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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詩葉

作者:黃永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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癡話見真情

癡話見真情

癡話當然不限於這些陳腔濫調,每一個新的戀愛故事,只要情眞意摰,一定會有新的觸發,產生自己的癡想與比喻。明代的高啓比喻說:
希望化成春草,化成朝雲,看來像無理而荒謬的,然而在情人主觀的眼睛裏,偉大的情,可以隨心驅使宇宙萬物,湊著草就驅使草,湊著雲就駕馭雲,所有的不可能都成爲可能。這種癡話,在情侶間是橫生靈趣https://www•hetubook•com.com的眞情話,在詩國裏也是驚耳動心的好句子。
如果情侶在分別的時候說:我的身體希望能化成一片歷亂的芳草,草色青青,塗滿了你的去路,芳草忽在車前,芳草忽在車後,車輪輾處,處處有我的影子,軋軋在我的心上,草色無盡,永遠追隨著你的車輪,直到千里外的天涯!https://m.hetubook.com•com這比喻實在很癡。
春風啊!你只會吹我的衣裳,卻不能明白人的心意,要是能將我像朝雲一般吹起,讓我和他一齊消失在巫山的永恆裏吧!
春風能吹衣,
不能解人意,
使我為朝雲,
與君從此逝!
願得身如芳草多https://m.hetubook.com.com,相隨千里車前綠!

文學中最動人的就是「癡話」,戀愛中最美妙的也是「癡話」,癡話是極端個人性的癡想,從宇宙的規律、人世的經驗去看,癡話是無理而可笑的;但從癡話的觀角度看,宇宙的規律與人世的經驗,同樣庸俗無聊。
一對靑年情侶發誓說:「不能同年同月生,但願同年同日死」,鳳鸞不獨宿,鴛鴦能同死,「死則hetubook•com•com同穴」是癡情的情侶們認爲絕美的境界,甚至不計較廝守日子的長短,認定只要一刻就是永恆。但是一位飽閱世故的老人,卻會告訴那些不惜殉情的情侶說:「死後不消數日,就皮臭肉爛、蛆蟲四溢,有什麼美感呢?」
宋代的劉敞卻作另一種比喻:
春風能吹衣,不能解人意,使我為朝雲,與君從此逝!
另一對靑年情侶在山誓海盟:「海枯石爛,此情不渝!」在情侶的眼中,天長和_圖_書地久,石堅金貞,都比不上愛情的永恆。所以說地可老、天可荒,只有天上的牛郎織女,仍亙古相望,永不疲憊。「明河清淺曙星稀,一夕歡娛一歲違」,只要有一日的相會,一年盈盈流水的相隔也就不以爲苦。這種誓言,在見慣勞燕分飛、人情反覆的老人眼裏,都是未必經得起考驗的癡話。
——宋.劉敞 紅玉誰家女之四(公是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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