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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多天之後，郵差送來一份官方辦的捐血雜誌《血球》，說那天早晨在葛氏村捐募到好幾百公斤的血。但另一個我感興趣的數字——那天喝掉了多少公斤的酒，雜誌上卻隻字未提。或許是被留作醫學界內部參考之用了。

我們刺過手指，證明神智清醒，然後被帶到床位前。血管與血袋相連，我們按照程序握緊和放鬆拳頭。大廳裡洋溢著談笑之聲，平常在街上擦肩而過、互不相識的陌生人，這時由於奉獻精神的影響，忽然間成了好朋友。或許，這也與大廳盡頭那個酒吧檯多少有點關係。

有一天，我們突然發現一張極不尋常的充滿絕望和緊急口吻的傳單，索取的不是我們的錢，而是我們的血液。汙髒的傳單上講述了一個小男孩m•ｈeｔuｂooｋ•ｃｏｍ.cｏｍ的故事。他正準備到美國去動大手術，但在入院以前，他需要不間斷地輸血，才能保住幼小的生命。傳單上醒目地寫著：「急需大量鮮血。」捐血站將於次日晨八時，在葛氏村（Gordes）的村公所設立。

其中有一個消息說，卡瓦永即將舉辦一場手風琴比賽。比賽中，將穿插「性感女郎的脫衣舞表演（出場十二次）」，以取悅嘉賓。一家超級市場熱熱鬧鬧地展開了「豬肉週」活動，宣稱豬身上每一個可以食用的部分，都將以令人難以置信的超低價拍賣。除此之外，還有滾球比賽、舞會、自行車競賽、犬類展、爆竹展和樂器演奏的宣傳單，以及迪斯可舞場聘專人主持節目的招ｗww.hｅtｕｂoｏｋ.ｃom•cｏm聘啟示。一位據說是會煉金、能透視的法諾利夫人，邀你參加她的法會，號稱包你滿意而歸。夏娃姑娘形容自己美味可口，正等著與你的浪漫約會；而露絲小姐宣稱，她通過電話就能滿足你所有的遐想——而這項服務，露絲小姐得意地補充說，在馬賽已經遭到當局的嚴令禁止。

「您是怎麼來的？」她問老頭。

我們按照規矩，在一旁排隊等待做血液檢查。排在我們前面的是個矮胖的紅鼻子老頭兒，戴著一頂破舊的帽子，穿著一身工作服，饒有興趣地看著護士徒勞地與他拇指上的硬皮進行著搏鬥。

老頭放下在口中吮吸的拇指，答道：「騎腳踏車啊。從安貝村（Les Anberts）一路騎過來的。」護https://www.hetubook.com.com士嗤之以鼻地說道：「您路上沒摔跟頭可真奇怪了，」她收回目光看著試管：「您喝醉了，知道嗎？」

在英國，捐一大袋血得到的報償也就是一杯茶、一片餅乾。可是在這兒，針管一取出，我們就給帶到一張有義工提供服務的長桌旁。要來點兒什麼？咖啡？巧克力？牛角麵包？奶油蛋捲？火腿三明治？大蒜香腸？還是葡萄酒？多吃點！多喝點！好補充那些失去的血！把腸胃填飽！年輕的男護士忙著拔酒瓶塞，穿白長袍的主任醫師則祝我們胃口大開。從吧檯後面逐漸增高的空酒瓶看來，這場捐血運動不論在醫療上還是在社交上，都大獲成功。

本地的廣告業呈現出一派繁榮昌盛的景象。任何車輛，只要停留在市場附近超和圖書過五分鐘，當地的廣告人們便會將各種各樣的宣傳單一疊疊壓在你汽車的雨刷下。我們每次回到車上，都會收到琳琅滿目的各色消息——諸如，某處即將開業大吉，某處出現了不可錯過的大好機會，某處餐廳再次大特價，中間赫然還夾雜著色|情|服|務的招貼單。

「不可能，」老頭說：「也許早餐喝的一點點酒讓我的鼻頭有點紅。早就習慣了，那算得上什麼。再說了，」他拿染血的大拇指在她的面前晃了晃：「加一點酒精，能讓血球密度更高。」

「要不要我找個殺豬的來？」他問道。護士一咬牙，奮力地再次舉起手中的針頭。「媽的！」伴隨著老頭一聲慘叫，一滴圓鼓鼓的血珠出現了，護士迅速地導入試管，再加上一些液體，上下猛力搖動起來。一會兒，htｔps://ｍ•ｈetuboｏｋ•ｃoｍ.cｏｍ她的眼光從試管上向下望來，帶著一股不屑的神色。

當我們在第二天早晨八點半抵達時，村公所裡已經人滿為患。十幾張床沿著牆壁擺放著，上面躺滿了人。從床上高吊的腳判斷，當地各個階層的人士都出動了——穿大號涼鞋的是小店的店主，穿高跟鞋的是年輕的女士，穿帆布短靴的是農夫，穿拖鞋的則是他們的妻子。年長的婦女一手緊抓菜籃，另一隻手則一張一弛地壓縮血液流入旁邊的塑膠袋。大家一邊輸血，一邊激烈地爭論著誰的血最濃、顏色最深、最富有營養。

顯然，護士沒有買他的賬。她請這老人再去喝點東西，這次是喝咖啡，要是能緩過來的話，正午以前再回來。他嘴裡嘟嘟囔囔著，搖搖晃晃地走了。受傷的大拇指舉在身前，像一面戰旗在迎風招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