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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小澤征爾先生談音樂

作者:小澤征爾 村上春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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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和小澤征爾先生度過的一段午後時光

前言 和小澤征爾先生度過的一段午後時光

本書在編輯過程中,受到小野寺弘滋先生諸多照顧。因為我不太有音樂專門知識,因此有關用語和事實關係,能蒙古典音樂造詣深厚的小野寺先生給我各種建議。深深感謝。
這種事情從我口中說出或許有點不自量力,也覺得有點膽怯,不過勉強讓我說的話,在累積了幾次對話之間,我開始覺得我和小澤征爾先生之間,或許有幾個類似的共通點。姑且不論才能的質量、業績的水準、氣度的大小、有名的程度,之類的方面,光說「以生活方式的傾向,就有能產生共鳴的地方」這一件事。
第三點……頑固。忍耐力強、堅強而頑固。只要自己想做的事,不管別人說什麼,都只會依自己所想像的去做。結果,就算遇到嚴酷的遭遇,例如就算被誰憎恨或厭惡,都會對自己所採取的行動毫不推卸責任地負責到底。本來個性就大而化之,經常喜歡說笑話,另一方面卻對周圍人體貼入微,這種優先順位的決定方式非常明確。始終一貫,毫不動搖。至少在我看來是這樣。
第二點,現在依然和年輕時候沒有改變地繼續擁有同樣飢餓的心。不,這樣還不夠。還想追究更深奧的境界,還想朝更前方邁進。這成為只要還能工作,只要還活著,就要做下去的重要動機。看著小澤先生的言語舉動時,可以歷歷感覺到那好的意義上的(怎麼說呢)慾望之強。肯定自己現在正在做的事,也擁有自負。但並不因此自滿。自己應該可以做出更美好、更深入的事,有這種感覺。而且有想盡辦法非要達成不可——和時間及體力的極限繼續戰鬥——的決心。
以我來說,在聽小澤先生說話時,也刻意不要失去這樣的態度。換句話說,刻意盡量保持旺盛的好奇心,和保持門外漢聽者的坦誠虛心。因為讀這本書的大部分人,可能也和我一樣是個「門外漢」音樂迷。
在這層意義上,小澤先生一方面是個無手勝流(譯註:不用武器就能戰勝的流派)的「自然兒」,同時,也是身懷許多深入智慧而具現實性的人。一方面是沒耐性的人,同時又是耐力極強的人。一邊開朗地信任周圍的人,一邊又是個不得不活在深深孤獨中的人。這種兩面性立體共存著。只單獨拿出一面來強調的話,他的形象會被扭曲。以我來說,從這樣的立場出發,盡量公正地,努力把小澤先生的發言以文章再現出來。
相較之下,因為我是個小說家,所以日常生活幾乎可以不見人,就算很少說話,不在媒體上露面,也不會覺得不方便(不如說,反而方便)。幾乎也沒有所謂團隊合作之類的事情,和夥伴,有固然最好,但並沒有特別必要。只要一個人窩在家裡寫文章就行了。雖然很抱歉(或許本來人家根本就沒有這樣指望過我),但我腦子裡根本沒有閃過要指導後進的念頭。我們本來天生個性就不同,加上這種職務上的不同所帶來的類似精神上的差異,應該也不少。但我們的根本部分——最底部堅硬岩盤的基礎部分——我覺得和-圖-書與其不同點,不如相似點來得更多。
從事創作的人,基本上不得不自我意識很強,這種說法好像很傲慢,但不管喜不喜歡,這卻是不爭的事實。如果總是在意周圍的眼光,希望不要引起風波,希望不要刺|激別人的神經,經常要邊顧慮怎麼才好地過日子的話,無論置身任何領域,那個人應該都無法從事創造性的工作。要從零開始建立起東西,是需要獨自深入專注的,而這種獨自深入的「個人性專注」,很多情況是和與他人的協調無關的,說白一點就像被鬼神附身的情況下前進一般。
只是,我雖然從以前就非常喜歡聽音樂,卻沒有受過正式的音樂教育。可說完全是個門外漢。幾乎沒有任何專門知識之類的。所以或許有時做出會錯意的事、說出失禮的話,不過音樂大師完全不介意這些,對我所提出來的話題,一一認眞思考,詳細說明。這種地方真值得慶幸。
不過我想您讀了就會知道,小澤先生所說的話中,含有毫不造作地隨處閃現、 讓我們赫然心驚的逼人光芒。雖然語言本身是日常性的,極自然流露出來的文脈,但其中卻潛藏著利刃般,研磨過的靈魂片段。如果以音樂的用語來說,是不注意聽就會聽漏的、精緻的「內聲部」般的東西。在這層意義上,他是一位不容疏忽的受訪者。千萬別聽漏了他可能悄悄藏在某處的心聲,我這邊必須經常懷有這種緊張感。如果沒能捕捉住那微妙暗號的話,或許談話本身就會失去本來的意義了。
我衷心希望,小澤先生能繼續給予這個世界稍微長久一點、稍微多一點,「美好的音樂」。因為「美好的音樂」就像愛一樣,無論多麼多,都不嫌多。而且因為這個世界上有數不盡的人,正把那當燃料存起來,做為活下去的意欲來充電。
然而眼看著他那姿態,我可以歷歷深深感覺到一件事。那就是他非做這件事不可。就算醫師阻止他、健身房教練阻止他、朋友勸阻他、家人阻止他(當然大家或多或少都阻止過),他還是不能不做。因為對小澤先生來說,唯有音樂,才是他繼續人生旅程不可或缺的燃料。說得極端一點,如果不把鮮活的音樂定期注入他體內,他本來就無法繼續維持生命。靠自己的親手紡出音樂,把那活生生拍出脈搏,再把那送到人們面前說「你聽」,透過這樣的營為——可能唯有透過這樣的營為——他才能得到,啊,自己還活著的真正感覺。誰又能說「別做」呢?我也很想說:「小澤先生,現在請忍耐一下,慢慢休養,等體力充分復元之後,再開始演奏活動還不遲。您的心情我很了解,但諺語不是說,心急時,要繞遠路比走捷徑要安全而快速嗎?」這怎麼看都是正確的想法。但看到振作起體力猛然站上指揮台的小澤先生的姿態時,那種話實在說不出口。如果說出口,終究會變成謊言,我心中有這種感覺。簡單說,他是活在超越那種正常想法的世界的人。就像野生的狼只能和*圖*書活在廣大森林深處那樣。
「這麼說來,我到目前為止,從來沒有好好說過這種事情呢」這是讀過完成的原稿後,大師所吐露的第一句心聲。「不過,我的說法相當粗暴。讀的人能懂嗎?」
在人生的過程中,我遇到過各種人,有些情況也某種程度有來往,但在這三點方面,我從來沒有遇到過能讓我感覺「嗯,我可以了解」而自然產生共鳴的人。在這層意義上,小澤先生對我來說是珍貴的人。一想到這個世間也有這種人時,總算可以安心地鬆一口氣。
我也同樣地,清晨四點左右起床,一個人單獨專心工作。如果是冬天,周遭還一片漆黑。連黎明的預兆都還看不到。也聽不見鳥啼聲。在那樣的時刻,五小時或六小時,面對書桌一直寫文章。邊喝著熱咖啡,邊無心地敲著鍵盤。這樣的生活已經持續四分之一世紀以上了。在小澤先生專心讀著樂譜的同樣時間,我的情況是專心寫著文章。所做的事情完全不同。但我悄悄想像,那專注之深,大體上似乎相同。我經常想,如果沒有那樣的專注力,就沒有我這個人的生活。對我來說,如果我的人生中喪失了那樣的專注力的話,那已經不是我的人生了。關於這一點,我想小澤先生也會有同感。
首先第一點,我們任何一方,似乎都對工作感到無止境的純粹喜悦。音樂和文學雖然領域各自不同,但與其做別的任何事情,都不如埋頭在自己的工作中時感覺最幸福。而且能熱中於自己的工作這事實,比任何事帶給我們的滿足都更深。能從這工作帶來什麼結果,當然也重要,不過和那不同,能專心工作,能忘記時間全心投入那作業,這種事情本身是任何東西都無法取代的寶貴回報和獎賞。
小澤先生是一位正直的人,不會為了做樣子而說漂亮話。七十歲代過半了,還留下不少「初生赤子模樣」般的部分。對我的問題,幾乎大多都非常直爽地告訴我。如果大家讀了這本書,我想也都會理解這一點。不過不用說,他刻意不說的部分也很多。認為不該說的事,就完全不說。因為有不該說的隱情和原因。那是什麼樣的隱情、原因,有些我大概可以猜到,有些則無從知道。但不管怎麼樣,包含那「沒說出口」的事,我都能把他所說的(或不說的)事,以自然的同感來接受。
其實收在本書的採訪稿,目的並不在於深入尖銳地刻劃小澤征爾的人物像。這既不是報導文學,也不是人物論。以我來說只想以一個音樂愛好者,和小澤征爾這一位音樂家,盡可能直率、坦白地談出彼此對音樂的內心話。也想坦誠浮現彼此對音樂的獻身(雖然當然程度完全不同)般的情況。這是我寫本書原來的動機。而且私下悄悄想,這點某種程度還算成功吧。到現在我心裡還確實留下「和小澤先生一起邊聽音樂,邊相當愉快地共度過一段時光」的充實感。因此我覺得本書的書名應該是《和小澤征爾先生度過的午後幾段時光》(Aftern和_圖_書oons with Seiji Ozawa)。
我已經前前後後將近半世紀,一直熱心聽著爵士樂了,不過也毫不遜色地同樣愛聽古典音樂。從高中時代就開始收集唱片,只要時間允許也頻繁地去聽音樂會。尤其住在歐洲時,名副其實像泡在古典音樂裡般地聽著。過去和現在交錯著聽爵士樂和古典音樂,對我的心靈和精神是非常有效的刺|激(或安慰)。如果要我只能聽其中一種的話,無論選哪一邊,我的人生都會變得相當寂寞。就像艾靈頓公爵說的那樣,世上只有「美好的音樂」和「沒那麼美好的音樂」兩種音樂,無論是爵士樂或古典音樂,這方面原理上完全相同。藉著聽「美好的音樂」所能得到的純粹喜悦,是超越音樂類別的。
二零一零年十二月在紐約卡內基廳,率領齋藤紀念管弦樂團舉行戲劇性的復出音樂會。我很遺憾無法與會,但聽錄音就知道真的很棒,是一場傾注全力的演奏。但因此所帶來的肉體消耗,在一旁看著也感覺相當嚴重。後來經過大約半年的靜養,二零一一年六月又在瑞士雷曼湖畔每年舉行的「小澤征爾瑞士國際音樂學習營」,以主辦人身分參加,熱心指導年輕音樂家,並率領該學生交響樂團在日內瓦和巴黎兩地所舉辦的音樂會中再度站上指揮台。這音樂會也大為成功,但我在身旁就近從頭到尾觀摩之間(在那十幾天裡,我和小澤先生一起行動),被他那鞠躬盡瘁的奮鬥模樣真心打動,並不得不擔心「做這樣的事情,身體能受得了嗎?」在那裡所產生的音樂實在美妙,而且令人感動,但讓這種事成為可能的,是小澤先生擠出自己體內最後一點力氣所累積的能量。
確實小澤先生有他所謂的「小澤語法」,那要轉換成日語文章並不簡單。他以大動作的手勢和身體擺動,把很多思想以歌的形式表現出來。而那心情超越了「語言的牆壁」——透過幾許「粗暴」——歷歷直率地傳達過來。
但二零零九年十二月他發現自己得了食道癌,接受了切除手術——相當大的手術——之後,當然音樂活動就大幅受限了。療養和耐心的復健,代替音樂成為小澤先生的生活中心。不知道是否因為這樣,我們每次碰面,就會開始稍微談一點音樂的事。當然他的身體狀況還不能算萬全,但一談到音樂的話題時,小澤先生臉上的表情好像就會忽然生動起來。或許和過去的情況相反,就算以我這樣的外行人為對象,能以某種形式和音樂有交集,正好可以轉換氣氛。而且或許正因為我是不同領域的人所以更能放輕鬆,多少有一點這種地方。
我想說的是,我和小澤先生,那妥協點的具體設定方式當然相當不同,不過我想我們所朝的方向則大致相同。雖然優先順位的決定方式各自不同,但要讓什麼優先的選擇方式則可能相當類似。所以,以我來說,就能以超過共鳴以上的心情來聽取小澤先生的談話了。
因此,在開始做這探訪之前,從來沒有和小澤https://m.hetubook.com.com先生深入談過音樂。原因之一或許可以說,音樂大師每天實在太忙了。可能日常生活經常都完全泡在音樂裡了,所以即使能見到面,他多半也是一手拿著酒杯,邊聊音樂以外的事。就算談到音樂,大多也會在途中打住。總之他是個集中精神在眼前的課題,全力徹底專注的那種人,因此一旦離開工作時,就有必要放鬆下來吧。所以我也有所顧慮,幾乎從來不主動提起音樂的話題。
我準備了錄音機把對話錄下來,自己把錄音轉成文字,整理成原稿的形式,請他過目,幫我補充。
在這層意義上,這既不是一般意義上的採訪,也不像所謂「名人間」的對談。在這裡我所追求的——或者說,從中途開始明確追求的——是自然的心聲般的東西。我從其中努力聽取的,當然是小澤先生方面的心聲。因為形式上我是採訪者,小澤先生是受訪者。但同時我從中聽到的,往往也是我自己內在的心聲。那聲響有時候,是我一向就一直自覺「這確實是我自己的東西」,有時則驚訝地發現「咦,我心裡有過這種響法嗎?」換句話說,我透過這些對話,一面發現小澤先生這樣的人,同時,在一種共振性中,也可能一點一滴地發現自己的姿態。這不用說,是非常有深趣的作業。
當然我們也有很多不同的地方。例如我就沒辦法像小澤先生那樣,自然地親近人。當然我也某種程度對世間擁有好奇心,但很不容易表現出來。小澤先生身為一個交響樂團的指揮,當然日常就必須接觸很多人,進行共同作業。不管擁有多大的才能,如果總是板著臉難以取悦的話,人家也很難親近你。這個圈子,人際關係擁有重要意義。需要同心協力的音樂夥伴,需要社交性、營業性的行動。也必須重視聽眾。而且身為一位音樂家,還需要花一點心思栽培指導後進。
雖然如此,如果說「因為我是藝術家」,而放任地我行我素時,可能又很難在正常社會活下去,結果所帶來的各種麻煩紛爭,可能反而妨礙從事創作不可或缺的「個人性專注」。如果是十九世紀末的話還好,但置身二十一世紀的今天,要把自我露出卻相當不簡單。因此以創作為職業的人,就不得不在自己和包圍自己的環境之間找到某種類似現實性的妥協點。
所以在小澤先生談到「讀樂譜」這個行爲時,我幾乎可以把那意思以我自己的事般,具體而鮮明地理解。其他還有好幾件和這類似的事。
我從二零一零年十一月開始到翌年七月,在各種地方(從東京到火奴魯魯到瑞士)抓住機會,做了收在這裡的一連串採訪,那對小澤先生的人生來說是重大的關鍵時期。小澤先生基本上正在努力療養中。接受了幾次輔助性手術,為了恢復因食道癌手術所喪失的體力,經常到健身房認眞做復健。那正好也是我常去的同一家健身房,因此看到幾次小澤先生正在游泳池中踏實地努力運動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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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那個歸那個,我和小澤先生共度的時間,基本上是非常愉快的一段時光,我迫切希望能透過本書和各位讀者分享那喜悦。而且我想對賜給我這樣一段時光的小澤先生,重新表達深深的感謝。雖然有各種現實上的困難,這樣的採訪還能長期而定期地持續,「這麼說來,到目前為止,我還從來沒有好好談過這種事。」音樂大師的這感想,對我來說成為比什麼都貴重的報酬。
試舉一個例子來看。例如深入讀樂譜這件事,具體上是一件什麼樣的事?對沒有認真讀過樂譜的我來說,詳細的地方並不太瞭解。但在聽著小澤先生說話之間,注意傾聽他的口氣語調,看他的表情動作時,就能清楚理解,那對小澤先生來說是擁有多麼重要意義的行為。如果沒有經過仔細深讀樂譜這個過程,對他來說的音樂是不能成立的。那是無論如何,都必須徹底追究到完全理解信服為止的事。那是一直凝神注視著印刷在二次元紙上的複雜記號的累積,從其中立體地喚醒、再紡織出屬於自己的音樂。那對他的音樂生活是最基本的事情。所以每天清晨早早起床,就在一個人獨處的地方,專心深讀樂譜幾個小時。解讀那麻煩的,暗號般,從過去傳來的訊息。
我提到這點時,「好啊,我現在正好有空,就來說吧。」他很爽快地一口答應下來。小澤先生得了癌症,對音樂界和我(當然還有他本人)都是非常痛心的事,但能像這樣多出坐下來慢慢談音樂的時間,或許是因此帶來的少數「好的方面」之一吧。就像英語諺語中所說的那樣,無論多麼黑暗的烏雲背後一定都會有陽光。
我和小澤征爾先生見面談話,算是最近的事。因為我曾經住過波士頓,從以前就以一個音樂愛好者的身分經常去聽音樂會,但和他本人並沒有私交。後來很巧認識了他的女兒征良小姐,因為這層關係才開始有時會和身為父親的征爾先生見面、 交談。換句話說,剛開始是和工作完全無關的輕鬆來往。
我雖然是個門外漢(或許應該說正因為是門外漢),在聽音樂的時候,會無心地側耳傾聽,只是很自然地聽取那音樂的美好部分,想聽進體內去。如果有美好部分會湧出幸福感,如果有不太美好的部分會覺得有點遺憾。如果還有餘裕,我也會去思考,美好是好在哪裡,不太美好又是怎麼回事。然而對我來說,音樂除了這個以外的要素,並沒有多重要的意義。所謂音樂,我想基本上就是應該讓人有幸福的感覺。其中真的擁有讓人感到幸福的各種方法和程序,那複雜性極單純地吸引我的心。
有一次小澤先生來我家,邊聽音樂邊閒聊時,談到顧爾德和伯恩斯坦在紐約演奏布拉姆斯第一號鋼琴協奏曲時的回憶,那件事相當有趣。「那麼有趣的話題就這麼消失掉未免太可惜了。應該有誰錄音起來,寫成文章留下來。」我想。而且把那寫出來留下來的誰,我腦子裡浮現的人,除了自己以外沒有別人——雖然好像有點厚臉皮,不過也很順理成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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