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閱讀

和小澤征爾先生談音樂

作者:小澤征爾 村上春樹
和小澤征爾先生談音樂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0%
第三次 一九六零年代發生的事 總譜仔細讀到滾瓜爛熟

第三次 一九六零年代發生的事

總譜仔細讀到滾瓜爛熟

小澤:「早晨。清晨。必須集中精神才行,因為不能含有一滴酒精。」
村上:「就是說讀總譜時以為懂了,其實並不懂是嗎?」
村上:「實際發出聲音看看,才知道?」
村上:「是貝爾格(Alban Berg)作曲的。」
小澤:「這個嘛。如果是很難的總譜,這種地方可以說很多。不過,嗯,這就像職業上的內幕般,樂譜上只有五條線喏。而且上頭記載的音符本身,並沒有任何困難的地方。文字只是一般的片假名、平假名。然而如果重疊起來,就越來越難了。就算片假名、平假名、簡單的漢字都會讀,但那組合成複雜的文章時,就變成無法輕易理解了。為了理解寫的是什麼,必須具備相當的知識。是一樣的事情。那『知識』的部分,在音樂的情況,怎麼特別多?比起文章來,音樂所用的記號很簡單,但不懂的時候真的就是不懂。」
小澤:「貝爾格所寫的音樂,如果照指示的速度進行的話,我的耳朵會跟不上那時間。不,不是耳朵。是理解力。理解力跟不上。那個,寫的譜面完全照樣沒變。而且管弦樂也照著譜面吹彈演奏。然而還是有幾個自己無法理解的部分。 雖然不是很多,但有幾個。因為這種事對我來說還是和圖書第一次,因此我急忙重新下功夫讀樂譜,有這種事。碰巧有幾個月時間可以重新學習,這對我來說真是幸運。」
村上:「感覺一直在被進度逼著。」
小澤:「是啊。其實,如果一連串的音樂會結束後,能空出兩星期左右做為練習期間,然後再排下次的演出期間……能這樣的話是最好了,但實在很難,沒有那樣寬裕的時間。」
村上:「像這種和聲協調的流動般的事情,如果沒有試著在管弦樂團實際發出聲音看看是不會知道的,有這種情況吧?」
村上:「我不知道所謂總譜到底是什麼樣的東西,不過我在做翻譯,每天讀英語的書,把那轉換成日語,有時會碰到完全無法理解的部分。怎麼想,都想不通是什麼意思。於是,就抱臂沉思幾個鐘頭,一直盯著那幾行字。這樣,有時候總算懂了,有時候還是不懂。於是暫時跳過那裡,往前進,一邊前進有時會回頭,再來想那個部分。不過這樣做三天左右之後,好像就會開始懂喔。心想,哦,原來如此,是這個意思啊。意思自然浮上紙面來。我想,這種『一直盯著』的時間,猛一看像是沒用的,但我覺得卻學到非常多。說起來,讀總譜是不是也有這種地方?我忽然和*圖*書這樣想。」
小澤:「讀總譜,上面寫的事情在自己的鋼琴上發出聲音時,以為明白了。然而在樂團發出聲音看看,卻有很多地方讓人覺得,咦?換句話說,在指揮時,聲音在時間中一直在動下去不是嗎?一旦開始動起來,連自己都搞不清楚什麼是什麼了。」
村上:「沒錯。」
小澤:「那麼,你大概做幾小時?」
小澤:「最討厭的是,沒辦法順利進入腦子裡的時候吧。像身體累的時候,理解力和注意力都變差的時候。這可能也是在透露內幕,不過也就是說,今晚要演奏的音樂,和當天早晨練的音樂往往不同喔。在波士頓的時候,四星期之間有四種演出節目,第一天演出結束之後,接下來就要開始練習下一檔的節目了。那種事情,現在想起來,都覺得是最辛苦的。」
小澤:「我保持不了五小時。就算四點起床,到了八點,就會想吃早餐了(笑)。在波士頓的時候,大概從十點半左右開始練習,所以九點就不得不吃早餐。」
小澤:「說有趣嗎……大概有趣吧。順利的時候很有趣,那個。只是不順利的時候,就很煩了。」
村上:「擔任波士頓交響樂團的音樂總監的話,一定有很多不得不做的雜務,和行政工作吧和圖書?」
小澤:「對。我第一次指揮那個時,讀了總譜,嗯,我想大概都懂了。然後開始練習。在新日本愛樂交響樂團。那時候,我在公演前不太有時間,在正式公演的三、四個月前請他們讓我做特別的練習。在日本停留期間,就算兩、三天也好,我想提前練習好。然後回美國——我想是波士頓吧。幾個月後再回日本,在那裡重新正式練習。幸虧這樣做。有那三、四個月的寬裕時間我撿回一條命。怎麼說呢?管弦樂團開始練習之後,不懂的地方就一一浮現出來了。變成有一大堆不懂的地方。」
村上:「所謂不順利,具體上是指什麼樣的情況?」
小澤:「是啊,因為也沒有其他事可做。家裡沒有鋼琴,所以我一直留在樂團,用那裡的鋼琴發出聲音做功課。這麼說來,到不久以前,我住在維也納的時候也一樣。住的地方沒有鋼琴,就到附近歌劇院我的房間去,彈鋼琴到深夜。因為我的辦公室有很好的演奏型鋼琴。於是,啊,這跟在紐約時一樣嘛,好像感慨很深啊。因爲卡內基廳的指揮者房間擺有鋼琴,所以到那裡去,自己隨意一直練習。那時候還很悠哉,幾乎沒有警衛,所以自由地這樣做。」
村上:「從那時候開始就喜歡讀總譜https://www.hetubook.com.com,或者說,每天都熱心地讀總譜嗎?」
村上:「是的。」
小澤:「是啊。像,剛才的布拉姆斯,或到理查.史特勞斯為止的話,只要看到樂譜,大概就知道會出現什麼樣的和聲。憑經驗。只是,有些情況,像查爾斯.艾伍士(Charles Ives),如果不實際發出聲音看看是不會知道到底是什麼樣。因為他作曲的音樂本來就故意要破壞那種東西的。也有就算用鋼琴(樂團的)發出聲音,十根手指都不夠用的情況。那如果不實際聽看看是不會知道的。不過,那種音樂如果習慣了,也大概會知道訣竅,知道為了能用十根手指來彈,和聲中可以省略哪個音。不過反過來說,也會知道哪個音是不能省的。」
村上:「幾乎大多的情況,言語的說明減到最低限度,剩下的都純粹以記號來指示吧。」
村上:「拿來比較不太合適,不過我也經常在清晨工作。因為最能集中精神。寫長篇小說時,我一定四點起床。趁著周遭還黑漆漆的,製造可以埋頭工作的態勢。」
小澤:「你是說一天之中嗎?」
小澤:「沒錯。後來才知道以為懂的地方,其實並沒有懂。」
村上:「樂譜,讀起來有趣嗎?」
村上:「您是在什麼時候做細讀總譜m•hetubook•com.com這件事的?」
小澤:「那時候,打擊相當大,急忙重新開始從頭讀總譜。結果,很多地方才弄懂。我讀了樂譜,弄懂音樂上的語彙是什麼。知道那音樂要述說什麼。也了解節奏上的事。最難懂的是和聲的協調。腦子裡很清楚和聲。只是,那隨著時間開始繼續推動之後,會忽然迷糊掉。音樂說起來就是時間的藝術,不是嗎?」
小澤:「是啊,因為首先就沒有文章性的說明。我剛開始最辛苦的,就是有一齣叫《伍采克》(Wozzeck)的對嗎?」
村上:「嗯。」
村上:「五小時左右。」
小澤:「這種事當然很多。一星期至少要開兩次會,如果是複雜的會總是拖得很長。開會也有快樂的事,最快樂的是節目的製作。第二快樂的,是討論要選誰來擔任客座指揮、客座獨奏者的會。相反的最討厭的會,是關於樂團團員的待遇協商。誰的薪水該如何,誰的地位該提升,誰的地位該降低,這些必須商量後才決定。還有,波士頓管弦樂團並沒有退休制度。所以對上了年紀、能力降低的團員,必須由我來對比自己年紀大的人勸說:『差不多可以退休了吧。』這是最難過的事。因為我在的時候,有兩、三個這種對象。其中有我個人感情很好的朋友時,真的很難過。」
  • 字號
    A+
    A-
  • 間距
     
     
     
  • 模式
    白天
    夜間
    護眼
  • 背景
     
     
     
     
     
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