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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神而戰

作者:凱倫.阿姆斯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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緒論

緒論

樞軸時代的城市與帝國裡,住民們漸漸有了較寬廣的視野,而古老的地方性神祇,則似已顯得狹隘不足。民眾開始將對於眾神的崇拜,逐漸移轉至獨尊一位、至高至聖的神。這些人擁有更多的餘暇來發展更為富足的心靈生活,遂不免開始期盼,能夠有一個不全然受到外在形式制約的精神力量出現。此外,當時農業社會裡存在的不公不義現象,也會困擾著那些心思極敏銳的人,譬如他們會開始注意到:小農們其實永遠都沒機會從高層次的文化當中獲益。於是先知和改革者紛紛冒現,出而強調慈悲胸懷,才是精神生活裡的關鍵要素——這指的就是那種可以激發人人內心潛在的神聖光芒,並願實實在在地扶助社會貧弱者的驅動力量。而他們會認為,這才是一個人虔敬與否的真正考驗。於是,順著這樣的思路,一些直到今日仍在引領世人的宣信型偉大信仰,遂於樞軸時代的文明世界裡,逐一浮現:佛教和印度教興起於印度,儒教和道教則在遠東地區萌芽;而中東方面出現了一神教信仰;歐洲一帶則理性主義開始抬頭。這類樞軸時代的宗教信仰,如果撇開彼此間的重大歧異不論,倒也有不少相通之處。首先,它們都是在古老傳統的基礎上,發展出一種單一的、普世而又至高無上的至尊觀念。其次,它們也都注重內在的心靈修持,並且強調要將悲天憫人之心,切實地付諸於行。
在前現代(premodern)時期,世人的史觀和今人其實並不一致。相較於我們,他們並不十分在意到底「真正發生了什麼」,而是更關心事件本身所代表的意義。他們不會把歷史事件視為只是遙遠過去裡曾發生過的獨特案例,而是看成恆久不變的現實展現。換句話說,歷史總是傾向於自我重演,而太陽底下根本就沒什麼新鮮事。歷史敘述就是在試圖揭示這個永恆的面向。所以當以色列人昔日逃出埃及並穿越紅海時,我們其實並不真正瞭解到底發生了什麼。這則故事早已被刻意寫成神話,並結合了踰越儀式、入海以及神將紅海擘為兩半而替猶太人開創新局等情節。猶太人在每年的踰越節家宴(Passover Seder)儀式裡都會重溫這則神話,以讓那些奇異的故事情節融入個人生命當中,並內化為民族獨有的歷史資產。我們甚至可以說,一則歷史事件若非經由這類方式予以「神話化」,並昇華成為激動人心的儀典,那它就無從具備宗教上的意義。所以我們若還想去細究(出埃及記)的過程是否百分百真如聖經所言,或要求提供歷史、科學方面的證據來驗證事實,那就是誤解了這則故事的宗旨和本質。換句話說,也就是混淆了「神思」和「理則」。
為探索這類因應現代文明之發展而孕生的全球性思潮,眼下我將只聚焦於猶太教、基督教與伊斯蘭這三大一神教信仰裡的基本教義派運動。我並不打算將它們個別區隔地加以研究,而是要按照年序的演進,將它們相互對照並回溯其發展,以讓讀者能窺見這些運動間高度相似的性質。我希望透過特定的選擇,可以避免全面檢視這類現象時的大而無當,以盡求深入理解。我所選擇的觀察https://www•hetubook.com.com對象是:美國的新教徒基本教義派運動、以色列的猶太教基本教義派運動,以及埃及(遜尼派(Sunni)國度)和伊朗(什葉派(Shii)國度)的穆斯林基本教義派運動。我並不敢聲言我的發現,必然也適用於其他形式的基本教義派運動,而只是希望指出這些既重要又深具影響的特定運動,竟都是出自於一種共同的恐懼、焦慮與渴盼心理,而這種心理,看來倒也是他們在遭遇到現代世俗生活的某些特殊磨難時,被激發出來的合理迴響。
其實不論身處在哪個時代或哪個文化傳統當中,總會有那麼一批人,會起來抗拒當時的所謂現代化浪潮。但我們接下來要探討的基本教義派運動,本質上卻是個二十世紀的運動。這是針對著首先出現於西方、嗣後又在世界各地生根發展的「科學與世俗文化」的反動。西方社會既已醞釀出一個前所未有並與從前截然相異的新文明,那宗教界對此而來的回應反彈,想來亦當不同凡響。今日演化成型的基本教義派運動,說來都與「現代性」(modernity)存在一種共生的關係。它們或許拚命抗拒西方的科學理性主義,卻逃不出其影響。西方文明無疑已經改變了整個世界。所以宗教也好,其他的一切事物也罷,都已無法再固守其原來的風貌。世人在全球各地都不得不與這番新的情勢搏鬥,並被迫重估其宗教傳統,因後者早已無法應付這全然迥異之社會型態。
當然,「理則」亦有其極限。它畢竟無法紓緩人類所身受的痛苦與哀愁。理性的論辯若擺在悲劇之前,往往會顯得毫無意義。「理則」並無法為人生的終極價值提出解答。科學家們儘管能讓事物運轉得更有效率,並有辦法不斷發掘自然世界裡的美妙真相,但卻依然無法說明生命的意義。這個領域,可就是神話與宗教信仰揮灑的空間了。
基本教義派人士認為,他們是在與威脅到最神聖價值的力量搏鬥。然而一旦陷於爭戰,戰鬥者就很難冷靜下來尊重彼此立場。我們將會發現,現代化其實促成了社會的兩極化,但某些時候為避免衝突升溫,我們還是應試著去瞭解另一方的認知觀點,以及其所身受的痛楚。我們這些正享受著現代社會的自由與成就的人,包括我自己,往往就很難理解基本教義派人士心中所悲所惱。但在對方看來,現代化經驗卻往往不意味著解放,而是一場侵略性的進犯。近代以來,猶太人蒙難之鉅,難有逾其者,所以本書以猶太人在十五世紀晚期,初遇正進行現代化的西方基督教社會時的慘痛經歷為始,應是允當之舉。這場邂逅,使部分猶太人開始警覺地未雨綢繆,而逐漸發展出很多往後於新世界裡,廣為通行的應對策略、態度與原則。
如上所述,我們如今也正經歷著一場類似轉型。這場轉折的起始源頭,就落在近代以來的十六及十七世紀,也就是西歐人民開始發展出一種迥異的社會型態之時。西歐的社會基礎,當時已非農業生產之剩餘,而是足以讓它不斷創造資源的科技能力。晚近四百年來的經濟變遷,其實已伴隨著既深且廣的社會、政治與知識革命而來,並早造就了一個全新的、強調科學理性的真理本質觀。於是宗教上的徹底變革,已再一次地無可迴避。在全世界的每個角落,人們都開始意識到身處急遽轉型的https://m•hetubook•com.com環境裡,舊形式的信仰已然渾不對勁:顯然,它並無法提供人類當時正需要得到的慰藉與啟蒙。於是,男女眾生皆開始尋索宗教信仰的新出路。一如樞軸時代的改革者和先知們,他們總想憑藉著過去的智慧另闢蹊徑,以便從容面對人類自己一手造就的這個新世界。而在近代以來的這類摸索當中,「基本教義派」正是其中的一項(雖然這在表面上看來,不無弔詭)。
不過在著手探究以前,我們恐怕有必要簡略回顧,「基本教義派」這個充滿爭議的詞彙本身。該詞最早乃發端於美國的新教徒。早在二十世紀初年,美國的某些新教徒即自稱為「基本教義派信徒」,以有別於其他更「自由傾向」的、在他們眼中已全然偏離了基督教信仰的新教徒們。基本教義派人士希望回歸根本,希望重新去強調基督教傳統裡的一些「基本價值」。這指的是忠於《聖經》內容的字面詮釋,以及對部分核心教條的接納。此後,「基本教義派」一詞即開始被草率應用在世界其他宗教的改革運動當中。這些運動表面上看來,似都顯示出一致的獨特型態,其實不然。事實是:每一套的「基本教義派」皆自成章法,並各自彰顯其活力。此外,這個詞彙也往往讓人留下一種印象,以為基本教義派人士本質上即不脫其保守、戀舊的傾向。但基本教義派人士的觀念基本而言,卻是現代的、高度創新的。美國的新教徒或許確實企盼回歸「基本價值」,但他們卻是透過一種特別現代的方式來加以追求。另還有人論及,這個基督教詞彙,其實並無法精確套用在那些焦點全然迥異的其他運動上面。舉例來說,穆斯林和猶太基本教義派運動,相對於基督教者,就比較不那麼重視教條。另外「基本教義派」一詞,若照其字面譯成阿拉伯文,就是usuliyyah,而這個字眼所指的,其實是針對伊斯蘭律法當中各類條文與原則的出處進行研究。然而在西方世界裡,那些被套上所謂基本教義派信徒封號的活躍分子,卻鮮少有人在探究這項伊斯蘭學問,而是懷抱著其他頗不相同的關切。由此看來,「基本教義派」一詞在使用時,本身即具有誤導性。
這類宗教復興現象的發展,確實讓許多觀察者跌破了眼鏡。二十世紀中期之際,世人一般都已認定:世俗浪潮勢不可逆,而所謂信仰,已經無法在世局中扮演舉足輕重的角色。當時眾皆以為隨著人類理性的不斷發展,人們要不是不再需要宗教的慰藉,要不就滿足於將它侷限在個人生活的私領域。豈料到了一九七〇年代末,基本教義派人士卻群起反叛世俗政權,並著手扳轉宗教的邊陲地位,企圖讓它重返中心舞台。就這一點而言,他們至少已經取得顯著成功。宗教如今已再度崛起為一股任何政府都無法漠視的力量。基本教義派人士固曾遭遇過挫敗,至今卻仍蠢蠢欲動。這股思潮已成了現代生活裡不可或缺的部分景觀,而放眼未來,顯然還要在內政及國際事務上扮演重要角色。正因為如此,我們實在有必要嘗試理解這類型宗教流派的意義,探討它之所以發展興旺的因素與過程,並思考如何藉此來增益我們對自身文化的理解,從而摸索出與它互動的最佳之道。
二十世紀晚期的世界裡,一項非常令人驚訝的發展,就是在所有主要宗教傳統內部,都湧現了一支普遍被喚作「基本教義派」的虔誠、好戰流派。這些流派的行止,有時候不免教人感到驚駭。基本教義派人士已經開槍幹倒過在清真寺裡膜拜的教徒、殺害在墮胎診所裡工作的醫生與護士、射殺本國總統,甚至成功推翻過一個強大政府。雖然犯下這類恐怖暴行者,不過是此類信徒中的少數,但即便是這當中最和平、守法的一群,還是依然教人感到不知所措,因為他們似乎總在堅決抵制著現代社會裡,許多極富正面意義的價值。基本教義派人士並無暇眷顧於民主制度、多元主義、宗教容忍、和平維護、言論自由或政教分離等價值的追求。基督教基本教義派信徒也拒絕承認生物及物理學界關於生命起源之發現,而始終堅持《聖經》的〈創世記〉裡,就已能科學地解釋一切。當眾人多已能拋開舊時代的桎梏之際,猶太教基本教義派人士卻又反其道而行,寧願更嚴苛地遵循起自己的天啟律法。至於穆斯林婦女,則是一邊擯斥著西方女性所享有的種種自由,一邊密密穿戴起她們的罩紗與罩袍(chador)。而面對以世俗抗爭拉開序幕的以、阿衝突,穆斯林和猶太教基本教義派人士,也都不約而同地以純宗教的觀點來加以詮釋。此外,這股基本教義派思潮還不僅限於一神教信仰,其他如佛教、印度教甚至於儒教信仰當中,我們也都可以發現基本教義派信徒的身影。這些人對許多得來極為不易的自由觀念同樣嗤之以鼻,不借奉宗教之名拚戰身殉,並且總是企圖要將宗教神聖的那一面,引至世俗的政治與民族鬥爭當中。https://m.hetubook.com•com
我們需要瞭解這個世界到底已經如何改變。所以本書的第一部分,將先回溯至十五世紀末及十六世紀初期,也就是西歐人民開始發展他們的新科學之際。此外,我們也將會檢視前現代以前農業文明裡的神話式虔誠信仰,以便能一窺那些古老的信仰形式究竟是如何運轉。在這美麗新世界裡,想要因襲傳統歲月的宗教色彩已是極端不易,而現代化的進程,總要伴隨著痛苦而來。當社會經歷著根本性的變動,以致周遭的一切都變得如此陌生而無法辨識時,人就不免感到失落、疏離。我們在這本書裡,就會追溯現代性的發展,如何對歐美的基督徒、各地猶太人和埃及、伊朗兩地的穆斯林造成衝擊。經過這樣的探討,我們或許才能夠看出:當基本教義派人士於十九世紀終了前,開始創造出這類信仰的新形式時,他們究竟是想幹些什麼?
神話是無法經由理性來驗證的。神話的意涵較為直觀,而與藝術、音樂、詩歌或雕塑等等的表現形式類似。它唯有具體表現在禮拜和儀典的過程中,才會顯得真實。這些儀典為參與禮拜者帶來美感經驗,喚起他們內心的那股神聖感,並使他們得以理解存在的更深層意涵。神話與崇拜活動是如此的密不可分,以致學界還曾辯論過兩者的因果關係——到底是先有神話論述的出現,還是先有崇拜儀典的醞釀?此外神話也與神秘主義相結合,透過按部就班地修練「凝神專注」之法,直擊眾生心靈。在所有的文化傳統當中,我們其實都可見到人們以這類心靈修行做為手段,去培養一種直觀的洞察和-圖-書能力。宗教神話一旦沒有崇拜儀典與神秘氣氛的烘托營造,就會失去意義。它們將因此停留在抽象與令人難以採信的形貌當中,這就如大部分人都無法讀通讀懂的樂譜,必須透過樂器加以演繹後,才得以領受其音樂之美。
無論如何,仍有些人提到不論我們喜歡與否,「基本教義派」一詞已是逐漸約定俗成。就連我本人,如今也不得不同意說:這項詞彙雖不完美,卻仍有助於我們標識出一類彼此間雖存著歧異、卻大致神似的運動。馬提與埃波拜在他們那有關基本教義派的六冊研究作品中,一開始就提到了各類型所謂「基本教義派」,其實都是依循著某一特定的模式運作。他們在精神領域裡,往往戒慎恐懼嚴陣以待,儼然隨時就要為他們所意識到的危機奮起回應。此外,基本教義派人士也全都與敵人對峙著,憂懼敵人的世俗化政策與信仰,將會傷害到宗教本身。他們並不將這場戰役視作傳統的政治鬥爭,而毋寧是正邪之間的一場宇宙大戰。他們害怕被徹底殲滅,遂嘗試透過選擇性地恢復某些舊教條與生活實踐的方式,來強化四面楚歌下的自我認同。而為了避免被「污染」,這些人往往從主流社會中抽離,以自創一種能夠相互抗衡的文化。但儘管如此,基本教義派人士倒也不是些不切實際的空想家。他們其實已吸納了現代文明的務實理性精神,並且在極具魅力的領袖領導下,進一步將這些「基本價值」精緻化,以創造一套兼具行動策略的意識形態。基本教義派人士終於奮起反擊,企圖為一個懷疑論的氛圍已日趨濃烈的世界,重新賦予神聖色彩。
回溯古代,其實也曾有過一段類似的轉型時期。這段時間約從公元前七〇〇年起至公元前二〇〇年,即史家所謂「樞軸時代」(Axial Age)的人類精神文明發展的關鍵時期。它的出現,乃數千年來蘇美(Sumer)和古埃及地區的經濟發展,及其所伴隨而來的社會、文化演進之結果。遠在公元前四千至二千年前,人們除了耕種足夠的作物以求基本溫飽外,在農業上已有餘裕可供貿易,並從中獲得了額外收入。這使他們得以建立人類歷史上的第一階段文明,發展藝術,並孕育出日益強盛的政體:由初期的城市、城邦,漸次演化為帝國。一個農業社會裡的權力,已不僅僅獨攬在君王或祭司之手,而至少會部分移轉至市場當中。這個市場,就是每一文明的財富泉源。處在這樣的變遷環境下,人們最終不免開始意識到,其祖傳下來的古老宗教信仰,已無法再充分適用於新的情勢了。
在前現代時期,不論「神思」或者「理則」,都被人們視為不可或缺。兩者缺一,都會損害到另一方所能發揮的功能。但兩者的本質互異,所以若將神話與理性的論述混淆,就不免危險。「神思」和「理則」的功能,畢竟還是不一樣的。神話的內容並不合理,其論述本就不著眼於實際經驗之鋪陳。它所提供的,毋寧是讓我們覺得生活有價值的意義框架。所以我們當然不該讓「神思」成為務實政策的考量基礎,否則就可能招致災難性的後果。這不外因為適用於內在心靈世界的思維,並不意味著就能同樣套用在外部世界的凡俗諸務上頭。舉例來說,當教宗烏爾班二世(Urban II)於一〇九五年首度號召十字軍東征時,他的計畫,就是「理則」思維下的產物。他要歐洲的騎士們停止相鬥,別再自我撕裂https://www•hetubook.com•com西方基督教國度的版圖,而該將精力耗在中東戰事上,藉此擴張教會勢力。然而一旦這場軍事遠征開始和民間神話、《聖經》傳說及天啟幻想等糾纏在一起,那它所造成的,不論就實務面、軍事面或道德面來說,都是一場大災難。在整個漫長的東征過程中,我們都可以看到只要「理則」當道,十字軍當時的征戰就甚有成就。他們會在戰場上表現良好,成功地在中東創立殖民地,並能學會與當地居民維繫一種較為正面的互動關係。然而一旦開始在政策的主思維裡摻入神話或神秘色彩,那十字軍就常常吃敗仗,還往往會做出一些恐怖的暴行。
另一方面,「理則」的重要性,亦絕不遜於「神思」。所謂「理則」,指的就是能讓人類妥善處世的那種理性、務實與科學的思維。處在今日的西方世界裡,我們或許已遍尋不著「神思感」,但卻會對做為這個社會基礎的「理則」非常熟悉。與「神思」不同的是,「理則」必須和合乎事實,並集中於探討事物的外在真實。它必須能在一個世俗的社會裡運作良好。我們在規畫、推動事務,或者要說服他人採取某項特定的行動時,就是運用了這類邏輯的推理方法。簡單的說,「理則」是實用的。它不曾像神話般去回溯事物的初始階段及其根柢,而總是前瞻地企圖發現新事物,譬如思索如何將前人的睿智觀點予以深化、如何對所身處之環境達致更大的控制權,以及不斷地探索新鮮事物,並創新發明等。
我們往往以為古人和我們之間的差別極少,但事實上,他們的精神生活確與今人頗有差異。尤其古人在思考、言談和汲取知識的活動上,曾經發展出學者所謂的「神思」和「理則」兩類不同思維。這兩者缺一不可,並被古人視為達致真理的互補之法。但就個別而言,「神思」和「理則」則是各有其揮灑的特定空間。其時神話極受重視,人們都把它當成生命裡永恆不變的一部分。神話回溯生命的源頭、文化的底蘊,以及人類思維裡最深層的意識。它與實際的事物無涉,而僅關乎意義。像我們這類凡夫俗子,倘若無法在生活中覓得一定程度的意義,就很容易陷入絕望境地。一個社會的「神思」,正可以為人們的日常生活注入意義,並引導眾人,追尋那永恆與普世的精神力量。此外,「神思」也根植於我們所謂的潛意識當中。那些形形色|色的神話故事,雖不曾被人當真,倒也說得上是心理學的一種古樸形式。而當人們述說著眾英雄如何闖入陰間、身陷迷宮或與怪獸搏鬥的事跡時,也就彷彿燃亮了潛意識裡那猶朦朧一片的區塊。這一區塊絕非純粹的理性所能理解,但卻對我們的生命體驗和行為舉止有著深遠的影響。而到了今天的現代社會,由於神話匱乏,我們才不得不發展精神分析學科,以協助人類自己處理心靈問題。
話雖如此,至十八世紀時,歐美人因已在科學和科技方面達致驚人成就,而不免開始相信,「理則」是追求真理的唯一手段,把「神思」貶抑成了虛假、迷信的玩意兒。當然不能否認的是,他們所創造的這個新世界,的確也與古老的、充滿神話的精神力量發展扞格不入。身處於現代社會裡,我們的宗教經驗已然改變。而因為越來越多的人將科學理性主義視為唯一真理,他們遂往往試著要將自己信仰裡的「神思」,轉換成為「理則」。基本教義派人士也嘗試這麼做。但這方面的混淆,卻帶來了更多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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