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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假一年

作者:大衛.柯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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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第一章

言之有理,我們決定找家旅行社諮商。這回,我又以為我們只要信步走上前去,告訴旅行社代辦人員咱們的計畫,過兩星期,她就會寄來一個裝滿飛機票、行程表、五顏六色旅遊簡介的厚信封了。結果和預期相差甚遠。那家普通旅行社在提供廉價商務旅遊計畫方面倒沒什麼問題,但要安排長達一年的環球旅行,可就完全沒轍了。一個月後,我們撥了第一通電話過去,他們竟然還沒把我們的飛機票給搞定。最後,我們只得辭退他們,自行打電話給航空公司,儘管磨了三、四個鐘頭,但總算訂到幾張廉價環球機票(是聯合航空公司開的票,每人票價約三千美元),將來說不定還能累積足夠飛行哩數,免費搭乘太空梭旅遊呢!

親愛的朋友們:
附筆:我們只有一樣事情進展得比預期快,那就是賣房子。目前離出國還有一個月時間,我們打算驅車前往洛杉磯拜訪朋友,再到亞利桑納州探望黛薇的母親,回程時會經過大峽谷、死亡谷(Death Valley)和優詩美地(Yosemite)國家公園。此行可說是一次試探之旅,要為接下來的盛大旅遊暖身,而且我也聽說亞利桑納州的七月氣候宜人。
盧卡斯現在會說完整的句子了,他對這趟旅行似乎也是泰然處之——以他瞭解的程度來看,至少是這樣吧。他一天二十四小時都將有媽咪、爹地、小被子陪著,所以對他來說,這該是全世界再棒不過的事兒啦。
做這項工作,黛薇擁有兩樣不可或缺的工具:一個矮書架(上頭擺著一堆資料最新、內容實用的旅遊指南),加上一台傳真機。有了它們,就可以預訂波札那狩獵區的旅館、羅馬的廉價公寓,甚至印度拉賈斯坦邦(Rajasthan)普錫卡城(Pushkar)駱駝市集裡的一座帳篷也沒問題。每天晚上孩子們上床以後,黛薇就細讀《Fordo's》跟《Lonely planet》系列觀光指南,順便發送傳真文件。天剛破曉,她便跳下床去瞧瞧有什麼東西傳來。碰上幸運日子,她會抓著來自世界各地的傳真衝進臥室;遇上沒有任何回音的倒楣日,她又會煩惱個沒完。不過七個月下來,總算慢慢拼湊出一套挺不錯的行程,而且省錢、方便、刺|激三者都兼顧了。
三星期後,她帶著一份內容誘人、製作精美的行程表來見我們。照這份計畫,我們只要人到機場,就會有專人護送到旅館,完全不必開車、確定班機時間,或自己搬運行李,而且當然只去光顧最賞心悅目的景點。不妙的是,這趟豪華旅遊竟要我們將近四萬美元(約台幣一百四十萬)旅費。我回了回神,語和*圖*書氣靦腆地請她大幅刪減若干項目。第二星期,她又來見我,還喜孜孜地宣佈她已大刀闊斧規劃了個只需三萬一千元(約台幣一百萬出頭)的行程,這些傢伙顯然以前和運輸業串通過。當我不得不知會他們,這目標遠過我們的財力範圍時,自己都覺得有點兒難為情呢。
勇氣可嘉吧,那麼這次長途遠征,我們還擔不擔心?一言以蔽之,會。隨著出發日期越逼越近,家中每位成員手上都有了一份內容時時更新的恐懼事項名單。黛薇過去固然旅遊經驗豐富,但她一向獨來獨往,因此這回十分掛慮全家人共處的時間恐怕太多。她提過(或是聽過)另外六個曾經嘗試這類旅行的家庭發生的故事,其中四家玩得十分盡興,家人關係也變得更為親密,另外兩對夫妻卻以離婚收場——是不是肇因於旅行,就不得而知囉。
把那家差勁的旅行社三振出局後,我們反過來找上一家非常貴族化的探險旅遊代辦社,與其中幾位行程規劃專家在一間設備齊全的會議室裡喝著一壺伯爵紅茶見了個面。他們看來都是精明幹練、見多識廣之輩,我們就把旅遊計畫最困難的部分——以一個月時間遊非洲南部——交給他們去打點。第一次會面(後來至少碰了三次面),我就要求他們大略估算一下這樣行程要花多少錢,但主其事的那位女士卻一個勁兒直說,她在做好所有安排以前,沒法透露任何價錢。
寄件人:[email protected](大衛.柯恩)
獻上全家人的愛。
這兩位朋友都好比奔馳在快車道上的人,只是走了相反方向。寇特的身體忽然對愛滋病雞尾酒療法新配方起了反應,體內攜帶的病毒數量遞減,所以耗去十二年光陰等待死亡的他,等於是「有救了」。愛爾瑪的遭遇正相反,她和丈夫下了班一塊兒開車回家的路上,有輛大卡車的司機睡著了,卡車橫衝上安全島,迎頭把他們的賓士車撞了個正著,大肚皮上還繫著安全帶的愛爾瑪當場斃命。急診室醫生試圖接生肚子裡的雙胞胎,不料胎兒也一命嗚呼了。出事的時候,愛爾瑪的丈夫坐在方向盤彈出來的救生氣囊後頭,結果毫髮無傷地走出醫院。
現在,兩人的遭遇有了一番轉折。參加愛爾瑪的喪禮,本該是世間最教人悲慟的一件事,沒想到竟有上千人出席,而且是黛薇與我參加過的喪葬儀式中,最溫馨感人、最肯定生命價值的一次。她的先生、父親、弟弟先致了頌辭,讓出席者明瞭了一件事:這個沒能走完一生的女子,其實很有福氣,許多人都十分珍惜她在世的日子。寇特的情況卻相反,步入治療階段的他原以為自己日子無多了和_圖_書,因此過去十二年來,始終當自己死了一般過日子,如今他的病「有救了」,反倒不知該怎麼活下去啦。
黛薇還擔憂我們夫妻倆會挪不出時間擺脫子女私下相處。國外價位合理的「家庭套房」(北美洲和澳洲以外地區才有這類房間)顯然少之又少,何況歐洲不管哪個類型的旅館,都很少允許五人同住一房的。咱們家那幾個蘿蔔頭年紀都還太小,無法單獨住一間。換言之,黛薇與我這一路上多半得在不同房間過夜,這種事兒做個幾星期倒還無所謂,要搞個一年以上,可就行不通了。基於現實考量,我們敦請家中定期保母貝蒂同行,求她至少一起度過此行初期階段。三十來歲的貝蒂是個熱愛旅遊的單身女子,一聽說即將隨我們環遊世界,感動得不可名狀。令人稱幸的是,為了讓我們覺得有她隨行絕不吃虧,貝蒂願以照料孩子的工作換取這趟旅行的食宿費、機票費和零用錢。咱們這一招感覺上雖有點兒騙人上鉤的嫌疑,但兩人已經打定主意,絕不說說了事——尤其是在此行意味著夫妻倆即將放棄一年親密關係的情況下。
我想全家對於要捨棄所有家當這回事,大概還是舉棋不定吧,不過這可著實成了一次解放大行動。我倒不是說我們歸國以後,全都要去當尼姑和尚,或搬到華爾騰湖(Walden pond),可是現在總算明白,為了取得和保留生活物資,得耗去多少時間、金錢和精神。當我們終於騰空所有櫥櫃、抽屜、收納空間,看到過去這些年來全家積了多少廢物的時候,本人真是嚇了一大跳。說老實話,這整個割捨過程當中最教我欣喜的一部份,就是把家裡所有零零碎碎的家當塞滿一台游泳池大小的卡車,然後目送它迎著夕陽將雜物運走。
除了患有疾病恐懼症,我還得承認一點:沒有了家和工作,多少讓人有種迷失方向的感覺。我心裡明白,從今以後,無論我們走到何處,那兒就是我們的家,沒有任何一所安樂窩能讓我們回去棲身,這滋味可真怪。而驟然放棄自己營造、安排的一切(包括代表和組成生活內涵的種種瑣事、習慣、儀式),感覺上也很怪異。當你遵守了那些習慣,生活大半都能自動步上軌道,正如你不用思考行車路線,也能開車上班一樣。可是一旦行車路線受到干擾,尤其是干擾得這麼厲害時,你就會非常在意自己的行為舉止、周遭環境、人際關係,和_圖_書覺得所有事情看起來既新鮮又不確定,而這也正是我們此行目的之一:徹底擾亂大家習以為常的生活模式,接受全新的選擇與可能。
各位大概已經猜到,威利注射疫苗時,一副箇中老手的模樣。他沒掉半滴眼淚,只露了個堅忍不拔的傻笑,還立刻要喬醫生從百寶箱裡拿出美金一毛錢的玩具作補償。盧卡斯的反應是另一極端,他對我們竟然忍心就這麼袖手旁觀,任憑他遭受此等侵犯,感到又驚又氣,接著就哇哇大哭起來。至於咱們家老大嘛,我得十分遺憾地說,她完全嚇慌了手腳,醫生還沒走進診療室,她就開始痛哭流涕,接著竟落荒而逃,尖叫著衝去大廳,搞得我不得不把她拖回診療室按著她打針。
黛薇與我有兩個朋友:寇特和愛爾瑪,他們彼此並不認識。寇特是我讀耶魯時期的室友,愛爾瑪則是黛薇在史丹福的朋友。寇特罹患愛滋病將近十二年,父母、醫生、朋友、外人全都明白,他能活多久只是時間問題,搞不好就快不久於人世了。愛爾瑪則是個健康快樂、活力充沛的女子,她參與創立了兩家非常成功的矽谷公司,前幾年嫁給了心愛的男人,賢伉儷一塊兒打造夢中家園,後來又懷了八個月身孕,還是對雙胞胎。
黛薇和我曾在去年十二月間向大家宣佈:我們打算犧牲寧靜的郊區生活,長期到世界各地漫遊。呃,真抱歉哪,要向諸位報告:這變動比我們預期多花了些時日。本來心想這會兒咱們可以在巴黎塞納河左岸啜飲紅酒了,誰知目前甚至還沒法動身離城哩。這麼說好了:要脫離正常作息,建立全新的生活方式,可是一份得連續耗上幾個月工夫的全職工作喲。
要想貫徹此一目的,就得放棄正常作息,改過流浪生活,讓這轉型過程順其自然地發生。話說回來,我們固然必須觀察、認清這些變化,卻不能限制其結果,也不能緊抓著老習慣和舊思考模式不放。有時候,想這麼做還真不容易,因為所有朋友與熟人老是質疑我們將來作何打算,他們會問:「你們要去多久?回來以後住哪兒?會重操舊業嗎?」我試著告訴他們,這趟旅行的目的正是希望看看有無新的可能性,若是打從開始就預設結果,便違背原意了。可是,大多數人聽了莫不渾身難受,他們似乎都渴望自己的生活充滿確定感,認為讓家人生活於如此模糊不定的狀態,是很莽撞的。關於這點,我只能如此回答:生活上的確定感,不過是曇花一現罷了。而這個月以來,此一論調確實在咱們這家人身上顯露無遺。
另一件讓黛薇發愁的大事,就是唯恐兩歲的盧卡斯會從什麼東西(像是義大利的一座露台、法國的一艘遊艇)上摔下來hetubook.com.com。為了降低這種風險,她買了一條綁幼兒專用的皮帶,還有一張十二公尺長的尼龍網。黛薇由衷相信,有了這兩樣傢伙,她就能在變換不定的旅遊環境中防止小孩走失了,這點我倒是存疑,而唯一教人高興的是,盧卡斯年齡尚小,還不至於覺得被那條皮帶羞辱。
所以,要是各位問我,人生有沒有肯定的結局,我一定會說,那是嚴重的幻想。假設各位問我們,這趟旅行會有什麼後果,我們回來以後打算怎麼過,我也會說,此行的用意,正是要讓自我和家人都以心胸開放的態度去迎接充滿各種可能的世界,因為明天——呃,誰也不知道明天會如何。
加州,提布隆
至於我嘛,也的確莫名其妙地恐懼孩子們會在印度染上一些惡疾。或許是巧合吧,我認識的人當中,幾乎每個去過印度的人都感染過某種疾病,從痢疾到瘧疾都有。不怕一萬,只怕萬一,太座為此傳真給設於亞特蘭大的美國疾病控制中心,他們回覆了一些忠告,說是如果我們前往印度或波札那的話,全家應當接種小兒麻痺、破傷風、A型肝炎、B型肝炎、傷寒等疫苗,此外還得服用抗癮疾藥物「來立安」(Lariam)。據疾病控制中心說,「來立安」的副作用之一,是會產生類似精神病的行為,聽了真教人坐立不安,於是全家去接受預防注射時,本人就向醫生提起這檔事。醫生說不必操心,那種精神病症狀發生的機率極低。
大衛
說歸說啦,想來這過程就快接近尾聲了,因為我們已經停掉事業,賣了房子、汽車,還有一堆雜物或送給別人、或塞進倉庫、要不扔進垃圾堆,家裡的電話、電視、音響全沒了,房屋貸款、流水帳單、財產稅通知也一樣。其實,我們的生活還沒簡化到每人只剩一口皮箱、一個背包、一本護照,和一張環球經濟艙機票的地步。
主旨:我們做了些什麼準備?
這下可好,咱們一方面相當俐落地把一家收費便宜、辦事無能的旅行社給踢走,一方面又碰上一間行程規劃能力一把罩,所開價格卻奇貴無比的旅遊代辦社。不過,就在諸事皆顯不順的當兒,黛薇獨挑大任,自個兒訂起機票、旅館來了,而且很快就發現,她能排出一趟十分精采的非洲行程,花費只要那家旅遊代辦社索價的一小部份。從那時起,我們就不再與任何旅遊專家扯上關係,黛薇成了家中旅行規劃專員。在預訂若干不為人知的項目——像是法國勃艮第(Burgundy)運河區的遊艇,或義大利托斯卡尼省(Tuscany)的別墅式公寓時,她採用了一種專門提供國際旅遊度假租賃的服和圖書務(Hudeaway lntenational)。黛薇還常發現,親自預約,比較迅速、便宜、簡單。
擬定旅行計畫的工作也遠比我預期得要複雜許多。這瘋狂念頭初次閃進腦海的時候,我還以為咱們只要先買幾張可隨時劃位、通行世界的機票,再一路走一路安排行程就得了,後來黛薇(代表理性的聲音)要我明白一件事:深更半夜拖著三個小蘿蔔頭流落在異鄉,又沒地方可以過夜,未免有點太草率行事了。她說我該擬個基本方案作依據,即使最後在路上所有計畫都更動了也要這麼辦。
威利和平時一樣,對任何可能降臨在他身上的奇遇都有股狂熱勁兒。這七歲小男生的社交生活遠不如卡拉複雜,所以打從心底高興可以休學一年。總而言之,威利幫著我們再度向卡拉保證,這場瘋狂行動鐵定會有好結局。我想,如果現在告訴威利,我們打算跑到婆羅洲的偏遠叢林度過下半輩子的話,他肯定會說:「好啊,就這麼辦。」
日期:一九九六年六月十五日,星期六
八歲的卡拉憂慮的事情主要有二:和朋友失去聯絡,被野獸吞進肚裡。一天吃早餐的時候,她表情嚴肅,手裡還拿著一份《舊金山紀事報》(The San Francisco Chronicle),上頭有標題這麼寫:「梅林郡(Marin)女童遭土狼襲擊,遍體鱗傷」,內容描述本地有個十一歲小女生在肯亞露營時遭土狼攻擊的情形。卡拉一面指著這條新聞,一面用興師問罪的口吻說:「難道你還想去非洲嗎?」儘管我向她保證,我們會盡一切力量保護她,但她照樣發著脾氣疑神疑鬼,直到黛薇在澳洲西部發現一個能讓這小妮子和野生海豚一塊兒游泳的地方,情況才改觀。卡拉認為,這項發現彌補了咱們大大小小的罪過。
以下就是咱們的計畫(最起碼是全家帶出門的那一個):我們打算造訪全球五大洲十三個國家,包括(依前往時間先後順序排列)哥斯大黎加、法國、義大利、希臘、土耳其、瑞士、波札那、辛巴威、南非、印度、泰國、澳洲和香港(呼!)。其中約有一半行程都已提前訂好住宿,所有預約幾乎都可在二十四小時前通知更改。若是未曾事先預約,往往因為我們缺乏足夠相關資訊,或是做了件不尋常的事(譬如搭乘渡輪從威尼斯橫越愛琴海在土耳其上岸),這就難免導致意外的旅程了。不過我們倒不在意,因為此行的目的,本來就是要敞開大家的胸襟,去接納新鮮的經驗和道地的探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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