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序
這卻不是大而無當、遠不可幾的例話;他散佈希望在每一個心裏,讓你相信你所能做的比你想你所能做的多。他告訴你美並不是天上掉下來的;它一半在物,一半在你,在你的手裏,「一首詩的生命不是作者一個人所能維持住,也要讀者幫忙才行。讀者的想像和情感是生生不息的,一首詩的生命也就是生生不息的,牠並非是一成不變的。」(第九章)「情感是生生不息的,意象也是生生不息的。……即景可以生情,因情也可以生景。所以詩是做不盡的。……詩是生命的表現。說詩已經做窮了,就不啻說生命已到了末日。」(第十一章)這便是「欣賞之中都寓有創造,創造之中也都寓有欣賞;」(第九章)是精粹的理解和*圖*書,同時結結實實的鼓勵你。
「悠悠的過去祇是一片漆黑的天空,我們所以還能認識出來這漆黑的天空者,全賴思想家和藝術家所散佈的幾點星光。朋友,讓我們珍重這幾點星光!讓我們也努力散佈幾點星光去照耀和那過去一般漆黑的未來。」(第一章)
朱自清
新文化運動以來,文藝理論的介紹各新雜誌上常常看見;就中自以關於文學的為主,別的偶然一現而已。同時各雜誌的插圖卻不斷地複印西洋名畫,不分時代,不論派別,大都憑編輯人或他們朋友的嗜好。也有選印雕像的,但比較少。他們有時給這些名作來一點兒說明,但https://www.hetubook.com.com不說明的時候多。青年們往往將雜誌當水火,當飯菜;他們從這裏得著美學的知識,正如從這裏得著許多別的知識一樣。他們也往往應用這點知識去欣賞,去批評別人的作品,去創造自己的。不少的詩文和繪畫就如此形成。但這種東鱗西爪積累起來的知識只是「雜拌兒」;——還趕不上「雜拌兒」,因為「雜拌兒」總算應有盡有,而這種知識不然。應用起來自然是夠苦的,夠張羅的。
從這種凌亂的知識裏,得不著清清楚楚的美感觀念。徘徊於美感與快|感之間,考據批評與欣賞之間,自然美與藝術美之間,常時自己衝突,自己煩惱,而不知道怎樣去解那連環。又如寫實主義與理想和_圖_書主義就像是難分難解的一對冤家,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各有一套天花亂墜的話。你有時樂意聽這一造的,有時樂意聽那一造的,好教你左右做人難!還有近年來習用的「主觀的」、「客觀的」兩個名字,也不祇一回「纏夾二先生」。因此許多青年膩味了,索性一切不管,只抱著一條道理,「有文藝的嗜好就可以談文藝」。這是「以不了了之」,究竟「談」不出什麼來。留心文藝的青年,除這等難處外,怕更有一個切身的問題等著解決的。新文化是「外國的影響」,自然不錯;但說一般青年不留餘地的鄙棄舊的文學、藝術,卻非真理。他們覺得單是舊的「注」、「話」、「評」、「品」等不夠透徹,必須放在新的光裏看和_圖_書纔行。但他們的力量不夠應用新知識到舊材料上去,於是只好擱淺,並非他們願意如此。
人生可以從廣狹兩義來解說:藝術雖與「實際人生」有距離,與「整個人生」卻並無隔閡;「因為藝術是情趣的表現,而情趣的根源就在人生。反之,離開藝術也便無所謂人生;因為凡是創造和欣賞都是藝術的活動。」他說:「生活上的藝術家他不但能認真而且能擺脫。在認真時見出他的嚴肅,在擺脫時見出他的豁達。」又引西方哲人之說:「至高的美在無所為而為的玩索」,以為這「還是一種美」。又說:「一切哲學系統也都祇能當作藝術作品去看。」又說:「身體在暫時離開實用而成為情趣中心時,就已經是美感的對象;……所以科學的活動也還是
和圖書一種藝術的活動。」這樣真、善、美便成了三位一體了。作者引讀者由藝術走入人生,又將人生納入藝術之中。這種「宏遠的眼界和豁達的胸襟」,值得學者深思。文藝理論當有以觀其會通;局於一方一隅,是不會有真知灼見的。
這部小書便是幫助你走出這些迷路的。它讓你將那些雜牌軍隊改編為正式軍隊;裁汰冗弱,補充械彈,所謂「兵在精而不在多」。其次指給你一些簡截不遶彎的道路讓你走上前去,不至於徬徨在大野裏,也不至於徬徨在牛角尖裏。其次、它告訴你怎樣在咱們的舊環境中應用新戰術;它自然只能給你一兩個例子看,讓你可以舉一反三。它矯正你的錯誤,針砭你的缺失,鼓勵你走向前去。作者在這書裏他的希望是很大的,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