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閱讀

艷陽天

作者:浩然
艷陽天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0%
第二卷 第八十九章

第二卷

第八十九章

克禮媽接著說:「克禮一聽你的,辦了好事兒,群眾擁護他了,領導也器重他了,他的道兒長了,你的道兒也長了……」
彎彎繞拍著手說:「這句話全有了。應當勸孩子前後左右都照顧著點兒,不能光顧前,不顧後,光管左,不管右,光想著水,忘了碗,要那樣,還不得罪人等什麼!」
「我照顧?他聽我的嗎?」
玉珍笑彎了腰。過一會兒,停住笑,哼了一聲說:「真會繞,想從後門給克禮使絆兒,做夢去吧!」又扯住婆婆的胳膊,「媽,您可真有兩手!」
這當兒,一夥子婦女說說笑笑地從她們身後走過來了,又都停了一下,跟克禮媽打招呼:
「你婆婆到哪兒去了,你能不知道?」這是彎彎繞的聲音。
克禮媽說:「這兩個人說的話,可能不太牢靠了。」
焦二菊臉上帶笑,從眼珠裡閃出心裡邊的得意勁兒,停住應聲:「噯,大嫂子,你……」
「回答得可有勁兒了。馬之悅那夥人問他;你這隊長是誰封的?克禮把胸脯子一拍:黨、群眾!」
克禮媽說:「聽說了,聽說了。他大伯對孩子辦的事兒興許不遂心,對孩子說的話興許不入耳,是不是呀?」
克禮媽又問。「後來要開會批評彎彎繞,是他自己做的主兒,還是跟長春、百仲他們商量了?」
玉珍拍著手說:「真有眼光,這句話連現在的事兒都說上了。可惜沒往耳朵裡聽。」
克禮媽不慌不忙地走回來,離著家門口還有幾步遠,就聽見院子裡有人說話兒。
「他大伯,你這句話,真說到我心裡去了。當幹部的,當的是哪家子於部呢?共產黨的幹部;辦的是哪家子的事兒呢?社會主義的事兒,這就是根本。我的兒子,要是把這條根本忘了,別看我老實,長這麼大我也沒有捅過他一個手指頭,哼,我不會答應他!」
玉珍叫起來:「哎呀,說得多好聽,才幾年,就全都抹了,也不一刀兩斷了,也不擁護了;不用說兒子、孫子,連自己都在變著法鬧分裂!」
焦二菊回手一指:「圈在大廟的西耳房裡了。」
焦二菊完全懂得克禮媽這時候的心情,因為她們都是村幹部的老愛人呀!
「我的看法不這樣,咱們莊稼人頭一條是過日子,不能跟人家吃薪金的幹部比,搞什麼主義,不把日子過好一點兒,一家老小扎上脖子活不了。千條萬條,過好日子是頭一條,旁的呀,頂不了飯吃,也頂不了錢花。對孩子,得規勸他把心撲在日子上才行。」
克禮媽問:「你說的這些個,都是誰告訴你的呀?」
「真是,真是……」
克禮媽走過農業社辦公室的大院子門口,才看見成堆說話的人和結伙往大廟裡走的人。
克禮媽說:「行。其實,我來不來一個樣兒。」她說著,轉身往回走。這會兒,這位和善、安穩半輩子的老大娘,才又恢復了常態,不用說那臉色跟剛才大不相同了,就連走路的速度,也比剛才減慢了一半兒。
玉珍捂著嘴,忍住笑應了一聲:「這兒哪!」
克禮媽胸有成竹,一進門就看出了彎彎繞的來意;這句話的「嚇唬」人的味兒,她也聞到了。和善的和*圖*書老大娘是不會發火耍脾氣的,在這一點上,兒子可一點也不像她。不過,她的心地除了善良之外,還有明亮和堅強,這方面母子倒是一樣的。她故意不把話兒擠在一塊兒說,就衝著外屋喊:「玉珍哪,給你大伯端碗水喝吧,快著點兒呀!」
克禮媽說:「他大伯好心好意地要照顧照顧克禮,不是人越多,照顧就越顯眼了嗎?你到那兒,當著克禮,當著大夥兒,把放雞吃麥子,把說農業社的壞話,一總來個認錯兒,克禮準聽你的……」
彎彎繞的臉色剛剛轉過來,又紅了:「他嬸子,你聽聽,聽一聽你這媳婦多會說話兒呀!」
「我也是近人不說遠話。他大伯,只要你能照顧照顧克禮,我看他能走長。」
玉珍說:「潤潤嗓子,到會上檢討起來,聲音高一點兒,大夥兒好聽得清楚!」
「大妹子,怪熱的,怎麼站在太陽地曬著呀!」
「我是近人不說遠話,要我看,照克禮這種走法,哼,長遠的了嗎?」
彎彎繞打個寒戰:「啊!」
克禮媽陪笑說:「有話咱們屋裡說。他大伯,屋裡坐,咱們還是一家人哪!」
「我們家的豬認人,要是咬著您,我可負不了這個責任!」
「哎,你這當媳婦的,怎麼沒大沒小哇?」
「唉,咱們都是老於部家屬了,都知道一個人在外邊辦公事,全家人怎麼惦記著哪!」
克禮媽說:「豬食熬熟了,一會兒你把它舀出來,涼一涼,就餵吧。我去看看。」說著,就朝外走。
玉珍很奇怪:「喲,大伯還參加過鬥地主哪?」
克禮媽說:「他大伯不是真心實意要照顧克禮呀?」彎彎繞又氣急敗壞地坐在炕上了。
彎彎繞樂了。心想:女人終歸是女人,一通「繞」,把她嚇住了,就說:「行!你把話說到這兒了,不看克禮,我還得念跟焦田的交情哪!我一定好好地照顧他。你就把他找回家來吧,我們爺倆好好嘮嘮。你可得保證他聽我的呀!」
彎彎繞跳起來,嘟嘟嚷嚷地跑了。
玉珍只好停住,可是心裡翻上翻下地嘀咕開了。剛才她乍聽到這件事兒的時候,心裡邊亂了一陣子,怕男人一冒失,處理得不妥當,給農業社、給支部書記惹下亂子;後來又聽說一切都平息下來了,還有人當她面誇獎焦克禮如何如何有辦法,她也就安定下來了。這會兒,看見婆婆聽了這個消息以後的臉色變化,就又緊張起來。
彎彎繞深深地嘆了口氣:「唉,他嬸子,針尖麥芒那麼丁點小事兒,鬧得滿世界風沙冰雹,哪值得呀!我說他嬸子,你別多心,我可是不跟孩子一般見識!他對我怎麼樣,看在焦田和你的面上,我還能吃得輕擔得重,可是,幹什麼事兒,得適可而止,到勁兒上就要鬆一鬆,別欺負人太過份了,一個莊住著,誰啥樣兒,全都知道!」
人們跟這位新隊長的媽媽說的全是家常話兒,可是,她們又都帶著一種不平常的表情。
「咬不著我。」
彎彎繞又要打岔。「他嬸子,我說……」
玉珍蔑視地笑了:「怪不得,那會兒大伯就愛聽地主富農的話,老毛病還沒去根兒哪!https://www.hetubook.com.com
玉珍說:「他把我留在場上了。」
彎彎繞趕緊說:「對,對,咱們兩家就是老交情嘛,這還有錯兒!焦田要是在家,保管克禮不會……」
「沒有。又跟淑紅、翠清她們一塊兒找喜老頭商量老半天才定下來的。」
克禮媽說:「他聽,我保證他聽就是了。」又衝外邊喊:「玉珍哪!」
克禮媽說:「我一會兒就回來。餵完了豬,你就於你自己的事兒去,把門掩上一點兒就行了。」
玉珍說:「不光耳朵軟,跟心裡太自私也有關係吧?」
克禮媽招呼她:「他嬸子!」
彎彎繞跳起來了:「鬧了半天,我倒讓你給繞到裡邊啦?這是哪碼對哪碼呀!」
克禮媽還接著說:「那會兒,你大伯跟咱們這樣的人可親近啦……」
「有要緊的事兒您自己不會找去?」
大廟裡闖出了焦二菊,兩隻大腳一扇一扇的,轉眼間就到了跟前。
「彎彎繞故意反抗領導,存心破壞農業社的生產!昨個,隊長明明在會上宣佈了讓大伙兒把雞都圈起來,大夥兒全都點頭贊成了,他今天偏偏把雞放出來;捉住手腕子了,還胡攪蠻纏……」
焦二菊更神氣了:「白讓他罵?他一張嘴,我們十張嘴,他罵一句,我們回他十句!」
克禮媽緊走兩步進了院子,大聲說:「喲,他大伯,今天怎麼有閒空兒串門了?」
他投錯了「醫生」嗎?沒有,這個醫生不錯,可惜彎彎繞不能「恨病吃藥」!
焦二菊說:「你大兄弟當場就說了,完全由他處理這件事兒。」
克禮媽說:「你不興陪著大伯說說話兒?」
彎彎繞覺著話兒越說越遠了,也越說越沒希望了,就加重了語氣說:「我是說,活一輩子,傷一個人容易,為一個人可難,當幹部的呢,千萬留神,別把路子走絕了!」克禮媽還是那麼不緊不慢的,可是態度更加堅決:「是呀,像馬連福那樣當幹部的,不聽黨的話,不辦黨的事兒,傷了好人,為了小人,不就把路子走絕了!」
「侄媳婦,我有要緊的事兒,一定得跟你婆婆說,你替我找找她吧。」
克禮媽說:「你們爺倆一塊兒到大廟去吧。」
「我讓他聽你的,他還敢不聽我的話嗎?」
焦二菊說:「大嫂子,看你這副樣子,又是刨根兒,又是問底兒,是有點對克禮不放心吧?」
焦二菊說:「大嫂子,你快到裡邊涼快涼快去吧,我還要去找人開會哪!」
玉珍用鼻子哼了一聲。
「誰說不是呢!從打長春當了支書,我算省心多了。先那會兒,只要你大兄弟跟馬之悅往一塊兒一站,我就伸著耳朵聽,總怕他們又吵起來!」
彎彎繞連忙打岔:「我說他嬸子……」
克禮媽聽罷,心裡安穩了一點兒,又急著問:「彎彎繞在那兒借由頭罵咱們農業社,克禮沒有白讓他罵吧?」
彎彎繞說:「本事大小,不算個什麼,本事大辦大事兒,本事小呢,咱們就辦小事兒,莊親爺們都有個擔待;最要緊的是得設法兒掌分寸、掂斤兩,不要得罪人。這可是一個剛出茅廬的人的根本!」
克禮媽急忙問:「你們捉的雞和*圖*書呢?」
克禮媽聽到這句話,點了點頭;喜悅的笑容,立刻出現在一個當媽媽的臉上。
焦二菊勸她說:「我看克禮可以保險,你快別總在心裡邊嘀嘀咕咕的了。」
「看我?」
這個對一位「老幹部家屬」來說,立刻就可以覺察到。克禮媽從自己和別人的經歷中得到一條經驗:幹部在外邊受到群眾擁護,家裡的人也跟著受尊敬;要是幹部在外邊遭到群眾反對,家裡的人也照樣跟著背黑鍋。
玉珍說:「我再出去打聽打聽吧。」
彎彎繞急著說:「唉,那兒人多眼多耳朵多,說話多不方便呀!」
克禮媽很納悶兒;在這個當口,彎彎繞跑到這兒來找我幹什麼呢?
這當兒,克禮媽已經走出了胡同口。她家住在溝北邊的最東頭,出了胡同,經過農業社的辦公室才能到大廟裡。東山塢有個特點,不論什麼時候,村東頭總比村西頭安靜,村東頭也比村西頭閉塞,什麼事情在西頭都亂起來了,東頭還不知道個信兒。
玉珍撅著嘴,說:「您不在家,我讓大伯到屋裡坐,誰陪著呀!」
剛過門幾個月的新媳婦,跟婆婆熟是熟了,可是對婆婆的為人和心思還沒有完全摸清底兒,還不能像對男人那樣,眉眼一動,就能猜透對方心裡邊正在想什麼。婆婆知道了這件事兒就急著往外跑,是當成兒子在外邊惹下了禍,去教訓兒子呢,還是當成兒子在外邊受了委屈,去替兒子鳴不平呢?
玉珍越想越待不住了,打算趕緊餵完豬,趕緊追上婆婆,看看到底兒是怎麼回事兒。她舀出豬食,也不管涼熱,就倒了半槽子,接著又放了豬。那豬把大嘴往食裡一扎,燙得「吱吱」亂叫。
玉珍從自己屋裡提著一隻新暖壺進來,遞給婆婆又退出去了。
「我沒問她上哪兒去。您有事就跟我說吧!」這是兒媳婦玉珍的聲音。
「我更不方便。」
克禮媽對兒媳婦說:「你怎麼不讓你大伯到屋裡坐坐呀?真是的。」
克禮媽點著頭說:「百仲大兄弟講話,他太嫩哪,當媽的怎麼能放心呢!」
克禮媽笑了。
婆媳倆跟出大門口,只見彎彎繞踉踉蹌蹌地朝大廟那邊走去了。
「這您可別怪我。上樑不正下樑歪嘛!」
彎彎繞連忙說:「我看還是把他找到家裡來吧。侄媳婦,辛苦一趟,辛苦一趟。」
「怎麼一個開法,他就自己決定了?」
彎彎繞繼續用軟裡帶硬的口氣,朝這位隊長的媽媽進攻:「他嬸子,咱們是一個莊的老莊親,不是一塊兒搭一節兒車,一塊兒住一夜店,拍拍土,洗洗臉,就各奔前程;所以說,看事兒,不能光看腳尖上那麼一點兒,得往遠看,都還不老不小,往後的日子不是還長著嗎?」
焦二菊把剛才在河邊上發生過的那場「雞的風波」,一五一十、繪聲繪色地告訴了克禮媽。
克禮媽說:「你爸爸告訴你大伯:咱們是一家人,你不要偏聽外人的,硬跟自己人擰著走!」
克禮媽說:「跟你大伯走一趟。」
克禮媽說:「玉珍,不興沒大沒小的!怎麼不是一家子人了?我看是一家子,應當是一家子。」那聲調,那笑容,說是怪媳婦,不如說鼓勵https://www.hetubook.com.com媳婦更恰當。
玉珍從婆婆手裡接過水杯,挺鄭重地說:「這一回大伯還不賴,知錯認錯,往後跟農業社一條心,跟大夥兒走一條路,多好呀!我敬大伯一杯水!」彎彎繞瞪她一眼。
克禮媽說:「要我看,前後左右照顧著點兒,就是對好的事壞的事都得留點神,都得能分能辨,不能葫蘆、茄子一齊數,分不清,縷不明。打個比方說,他當隊長的,要是看著有人安心拉農業社的後腿,安心破壞集休的東西,他都不敢說公道話,不能辦挺腰的事兒,怎麼能不把大夥兒得罪了呢?我的兒子要是那個樣子,連我這當媽的也得罪了!」
克禮媽還是不讓他把話打斷:「你大伯耳朵軟,愛聽沒影兒的話。」
「我不方便……」
克禮媽有意不讓彎彎繞把話打斷,又說:「那會兒有壞人背後扇歪風說,耍了大綱(缸)耍大碗,鬥了地主鬥中農,你大伯聽了地主富農的謠言……」
玉珍說:「我們不是一家的人,也沒有一家人的話兒,我還是留著跟能聽懂的人說吧!」
克禮媽點頭笑笑。
玉珍說:「馬子懷媳婦,還有韓德大。」
彎彎繞被這婆媳倆一對一口夾在中間,更加出不來,進不去了,跺著腳,使著勁兒喊:「他嬸子,我找你有一件重要事兒說道說道呀!你讓我張張嘴好不好呀?」
進了北屋,彎彎繞的屁股一沾炕,就急著搶著地說:「他嬸子,剛才鬧的事兒,你大概是聽別人說了吧?」
「哼,睜眼說瞎話!誰要當我面說,我不踢他兩腳算他走運氣!」
「不行。您正鋸鍋戴眼鏡到處找茬兒,要是咬了您,光跟我一個人鬧倒是不要緊,我怕您又把這件事兒跟辦農業社好不好聯在一塊兒……」
克禮媽聽到半截兒,就變了臉色,截住兒媳婦的話問:「鬧騰了那麼半天,你一直都沒在跟前嗎?」
新媳婦玉珍一直留在場上搭棚子,河邊那場「雞的風波」,很晚才聽到別人說,當她趕到小橋子上,這裡一個人影兒都沒有了。她急忙回到家裡,把這件事兒告訴了婆婆。
「大娘,也參加會來了?」
「人家還說村幹部的女人都拖後腿哪!」
玉珍追了一步:「媽……」
克禮媽慈祥地一笑:「媽要是沒有兩手,這個幹部家屬不就算白當了嗎!」
「揭了。當時焦克禮就指出他這是破壞農業社生產,有意搗亂。」
「他不承認就行呀?我們社員都承認!」
彎彎繞說:「本來嘛,從小我就跟你公爹相好……」那語氣,那神態,說是找合階下,不如說順梯子往上爬更合適。
克禮媽說:「聽是聽進去了。當時你大伯就是坐在咱家炕上,跟你爸爸臉對著臉說的『焦田大兄弟,只要你們不鬥爭我,從此以後,我要跟地主、富農一刀兩斷。』你大伯還跟你百仲大叔說:『我要跟著共產黨走到死,兒子、孫子都擁護共產黨,跟共產黨走。』……」
「我不是問這個。我是說,揭他的底兒沒有?」
「我是問你,克禮怎麼回答他的!」
玉珍哪,你還年輕,你才當了幾天「幹部家屬」,你才遇到過幾場風波?你哪裡會明白這樣一個既是革命者的妻子www.hetubook.com.com,又是革命者的媽媽的胸懷的深度呢?你也不會懂得,每一個革命家為革命做出的一點一滴的貢獻裡,都是群眾的力量,而這群眾之中,就有他們的家屬;他們家屬,把私人的感情和對黨對集體事業的感情摻合在一塊兒,灌注在我們廣大基層幹部的行動裡;他們的崇高的自我犧牲精神,是革命力量的一股重要的源泉呀!
克禮媽又抿嘴兒笑笑。
克禮媽帶著和善的老人常有的笑模樣繼續說:「鬥地主那年頭,你大伯天天都坐在咱家炕頭上,門坎子都讓你大伯踢破了。」
克禮媽說:「我先回家去餵豬,換下玉珍,讓她早點來開會吧。」
「我替你餵豬,行吧?」
「撒?嘿,你說得倒容易,彎彎繞沒低頭認錯就給他撒了?哪有這麼便宜的事兒呀!」
「在咱們這個隊,他走長走不長,得看您了。」
克禮媽仍然帶著笑模樣。她一邊往杯子裡倒著水,一邊說:「他大伯,你是男子漢,又是能人,比我這個婦道人家精明的多。我懂那麼一點半點道理,說出來你聽不進去,還會笑話我,我也就不多說了。咱就說淺的吧。克禮是個孩子,革命的事兒用上他了,黨支部和窮爺們,把他扶上去了,我這當媽的,不圖沾大光,倒也想貪一點小面子。其實呢,他經沒經過,見沒見過,可有什麼大本事呢!這個別人不摸底兒,我當媽的從小把他抱大的,心裡邊,多少也還有個數兒。」
克禮媽把放下的水杯又端了起來,舉到彎彎繞的眼前說:「當幹部,辦公事,就好像替大伙端著一碗水,不能偏,也不能斜,得端個平平的、穩穩的!」
「啊,沒撒呀?」
「沒撒就好了。他嬸子,你跟我說說,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兒呀!」
彎彎繞聽出這話不投機,就又從另一邊繞了:「果子離不開枝子,瓜兒離不開蔓兒;他嬸子,依著我看,什麼人,走到什麼地步,忘了自己的根本總是不好吧?」
「你說的不對!咱們莊稼人苦也挨過,罪也受過,你大兄弟給人家扛活那會兒,一年拚命幹,連克禮我們娘倆都養不了。從這苦裡罪裡,我懂得咱莊稼人的根本是社會主義了。有人覺著這個社會主義可以要,也可以不要,我們一家六口,都是從心眼覺著這個社會主義不要的話,我們就活不成。千條萬條,過好日子是頭一條,過好什麼日子呢?得過好農業社的大日子。不用說我們這種人家了,就是他大伯你,一解放,先說沒有人欺負你,也用不著跑反鬧亂,整天擔心死活了,就憑這一點兒,就應該把心撲在大日子上……」
正在被新媳婦給「拋」得出不來進不去的彎彎繞,這下可找到「醫生」了,連忙迎過來,笑容可掬地說:「放假嘛,沒事兒,走走。好久沒來這個院子了。」
克禮媽說:「不是斗地主。那會兒,你爸爸不是黨裡的負責人嘛!你大伯怕你百仲叔鬧過火,又怕你爸爸跟你百仲叔一個樣兒,找我給你爸爸吹點枕邊風……」
克禮媽輕鬆下來了:「這還差不離兒。」
玉珍連忙答應:「暖。」進來了。
焦二菊說:「你也來助助威嘛!」
「馬之悅不承認克禮是隊長,他怎麼說了?」
  • 字號
    A+
    A-
  • 間距
     
     
     
  • 模式
    白天
    夜間
    護眼
  • 背景
     
     
     
     
     
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