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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靈與宗教信仰

作者:王鼎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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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教信仰與文學創作

宗教信仰與文學創作

所以古人看白雲,看鵝游水,看舞劍器,看名山大川,都能使自己的藝術創作進步。張隆延氏引莊子:「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凡是有大成就的藝術家,都得到了這第一手的美。可以說,他們都是「奉天承運」。
事情總是朝相反的方向發展。這奧祕,寫易經的人知道,寫聖經的人知道,寫道德經的人知道,現在作家都知道。你的行為,你不知道會發生甚麼樣的後果,種瓜得瓜祇是瓜田裡的經驗,很難普遍推廣。人,即使為善,也時時處處留下沉澱物,所以,儘管文明進步千里,人類的處境和遠景依然黯淡。
不久,我在台灣報紙地方版看見一條新聞,知道有一夥學壞了的孩子,每天夜晚上街遊蕩,遇見單身漂亮的少女,挾持到無人之處輪流施暴,名之曰「大耕田」。警察審問他們犯罪動機,回答竟是創造回憶!!看到這條消息我毛骨悚然,心裡默念「我造孽了!我造孽了!」
「壓傷的蘆葦祂不折斷,將殘的燈火祂不吹滅。」這兩句就不同。我們不免要問:為什麼要這樣說?我們看得出,它的本意並沒有說出來,說出來的是個謎面,裡頭還有謎底。作者真正要說的是:人有患難,神有慈愛。
機器使一個人的工作能抵幾千幾百人,生產量大增,工商業發達,使社會富裕起來,這是創造。可是產生了資本主義。資本主義產生剝削,壟斷,財富集中,正是犯罪。眼見貧富懸殊日甚一日,無數人陷入痛苦悲慘的境地。社會問題叢生,其嚴重性較封建社會尤有過之。這些人擔當痛苦,這是替死。
有人堅持自己沒有罪,因為他一生做的全是好事。「諸惡莫作,眾善奉行」。不管做到多少,都該鼓勵,再說他有罪,未免是個打擊。可是基督教認定「人」自己不能解決「罪」的問題,現代作家大多同意。
救贖決非說教。說教是硬性附加上去的尾巴,救贖頗似傳說中的火浴鳳凰。老鳳凰全身著火,新鳳凰在火中誕生,老鳳凰燒盡的那一瞬,新鳳凰也獨立成形。我們讀極等的文學作品,可以有類似的經驗,閱讀,彷彿是原著的消失,讀到最後,我們得到超乎原著的東西,而非原著的記誦。原著如蛻,它可以表現罪,燃燒罪,得到救贖。它不是要隱瞞罪,粉飾罪。沒有罪,不需要救贖,也無以產生救贖。
作品是藝術創作者經營的小宇宙,具體而微,納須彌於芥子。在作品中,戲劇的動作,音樂的旋律,小說的敘述,都生生不已,一如人生,綿綿不絕,一如自然。
如所週知,中國大陸上有過十年文革,學校關閉了,圖書燒掉了,老師接受改造,學生到邊疆墾荒。我問過一個畫家,我說那年代你正在成長,那時候你怎麼畫的呢?他說,只要上頭有天,下頭有地,我就能畫。
還有一層意思。我們聽音樂,讀長篇小說,尤其看戲劇電影,從頭到尾它是不停的變化,等我們看盡變化之後,又能得到一個統一的印象。
大勢所趨,社會主義國家一個個建立起來,他們徹底實現了自己的抱負,這是創造。可是千千萬萬人從此死於勞動營,千千萬萬的人從此死於監獄,千千萬萬的人死於凍餓,千千萬萬的人死於離國逃亡的路上,國家社會並沒有比以前富裕公平,反而更嚴酷貧窮,和-圖-書這是社會主義國家締造者的罪。
救贖,淺而言之,可以由一個小偷說起。有個小偷半夜潛入一戶人家,經過一番搜尋之後,才發現這家人太窮了,鍋裡沒有殘羹剩飯,缸中沒有隔宿之糧。他很意外,很失望,於是,……
蜜蜂採了花粉,卻使花更鮮美;
為了和說教劃清界限,作家常用象徵手法。例如,兇手殺人,用風快的刀刷的一聲砍掉了一個人的腦袋,那人屹立不倒,立刻長出新的腦袋,形相比原來更端莊更有正氣。兇手一不做、二不休,又是刷的一刀,不料那人長出第三顆腦袋,朝氣蓬勃,大義凜然,看來儼如一尊天神。兇手擲刀於地,……
法天,師造化,「救贖」是最後一課,是作家的畢業大考,也是作家的高級學位。讀文學作品,有人說是靈魂的冒險,意思是,那是一次生命的歷程。若然,作品中人物的救贖,也是讀者的救贖,作家簡直就是「參天地化育」了。有人問,作家寫出來的東西,不過悲歡離合、雞毛蒜皮,如何當此重任?這要回到本文開始說過的話:作品可以是符號,可以是高級象徵的符號,常常從具體中見抽象,從有限中見無限。萬花是春,春是萬花;道在螻蟻,道也在雞毛蒜皮。
「洞房昨夜停紅燭,待曉堂前拜舅姑。妝罷低聲問夫婿,畫眉深淺入時無?」
這還祇是書畫同源。擴而大之,「建築是流動的音樂」,羅丹也是。音樂是流動的色彩線條,李賀也是。懷素的自敘帖也是一場舞蹈,王維的桃源行也是一部電影。「高潮」和「迴蕩」是戲劇的術語,也是文學的術語,更是一自然現象。
在新約裡面,耶穌說過如果你的左眼使你跌倒,你就掏出來丟掉,一隻眼睛進天國,勝似兩隻眼睛下地獄。如果你的左腿要你跌倒,你就砍下來丟掉,一條腿進天國,勝過兩條腿下地獄。紀伯倫從這一段話得到靈感,寫出一個寓言。他說他到天國去一看,所有的人不是一隻眼,就是一條腿。他的意思是,人都有罪,不是眼睛犯罪,就是腿犯罪,沒有人完美無瑕。
我認為,作家都相信人人有罪。
聖經設計的救贖,是一次解決全部問題。這是最後的救贖,最高的救贖,永恆的救贖,生命止於至善,所以稱為「終極救贖」。創世紀和啓示錄首尾呼應,其間善惡洶湧如海,高潮迭起,救恩導航,明如北斗。對作家說,這實在是極好的文學架構。
「壓傷的蘆葦,祂不折斷。」這句話安慰了多少受過傷害的人。〈停紅燭〉那首詩留下一個典故,就是「畫眉深淺」。一九八零年中共政策對外開放,國內的文友來信要看我的作品,我寄去一本散文,附上短束,問他畫眉深淺。中國曾經文網苛密,我擔心有觸忌犯禁之處。
魯迅曾經憤慨的表示,中國人要看見血才知道改錯,要很粗的鞭子重重的抽在背上,才肯往前走。其實何止是中國?
賡續性在自然和人生裡都存在,其實從藝術創作的角度看,人生也是自然。且不說人生代代無窮已,就是生老病死,十年河東十年河西,中間的界限都是人為的。佛家說得透徹:因果循環相生,流轉無窮和-圖-書無盡。寒來暑往,西下夕陽東上月,離離原上草,一歲一枯榮,亦復如是。
曾經有人問一位歷史家,能不能用簡單幾句話說明人類全部歷史。他說可以,然後拈出四句話來:
第四句,使人想起雪萊的詩:「冬天來了,春天還會遠嗎?」在中國,這就是無剝不復、否極泰來。末一句和第一句遙相呼應。
幾個月後相遇,談起聖經,他說看了二十多頁再也看不下去,那幾頁記載的正是所多瑪城毀滅,羅得一家逃上山去避難,後來羅得的女兒和父親亂|倫,傳宗接代。老詩人說:聖經怎麼可以有這樣的內容!
世上最乏味的文章是墓誌銘,它寫一個沒有缺點的人,一個沒有虧欠的人,一個十分完美無可指摘的人。這種文章即使由韓愈那樣的高手寫,我們也不愛讀。文學作品裡可愛可傳的人物,是寶玉,是武松,是包法利夫人,是安娜卡列妮娜,他們……都有「罪」。
比喻要含蓄。這是作家的專業技能。表面上,這是新娘問新郎,你看我的化妝合不合潮流,實際上,是詩人把自己的文章送給權威人士看,問我的文章夠不夠標準,我來參加考試有沒有希望。整首詩是一個比喻。
惟其如此,才有人說,詩是有聲的畫,畫是無聲的詩(張丑)。才有人說,工筆畫如楷書,寫意畫如草書(唐寅)。才有人說,敦煌壁畫中的人物,盡是飛動的線條,一如大草(宗白華)。

這是天恩。
這是人的救贖。人的努力,效果總是限於一時一地一人,而且,「事情總是朝相反的方向發展」,形成不斷犯罪循環救贖,古人說扶得東來西又倒,正是形容這種情形。道家提出一個問題:既然多做多錯,為什麼還要庸人自擾?「早知道隆中高臥,省多少六出祁山!」佛家的懷抱是,我有一條船,拚上無量劫,要把有緣人渡過來再渡過去,渡過去再渡過來,總不讓他們落在水裡!
比喻在詩裡用得更多,舉一個熟知的例子:
有人夜間出門,在山路上遇見一隻狼,他和狼原地對峙,不是狼吃掉他就是他打死狼,可是雙方都不敢輕舉妄動。可以想像,這人後來實在要崩潰了,寂靜中忽然傳來山寺的鐘聲,狼聽見鐘聲,稍一躊躇,曳尾而去。
藝術家創作也是如此。他需要古典傳統餵養,時代風尙烘托,個人風格形成標誌,這是統一;他也要做到不和古人重複,不和同時代的人重複,也不和自己重複,這是變化。
上帝教誰滅亡,先要教誰瘋狂;
第二句話是說,歷史上每一件事情,都有遠因、近因、內因、外因,歷史永遠在進行,祇是你不覺得。這也正是中國人常說的天道在冥冥之中。歷史上重大的改變雖然來得慢,但是常常變得很徹底,冥冥之中進行的,是一件一件慢工細活。
這些問題很難回答,那天我忽然有了答案。我說聖經有一條主脈,要循著主脈一直往下讀,不可為枝節所誤。我說這好比長江,長江全長六千三百公里,流經八個省份,沿岸有許多支流湖泊。讀聖經是駕著一條船,由河源駛向大海。你將行過許多出水口和入水口。如果你為水口吸引,駕船進入,溯和-圖-書支流而上,勢必水面越走越窄,河床越走越淺,以致無路可通。
法自然,師造化,藝術家能學到甚麼呢?王方宇教授在一篇文章裡說,可以學六樣東西。大體上他的文章給我很大的啓示,但是論具體細節我的體會和他的說法略有不同。我在這裡寫下來的意見,不能完全忠於他的學說。
為什麼要用比喻?有時候因為不方便直說。更重要的理由是,天下事太多,直說是說不完的,要設法以少勝多;天下事直說說不清,要能不言而喻。
如果畫布左邊畫一排士兵、右邊畫一個軍官,可以是一幅完成的畫,它仍然是均衡的。中國藝術強調均衡,把「對照」看做是到達均衡的過渡,「壁立千仞」和「海納百川」是對照,也在感覺上形成均衡。男剛女柔,晝明夜暗,神善魔惡,都用求均衡的態度處理。因此,有人突然看見太偏重對照的現代藝術,覺得難以接受。
欣賞所謂時間性的藝術,如音樂舞蹈,韻律節奏易覺易感。欣賞所謂空間性藝術,如繪畫雕塑,對「節奏感」需要加意培養。大體上說,美術品的韻律節奏在線條的流動間,所謂氣韻生動,所謂栩栩如生,都是對韻律節奏的籠統描述。
當你看見星星時,太陽就快出來了。
我想,作家都是「有神論」,中國藝術家說「法自然」,說「師造化」,以為冥冥中有個最偉大的藝術家,他創造了天下地上能見能聽能感的這一切,留下無數的榜樣和有數的規矩。他是大創造,我們是小創造,我們從他那裡多多少少拿一點,學一點,成就了自己。
八十幾年前(一九一一),算起來那是資本主義知道懺悔的時代,紐約市曼哈頓區格林街一家車衣廠失火,燒死了一百四十六個女工。這場大火使全國震驚,美國第一部保障工作場所安全的法律於焉產生。這就是替死和救贖的縮影。
於是世人看見千千萬萬人替死,支持社會主義革命的人很痛苦,連當權執政的社會主義革命家,也有時「後悔以前所做的」。領袖人物的懺悔不是由言詞表達,而是從此處處反其道而行,他行得有多徹底,他的懺悔就有多徹底。他們也在尋找救贖。
八大藝術不啻是八姊妹,八仙女,音樂是大姐,(一切藝術皆以音樂為指歸),詩是小妹。藝術人士得其一,必定認識其餘,愛其一,必定欣賞其餘,依張先生的說法,這是「通感」。所以文學家對音樂雕塑建築等等,至少也會似曾相識,冏然色喜,每有會意,欣然忘食。
關鍵在鐘聲,宗教和救贖的微妙就在其間,別的聲音,例如槍聲,就俗了。鐘聲出現,劫波歷盡,這人所有的慾念都凈化了,比人殺死狼或狼吃掉人有意思。
可以說,八大藝術同出一源,他們同父,也許異母。他們流著共同的血液,高帝子孫盡龍準,彼此也就有相同的特徵。那些特徵,就是藝術家法自然師造化學到的:均衡,統一,變化,韻律,等等。
藝術家可以學到的,第一是「對照與均衡」。大自然的三山六水,長河落日,飛禽走獸,紅男綠女,都是對照的,都寓有均衡在内,落實到藝術上,就是結構。文章的布局,書法的結構布白,建築的造型,都有結構上的考慮,一幅畫,不能在畫布左https://m.hetubook.com.com半邊畫一群人、右邊全是空白,那是一幅未完成的畫。
我年輕時荒廢了許多光陰,中年後頗有悔意,曾經寫了一篇短文,勸年輕人及時努力,然後收進入《人生試金石》一書。我說人生的意義在創造回憶,要多做值得回憶的事情,莫待老年不願回憶或無可回憶。誰料這樣一篇文章也會出麻煩。

總括看來,歷史家的四句話全是比喻,也可以說全是符號。想以寥寥數語說出人類的歷史,他用了文學的方法。
第二個要學的是「變化和統一」。造物主在這方面作了充分的示範。單以動物而論,動物學家已把大自然在這方面的成績作了通盤整理,成績單上分門別類,既統一又變化的奇妙昭然。最明顯的例子是人類,人有「共相」,如圓顱方趾(中間豎著一根脊梁骨),即統一;人又有「殊相」,所謂人心不同各如其面,即變化。現在有電視,只要面對螢光幕,秀才不出門,閱盡天下人。人人臉上不過五官,看臉竟能分辨每一人。其他動植礦物,也莫不既是統一的,又是變化的。
第三個可以學到的是它的「賡續性」,也就是那生生不已綿綿不斷的展開,通常文評家形容作品,常說「七寶樓台,拆開不成片斷」,又說「江河萬里,挾泥沙以俱下」,指的就是這不可中斷、不可分割、不可制止的特性。
第三句,蜜蜂採了花粉,卻使花更鮮美。用《論語》裡的話,就是「先難後獲」。人類歷經憂患,經一事、長一智,一步一步往前走。這裡面包含了無數的歷史事實。
於是社會主義興起。一開始,社會主義是以懺悔的姿態面世的,他們說,這社會對窮人虧欠太多,他們提供理想謀略技術,還有行動,全面改造這個社會。他們要把社會從資本主義的罪惡裡救出來。所以說,社會主義是對資本主義的救贖。
那夜,小偷可以有兩種行為:撒尿或放錢。我們作一比較,朝空缸裡放錢的,他忘記了他是來幹什麼的,那一刻他已不是小偷。這個行為急速的拔高了他的形象,有救贖的意味。
第一句話的意思相當於「多行不義必自斃。」以中國歷史為例,王朝之末,出現昏君,昏君是廣義的瘋子。中國人看人君的作為,歎口氣說氣數盡了,和那位西洋的歷史家是同樣的意思。
蘇聯在那時也十分專制,十分封閉,作家完全受共黨控制,既不能學古典,更不准學西洋。蘇聯開放以後,有人問一個俄國作家,那些年,你們怎麼寫作?他的回答是,只要有一本聖經,我就能寫。
朋友中有位老詩人,困居紐約曼哈頓上城,知音漸稀,鬱鬱不樂。我陪牧師探望他,勸他一讀聖經。
既然學到賡續,必須也學到韻律。聲音延續不斷,對聲音的輕重快慢長短高低有妥善的安排,才是音樂。動作連續不斷,對動作的輕重快慢抑揚頓挫有妥善安排,才是舞蹈。文字,依其讀音,東庚為重,支微為輕,窟故為抑,剛昌為揚。平聲為長,去入為短。短句快,長句慢,指示詞快,感歎詞慢,而節奏存乎其間。
於是需要救贖。
從事文學寫作的人,無論如何一讀但丁的《神曲》,歌德的《浮士德》,密爾頓的《失樂園》。讀這些作品,「我們皆知那裡不是我們應在的地方,我們都知道我www.hetubook.com.com們昇華的更高是什麼。」(詩人瓦克特的句子,南方朔先生譯文。)
所以張隆延教授說,藝術有個「總相」。總相一詞,取自華嚴經,經上說六相圓融,法界體同。用這話來比喻來印證藝術經驗,十分貼合。八大藝術可稱為八相,八相圓融,本無異相。
我勸他繼續看下去。兩個月後我們又見面,他說聖經讀到兩百多頁,又放棄了。那一卷是申命記,專記古時候上帝給以色列人的命令。老詩人說,上帝的命令怎麼那樣不合理?
這是發生在貧窮年代、貧窮地區的故事,那時小偷有他這一行的規矩和迷信。他們最忌空手而歸,倘若實在沒有東西可拿,他們就朝飯鍋或米缸裡撒一 泡尿,除去當天的晦氣。……
「處女泉」的本事也是佳例。野外,一個處女被歹徒強|暴了,而且被殺死了,這是天地間的大缺憾。當她的屍體被抱起的時候,她的置身之地冒出一座清泉。天地用清泉把她的純潔美麗還給了她,而且永遠留駐。
小偷摸一下空空的缸底,從貼身的荷包裡取出錢來,放進缸中,然後離開。
聖經要顯示的是:創造,犯罪,替死,悔改,救贖。聖經藉著猶太人的歷史展示人類歷史的軌道。
這是看大歷史,在封建主義的時代,用手工業生產,「一夫不耕,或受之飢;一女不織,或受之寒」。一個人祇能養活幾個人。人口逐漸增加,食之者眾,生之者寡,「匱乏」的現象越來越嚴重。這時候出現了蒸氣機。
上帝的磨子轉得很慢,但是磨得很細;
新約裡浪子回頭的故事,本在鼓勵人悔改向善。可是紀德改寫了這個故事,在他筆下,浪子迷途知返之日,正是他弟弟重蹈覆轍之時。弟弟正和父親吵著要分家,要離開家庭獨立生活。哥哥把自身的經驗告訴弟弟,從中勸阻,弟弟並不聽從。……這個故事還可以繼續往下寫,寫哥哥回到家裡,安份守己過了兩年安穩日子,然後,他又不守規矩了!他又犯了錯誤。
「聚蚊成雷」這句成語,五十歲以下的人恐怕要當做誇飾格的修辭了吧,五十年前,在台灣,在中國大陸,都是相當寫實的記述。那時不但蒼蠅蚊子極多,農田裡的害蟲也是大患,大家對化學家製造殺蟲劑,可說是十分感激。殺蟲劑增加農業收成,減少傳染病,化學家總算是做了好事吧,誰知道那殺蟲劑遺留在土壤裡,又由土壤進了青草,又由青草進了牛肉,又由牛肉進了人體,於是由殺蟲而殺人,土地污染的問題頓形嚴重。化學家是做了好事還是做了壞事呢?
「壓傷的蘆葦」,先知以賽亞寫那兩句話的時候,耶穌尚未誕生。朱慶餘寫〈停紅燭〉的時候,還是大唐王朝的天下。他們寫出來的東西怎會和我們關連?因為他們通過比喻,作品成了符號,符號簡單,代表複雜,符號具體,代表抽象,符號有限,代表無窮。
作家使用語言文字,通常有兩種方法:一是直接說出來,二是用比喻說出來。以聖經裡面的句子為例,「天國近了,你們應當悔改。」還有「哀慟的人有福了。」都是直說。直說要清楚,明白,準確,「兩個黃鸝鳴翠柳,一行白鷺上青天」,雖然是詩,我們也一下子捕捉到它全部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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