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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長春接著說：「是呀！李鄉長你可以問問她，是不是馬之悅勾搭她搞投機賣糧食。」

「哎呀呀，做了壞事兒不懲治，這叫民主哇！」

「李鄉長，您別捂著眼睛了。他不過是為了容易騙人，披著一張黨員的皮子，裡邊早爛了。什麼樣的壞事兒他沒有幹出來呀？」

「我們靜不下來，你快回答我們的問題！」

李世丹說：「啊，我怎麼錯啦？你們不能隨便扣人呀！」

這一句話，把在場的人全給惹火了。昨天丟了孩子以後，在人們心裡激起多麼大的痛苦和憤怒！可是，蕭長春那堅強的行動影響了大家，人們把痛苦和憤怒壓住了；為什麼痛苦和憤怒，又為什麼壓下這種痛苦和憤怒，其中的道理，誰不清楚呢？這一切都是高尚的、純潔的，怎麼會像鄉長李世丹認識得這般庸俗和卑鄙呢？

蕭長春說：「一點不錯，他頂多代表那一夥反動派的心意。」他站在蕭老大的跟前說：「爸爸，您有什麼窩囊委屈，對您的兒子說，對您的同志說，不要對他說。您是不會把一個忘了黨，忘了人民群眾，忘了社會主義的人說醒的，只有鬥爭！」又轉身對大夥兒說：「同志們，有理你們就說吧。不把是非弄個白是白，黑是黑，決不能罷休！」

蕭長春從一隊的打麥場上走出來的時候，就聽人說，李世丹和韓百仲到家裡去找他；他回到家裡，一個人影都沒見到。正在門口看風聲的淑紅媽告訴他：那兩個人已經到場上找他去了。

蕭長春說：「是我煽動的他們，還是您自己煽動的他們呢？您不正確，怎麼能不鬥爭呢？我們要保衛社會主義，誰都沒資格讓我們放下這個權利！」

「就是這麼一回事兒呀！您想想，這些日子，他們把心肝五臟都掏淨了，都沒有找到一個缺口，這一下子可有了，他們不當法寶似的抓著用嗎？」

蕭長春依然是巍巍不動。

他想得最多的，是怎麼樣立刻弄回自己的「面子」，抓住一點理由，保住自己的「正確」；不然，他已經看出來了，照這樣下去，要處理的問題處理不了，還得把「送殯的埋在墳裡」，還得給自己找一身抖落不淨的病；回到鄉裡沒法兒說，上級來了人不好交代；等到群眾的大鳴大放一起來，目標會從另一個方向轉到自己身上；在運動的火頭上犯錯誤，那可不得了。

蕭長春說：「一件事實，比說上千句萬句話還頂用。您剛才說，咱們起碼得做到別給黨捅婁子，我看您的做法，就是要給黨捅婁子。李鄉長，我以同志的資格勸您……」

韓百仲還是朝他跟前逼著：「你，你要把人逼瘋了！我問問你，我們跟地主鬥爭，跟馬之悅鬥爭，為的是哪一家子的仇，為的是哪一個人的怨？社會主義是為姓蕭的一個人搞的是怎麼著？你得把話說清楚！告訴你，李世丹，我不能讓你胡言亂語來污辱我的同志！」

「起碼應當先跟幹部說一聲呀！」

李世丹一見社員這麼聽蕭長春的話，更覺著他估計的對了，立刻拿出一種上級壓服下級的姿態，衝著蕭長春劈頭就說：「我主張把馬小辮放開了。你不服可以提意見，用不著耍手段！」

「你就是這個解決法呀？分明是攪渾水來了！」

「說清楚！說清楚！」

蕭長春站在他對面，皺著眉，瞪著眼，攥著拳頭，巍巍不動。

剛才李世丹使盡了各種辦法，都沒有把韓百仲「說服」，反而越說越僵，鬧得他不能下m.hetubook.com.com台，就到處找蕭長春。他剛剛走進這個場上的時候，就看到一張張紅鐵塊似的臉；他以為這些社員不瞭解他這個鄉長是講「民主」，還是不講「民主」的，是包庇幹部蕭長春，還是不包庇幹部蕭長春的；於是，他就準備當著大夥兒發表一通講話，取得群眾的信任，先進一步把他們「害怕」的思想消除，把他們那要鬧事兒的情緒穩住；回頭，再給蕭長春下一道命令，使一點組織手段；這樣，這裡的問題就保險了，他就可以脫身，趕快回鄉參加那個半截兒黨委會。可是，沒容他開口，社員們就吵吵起來了。他聽著聽著覺出不對味兒，有點奇怪，又有點不知怎麼對付好了。

蕭長春這才發現，李世丹根本沒有轉彎兒，也沒有想轉彎兒的意思，心裡的怒火更高了，就質問他：「憲法是保衛人民的，還是保衛地主的？您可是代表人民掌印把子的鄉長啊！」

蕭長春接著說：「可有一件，咱們得馬上把馬小辮捉起來，這件事兒不能再等了。」

李世丹倒憋了一口氣：「蕭長春，你，你，你這是跟上級說話嗎？」

「不趕快回答，放跑了殺人的兇手，你可負責任！」

蕭長春本來想把群眾安定住之後，先把李世丹拉到場房裡，個別談談，看看他的態度再考慮怎麼辦；沒想到，李世丹開台就來了這麼一下子，他的打算被打亂了。

「你把馬之悅這樣一個老黨員當成敵人了，這還有邊兒沒有哇？」

「報告了。我讓你們放開，為什麼不聽領導的話？」

「有你這樣處理問題的嗎？」

「隨便扣押人這一條就是大錯誤，懂嗎？」

李世丹說：「你的心理我明白……」

「李鄉長，你為什麼不跟我們說一聲，也不跟幹部說一聲，就把地主放開？」

李世丹真沒想到韓百仲還有這一手，倒退了一步，也吃驚地喊著：「韓百仲，你要幹什麼？還有點組織性紀律性沒有？你發瘋了，啊？你發瘋了！」

蕭長春馬上點頭說：「我開頭就要跟您個別談，可您偏偏不這樣做；現在您願意走這道手續了，我同意。」

「你說，為什麼打擊群眾？」

停在垛上、垛下和圍在旁邊的社員們一見蕭長春和幹部們的態度很硬，說話很猛，更長了精神。站在遠處的也呼呼啦啦地圍了過來了，七嘴八舌地質問李世丹：

「您把我們的民主奪過去給了地主啦！」

李世丹呆住了。他忽然想起前幾天在鄉政府跟蕭長春那場舌戰，想起這個人好大喜功，自以為是，同時又帶著一點軍人做派，是很不好說服的；而且，如今他的孩子丟了，正在火頭上、氣頭上，已經豁出去了，來硬的更不能說服他；再說，那一回爭吵是兩個人在屋子裡，這回當著這麼多的人，弄僵了，對自己臉面不好瞧，對解決東山塢的問題也不利。於是，他又拿出一種寬大為懷的樣子，苦笑了一下，說：「長春同志，我勸你不要失去理智。現在的問題太複雜，得看大局，識大體，想想自己的行為，是不是符合今天的政治形勢；我們是一般黨員，對黨沒有大的貢獻，可是起碼應當做到別給黨捅大婁子；像你這樣做，對黨不好，對你自己也不見得有什麼好處吧？」

「一點兒不錯，你是幫倒忙來了！」

蕭長春說：「您的路線錯了，方向偏了，腳跟站錯了位置，必然要打擊革命群眾的志氣，助長敵人的威風。」

hｅtｕbook•com.ｃom那是焦慶媳婦。她的臉色蒼白，眼睛裡轉著淚花兒。她說：「李鄉長，別跟蕭支書頂牛兒了。唉，我過去也是讓馬之悅捂著眼，受了他的騙呀！他可把我害苦了……」

當李世丹一提起「丟了孩子」這句話，蕭長春心裡非常難過，剛想回答，李世丹又來了一句，就忍不住氣憤地說：「李鄉長，怎麼叫有舊仇舊恨？他們勾結起來破壞社會主義、破壞農業社、殺人，這不是新仇嗎？」

「我們沒跟您報告嗎？」

韓百仲說：「他代表馬之悅這一夥！」

蕭長春朝憤怒的社員們說：「同志們，不要急，不要喊，咱們有話說話，有理講理；什麼事兒處理得不妥當，由我們幹部先跟李鄉長交換交換意見，回頭再跟你們說清楚，用不著吵哇！」

蕭老大嘆息著：「唉，真想不到，唉，真想不到！」

李世丹打斷蕭長春的話：「誰胡來了？是你，還是我呀？」

他又急忙來到二隊打麥場，遠遠地就聽見了那邊的吵嚷聲。

李世丹大聲地喊著：「社員同志們，我不是來這兒獨斷專行的，我是代表上級，來幫你們解決問題……」

「要是馬之悅的孩子讓人家殺了，你怎麼著？」

蕭長春也把聲音提高了：「您為什麼睜眼不看事實，硬說我們隨便呢？」

李世丹跳著腳，剛要說什麼，可是沒有容他說出來，背後的一個女人插|進來說話了。

「李鄉長，快答應把馬小辮捉起來吧！」

李世丹暴跳起來了：「什麼，什麼，你煽動群眾跟我鬥爭起來啦？」

「這樣做最妥當，不用犯難！」

李世丹說：「明白。你丟了孩子，心裡邊難受，我是能夠理解的……」

「那你為什麼不聽聽群眾的意見呢？」

蕭長春說：「李鄉長，事情走到這一步，不這樣辦是不行了。您在這個火頭上把馬小辮給放了，就是給反對社會主義的人撐了腰……您等我說完。您要知道，馬之悅不是傻子，不是您認為的那種老實人，他會利用您，會打著鄉長的旗號鼓動落後的富裕中農和壞蛋們搗亂。您等著吧，他們會把您包圍住，會請願、鬧事兒，會向社會主義進攻。只要我們再把馬小辮抓起來，立刻就能夠把他們穩住，就出不了大事兒……」

李世丹感到自己的處境十分尷尬，也十分危險。他怕了。汗珠子從腦門子上滴滴答答地往下掉。他對眼前這一切，是不能理解的，不能明白的；他也顧不上弄明白，也不想弄明白。

「你知道他跟馬之悅是什麼關係；你知道馬之悅是個什麼東西，你為什麼聽他的話呀？」

圍著他的人越來越多，都喊了一些什麼，他幾乎一句也聽不清了。在這個時候，他發現蕭長春不在，心想：噢，鬧了半天，蕭長春躲了，煽動幾個擁護他的人來跟自己對抗呀！就喊：「社員們，靜一靜！」

「這不是沒邊沒界了嗎？」

韓百仲跟群眾幾乎一齊喊：「不行，不行，得馬上把馬小辮捉起來，隨後再討論！」

「事實是這麼一回事兒，您沒給馬小辮助威嗎？您沒給馬之悅助威嗎？」

「他是現行犯哪！」

李世丹看了焦慶媳婦一眼，嚴厲地問：「說實話，真有這檔子事兒嗎？」

「你說，為什麼光聽壞蛋的話？」

蕭老大這樣一個老人，在這一夜之間變化是最大的：他沉默了，也硬朗了；一個老年人不幸的痛苦遭遇，硬讓理智壓服著，他只有沉默；一個本來強悍wｗｗ•ｈｅtubook•ｃｏm.cｏｍ的人，碰上強大的撞擊之後，他當然會更加硬朗。這是他對兒子、對階級的回答，也是他對敵人的回答。

「他是被管制分子，怎麼不能拘留！」

焦慶媳婦說：「唉，賣點糧食，那不是小事嘛！李鄉長，您說，我就是自私一點兒，別的什麼事兒也沒有，可怎麼把馬之悅得罪了？下大雨那天他把地主馬小辮領到我家去，把一把尖刀子放在我家那豬食槽子底下……天呀，可嚇死人了……」

「真是這麼一回事兒！」

李世丹這下可為難啦。其實，他跟馬小辮並不像馬之悅那樣存在著什麼特別的利害關係；押與放，在他說來，也不是大了不起的事情；可是，自己一進村就按著馬之悅的意思把他放了，這會兒要是一點頭，他們立刻又把馬小辮抓起來，同時也會整治馬之悅；這就是說，自己把自己安排在一個完全錯誤的地位上了，明明是承認自己今天又在東山塢犯了錯誤；再說，事情的結果，到底兒是蕭長春對，還是馬之悅對，還弄不明白；大鳴大放的整風運動來了，到底誰是鳴放和挨整的中心人物，也還不清楚，怎麼能夠這樣草率的處理呢？這一切，要是剛一進村的時候，他李世丹並不難處理；可是，在打麥場上受到這一回「群起而攻之」以後，他李世丹對東山塢到底兒是個什麼樣兒，心裡已經越發沒底兒了……

李世丹伸手攔住那個小伙子說：「別動，聽我把話講完。」又看看蕭長春說：「同志，難受、仇恨都不能代替黨的政策呀。隨便扣人，這是侵犯人權的；同志，我們是中華人民共和國，我們有憲法！」

韓百仲說：「對呀！諒解這個詞兒怎麼講呢？我們不能跟地主記下仇恨哪？」

李世丹耳發鳴，眼發黑，無力地坐在一捆麥個上了。

李世丹跳著腳：「什麼刀子，什麼刀子？」

李世丹使勁兒一擺手說：「別說那麼厲害吧。」

李世丹喊叫著：「你這樣污辱我就行嗎？我看你要反天呀！」

蕭長春被驚動了，他走到爸爸跟前說：「百仲同志這句話說的好哇。他不代表黨，只能代表他一個人。」

李世丹又跳起來了：「你們東山塢的問題，全得由我一人承擔了？」

正直的韓百仲抓下頭上的草帽子，「啪」地往地下一摔，又「嘩」下子扯開衣裳襟兒，兩手叉腰地往李世丹跟前一站，吼吼地喊了起來：「李世丹，我告訴你，你要是說鄉長的話，辦鄉長的事兒，我們拿你當鄉長看，要不然，可別怪我們不給你留面子！」

他想來想去，以「緩和群眾的情緒」為上策。要緩和這種沒有理智的情緒，就得先壓服了蕭長春；要壓服蕭長春，就得用更「政治」的手段。他說：「同志們，上邊有上邊的安排，有上邊的計劃，這些個你們都不知道，我也不好對你們說，這是組織紀律，這是黨內秘密。我只希望大家千萬不要誤會，這對我們的運動是不會有利的。光是感情衝動，光是跟我李世丹發牢騷，能解決眼下的問題嗎？不能的。我勸大家都冷靜下來。」又轉向蕭長春，「老蕭，你這個支部書記總還得承認我是鄉長吧？起碼你得承認我是上級派來的一個同志吧？這好。你快把這些人安頓一下，咱們先個別談，黨內的事情，口咖黨內解決，咱們一致不了，還有上級呀。你看這樣好不好？」

人圍外邊一陣低聲的長嘆，把憤怒的人驚動了。

李世丹沒理他，接著說：「我和*圖*書們對地主有舊仇舊恨，也是可以諒解的……」

李世丹攤著兩隻手：「噯，噯，這是從何說起？越說越沒有邊兒了！老蕭，你請大家冷靜冷靜好不好？……」

李世丹這才輕鬆了一下。

蕭長春高聲說：「這是因為您違犯了社會主義利益，他們不答應呀！」

李世丹說：「如果允許他們這樣隨便拘留人，你們還有民主生活沒有？」

社員們憤怒地喊著：

很多社員的眼睛也都潮濕了。

韓百仲說：「我一點兒都沒有污辱你！你拍著胸口問問，你的階級感情跑到哪兒去了？你還有一點兒同情心沒有？你不光拿同志的痛苦當兒戲，還拿它顛倒黑白，在同志的傷口上撒鹽末、揉辣子面兒，你心裡過得去嗎？」他說到這兒，兩隻眼圈都紅了。

李世丹聽了人們的吵嚷這才看清了一點「民意」。他感到非常的意外，也感到有點不妙，就四面招架說：「鄉親們，社員們，請靜一下好不好？村幹部隨便拘留人是不對的！」

蕭長春說：「李鄉長，這不是隨便說說閒話兒，這是一場鬥爭呀！」

李世丹又喊叫了：「呵，你隨便捕人，還有理啦？」

韓百仲說：「什麼刀子，昨天我沒跟你匯報？」

「你還讓我們搞社會主義不？」

韓百仲湊到蕭老大的跟前說：「你不要嘆氣，別跟他嘆氣，他是不代表黨的。」

蕭老大推開要拉他的人，說：「你們不用擔心，我一句話也不對外人說。我是氣的。我是奇怪的。怎麼一個堂堂的大鄉長，連我這麼一個不在組織、不在黨的老頭子都不如呢？」

「不能讓你替壞人污辱支書！」

「我們怎麼不聽領導的話啦？武裝部長代表鄉黨委通知，讓我們等著上級決定。您放開馬小辮，是上級的決定，還是您個人的主意？」

「李鄉長，憑什麼把地主放開？」

蕭長春從人群外邊擠進來，說：「我在這兒！」

蕭長春說：「不是我把問題說得厲害，事實上，許多厲害的事情已經在東山塢發生了，可是你不聽，不看，不過過心思。他們聚眾大鬧幹部會，大喊土地分紅，他們挑撥富裕中農鬧缺糧，又勾結私商私運糧食，他們跟城市的壞人通了氣，他們用刀子威嚇貧農，把幹部的孩子殺害，他們跟地富分子在夜裡和在集市上三番五次地密謀策劃……這一切都為什麼，都在等什麼？萬事俱備，只欠一股風，今天，您正給他們送來點火的風呀！」

韓百仲接過來說：「可你拿這個當兒戲。昨晚上我跟你匯報，你那是什麼態度！」

年輕人鼓起巴掌：

蕭長春說：「從您一進東山塢就放了地主，連我們一句話都聽不進去，您沒有明白我們……」

淑紅媽勸蕭老大說：「剛才你說，我告訴你不生氣，怎麼又生氣了？」

這會兒，群眾的情緒也緩和了一些，全都幫著說：

李世丹一見蕭長春，氣頭子更大了：「你先把這些人給我制止住！」

韓百仲揉了揉眼睛，逼著李世丹說：「要是你自己的孩子被敵人殺害了，你也會這樣不痛不癢嗎？你也要給敵人賠不是嗎？你也要獎勵敵人嗎？」

「什麼，什麼，我給他們送來點火的風？」

韓百仲看著蕭長春有了為難的樣子，一時沒有完全摸清蕭長春的心思，就說：「長春，你還想留點面子？人家李鄉長可不給咱們社員留面子呀！當著溝北的人，當著馬之悅宣佈咱們過去的工作全錯了！」

「他幹的壞事兒太多了，你不處理，反倒當好人？」

一https://www.hetubook.com.com個小伙子喊著：「別在這兒磨牙了，快點把馬小辮抓起來比什麼都強，我去抓！」

李世丹衝著韓百仲說：「你這是什麼意思？共產黨人幹錯了事情，就承認錯誤，還怕宣布嗎？」

李世丹又緊張了：「這個問題，咱們一併討論研究一下再說吧。」

李世丹猛地一晃腦袋：「同志，你對自己的行為負責不負責？你自己的孩子丟了，是真丟了，還是沒丟了，到底兒怎麼丟的，沒憑沒據，沒有人證，也沒有物證；為瞭解解自己的怨恨，就亂捕亂扣，這不是隨便是什麼？你說說這是什麼！」

韓百仲已把李世丹逼到牆根下邊了：「我算把你看清楚了，好人、壞人，同志、地富，在你心裡邊全都一鍋熬了；社會主義、資本主義，在你腦袋裡也摻在一塊兒了！你就沒有跟我們窮人連著心，你沒拿我們這號人當同志看，你眼睛裡沒有黨，沒有社會主義，嘴上的漂亮話兒，全是門面買賣，你沒有領導的味兒了！」

韓百仲說：「焦慶家，你大膽地說，不要怕！」

蕭長春聽著李世丹這番話，心裡想：不論他怎麼「右」，跟馬之悅總還不是一種人，而且他是領導；既然他已經要轉彎兒，也要設法兒幫著他轉一轉，好先把壞事兒控制住，旁的事兒過後再說再論。想到這裡，他也緩了緩口氣說：「我沒有失去理智，怕是更清醒了。李鄉長，我也要勸您幾句，您要真把黨的利益擺在頭邊，既然來到東山塢，就該把屁股坐下來，跟貧下中農討教討教，把這個事兒，那個事兒，加在一塊兒比較比較，再用您剛才說的那個『大局』、『大體』稱一稱，量一量；這樣的工作做到家了，您再下結論，再使辦法；一句話，您得把東山塢的真實情況弄得一清如水，不能胡來……」

李世丹火了：「哎呀呀，這是怎麼搞的？全都瘋了，沒有王法了？蕭長春同志，這是誰指使這些人胡鬧的！」

「你有什麼根據說我們錯了呢？」

李世丹左右招架不開，就又大聲喊：「你們支書呢？蕭長春躲到哪兒去了？你們說呀！」

李世丹發懵地說：「噯，噯，這是說到哪兒去了？」

人們還在憤怒地呼喊著，越喊聲音越高。

垛上的、場板上的、大車上的社員們，全都停住了手裡的活兒；有的站在原地，有的圍著李世丹，一個個都是面紅耳赤的，都在大聲地吵嚷著：

社員們這才漸漸地靜下來。

蕭長春哼了一聲。

「你真厲害呀！我助了哪個敵人的威風？你說說，你當著群眾說說！」

社員們喊著：

蕭長春的同志和戰友們，全都忍受不了啦。一個個都不由自主地跳起來，逼近了李世丹。

「說得好，說得好！」

蕭長春看出問題嚴重，不鬥爭，就是對黨的損害，對群眾的損害。他想到這兒，朝前跨了一步，堅決地說：「李鄉長，不是我們錯了，是您錯了！」

「就算我個人的意見，你們就不能聽聽啦？」

那是蕭老大在委屈地、憤怒地嘆氣。淑紅媽跟在他的旁邊掉了淚。

一向樂於當「和事佬」的焦振茂，這會兒一反平時，惟恐蕭長春又像麥收前馬連福在幹部會上罵大街那回那樣，又像昨天的小河邊上那樣，再把大伙的怒火壓下去，就湊到蕭長春跟前，小聲說：「長春，這一回可別讓步，這一回跟那兩回可不一樣了；這一回到了緊要關頭，地主、壞人都站出來，伸著脖子朝這兒看哪！李鄉長辦的事兒，一點兒也不符合政策條文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