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愛因斯坦的理論成為政治武器與靶的
⒌關於愛因斯坦理論的宗教爭論
後來,列那提出了一個折衷的解答。納粹掌權之後,他從一個新的觀點來攻擊愛因斯坦。先前他攻擊愛因斯坦是因為愛因斯坦放棄了機械的物理觀,現在他則指控愛因斯坦是個唯物論者,才會無法認清非物質的以太。事實上,在光學及一些其他現象上,愛因斯坦並沒有引進任何唯物的基礎;相反地,列那在這方面卻由唯物觀上提出了不少的機械觀念。
在另一方面,納粹的哲學家們卻說愛因斯坦的理論只有在唯物主義的土壤裡摻著馬克斯學說中才會開花結果。然而,馬克斯主義的權威詮釋者卻不採取這種看法。由此我們可知:一個物理理論之為「唯心」或「唯物」,端賴詮釋者的哲學觀點而定。
「採取了相對論的觀點,就意味著主觀因素和知識本身是分不開的,必須肯定地加入物理科學中。……因此,科學的問題就是在自然的客觀系統中為心靈尋找一個位置,哲學問題則是在批准自然的頑固客觀本質……現在如果我們考慮事實——如相對論中所要求的,我們不把觀察者與他觀察的對象分開,也不把心靈與物質分離,因此也就阻止了其中一方凌駕於另一方之上了。」
如果相對論不是由愛因斯坦,而是由别人所提出的話,很可能國社黨不會如此地反對它,相對論也只會像其他哲學一樣是圈子裡不變的論題。愛因斯坦的猶太血統及他政治上的和平主義態度,使得他的理論不可避免地飽受責難。
有許多反對愛因斯坦的人都想利用政治力量來打擊他,因此約旦的看法很令他們生氣,例如雨果.丁格勒(Hugo Tingler)早在國社黨未得勢之前就圖煽動反對愛因斯坦未果,因此,他憤慨地評論約旦的書說:「把這種毀滅性的愛因斯坦哲學,高懸在德國與義大利的國家主義運動的旗幟上,似乎太過分了。」
「愛因斯坦的學說,只有在一個社會裡的每一個人都經唯物思想教育訓練時,才能得到普遍的欣賞。因此,除了馬克斯主義流行的地方外,絕不可能流傳,這才是科學的表示。這就像近年在造形藝術裡的立體派,及音樂中的無韻派一樣。」
「過去圍繞相對論的唯心主義氣氛現在仍然還在。因此,資產階級的知識份子會欣然接受它是根本不足為奇的。學者們由於無法免除資產階級社會的影響,而使得相對論理論實質上滿足的只是一種宗教及形上學的情感。」
不久之後,「唯物論」與「機械物理學」的混淆被「蘇維埃哲學院」宣稱為反動理論,是與近代科學相違背的。「唯物論」並不是說一切自然現象都可以歸結成為牛頓運動定律下的運動。這種「機械主義的唯物論」事實上早就被馬克斯及恩格斯所排斥了。但當有些物理學家用它來做為攻擊愛因斯坦的武器時——例如德國的列那——遂使得它又死灰復燃了。在馬克斯、恩格斯及列寧的辯證唯物論中,「唯物論」的意義指科學只和客觀的事實相關而獨立於人類感官之外。這些客觀事實並不一定須要是運動的質點。
蘇聯政府出版了一套大蘇維埃百科全書,那是用蘇維埃政府的教條觀作為出發點,所寫的有關當代的一切知識。在論到愛因斯坦的一章裡是這樣下註語的:「愛因斯坦是當代最偉大的物理學家。」在蘇聯哲學家的觀點下,愛因斯坦因為受他成長的經濟環境之影響,因此無法由他的理論導出正確的哲學結論。對於愛因斯坦的哲學觀點,百科全書裡這麼寫:「愛因斯坦的哲學觀點是自相矛盾的,唯物論與辯證法的元素和馬赫的觀點相互交織,不斷地在愛因斯坦的作品裡出現。」
一九三八年。「日常科學報」創刊,這份報紙是專為宣傳國社黨的科學觀念而辦的。有一篇文章——「物理與數學中的種族成分」:
⒈科學理論與政治意識
在這個時期,我們可以由不同的領域裡得到比較。對於馬克斯主義者,愛因斯坦的理論是以馬克斯思想為基礎,這一點似乎並不顯而易見。這一點容在後面再加以說明。
「亞利安科學家為了描述速度的變化而引進了『力』的觀念,這個觀念很顯然地是源於人類勞動及創造的經驗,這些經驗早已就是亞利安人生活的基本内涵。如此引發的世界觀,在細節上擁有視覺上的清晰感。因此,更在相關的心靈上引起了快樂的印象。所有這一切,當猶太人奪取了自然科學的支配權時,就全都改觀了。……就像在科學的許多領域中一樣,猶太人的態度如果不是摧毁或分解亞利安人的建設的話,就不成其為猶太人了。」
「猶太物理,可以非常恰當地由一個人來代表,這個人可能是最重要的代表人物,他就是純粹猶太血統的愛因斯坦。他的相對論改變並主https://m.hetubook•com•com宰了整個物理學;但是面對現實時,則毫無立足之處,它甚至連一點真實的傾向都沒有。相對於亞利安科學家對於真理的嚴肅態度,猶太人極度缺乏體會真理的能力。」
⒋蘇維埃哲學對愛因斯坦的態度
想要瞭解這些評論,我們先得知道辯證唯物論是蘇俄的官方哲學,而馬赫主義則是它的主要攻擊對象。
「整個自然科學的發展是亞利安科學家共同努力的結果,其中尤以德國人佔大多數,亨利.赫茲的時代約略和猶太自然科學的發展同時,他們利用物理學中當時對於『以太』的特殊情況轉移了亞利安物理的發展道路,猶太人有系統地佔據了學院中的地位,並且日漸增強其獨裁性質,企圖剝除亞利安物理的基礎,獨斷地壓制一切的自然思想。最後,他們用一種稱為『相對論』的幻想結構,代替了原有的一切基礎,同時也代表了一種典型的猶太禁忌——也就是『不得觸碰』。這個發展和第一次大戰以後猶太人在其他方面的發展約略相合。」
然而天主教哲學家,也並不完全同意愛因斯坦的理論是真正的唯物論。愛爾蘭的哲學家奧拉希利(O' Rahilly),對理論物理的瞭解極深,認為愛因斯坦的理論是基於「主觀唯心論」的,因此,他並不同意愛因斯坦的相對論。
有一次,我在火車上遇見一個日本政客,他剛參加貝魯特的華格納節回來,我問他對華格納的音樂有什麼感想,他答道:「就技巧上而言,可說是登峰造極了,但是比起日本音樂,它還缺少了靈魂。」,對於一個半生籠罩在日本音樂下的人來說,華格納的音樂當然會變成沒有生命的了。這和習於牛頓力學觀念的人,對愛因斯坦理論所持的態度恰好相同。
早在一九二七年,納粹掌權之前,約瑟夫.高柏(Joseph Goebbels)就已證實了德國的唯心哲學語言,可以拿來為他們的黨服務。最重要的是,他提出了對康德「事物本體」(thing-in-itself)此一名詞的一種詮釋。這個名詞是德國唯心主義的代表,高柏說:「民族是人類的組成元素,人類不是一個事物本體,個人也不是事物本體,只有民族才是事物本體……。」
「記得在我兒童時代,達爾文的天演論,曾引起了天大的驚動,數年前,愛因斯坦的相對論也引起了廣大的熱潮,在此,我要告訴你們:因為這些理論主要是根基於唯物論,所以已經陳腐了,經不起時間的考驗了。」
「這種形式主義的法典式思考同樣也表現在猶太物理學裡。在相對論的理論裡,光速的恆等性質及自然現象的相對性原則被當成是箴言,任何情況之下都必須得到滿足。為了達到這個目的,就得須要一種廣泛的數學工具。像前面那個把『住所』帶著一塊旅行的例子一樣,所給的只是一種權宜的定義。在相對論裡的時空觀念,也全是憑空權宜定出的,完全出於臆想,是毫無生命的。」
「唯物主義者只把民族當成是一種工具,不肯承認它是一個獨立的客觀實體。就他們而言,民族只是人與人類間的過渡體,人類才是他們的終極目標。……因此,唯物主義者必然是個民主主義者。唯心主義者只把『人類』一詞看成是一個概念,只是一種想像,而非事實。」
以他及其後繼者所使用的語言為準,對愛因斯坦理論的詮釋通常可分成兩類:第一類是機械類同性的抛棄,不引用任何與日常生活「機械」一詞有關的任何字眼;例如由於快速運動而使長度縮短的現象。無法用任何機械機能來解釋,而採用一種邏輯經驗的表達模式:也就是說給予一個數學公式系統,而運作的意義只在於這些公式中的量可以由經驗中量得。第二類是使用「相對於某物」這個語言。這種表達模式可以對比於所謂「相對主義」的語言;例如,「倫理的相對主義」這是說人類行為的善惡只有相對於某一種族及歷史時代才有意義。
會引起這種曖昧性,是因為物理的內涵不須再對哲學的解說負責。事實上被解說的只是所使用的語言及其幻象。
我們研究一下列寧得勢以後的俄國,就可以發現:從沒有人想適當地校正政治對物理學的影響;如果有人嘗試這麼做,必然會遭到當局的阻撓。而且,對於理論的哲學詮釋工作,似乎變成了一樁政治事件。黨及其組織(例如莫斯科的共黨科學院)的干預幾乎成了例行公事。當然,物理理論與哲學理論之間的界限,通常並不是可以劃分得很清楚的。列寧就曾經說過:那些即使在化學、歷史、或物理學上最有貢獻的教授——「談到哲學問題的時候,我們絕不可輕信一句。」
「在啟蒙哲學的影響下,十九世紀是一和*圖*書個過分接觸物質表面,而以物質價值衡量一切的時代。因此,大部分科學家就無法抓得住『以太』這個觀念。這個觀念的本質是尊從非物質的自然律的。只有少數像列那那樣有廣大心靈與智慧的人,才能跨躍這一步。其他人則多落入猶太人的窠臼,只憑直觀去捕捉現象。」
他用「毀滅性」這個字眼,正好說中了另外一個使用相對論語言的「相對」這一詞的人,他把愛因斯坦的理論與啟蒙時期英國的大衛.休謨的哲學相連。照普通的說法這種哲學只是唯物論的一支,乃是國社黨必須反對的。
演說者把他的論點總結如下:「相對論作為一種自然的理論而公式化,完全只是全盤物質心靈與精神外貌的表現。」
前面提過(八章六節)坎特伯里大主教如何不畏艱難地想學相對論,愛因斯坦又如何再三保證他的理論和宗教絲毫無關。但是,即使像亞瑟.愛丁頓爵士這樣的人——傑出的天文學者,也是愛因斯坦理論的最先了解者之一,而且對「科學哲學」也有很大的貢獻——卻並不同意愛因斯坦的說法。一九三九年,他出版了一本書叫做「物理科學的哲學」,他說愛因斯坦對坎特伯里大主教的回答是不够正確的。
事實上,光速恆定的原理,與其他物理理論的基本假說與經驗事實的距離是相同的。錯誤的假說及不完整的表達,才使得許多人誤信相對論的理論與實驗間的距離,比舊理論要大。
但是,大部分的純粹哲學發言人,把愛因斯坦哲學歸類成唯物論,因此便和馬克斯扯在一起。一九三六年,在一個由國社黨學生學會的自然科學職業團體所舉辦的野營會上,有一篇這樣的演說:
為了正確地明瞭蘇維埃對相對論的態度,我們有必要分成兩個時期。在最初幾年裡,官方哲學家流行著一種看法:認為相對論違反了唯物論,因為它不把光的現象看成是物質運動而生的現象,這個觀點主要是由莫斯科物理學家A.K.提摩雅西夫(Timiryasey)所倡導,他們對一切物理學家的判斷全以牛頓力學為根基。
我們已經看到愛因斯坦的理論如何被含混不清地比附於「唯心論」、「唯物論」等名詞上,以完成政治上的目的。令我們驚奇的是,它竟然也被用來做為宗教鬥爭的工具。
「沒有一個物理理論會比愛因斯坦的相對論更荒誕不經了,各種形式的神秘主義者、唯心論者緊抓住相對論的結論,把全副力量用在反駁唯物論上面,而或多或少地證實了時空的哲學相對論。接著來的是空間曲度與有限性的廣義相對論。」
對於愛因斯坦相對論以唯心論的出發點加以詮譯,來喻揚法西斯哲學,早已是不爭的事實。在一九二八年廣義相對論理論問世後不久,馬西摩夫又宣稱這個理論是戰後神秘主義傾向極重時期的產物。他描述戰後的德國如下:
法西斯主義者總喜歡說共產主義哲學是唯物的,而其他則是反唯物或唯心的。因此,愛因斯坦的理論如果被解釋成反唯物的,擁唯心的,那麼它就會淪為法西斯的工具。
「當波耳、薛丁格與海森堡之流的物理學家,在通俗作品中表達他們的哲學思想時,意識或下意識地,他們總是受著生活環境的支配。因此,海森堡的理論就是一種唯物理論,也就是說它是目前對現實最近似的描述;同樣,列寧也並不批判馬赫的科學研究,他只批判馬赫的哲學。」
最近,在蘇聯,純粹哲學由科學中分出來的危險性,日漸被認清,科學家與哲學家合作,做為進步思想唯一基礎的要求也日益加強。科學家與哲學家之間的討論,消除了許多誤會,一九四二年,經過了「蘇聯哲學二十五年」之後,蘇維埃首席哲學家密丁(Mitin),在蘇維埃成立二十五週年時,對蘇維埃科學院發表一篇演講,演講中,他祝賀二十五年來,哲學的重要成就之一是終止對愛因斯坦的攻擊,而建立一支相當的唯物論。他說:
「經過我們物理學家及哲學家的努力結果……現在也許可以說:我們對這個理論的哲學結論已能完全肯定地建立了。相對論並未否認時空、物質與運動乃是客觀地存在於吾人感覺意識之外的。……相對論建立的只是相對運動中的觀察者對時空的量度結果。」
為了判斷這一段話,我們必須先了解「以太」這個觀念,不過是為了要用『機械』的類似方法來解釋一些自然現象,才被引入物理學中的。愛因斯坦是第一個認清不可能用機械方法來解釋光學現象的人,因此抛棄了以太。對於一個認清了機械自然觀之不可靠性的人而言,這種行為是相對合理的。支持國社黨的科學家不肯邁出這一步,他們死守著機械的自然觀念,因為這種自然觀念和他們那種詭辯的自然哲學至少仍聲氣相投。但是因為和_圖_書他們的立場同時還得反對唯物論,這更使他們的腳步不穩了。他們引進了「以太」這種非物質的東西,但是以太的性質中卻沒有一個是合乎他們引進以太的理由的。
⒉擁法西斯派的詮釋
⒊攻擊愛因斯坦的理論為猶太精神的表現
「有一種即在新的科學理論裡也是常見的趨勢:每個哲學家都套用他自己的形上學體系來解說愛因斯坦的理論,並且認為透過它,以前他所把持的那種見解便更向前推進了一大步。」
因此,愛因斯坦的理論可以用來擁護唯物論,也可以用來反對唯物論了。而「唯物主義」、「唯心主義」、「相對主義」這些名詞常常都被政治思想的口號所利用。由此可知:愛因斯坦的理論必然會變成政治鬥爭的武器。
在攻擊愛因斯坦的理論是純思考的那些人中,最頑固的莫過於列那了。在「德國物理」這本書中,他尖刻地說:
把愛因斯坦的「長度」、「時續」(Temporal duration)等觀念說成是無生命的論證,只有下面這一個:在每一個科學發展的階段上,觀念只是用適於該特殊階段的定義來引入,也就是說它們只要在實用上足以表達知識即可。如果這種科學階段延續了相當長的時間,這些觀念也就會變成人類日常生活用語的一部分;它們變成充滿了情感及生命的一種語言。任何新引進的定義因此就變成沒有生命的觀念了。
奧國的恩斯特.馬赫與德國的格斯塔夫.契可霍夫是最早建立一種力學系統,而不把「力」這一觀念包含在運動定律中的物理學家。「力」只被做為一種輔助觀念,用來縮短表達的方式。既然國社黨把一切他們不喜歡的東西都說成是猶太式的,自然這些把「力」的觀念除掉了的作品也被冠上了「猶太」的頭銜,即使毫無疑問地它是淵源於純粹的德國物理學家也無法倖免。電磁波的發現人海因里希.赫茲,在他的「力學」一書中,繼馬赫及契可霍夫之後,尋找出一種方法把「力」的觀念由運動的基本定律中除去。國社黨的黨徒們,於是又把赫茲的這種努力歸之他的猶太血統。有一個人這麼寫著:「如果我們回憶一下猶太物理學家愛因斯坦也曾經把『力』的觀念由物理學中除去,在這點上,就該提出一個問題:是否種族關係不存在於這兒?」在愛因斯坦的萬有引力場理論裡,「力」不是一個基本觀念,物體的運動是沿著一條距離最短的路徑。
另外一個反對愛因斯坦的理由,是起於國社黨對於「力」這一詞的偏愛,他們認為「力」由物理學中消失乃是一大不幸。對於這個名詞的爭執,可以很明顯地由物理學與政治的關係中看得出來。
反過來說,只要進一步探討一下其他那些劃時代的理論,如哥白尼系統、牛頓力學系統、能量定律等等,就會發現由物理學家或數學家提出來的某些討論也都是多餘甚至是愚蠢的。
接下來,我要提一些想把愛因斯坦理論與宗教硬拉上關係的努力。再度由哲學的觀點出發,提出的仍是老問題:「愛因斯坦的理論是唯物的亦或是唯心的?」
這編輯簡單扼要的論點不久就被英國哲學家維頓.卡耳(Wildon Carr)在一本哲學家及神學家寫的書中光大了。他說:
官方對於物理學、哲學及政治之間相互關係的觀點,我們可由俄國首席物理學家周佛(A.F. Joffe)發表的一篇演說中看得出來。該篇演說發表在一九三四年的共黨哲學院的紀念會上,此會是為了紀念列寧發表他的主要哲學著作「唯物主義與經驗批判主義」二十五週年紀念而開的,著作中包含了列寧對於近代物理誤解的主要觀點以及對馬赫主義的攻擊,周佛在演說中這樣說道:
「猶太人對於自然科學發展的影響,主要是基於他們對實驗與理論的基本關係態度的不同。他們強調理論的重要,而不管人類思想與感覺的形式,也沒有任何嚴格的方法學推理,就冒然地建立起理論。愛因斯坦的理論正是猶太式獨斷理論的最佳例證。它的理論以一個信條為主,就是光速的恆定性。在真空中的光速假設為常速,不管光源或觀測者的運動情況如何。就經驗說這是一個錯誤的假設。」
數年前,波士頓紅衣主教奧康諾,曾對天主教學生發表如下演講:
「唯心主義者愛因斯坦,把絕對的價值賦予心靈創造,把經驗世界和內在世界放在同一個立足點上。而列那則正好把持完全相反的觀點。站在普通常識的觀點上,列那是較近於經驗的物質世界,以企圖保存世界的力學觀,由純粹唯物論的立足點出發,列那清楚地認識了因相對論而引起的一切矛盾。」
「某種哲學會推動一個國家。每一塊土地都迴響者軍隊的步伐聲,軍隊背後是獨裁者https://www.hetubook.com.com與議會,在他們背後則是政治教條——共產主義、國家社會主義、法西斯主義、民主主義等等,而在教條的背後則是哲學家馬克斯、恩格斯、黑格爾、尼采、索勒耳、密勒等等。」
把機械的類同性抛棄以後,幾乎所有當代的反唯物主義及反機械主義的思想都喜歡和愛因斯坦的理論拉上關係。第二類的表達模式則使得他和那些稱為倫理的懷疑論者相去不遠,這些人通常都隸屬於唯物哲學理論。
多瑪斯派哲學通常被認為是當代經院神學的科學基礎,它反對唯物論也反對唯心論。因此以煩瑣哲學為基礎的天主教,就遭到兩方面的夾攻了;但是如果不考慮宗教煩瑣哲學基礎的話,而只訴諸於個人的感覺,那麼,任何一個信教的人都可以把任何一種為唯心論張目的理論拿來做支持他的信心。愛因斯坦訪問倫敦時,保守的倫敦時報在一篇社論裡勝利地宣稱:「事實上觀察科學(Observational Science)又把我們帶回到最純粹的主觀唯心論上了。」
哲學系統為了一個真正的基礎,總喜歡引證最新的科學理論。但是哲學本身因此所得到的助益並不顯著。一個科學理論可以用來支持兩個不同的政治教條。羅素給這種曖昧性下了一個很好的按語:
「在我們這個時代裡,許多國家的資產階級早已放棄了罩著面紗式的資本主義式獨裁,而改以斧棒式的資本主義獨裁了。資本主義國家因這種過渡形態而產生了一種對於科學的迫害,使得許多科學家加入了反動陣營。這種改變,表現在許多科學家公開承認唯心論及形上學上。在過去十年到十五年間,資本主義國家中,自然科學的每一部門都出現了一種反潮流,反對達爾文進化論,反康德——拉普拉斯的物理理論差不多已蔚為時尚。」
納粹物理學家列那,也反對愛因斯坦的相對論,因為它沒有提出一個對光學現象的力學模型。一九二二年,列那的書才出版不久,就被譯成俄文,提摩雅西夫並寫了一篇序言。同年,馬西摩夫又寫了一篇對這本書的評論,刋登在蘇維埃的首要哲學雜誌「馬克斯主義旌旗」上,他說:
至於有關「以太」這個觀念,百科全書中有如下的說法:
早期的蘇維埃哲學家,對於愛因斯坦及馬赫的攻擊有許多地方是與國社黨人相合的。愛因斯坦的理論只「描述」自然,並不「解釋」自然,他的理論排斥一切非感官經驗得到的事物,因此遂導致普遍的懷疑論,摧毀了一切對於自然現象的主觀認知。我們看看對於以上這幾點的批評就可以知道。
把「力」的基本觀念除去,而被看成是一種猶太人思考的特性,在一篇文章裡我們可以找到確實的證據:
這種猶太人對理論的偏好被用來和亞利安德國人對具體行為的追求相比較。同樣的比擬也用在政治上:比如民主國家的永遠徘徊不定,和國社黨的堅毅、肯定。
蘇維埃哲學的第二個時期裡,在放棄機械的唯物論之後,一個著名的俄國物理學家巴比洛夫(Vavilov)指出,如果以馬克斯、恩格斯及列寧的意義來看,相對論的理論是和唯物論一致的。一九三九年,巴比洛夫在一篇文章裡這麼寫道:
一般國社黨人通常都認為猶太思想中有兩種特徵,首先,他們說猶太人比較喜歡純思考的活動而忽略自然的觀察;其次他們斷言猶太人沒有純粹的精神概念,只信任透過物質得來的感官經驗所發現的真理。很顯然的,要在一個物理學家身上找到這兩種性格中的一項,是輕而易舉的。
此處所謂的反駁唯物論是指牛頓力學及光的以太理論必須加以修正而言。接著,馬西摩夫把科學家表現的唯心主義傾向,完全歸諸於政治因素。他說:
「如果時間成為第四次元的觀點成立的話,那麼我們這種有限生命與其他生命之間的差異就不是時間上,也不是生命性質上的不同了。其差異就只在於我們的觀點——我們去看它整體的能力。當我們侷限在三次元的瞭解上,它是有限的生命,如果由四次元來瞭解的話,它就是永恆的生命了。」
這個作者把「猶太物理」與另一個納粹黨的心愛目標猶太法典(Talmud)相比:
「在物理學裡,我們發現以太和物質比較之下是完全錯誤的。物理學家只把『慣性』及『重力』當成是物質現象的標準,因此,本質上就傾向於排斥以太這個觀念。列寧在對於二十世紀初期自然科學危機的思考中,曾經分析過物質的物理與哲學觀念間的混淆。……以太和其他物質相同,是一種主觀的現實……對於以太及物質的反對論點是毫無意義的,必然導致不可知論及唯心論的爭辯,……相對論理論奠基於數學的描述,它放棄了解釋有關主觀自然物理現象的問題,對於以太這個問題,它所採取的是馬赫的和*圖*書觀點。」
科學理論到政治意識之間的轉換是哲學所促成的。為了用哲學的語言來表達科學的普遍化概念,於是「唯物論」、「唯心論」、「質」、「能」等術語就被引了進來。同樣的字眼也出現在哲學的教條中,引導人類的日常生活及政治活動。在這種方式下,科學就逐漸轉變成道德原則與政治哲學了。
接著密丁總結愛因斯坦的理論,用的字眼幾乎和愛因斯坦到達紐約時對記者們下的結論完全相同,他說:
如果強調愛因斯坦理論的反機械觀念這一面,那麼,當然可以用他的理論來做為反「唯物論」民主的武器了。在納粹德國,講授愛因斯坦理論的人,有時也會利用到這一種可能性。例如巴斯可.約旦(Pascual Jordan)在「二十世紀物理學」這本書中就建議國社黨應該採用愛因斯坦的相對論來打擊唯物哲學。約旦說根除唯物哲學是二十世紀新世界——尤其是德國與義大利——的統一面。新世界指的就是法西斯與國社黨。
依照這種說法,相對論的成就在宗教上即是替心靈在自然中找到一個地位,而在機械的物理學時代自然是完全物質而不具心靈的。
一九三八年,馬西摩夫(A. Maximov),蘇聯最有名的物理哲學家,他對上面提到的列寧著作做了以下的論述:
「沒有物質客觀存在的空間,脫離物質的抽象運動,那都是形上學的幻象,遲早會被物理學排斥的……愛因斯坦的歷史任務就是批評這些舊形上學的時空觀念。……在愛因斯坦的理論中,時空是物質不可分離的一種特性。這就是愛因斯坦廣義相對論的基礎。時空的唯心主義觀念被逐出思想領域……擺在我們眼前的是一個尚未完全形成的外型,一種對於時空觀念的辯證唯物論式的瞭解,這是辯證唯物論的又一次勝利!」
「我們對於相對論的態度應該如何提及呢?我們可以接受一切經驗的結果,以及由此邏輯地導出的結論……但是對相對論的唯心主義形式,我們特用一種辯證式的理論代之。這將有待無產階級意識教育下的年輕科學家們來完成了。」
羅馬教會的哲學家,早已把哥白尼的天文理論與伽利略對這個理論的哲學詮釋分得一清二楚。
關於這一點,有一個對科學、哲學、政治都十分熟悉的人——維斯康特.薩繆爾(Viscont Samuel),和愛因斯坦也有某些關係,他說:
「愛因斯坦理論中,表達的思想模式是眾所周知的,它也可以從猶太法典中見到。法典的目的是要用某些欺詐的方式去完成摩西五經及聖律中的許多箴言。他們先用些律法中的觀念加上適當的定義,然後再用純粹形式主義式的方法來描述,並應用它們。比如說:猶太人旅行的時候,常把盛食物的容器放在火車裡自己的座位下,形式上,這個容器就代表了他的住所。這樣,他就可以不違反律法的規定:在祭祀的時候不可以離開住所超過一哩遠。對於猶太人來說,這種形式上的滿足是很重要的。
「時空是無法由運動物體上分離的,必須相對於該運動來考慮,……代替了古老形上學的只具有幾何性質的時空觀念,我們有了一個新的時空理論:時空和物體與運動相聯不可分離。」
一九三七年,在一個省立教師與學生的集會上,他做了一次演講,他把這種猶太式的自然觀,和第一次世界大戰歸連在一起了,他說:
同一論者在一九三七年又說:
對一些真正了解(或至少認為他自己了解)愛因斯坦理論的物理學家或數學家來說,有些事真是讓他們大惑不解。一些並不十分了解愛因斯坦理論的人,會說他的理論是歐洲布爾什維克化的產物,或者說是歐洲的自由主義進化到法西斯主義的一個階段等等。無論是宗教上用來反對唯物主義的,或是用來反對一切傳統宗教所闡揚的有關宇宙觀念等等,物理學家根本無法從愛因斯坦的理論中找到這種論點。因為他相信唯有基於某些正確的計算,得到某種精密實驗的支持,理論才能成立。所以這些對愛因斯坦理論的曲解,對他們本身而言,都只是無知和瘋狂的結果。
讀者們如果回憶一下愛因斯坦的理論,很容易就可以看出來:這種說法完全是只顧字面解釋而已。有些作者用四次元的相對論表式,做為傳統宗教的論證,這種字面解釋就更明顯了。舉一個典型的例子——一所外國的英語神學院院長,一九三九年發表在「希伯評論」上的一篇文章:
這可以說完全只用了相對論的字眼,絲毫沒有牽涉到任何相對論的真正内容。然而愛因斯坦本人的宗教態度卻完全不受自己物理理論的影響,他的宗教信仰完全基於他對科學扮演腳色的判斷,以及他對生命的信心。愛因斯坦本人從來沒有對使用他的理論以做為進入神學之跳板的許多論爭表示過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