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閱讀

艷陽天

作者:浩然
艷陽天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0%
第一卷 第一章

第一卷

第一章

蕭長春站在人圈外邊,安然地從褲兜裡那封信上撕下一小條,又從前邊一個人手裡拉過煙荷包,倒出一點煙末,兩隻粗大的手指頭特別靈巧地一轉動,就捲成了一支紙煙;然後點著,慢饅地吸起來。任憑人們議論紛紛,他不露聲色,也不插言,只是仔細聽。一邊聽,一邊捉摸這兩封信的意思。這兩封信跟社員們的議論在他心裡邊頂開牛了。他想,東山塢的工作真的會是一帆風順嗎?真的因為豐收了,亂七八糟的思想都煙消霧散了,都跟社一條心了,都用勁勞動了?會不會因為馬之悅去年犯了錯誤,現在想要討好、表功,故意跟自己報喜不報憂呢?他又反過來想,馬之悅信上說的情況也許是真的。既然麥子豐收了,集體化的優越性表現出來了,往後的生括眼看著就要提高了,還有什麼問題呢,還能嘀咕什麼呢?會不會因為焦淑紅年輕沒經驗,聽到一些隻言片語,就大驚小怪呢?不管怎麼樣,得多加小心,馬上回去看看,親手把村裡的工作安排安排。……
年輕人說:「人家都安排好了嘛!大伙的勁頭又挺足,只要他們把麥子收上來,不換班也沒關係。」
蕭老大是個愛臉面的紅臉漢子,他不反對兒子當幹部,兒子為公家搭心搭力搭東西,他從來都不心疼,更沒說過半句拉後腿的話兒。他說:「就憑咱們頂著一腦袋高粱花的泥腿子,如今在八、九百口子人裡邊說啥算啥,走區上縣平趟,先頭那個社會,做夢你也夢不著,不好好幹對得起共產黨呀?就是自己的事情,能想想,也得想想;說個媳婦,也礙不著你辦公事,真就這點工夫都撥不出來呀!」兒子不張羅,蕭老大張羅,他時時刻刻不忘這件事兒,見到過心的人就說,見著可靠的人就求。為這類的事情,兒子沒少說他。說就說,你自己不辦,別人辦你還管呀!蕭老大又不想包辦,媳婦給你找好了,讓你們對面相,讓你們心甘情願,這不就行了!
家中一切事情,有我、百仲和連福負責辦理。連福最近工作也很積極,再沒有鬧情緒。
馬同峰見蕭長春平平靜靜地不哼不哈,怪納悶,就湊到跟前問他:「我說老蕭,你瞧這封信的意思怎麼樣呀?」
在一道被水沖開的土溝那邊,有一隊背石頭的人正從河槽裡邊往上爬。他們都是很壯實的莊稼漢子,光著肩膀,背著木棍拼成的背架,背架上綁著大塊石頭,在那陡立的坎子上,彎腰哈背、吭吃吭吃地移動著腳步。這裡邊同樣沒有一個幹部模樣的人。
馬之悅上
×月×日
「馬主任這二年辦事情越來越不穩了,總想邪門,別等他一糊塗,又像去年那樣,捅個大亂子呀!」
都說「二茬子」光棍兒不好過,蕭長春本身還沉得住氣,最心急的人,倒是他爸爸蕭老大。
焦淑紅
×月×日
背石頭的人大口地喘著氣,誰也顧不上回答他。直到爬上坎,打頭的那個人,抬頭朝他看看,緊走幾步,又跨到一旁停住。等到身後的人都走過去之後,才跟他答話說:「同志,您找我嗎?」
當前之事,都已安排妥當。社員勞動熱情很高,工作井井有條。請勿掛念。和_圖_書
馬同峰說:「要我看哪,不全是好消息。」
「就是嘛!我們還得給支書參謀參謀哪!」
有人故意逗他說:「老蕭一天到晚都是樂呵呵的,還有什麼難處呀?」

「我看哪,最節骨眼的,還是春天抗早的功勞。正月十五壓的這次雪,頂一場透雨,正吐穗的時候澆的那一茬水,分明是撒了一地白麵呀!」
「告訴我們回去咬白麵饅頭了!」

業務員一面好奇地打量著蕭長春,一面從背包裡掏出一封用報紙糊成的信,說:「這是馬主任讓我捎給您的。裡邊可能說的是重要事兒,他要我親手交給您。」又從衣兜裡掏出一張紙條,「還有一封,半路上碰見一位女同志,她托我帶給您的。」業務員走後,蕭長春急忙打開馬之悅的信。只見上邊寫著:
這句話,把大伙都給說楞住了,停住嘻笑,轉過臉來,聽他往下講。
說實在的話,在東山塢農業社裡,關心蕭長春婚姻事兒的人並不少,真心實意幫忙使勁的人更多,光當過媒人的就有十幾個。說過的人家,不是這一頭不隨心,就是那一頭不如意;加上蕭長春本人沒白天黑夜地忙工作,實在顧不上在這種事情上多花腦筋,就拖拖拉拉地擱下了。
——格言
這一天,會計馬立本奉了副主任馬之悅之命,正要給蕭長春寫信,當下便答應把蕭老大的意思掛在信上;後來,不知是忘了,還是故意沒寫上,反正要蕭長春回家相親的這件事兒一字未提。
「好消息唄!」
三天以後,大灣供銷社的一位業務員把這封信帶到了工地上。

蕭老大立刻跑到農業社辦公室,找到會計馬立本,託他趕快給兒子蕭長春帶個口信。
「老蕭,信上都報告什麼好消息了?」
行了,蕭老大沒有白費一片心,事情總算張羅成了,他怎麼會不高興呢!
業務員轉著身子仍在人群裡尋找,隨口說:「我找東山塢的蕭支書。」
從打去年秋天起,東山塢就像一盆火炭,越燒越火爆了。一入夏季,滿地的麥子隨著風長,長得出奇了,蕭老大活了六十五,還從來沒有見過這樣好的麥子。莊稼人過日子指望個什麼呢?當然是好收成了,有了好收成,就有了好光景,這是一宗大喜事。兒子的親事又有了眉目,等到訂妥,收下麥子過了門,蕭老大的一樁心事就了卻啦!兒子有了伴兒,孫子有了媽,自己也有人伺候,也能夠吃口現成的,喝口現成的,成了有福的老頭子了。這可是喜上加喜呀!
烏雲遮不住太陽
馬同峰說:「安排好了?好個屁吧,葫蘆裡不定又裝了什麼藥哪!收割、分配這麼大的事情,為什麼不叫支書回去看看呢?我犯疑就犯在『你就不必回來』這幾個字兒上邊。」
供銷社的業務員打聽到東山塢小隊駐紮的村子,在辦公室裡撲了空;那兒的炊事員告訴他,老蕭的「辦公室」在工地上。業務員又折回工地,好不容易才找到東山塢的工段。
「不光耕得深、種得及時,糞底子也厚實呀!初級社那會兒,一畝地使一車糞就嚷邪了,今年咱們麥地裡呢,每畝三車都冒了頭!」
他臉上的皺紋舒展開了,羅鍋腰挺直了;走路腳步更有力了,說話的聲音更宏亮了。他三十七歲就死了老婆,守著蕭長春這根獨苗過了幾十年,兒子是他的無價寶。那時候,窮日子就像張開血盆大嘴的餓狼,追的他東跑西顛逃活命,受的那份罪就無法兒說了。闖來闖去,最後只好在東山塢落戶安身。東山塢是蕭長春的姥姥家,親戚雖窮,總還可以幫襯一點兒;加上邊區政府在這邊一扎根,過了幾年蕭長春又當了民兵,溝北有些富裕戶也不敢欺負外姓人了,父子倆才算站住了腳跟。蕭老大省吃儉用過日子,頓頓緊,口口攢,存下三斗紅高粱,給兒子買了個童養媳婦。實指望辦一件對得起兒子的事兒,哪知道反而給兒子找了個心病——兩個人不對脾氣,見了面就像冤家對頭一般,吃飯不肯在一個桌上,兒子寧可光著腳丫子走路,也不|穿媳婦做的鞋。那年秋後,蕭老大硬強著給兒媳婦上了頭,小兩口沒在一條炕上睡兩夜,兒子就參軍走了,一去兩年沒回家。到了大軍進關第二年冬天,兒子從湖北來了信,說是在那兒休整練兵。蕭老大打點了盤纏,帶著兒媳婦去看望兒子。當時蕭老大是抱定這樣一個主意去的:眼下是新社會了,新社會要講究婚姻自由,你們兩個當著面說說痛快話,願意在一塊兒過下去呢,就從此和美,這更好;不願意一塊兒過下去呢,好說好散,各奔前程,誰也別耽誤誰。經過好些日子的艱苦行程,總算找到了兒子,小兩口一見面,媳婦就哭了,哭得老頭子怪難受,又插不上話兒。悶了一會兒,兒子開口了,他說:「別哭啦,咱們都是窮人,都是受過害的,我往後再不嫌棄你了。」https://www•hetubook.com•com
業務員轉著身子,在人群裡尋找蕭長春。人來人往,就是不見一個幹部模樣的人。他攔住一個挑土的民工問:「喂,同志,東山塢的蕭支書不在這兒嗎?」
她給蕭長春說的這個人,是她姨表嫂的娘家侄女,住在南莊;二十六歲的坐家女,心高眼高,一般男子,一般人家,全都瞧不上。蕭家原籍在離莊,距南莊很近,根底全都知道;一打聽蕭長春這個人,更沒有別的話說了;東山塢今年生產又搞得特別出色,附近村子沒有不喝采的——三事加一功,那個姑娘點頭樂意了。問起女方的人才相貌,大腳焦二菊更是滿打滿包。她說:在東山塢最漂亮的閨女要數焦淑紅,最手巧的人要數焦淑紅,可是南莊那個人兒,只能在焦淑紅以上,不會讓她比下去;要說缺欠,就是思想差點勁兒,文化不高,話兒說回來,蕭家娶媳婦是為了過日子,並不是選舉幹部,思想、文化怎麼樣,自然不能算大缺點了。大腳焦二菊還說,光憑媒人的嘴說好說壞不行,最重要的還是當事人當面瞧瞧;她說,只要蕭長春跟那人一碰面,她這個大媒人就算當成了。
那個背石頭的人把身子微微一蹲,把背架放在一個小土坎上;又從背襻裡抽出兩隻粗壯的胳膊,活動活動肩膀,一縱身,像一隻小鹿似的,輕輕巧巧地從溝那邊跳了過來。他站穩之後,抽下腰帶上的毛巾,一面擦著滿臉的熱汗,一面和氣地說道:「我就是蕭長春。您有什麼事呀?」
人們興高采烈地說著心裡話。不愛講話的人,嘴上沒說,心裡和_圖_書邊也是熱呼呼的。到工地上來的人,全是從東山塢的社員裡選拔|出|來的,思想好,勞動也好;去年大災以後,他們跟蕭長春擰成一股勁兒,撐起東山塢的天,辛苦操勞,這八、九個月真不容易過呀!如今談論起就要到手的豐收,就要到嘴的白麵饅頭,自然是高興啊!
這條渠從城北牛兒山北邊的潮白河引出來,沿著山根東下,直伸到這個縣最邊沿的東山塢、章莊一帶。河水引過來以後,這邊靠山區的土地乾旱問題就解決了大半,還能排泄一部分低窪地的積水。這個工程是在廣大農民普遍要求下開始的,足足表現了高級農業社成立以後的新氣魄;雖說劈山越嶺、工程艱鉅,但是所有來到工地的幹部和社員都是信心十足,都掏出全部力氣勞動。
頭一宗事兒,應當是請媒人。蕭老大既好面子,也是熱心腸的人,這個「場」自然不能丟下,手頭再緊,也不能讓人家在這大忙的日子裡白跑腿兒。
「嗨,不要搶,不要搶,問問老蕭,別是情書呀!」
蕭長春左思右想,腦袋都發脹了。
馬同峰說:「對了。依我看,馬主任這個人不大可靠。不要說別的,光是工作不用勁兒,馬馬虎虎地在那兒對付,麥秋忙月,出點事兒關係就不小。我看你光是蹲在這兒不行啊!」
一句話把個蕭老大說得起心樂,兩年兵沒有白當,兒子變了!小兩口恩恩愛愛地住了半個月,回來就給蕭老大生了個胖孫子。又過三年,兒子復員回來了,眼看就要過起團圓美好的日子,不料想媳婦命薄,沒半年就暴病死去。蕭家門裡開始過起沒有娘們的日子。其實呢,兒子要是不當幹部,把心思都撲在過日子上;就算當幹部,也別像眼下這個樣子,一頭鑽進去什麼都不顧,把自己的事情看重一點兒,續上個媳婦還成問題嗎?兒子偏偏不能使他隨心如願。
剛起晌,民工們正幹得起勁兒。刨土的,開石的,推車的,挑筐的,還有背石頭的,你來我往,你呼我叫,加上呼啦啦飄動的紅旗,唱著評戲的廣播喇叭,熱鬧非常,真是一幅動人的圖景!
真金不怕火煉
蕭長春抬頭看了看太陽,說:「現在該休息了,黨員、團員到北坎子下邊開個小會;其餘的同志,要往家裡捎東西,就準備準備,我今天趕回去。」
我社今年小麥豐收在望,從成色看,壓倒全鄉;春苗茁壯,鋤草等管理也都及時,前次鄉裡開社幹部會議,李鄉長又當眾表揚了我們。會後,還組織了一次參觀,參與者,無不喝采!
老頭子拍著大腿、噴著唾沫星子說:「唉,我看你們是騎驢的不知道趕腳的苦哇!事情不是明擺著:一家子人筷子挾骨頭——三條光棍,沒個娘們,日子怎麼過呀!不論辦什麼事兒,長春都是聽你們的,你們應該攛掇他趕快說個人呀!」
社員們說著就把蕭長春給圍上了。

多數人都贊成這個看法:「這倒是,我們回去不回去倒沒啥,老蕭還是應當回去看看。」
蕭長春看完了,趕忙把這個小紙條一團,順手塞在褲兜裡,沒有再給旁人看。副隊長馬同峰捧著馬之悅那封信反覆地看著,好像在手上掂掂它有多少份量。他看看信,又瞧瞧蕭長春的神態,眼睛一眨巴,走到那些樂得發狂的年輕人跟前說:「喂,消停消停,你們說,這信裡邊都和圖書有什麼內容?」
——民謠
大家一聽支書決定回去,全都樂了。
人們說:「這是老蕭的私事,外人可不能干涉。」
大腳焦二菊給他出主意說:「工地上要幹部有幹部,要黨員有黨員,外甥離開幾天也沒事兒;捎個信去,說得急一點兒,不就回來啦!趁熱打鐵,這種事情不能擱著,擱涼了再出個什麼岔子,就難辦了。」
圍著他們的社員,聽了這兩句話,都覺得在理。都說,小心不為過,還是蕭長春回去一趟,安排安排,穩當保險。
這次挖河引水,關係著我縣半數人口的生產、生活之大計,更是為我們東山塢子孫謀求幸福。你們身負光榮重任,我們都十分羨慕。聞知你們幾次得到紅旗,更為高興。望你們再接再厲。
工地所需之糧,正在操辦,一、二日內即派人送到。還缺何物,請來信,一定盡力滿足你們的需要。
這幾天,韓百仲的媳婦大腳焦二菊正在熱心地跑腿說媒。
蕭長春一抬手甩掉煙頭,用腳踩滅,笑笑說:「要我看,麥子豐收,這是真的;麥子一豐收,那些三心二意的人會尋思尋思,回回頭,工作比過去好搞了,咱們的農業社要鞏固了,這也是真的;說的一點問題沒有,那倒不一定。」
「不見家裡的信,我也猜它個八九成。開天闢地,哪年有今年這麥地耕得深,哪年有今年的麥子種得及時!不長出個樣子來,那才見鬼!」
「老蕭,你儘管塌塌地回去,這邊的事兒有我們大夥兒,你就不用掛心了。」
「要來人跟我們換班嗎?」
大腳焦二菊連忙推辭說:「大姐夫,您怎麼把我當外人看了?我可不是那種跑媒拉縴的行家。長這麼大,還是大閨女坐轎頭一遭兒。我什麼也不圖,就想辦一件好事兒。外甥終年累月地為我們大夥兒忙,顧不上自己的家,我給他辦辦這件事兒,表表我的一片心,也是理所應當。往後,有個人把家給他挑起來,叫他塌塌地把咱們農業社搞好,就什麼都有了;不嗦嗦您的筷子,跑斷了腿,我也心甘情願!您要是為這個破費錢,我可要生氣了!」
蕭支書:

蕭支書:
那個挑土的民工把擔子換了換肩,和善地看了他一眼,又朝後邊一指,說:「在這兒,那不是上來了!」
老頭子把大眼泡子一眨巴說:「呵,什麼公事、私事?我就不信這一套!平常日子,這家生孩子,長春給請老娘婆,那家沒有買鹽打醋的錢,長春轉著腰東摘西借;他敢干涉你們的私事,你們就不敢干涉干涉他呀!」
這一回可樂壞了蕭老大。
業務員聽他這麼說,就像不相信似地上上下下打量著這位黨支部書記。他剛剛調到大灣供銷社,沒跟蕭長春見過面;可是老早就聽到人們議論過蕭長春。在他的想像裡,蕭支書應該是另一個樣子,到底該是什麼樣子,他也說不出,反正眼前這個人不大像。
蕭老大要辦的第二宗事兒,就是趕快叫兒子去相親。眼下兒子沒在家,到渠道工地上帶工去了,離東山塢抄近走還有四十里,見不到,喊不應,老頭子挺著急。
工程正在緊張階段,也正是領導工作最重要的時刻,完工之前,你就不必回來了。和_圖_書
「誰像你那麼小氣,人家支書大公無私,情書也要公開!」
有人附和馬同峰說:「這話有理。看信上的口氣,收割麥子,也沒有人換我們班了。」
蕭長春三十歲左右,中等個子,穿著一條藍布便褲,腰間紮著一條很寬的牛皮帶;上身光著,發達的肌肉,在肩膊和兩臂稜稜地突起;肩頭上被粗麻繩勒了幾道紅印子,更增加了他那強悍的氣魄;沒有留頭髮,發茬又粗又黑;圓臉盤上,寬寬的濃眉下邊,閃動著一對精明、深沉的眼睛;特別在他說話的時候,露出滿口潔白的牙齒,很引人注目——整個看去,他是個健壯、英俊的莊稼人。
「早去早回來,你去了,替我們看看,我們在這兒待著也踏實了。」
兒子的婚事成了老頭子的心病啦!這些日子,他只要見到對勁的人,就要嘮叨一頓:「你們總說擁護長春,擁護,擁護,他有難處,你們都看著不管!」
「聽到沒有,我們社的麥子把全鄉都壓下去了,去年我們的災情壓倒全鄉,今年翻個了!」
蕭長春死了媳婦,三年還沒有續上。
社裡的問題非常多,特別是溝北有些人,開始嘀嘀咕咕,不知道又打什麼主意。家裡的領導,有的不往心裡去,有的往心裡去,又管不了。怎麼辦呀,真愁死人了……我們都希望你快點回來,越快越好,千萬千萬!……
老頭子這幾天正在不停腳地忙碌著。
……
背石頭的人們把石頭放下,又折回來了。他們老遠就見蕭長春在默聲不語地看信,一邊看著,眉頭微微地皺著,嘴角卻帶著一點笑模樣,斷定這信是家裡來的,便都高興地呼喊起來:
河床的形狀已經在山溝、平地上出現了。高山被劈開,稜坎被削平,溝谷被填滿,河床直衝過來,伸進山前邊的平原上。在這綠色的世界裡,它像一條黃色的巨龍,搖頭擺尾地游動著,顯得特別的精神。
遠處推車的和挑土的社員,也都扔下工具,朝這邊湊過來。那張短小的信紙,就在一隻只流著汗水、沾著泥土的手上傳來傳去;這個還沒看完,就被那個搶去了,搶到手還沒看,又被別人搶走了。大夥兒嘻嘻哈哈,顯得又親密又熱鬧。
業務員朝他們喊一聲:「蕭支書在哪兒呀?」
這個時候正是一九五七年春蠶結繭、小麥黃梢的季節,本縣東北部二十幾個鄉聯合挖渠引水的工程搞得很火熱。
在人們嘻笑議論的時候,蕭長春又打開另一個小紙卷兒。他看了一眼,臉上那一點點笑意立刻就消散了,再看一眼,濃眉皺了一下。紙卷上寫的是:
麥收時節到了,這是我們東山塢高級合作化以後的第一次大豐收,是個十分重要的時刻。
莊稼人是不輕易出遠門的,出了門,也不像城裡人那麼愛寫信,書信對他們說來總有點新奇的味道。況且,他們都離開家一個半月了,離家那會兒,麥子剛吐穗,眼下大概都黃梢了,成色怎麼樣,預分方案公佈了沒有,都是大傢伙最關心的事兒;去年大災荒,困難的關口他們都鼓著肚子挺過來了,好光景伸手就抓到了,誰不想聽一聽從家裡傳來的好消息呢!等到識字的人看了信,不識字的人讓別人唸道聽了,一個個都像得了喜事似地咧開嘴巴笑了,汗水橫流的臉像是開了花。特別是那些年紀輕的人,跳著腳樂。
  • 字號
    A+
    A-
  • 間距
     
     
     
  • 模式
    白天
    夜間
    護眼
  • 背景
     
     
     
     
     
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