去之後,在廣漠無垠的原野上,出現一個跟一匹馬那麼大小的形象,好像要從世界的這一端奔向那一端一般奔躍著,這個形象結果幻化成巨大無比的翁德瓦特將軍;最後,困惑,不安,以致精疲力竭,他沉沉地跌入睡鄉。恐懼不安也就消失得無影無蹤,只無聲無息地躺在孤單寂寞的洞中。
「他們需要如此。相信我,我們有一些遠比他們要狡猾的兔子。與艾爾阿哈拉不相上下。請告訴我——當妳們去議會時,納齊泰有沒有跟妳們一起去?」
「我願意去!我願冒任何危險!」
「那麼,他們時常想法子逃走嗎?」長毛問。中午時,他先和邱維爾和另一名官員阿文斯已經到各通道和洞中上上下下走了一遍,他想,在他的一生中,從來沒有見過像這樣一大群沒有歡笑和無精打采的兔子了。「他們沒有留給我一點非常難纏的印象。」
「嗯,妳最好和我的朋友去見一面,」長毛說:「他講起話來就像那個樣子。我很信任他,所以我也信任妳。要是妳感到我們會成功,那很好。不過,我想知道妳能不能帶妳的朋友一起到我們那裏去。」
「他要像那樣的生活還要多久呢?」
警察沒說什麼,長毛怔怔地凝視了一會兒後,又回到邱維爾身邊。
「是我和零葉兩個。我不知道和我們在一起的那些雌兔子現在的遭遇如何?你曉得,那時我們都是右前腿記號隊的。我現在仍然還有右前腿的記號,但是,自此以後,我又戮上另一個記號。布蘭卡瓦——你見過他嗎?」
「為什麼不要呢?」長毛說:「今晚黃昏多可愛。」
「你喜歡這座兔場的生活嗎?」長毛問。
當小兔子飛躍著去了後,長毛回到了自己的洞中,思忖著有沒有留下任何破綻。好像沒有什麼漏洞,從邱維爾所說的話中看,依夫拉發的官員要求雌兔子進來是極普通的一件事。要是他被懷疑,他只要耍個手腕就可以了。他就躺下來等著。
她不說一句話,而他接著說:「妳一定要相信我,希真萊,我以生命做擔保,我們會消失得無影無蹤,我不騙妳的。」
「是!」
「不,沒有,」長毛回答:「妳不必害怕。進來,離我近一點。」
「開始時,我希望將軍親自帶你去巡視一番,」阿文斯說:「他帶過我。當你和他在一起兩天,你就不會如此熱誠了——你會感到厭倦。不過,我得承認,長毛,你有一幅很棒的身材,要是你歷練了一段時間之後,你也許就能完全適應了。」
這個記號隊走回地下後,布蘭卡瓦就由警察帶到別處去了。長毛向邱維爾和阿文斯告了退,回到自己的洞中。雖然兔子在地下很擁擠,哨兵們卻佔用兩個寬暢的洞,每一位官員都有單獨使用的洞。當他獨處時,長毛就開始考慮到自己的問題。
「你認得希真萊嗎?」他問。
「我敢說,你不是。」
「嗯!我們一看他們的樣子,就認得出來。」邱維爾說:「我們看著他們下去。本隊只有兩個出入口,我們分坐在出入口的旁邊。每一隻兔子都知道他應該使用那一個出入口,是否有兔子沒有下去,我立刻就會知道。哨兵走在最後——當我確定全隊都下去了時,才叫他們進去,當然,一旦下去了後,在每一洞口各站著一名哨兵,他們就不容易再走出去了。挖掘,我不會不知道,在依夫拉發沒有得到議會的准和_圖_書許,是不准挖掘的。唯一真正危險的時間,是當有警報時——比方說,一個人,或者一隻狐狸走近過來,那時,我們當然都跳到最近的洞中去。因此,想從反方向跳開,要經過很長的一段時間才能隱藏起來的情形下,幾乎沒有一隻兔子會想到要那麼做的。而且,沒有一隻兔子願意朝敵人懷中跳過去,那才是真正的保障。」
「只要問他,他就有義務說明,」邱維爾說:「但是,經過半個多月以來,他有點遲鈍了。他企圖逃走,被甘必昂抓住,帶了回來,議會就撕碎他的耳朵,命令他在每天早晚到地面吃草時間,就要在那裏展示,當做其他兔子的一個活榜樣。不過,我可以告訴你,他活不多久了。很可能就在這幾個晚上,他要去會見一隻比他還要黑的黑兔子了。」
「不可能。他的守衛決不會離開他,他們帶他單獨上去吃草。」
「那麼,就那麼決定了。沒有他我不願意走。」
「我知道。這樣要冒很多危險,但是,我已經決定,我不能把他留下來。我所說的就是指這個。明天黃昏,當本隊上去吃草時,妳和零葉一定要把那些雌兔子招呼在身邊——妳們倆所能弄到的所有雌兔子——準備逃跑。我要走到草地中去會見那隻鳥,要牠一看到我走回洞中去後,馬上攻擊那些哨兵。然後,我回去親自和布蘭卡瓦身邊的兩個守衛拆衝。他們是不會料到有這種事情的。一會兒之後,我讓他跑出去,跑到妳們那邊去。那時一定是一片混亂,在混亂之中,我們就逃跑。那隻鳥會攻擊任何追蹤我們的兔子。記住,我們直接朝鐵路上的拱橋跑過去。我的朋友們會在那裏等我們。妳們只是跟著我——我帶妳們走。」
就在這時,一隻喉嚨長著一塊白疤的兔子從通道上走過來。
「噢!認得,先生,」那隻小兔子裝出一副愉快得意的聲音,可憐兮兮地說。
啼聲隨風飄揚,小兔子坐在下邊嬉耍,
蒿雀高踞荊刺上嬌啼。
「當然可以:在杭尼康伯中講故事;妳願意什麼時候上去吃草,就什麼時候上去吃草,我向妳保證,那是很舒適的生活。」
「啊,沒有!她是出生在後腿記號隊的。你曉得,她精力充沛,她年輕、狡猾。讓大家看到她是那群叛徒的一個朋友,就感到很興奮。她根本就不了解在幹些什麼,或者議會的想法是什麼。對她來說這全是一種遊戲——捉弄那些長官而已。有朝一日,她做得過了火,我們就一起遭殃。不管怎樣,她是一點秘密都保守不住的。」
她再度沉默了下來。長毛聽到一條毛蟲在附近地面上移動,和一些小動物在外邊草地上跳動的低微聲音,從隧道上傳過來。他靜靜地等著,心想最好不要過份去逼她。
長毛一陣戰慄,部分是由於邱維爾那種無情冷漠的聲調,部分由於自己的記憶。記號隊正魚貫地走上來,當他們經過時,他看到每一隻兔子在山楂樹下跳出之前,都在出口處頓了一下。邱維爾能記得每一隻兔子的名字,而很自豪是不在話下。他跟大多數兔子都說了話,很吃力地表示他對每一隻兔子生活情形的關心,長毛看得出來,他所得到的回答中,沒有什麼特別的感激和友誼,但是他就不了解,這種情形是否該算是對邱維爾的不喜歡,或者僅是瀰漫在整個依夫拉發所有兔子間的一種缺乏生氣的表示,他密切地注視著——正如黑莓所警告他的——任何不滿或叛亂的徵兆。但是從一張張走過去的沒有表情的臉上,他找不出一絲希望的根據。最後走上來三四隻雌兔子,嘰哩呱啦正在說個不休。
「我不會。好吧!妳走吧,明天傍晚上去吃草時,要她們準備好。我不願失去妳。」
邊吃邊想,他慢慢地在夕陽下的草原上跳躍著。一會兒之後,他發現自己正向一個小小的洞穴走近,非常像瓦特希普高原上,他和西勒弗發現基哈爾的那個洞穴。在洞穴中,蹲著四隻雌兔子,她們背對著他,他認出她們就是最後走出去的那個小團體。她們顯然已經填飽飢餓的肚子,正一面嚼著嫩草,一面自由自在地在聊天,他看出其中一隻正吸引住其他三隻的注意力。長毛對聽故事的興趣,比大多數的兔子還要濃厚。現在,在這個陌生的兔場中,他被一陣悅耳的聲音吸引住了;那隻雌兔子正要開始說話時,他悄悄地朝洞穴邊緣走去。
「你要上去吃草嗎?」長毛說。他毫不懷疑他是這座兔場中的英雄,在一次大戰役中負傷,現在又身染疾病,因為他過去的貢獻,因此每當他外出時,獲得侍衛跟隨的榮銜。
「議會十分狡詐。」
「長毛,你非常勇敢。你也詭計多端,明天,我們大家的生命就全靠你了。」
「甘必昂隊長也許正在巡邏。」
希真萊順從地走了過去。他感到她的脈搏跳動在加速。她全身呈緊張狀態:雙眼緊閉,爪子扣進了泥土中。
「我只好靠自己的直覺了,」他在想:「我先在這裏走一圈,看看能不能交到一些朋友,但是我知道有一件事——要是我能把這裏的雌兔子弄出去的話,我要把那隻可憐的布蘭卡瓦也一起弄走。在橋邊的弗里斯啊!一想到他被強迫坐在那裏的情形,就使我怒不可遏,全是翁德瓦特將軍造的孽!給他一槍實在是太便宜了。」
「當他依次到每一個記號隊去過以後,議會就會宰了他,我們都有那種預感。」
「要是你失算了,那些當場死亡的真是幸福的一群了。」
「冒險就是冒險。妳不願意出去,和我們一起生活在高原上嗎,想想那種情況吧?」
「我不在這個時候上去吃草。」
轉向正在身旁的一名哨兵,邱維爾要他轉告各洞,讓每一隻兔子上去吃草。
「現在,」他說:「你跟往常一樣到那邊的那個洞去,長毛跟我到這邊的洞口去。我們派四名哨兵到邊線上去後,就開始,當全隊都出來了,再加派四名哨兵,留下兩個做預備。我在堤岸上大燧石邊的老地方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