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八十七章
馬之悅這麼想著,沒等蕭長春說完最後一句話,馬上就開口,要來個先發制人:「蕭支書,剛才我說了,你得先回答我的問題!你得……」
韓百仲說:「你露了尾巴,大夥兒也擦亮了眼睛,這回你算混到頭兒了!」
蕭長春說:「你已經辦了!」
馬之悅把這兩個對手看了一眼,穩了穩心,鼓了鼓勁兒,說:「是白的,黑不了,是黑的,白不了。再多幾張嘴,我也不怕,」說著,伸出一隻顫抖的手:「拿來!拿來!你說我反黨也罷,說我反社會主義也罷,你得拿出真憑實據來!這一回,你要是不來真的,蕭長春,咱倆沒完!」
蕭長春說:「算了吧互你能混進來,是因為你會描眉畫臉兒,會耍陰陽手腕兒,大家一直還沒有把你認清楚;這一回,你的尾巴全露出來了,再也混不過去了!」
「純潔組織也叫『清洗』嗎?你說說,我們要是任憑那些壞東西亂鑽、亂搞、亂破壞,不就亡黨亡國了嗎?」
黨支部的批評鬥爭會在菜園的小棚子裡繼續著。
馬之悅仰面朝天嘶喊:「陷害人呀,陷害人呀!」
蕭長春哼了一聲,說:「我看你是沒有說的了!」
馬之悅也要在雜亂的思緒裡縷出一條線來。他想:看樣子,蕭長春這小子要跟自己動真的;這樣突然而來,很明顯不光是因為昨天孫桂英的事兒,也不是今天捉雞這件事兒,而是在鄉裡挨了李世丹的碰,跑這兒往自己身上撒氣來了。不能給他軟的,也用不著跟他繞了,就跟他刀對刀、槍對槍幹一傢伙,讓他有法兒開台,沒法兒收場……
蕭長春又蹲在炕沿上,說:「不管他聽不聽,咱們一定要說。都坐下,接著開!」
「證明人多的很!焦振叢在小河邊上親眼見到你!跟誰勾結?跟縣城裡的漢奸范占山!」
「這就奇怪了!你怎麼會不明白這個呢?我們黨是要純潔的,我們的組織是要純潔的,不容許亂七八糟的東西往裡混,混進來了,就要堅決徹底地鏟出去,一丁點兒也不留!還有沒鏟出去的,那是因為我們一時半刻沒有把他看清楚,並不是說我們允許他們在裡邊混下去。總有一天,把所有亂七八糟的東西全鏟個乾乾淨淨!」
韓百仲說:「坦白從寬,抗拒從嚴,這是你常說的,這回你得衝著它想想自己該怎麼辦了。」
蕭長春繼續質問他:「放假的頭天晚上,地主馬小辮到你家幹什麼去了?你把富農馬齋、商販瘸老五,還有一夥子富裕中農召集到柳鎮小茶棚裡,又策劃什麼陰謀?」
蕭長春說:「他不是說有好多的問題要提嗎?提得太少了,還是讓他提問題吧!」
馬之悅被蕭長春這一連串問題問得無言答對,又接著他剛才的話進攻了:「我馬之悅把腦袋掖在褲帶上,出生入死,跟黨搞工作;黨能有今天,我馬之悅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可是你們現在這樣過河拆橋,卸磨殺驢!蕭長春,你這麼擠我,打擊我,你就不覺著慚愧嗎?」
這句話像在馬之悅嗓子眼噎了一塊乾悖悖,他使勁嚥了一口唾沫說:「我,我幹的工作多啦!你先別問我,我還有一大堆問題讓你回https://www.hetubook.com.com答哪!」一槍臭火了,又換了一把:「為什麼你們撤換會計、安排隊長不經過最後決定,不等每一個領導都贊成,就偷偷摸摸地換了?這是什麼問題?」
蕭長春說:「對,正是要整你!你逼著我們下了決心,再不跟你鬥爭就要犯罪了!你不說就不說,不是我們不讓你說,是你不敢說了!」
「你沒瘋。再給你剝開說吧!這幾年我們在農村一搞社會主義,你就覺著在共產黨再混下去,對你陞官、發財、在東山塢繼續鑽空子不行了,再為非作歹吃不開了,你就想拖住東山塢的後腿,把這輛大車陷在泥溝裡不動窩,你好穩穩地坐在上邊等機會。今年麥子一豐收,農業社越來越鞏固了,你覺著拖住不行了,就生著法兒往軸轆底下塞石頭,一塊一塊地塞,想讓這輛大車翻了。剛才你提到『清洗』,實際上是你在那兒挖空心思、絞盡腦汁搞清洗,想把所有擁護社會主義的人都洗掉,這就是你所作所為的目的!這幾天,你又聞到了歪風,你的膽子更大了。告訴你吧,馬之悅,你那美夢成不了!社會主義的根子在農村扎到每一個貧下中農的心裡邊去了,誰也拔不掉它;共產黨跟人民是血肉相連的,誰也分不開它,不信,你到東山塢街上喊一聲『打倒共產黨』,我可以說,連三歲的娃娃都得起來跟你拚命!不論城市、鄉村,到處都是保衛社會主義的戰場,所有人都是戰士!這一點你可千萬要想清楚、看明白,不要用邪心妄想,騙自己。我說呀,你還是快收回你的野心吧。這樣胡幹下去,只能是自找苦吃,毀掉的是你自己!」
韓百仲說:「對啦,你想鬧一鬧,躲一躲,就逃過去了,過後再接著幹壞事兒,是不是?沒那日子了。我們要是再不跟你鬥爭到底,對黨就犯罪了!」
蕭長春攔住他說:「等等。我們還是先在黨內進行,給他留點轉變的餘地。馬之悅,告訴你,你的一切陰謀詭計都是瞞不住人的,早有一本子賬給你記著。你的所作所為,實實在在地證明了你不光不像個共產黨員,不像個幹部,已經完全墮落成反黨、反社會主義的罪人!」
馬之悅又打了個寒戰。
河水在橋下奔流,麥浪在河邊翻滾,六月裡火紅的太陽,高高地懸掛在明淨的天空,把那金黃色的光芒從棚子門口投進來……
馬之悅又拍屁股又跳腳:「什麼,什麼,誰反黨、誰反社會主義?」
這個投機分子竟然在自己的隊伍裡鬼混了這麼多年,如今還有人閉著眼睛,甘心情願地受著他的迷惑和玩弄,這些人裡邊,甚至還有一個領導人物李世丹!這是一件奇怪的事情!你馬之悅參加革命那會兒動機不純,或者你過去幹過反黨的勾當,那麼,十幾年革命的鬥爭,鬥爭的勝利,勝利的前途,都不能給你馬之悅一點教育,一點影響嗎?你不光沒有痛改前非,反而越來越猖狂,從暗搞到明幹,如今已經赤|裸裸地站在反黨、反社會主義那一邊了!陽關大道你不走,死心要往絕路奔,黨和同志們已經盡到責任hetubook.com.com了,一切全是你自作自受!
蕭長春說:「我看哪,這樣子開始咱們的會議也好。就先讓他說吧。馬之悅,你撒開往外抖落,別留著;留下來,對你可不利呀!百仲同志,咱們都耐心一點兒,聽聽反面的東西,也是有好處的!」
馬之悅被他那不動聲色的神氣,鬧了個倒憋氣,聲音不知不覺中減了幾分銳氣,說:「依我看,咱們東山塢黨支部的問題不容易弄清楚……」
馬之悅坐在炕沿下一塊圓滑的石頭上,兩隻仇視的眼睛,不停地在蕭長春身上溜。在這轉瞬之間,他那骯髒的胸懷裡,也泛起了一層層渾波濁浪。他奇怪。當年,他看出投靠共產黨有利可圖、有勢可貪的時候,他鑽進來了;這十年裡邊,他就像唱古裝戲的演員那樣,場場都要描眉畫臉兒,又像一個剃頭匠那樣,回回都要磨蹭著刀刃兒;可以說,他是夾著尾巴,「老老實實」地幹了這麼多年,付出了他認為應當付出的「本錢」,於是,他得到了要得到的東西,鑽進了黨內,還「抖」了幾天。使他傷腦筋的是,他想獨霸東山塢,想在這個地盤為王的計劃一開始,對手就不斷地出現。先是焦克禮的爸爸焦田,馬之悅耐著性子把焦田磨走了;後是韓百仲,馬之悅用他那有軟有硬的手段,把這個石頭般的硬漢子磨煩了;又從地裡鑽出一個蕭長春。他真不明白,就這麼一個小小的蕭長春,竟逼的他走投無路,逼的他不能不大現原形,不能不最後跟共產黨分手!
蕭長春要在紛紜的思緒裡縷出一條線來。他想;這場鬥爭,不是為了幫助馬之悅改變什麼錯誤的問題,這個人鐵了心,堅決跟黨為敵,已經到了不可救藥的地步了。蕭長春再不能對他抱什麼幻想和希望,這是有他沒黨,有黨沒他的鬥爭,一定要鬥倒他,狠狠地把他那反黨的氣焰打下去。因此,也就需要乾乾脆脆,速戰速勝,不必跟他糾纏皮毛細節……
馬之悅聽著,覺出來勢不善,可是他心裡又往好地方盤算:別看蕭長春叫嚷,他沒有抓住什麼把柄,頂多不過他們對土地分紅、倒動糧食的事兒有點懷疑;加上昨晚上孫桂英那邊露一點風聲;前一個,只能是懷疑,後一個,只能是生活作風問題,怕不著他。……
「剛才你跟一夥子年輕人都敢說我們搞了一場『清洗』,為什麼在黨的會議上又不敢說了呢?」
韓百仲也跳起來說:「馬之悅,我告訴你,你別總把組織當瞎子,把別人當傻子。我們早就把你看透了:反黨、反社會主義的就是你!今天就是要給你脫褲子,才開這個會,你叫喚就攔住了?」
馬之悅滿臉一點兒血色都沒有,又掙扎地叫喊:「我也不會讓你們嚇住!我馬之悅是久經大海難為水的人,比你們厲害的人我經的多了!」
韓百仲說:「他不說,咱們說!」
蕭長春說:「你是個老黨員不假。老黨員更應當懂得黨的利益高於一切吧?你怎麼不想想,照你這樣鬧,黨又怎麼在東山塢站腳呢?社會主義又怎麼在東山塢站腳呢?富裕中農不遵守社裡的規章制度,你不跟他鬥爭,和_圖_書反而給他撐腰。你把黨內的分歧隨便在外邊亂說,光為這個,不就更應當狠狠地批評嗎?你要組織講良心話,我看,你自己要是講良心的話,這個問題不是比別人更清楚嗎?十幾天以前,王書記讓你從根子上想一想自己,你沒想嗎?」
馬之悅拍著胸膛說:「哎呀呀,越說越玄了,你們也不睜眼睛看看,拍著胸口想想,我馬之悅堂堂的老黨員,能辦出這種事兒嗎?」
韓百仲說:「真憑實據多得很,你別當我們這是詐唬你!支書,給他擺擺!」
馬之悅忽然抖了抖精神,故意問:「我說支書,咱們這個會,是什麼內容?」
韓百仲一擺手,打斷他的話說:「馬之悅,你忙什麼?你是這個會議上被批評的對象,你得聽我們的!」
韓百仲命令馬之悅:「提吧,別存在肚子裡變了蛆。快點!」
「你這是什麼意思?」
「當然要說。你勾結奸商,私販糧食,破壞國家的統購統銷政策,坦白吧?」
「你一個人反對,支委會和多數人就不能決議嗎?」
馬之悅說:「好吧。我說支書,我可有好多問題,你若讓我先提,你也得馬上回答我!」
馬之悅說:「有,我也不說了。說頂個屁用?你們是串通一氣,要整我!」
馬之悅感到頭昏腦脹,從腳心往上涼著。那冰涼的汗珠兒,從頭頂上往下滾。他還在叫喊:「告訴你,你說的這套話,跟我邊都不沾,鬼都不會信!我看透了,東山塢我是待不成了,你們把我看成是眼中刺肉中釘。從哪兒打掃這麼多屎盔子、尿盆子、裹腳條子、臭襪子,全都往我身上扣!真毒哇,真厲害呀!不讓我待我不待,惹不起你們,我還躲不起嗎?我情願含一輩子冤枉,總有一天會見天日的!」
蕭長春蹲在用土坯壘的火炕上邊,兩隻憤怒的眼睛,緊緊地盯著馬之悅。那個禿頭頂,那雙小眼睛,那個能把木頭人說活、能把晴天說下雨的萬能的嘴巴,他是多麼熟悉呀!這個禿頭頂的馬之悅迷惑過他,就像迷惑過東山塢的許多人一樣;這個禿頭頂的馬之悅玩弄過他,就像玩弄過東山塢的革命事業一樣。他痛苦地想。這是一件多麼奇怪的事情!
「農業社的副主任是搞社會主義的,你馬之悅這個副主任搞的是什麼主義嗎?這一段你都幹了多少是跟搞社會主義沽邊兒的工作,你匯報匯報!」
馬之悅打了個寒戰。
韓百仲說:「你全不認賬呀?我把焦振茂叫來踉你當面對詞兒!」說著就要往外走。
蕭長春也大聲說:「就是一個內容:對你開展批評,你對自己要自我批評!」
蕭長壽說:「你不用再拿著尿片子遮著臉了,趕快扯下來吧!告訴你,現在就低頭認罪還不晚。好好坦白,好好交代,低頭認錯,重新作人,我們還是歡迎的,你還是有前途的。往上走,還是往下溜,全由你自己挑了!」
蕭長春繼續說:「我們團結貧下中農和積極分子,為的是把隊伍組織的更堅強,保衛社會主義,打退你們的進攻,我們搞的是大集體,這是光明磊落的。你想倒打一耙,用一些歪詞兒、邪理兒,就能把我們嚇住嗎?咱們較量的回數不少https://www•hetubook.com•com了,別再迷著心了,快快收起你這一套把戲吧!」
馬之悅象霜打窩瓜秧。他這會兒想,如果手裡邊有一顆手榴彈,一拉弦,咱們一塊兒全完蛋!他沒有手榴彈,就是有的話,他也不會真幹。他想;自己的出頭之日並不遠,李世丹已經完全站在自己這一邊了,為什麼死呢?小子們,等著有一天,老爺收拾你們吧!
蕭長春說:「能弄清楚!下午開不完,咱們晚上接著開,一天不行,兩天,一定開個徹底!」
蕭長春從炕上跳下來,朝前跨了一步說:「馬之悅,我現在要對你提問題了:彎彎繞這幾個富裕中農鬧土地分紅,全是你主使的!你現在坦白交代!」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馬之悅覺著再糾纏這個題目對自己沒有好處,就改變腔調兒說:「不論怎麼著吧,我總是一個老黨員,總應當給我留一個站腳的地方呀!可倒好,連處理幾隻雞的權利都沒有了。當著那麼多的人,又是批評,又是鬥爭,往後我還怎麼在東山塢站腳呢?你們說句良心話,我馬之悅這十幾年,是抱著枕頭睡大覺了,還是端著腦袋革命了?」
馬之悅想,得找個蕭長春最沒法兒回答的問題先扔出來,把蕭長春拿下馬,隨後再亂打一氣,攪亂他的部署。他心裡轉了個圈兒,就跳著腳,有多大勁兒使多大勁兒地喊道:「我先問問你們二位,是經過鄉黨委,還是經過縣委批准的,撤了我的職?你說,你說呀!」
蕭長春經過幾秒鐘的思索之後,立刻又抖起精神。他見韓百仲坐在他的身邊,在等他開口,就莊嚴地宣佈說:「我們現在開會了!這是一個極不平常的會,這是一個保衛社會主義的會。這個會,其實已經開了好久,從馬連福這桿槍,在幹部會上放出第一顆子彈那天開始,我們這個會就在進行著,到了今天,只能說是一次小小的階段總結,我們還得開下去!……」
「當然有證據!我從工地上回來的頭一天晚上,你把富裕中農找到馬連福家,專門商量土地分紅,你還親自找過馬子懷,是不是事實?就在馬連福家開會的那一天,你寫信給我,鬧土地分紅的事兒,你隻字不提,想把我穩在工地上。是事實不是?你說話呀!」
他們就像都在作戰前準備那樣,望著棚子外邊的翠綠的蔬菜、金黃的菜花、飛舞的蜜蜂、鳴叫的小鳥,都沒有動,也沒有說話兒。於是,這兒就出現了短暫的沉默。
馬之悅這下子可抓住了,大聲說:「不管你用什麼詞兒,反正你搞清洗了!好哇,你是什麼黨的支部書記,敢搞清洗,你好大的膽子呀!」
「胡說!拿證據來!」
「你說吧!」
韓百仲也像閃電般地想著一些他認為是最重要的問題,好開台揭發馬之悅。
馬之悅在會議一開始是想要這麼說的,因為前一個問題碰回來之後,他不得不講一點兒分寸,既已點破,也只能說了:「怎,怎,怎麼不敢說,就是有清洗嫌疑……」
蕭長春冷冷一笑說:「這是黨的會議,每個黨員都有發言權,對你也一樣。你就放開提吧,全抖落出來;我們都準備好了,正要回答你!」
蕭長春說:「這些東西和圖書全是你身上長著的,哪是別人打掃來的呢?你對黨犯下罪,你得償還!想不待在東山塢了,這不是你心裡話,嚇不倒我們;就算是真的,你想逃避應得的懲罰,那是辦不到的!」
韓百仲說:「誰偷偷摸摸了?這是黨、團支部、社管委的多數研究的,又跟貧下中農代表一塊兒決定的,是在社員會上宣佈的。你怎麼胡說八道!」
蕭長春也陡地站起,馬上回答:「這個手續還沒辦,哪兒也沒批准。我倒要問問你,你自己把你自己撤了沒有呢?」
「參加是參加了,可我反對呀!」
蕭長春打斷了他的叫喚:「有功有罪,咱們要算的!就憑你這一套話,就是向黨進攻,就是造罪!你說對了,我是有點慚愧,慚愧的是沒有及早看清你,沒有及早把你這個反黨、反社會主義的分子揭開、鬥爭倒!」
韓百仲說:「你想把焦淑紅鏟走,有這種事兒沒有?」
「誰證明?跟誰勾結了?」
馬之悅叫起來了:「沒這種事兒!」
韓百仲插了一句:「你擺下美人計,慫恿孫桂英拖幹部下水,反過來又要強好孫桂英,你們弄巧成拙,讓馬立本把你捉住了,你反過來又嚇唬孫桂英,這叫什麼玩藝兒呀?」
蕭長春說:「百仲同志,您用不著跟他說這些,他要鑽的空子根本也不在這兒!」又轉臉對馬之悅說:「你說說,社管委討論幹部安排的會議,你參加了沒有?」
「什麼多數人,什麼決議?我看是獨斷專行!」
他想:你蕭長春不就是個窮要飯的出身嗎?你不就是個扛過槍桿子的嗎?你不就是個赤乎空拳上陣,搶到支部書記這個牌子的嗎?你到底兒有多大本事,想把我馬之悅置於死地?請問,大鳴大放的事兒你真不知道嗎?要變天的消息,你就一點兒也沒有聞到嗎?馬之悅估計:蕭長春對這一切都知道了,蕭長春這麼硬拚,是想抱住農業社這棵死樹不放,還想讓它長出果子來;他知道,他那號人一變了天,離開了共產黨,是吃不著香甜的了,他在作垂死的掙扎!是這麼一回事兒,小子,你的命運注定了!
東山塢的三個黨員,一齊走進河邊小菜園的棚子裡;每人又找到每人的合適地方坐下了。
蕭長春冷笑一聲說:「你還用『嫌疑』這個詞兒幹什麼呀?告訴你,我們這叫純潔組織,我們要把我們的組織搞得乾乾淨淨的……」
「什麼說輕了?」
馬之悅說:「天哪,這是從哪兒說起喲!」
「我,我為什麼要辦這種事呢,我瘋了嗎?」
「共產黨興搞清洗嗎?」
馬之悅氣急敗壞地搖晃著腦袋:「我不提了,我全都看透了……」
蕭長春挺胸脯子說:「中國共產黨的支部書記,真真切切,一點兒假都不摻;真理在手裡,一切按著組織手續辦事兒,沒有什麼藏著的、掖著的,所以膽子也就大!」
東山塢兩種對立勢力的代表人物,經過長時間的周旋和醞釀,這會兒開始了第一次面對面的鬥爭;流水、麥浪和陽光,將把它記載下來,永不磨滅地傳給這塊土地上的後輩子孫們,讓他們作為寶貴的經驗、沉重的教訓保存著,經常記住長輩們的光輝的鬥爭歷史……
「馬之悅,你說輕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