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時間與文化
第二章 一時片刻:心理時鐘
然而,就行為如何才算多樣而言,央格魯撒遜血統的美國人標準,絕不是置之四海而皆準的。央格魯撒遜血統的美國人文化,不論從時裝到娛樂到他們選擇居住的城市與家園,都沉溺於快速而恆常的變動。然而,這個世界上的大多數人,就算他們已經擁有各種資源,卻是習慣於明暸自己終其一生將如何生活,如何工作,甚至如何飲食。
這個模式倒過來推也對。當時間過得很快,人們通常感覺自己所做的是較愉快的事。心理學家和計畫者,偶爾會利用這種「時光飛逝」現象,來遂其之志。例如,心理學家米德(Robert Meade)就在某項計畫案中,以加快工人的心理時鐘,來提振士氣。米德巧用的原理是:當人們相信自己朝目標邁進時,就會覺得時間過得較快。米德發現,可以透過一些簡單的程序,來提升工人往目標邁進的進步感,例如,設立工作的最後截止期限、提供達成目標的誘因等。米德在實驗計畫進行之前,聽過工人有以下的抱怨:「怎麼一天好像過不完似的」、「我覺得似乎在這裡待了一天了,卻偏偏還沒到午餐時間」。而在建立了工人的進步感後,抱怨變成了以下的宣告:「怎麼一天過得這麼快,我覺得好像才開始嘛!」當然,我們很難確切地明白,要把時間經過的速度加到多快,才能引起愉快的經驗,反之,我們也不曉得,要有多愉快的經驗,才會覺得時間過得比較快。不過,上述這兩者之間的因果關係,比起工人士氣提振的單純效果,反而並不是那麼地重要。資方或許很高興看到:生產力的加速升高通常伴隨士氣的提振而來。
事情愈緊急,人們就愈覺得時間過得慢。孩子受傷時,做父母的就會覺得送醫的過程好像永無止境。熱戀中的人等著情人回來時,也總會不由自主地一直數著過了幾分鐘。一個熱切期盼孩子的婦女,當她察覺中年的腳步逼近時,或許會對自己的生理時鐘發狂。急迫造成時間過得慢這個法則,可以廣泛延伸到其他事上:從基本的心理需求,到大範圍的文化所產生的需求等。
目前對於短時段時間估計的研究中,最早的是德國科學家馮史寬立(E. von Skram lik)。他的結論是:最好的機械式時鐘(一九三〇年的標準),比起人類的心理時鐘,大約精準四百倍。儘管馮史寬立估計的正確性還頗有爭論的空間,但事實上,毫無疑問地,人們很難精確地判斷一個事件持續的時間有多久。例如,一直有研究顯示,在被要求估測一段稍長的時間究竟是多久時,絕大多數人的答案都相當不正確。兩個此類的典型研究中,研究者發現,在一到二十四小時這個測試範圍內,只有四分之一的人,能做出誤差率百分之十的判斷。換句話說,在沒辦法看到鐘錶的情況下,四個人裡面就有三個,他們所感受到一天的長短,可能平均不是多了兩個半鐘頭,就是少了兩個半鐘頭。
銷售員最知道創造急迫感會有什麼神奇功效。限時供應一向是主流的行銷策略。許多商店都會定期舉辦一天或一小時,甚至是五分鐘的降價活動。汽車業務也常把特價優惠的截止期限,拿給顧客看。電影廣告商更是特別喜歡創造急迫感。最近有家戲院的招牌上,就拿時間急迫來做訴求,他們在放映場次中選了三個不同的時段,加註了宣告:「獨家播映,預售票即將售完!」
布拉克和他的同事,對歐恩斯坦的這個解釋模式做了修正,提出一套名為「依照前後關係改變」(contextual-change)的模式。他們證明了:記憶中一時片刻究竟有多長,其中關鍵性因素,或許並不是單單儲存規模一項而已,說不定還包括發生在事件周邊、當事人認知到的一些變化,例如,當時大家在做什麼,或者背景事件是什麼。
不涉及時間的工作
對大多數西方人來說,沒有明顯的活動,就表示沒有事情在發生。然而,在這個世界上的許多人卻認知到:生命光是在表面上的平靜,並不表示變化就此不在。一些沒有任何活動的期間,可以理解做下一步意義深遠動作的必要前奏。打個比方,據說中國人就是最懂得等待適當時機的高手。他們相信等待的本身就會產生這個適當的時機。要等多久?要等多久就等多久。非要人為地刪減這段蘊釀期不可,就好比建一個大廈卻草草了事地處理地基一樣荒唐。卡里斯(Helmut Catlis)寫過:「在中國人的觀念裡,半個世紀的等待不算太長。」他的估算,在很多亞洲學者看來,還太保守了。我們可以很明白地看出:表面上沒有什麼動作,並不是在所有的文化裡都代表同一個意義,同時,也不表示一定就會使時間推動得更慢。
催眠可能延伸時間,這事已經許多人的複製和證實。催眠經驗豐富的艾多斯.赫胥黎(Aldous Huxley)(也許並不令人意外地,他的迷|幻|葯經驗也很豐富),在他的《島嶼》(Island)一書中,描述了一個人如何處在恍惚昏睡的狀態裡:
在這種情況下,對於較短時段的回憶,通常會有更大的扭曲。例如,一椿罪案犯案時間的估測,如果不夠精確,那可慘了,這種情況下,時間的準確可說是舉足輕重的大事。在某個實驗中,一群大學學生在校園裡,看到一椿持續了三十四秒的假騷擾案。隨後的訊問中,他們估計整個事件的發生時間,平均答案是八十一秒,這幾乎是實際時間的百分之二百五十。另一個系列實驗中,記憶專家洛芙特斯(Elizabeth Loftus)和她的同事,要求受試者看一卷銀行搶案的簡短錄影帶,然後在四十八小時後,請受試者估測那卷錄影帶持續了多久的時間。她們發現,對於實際只有三十秒鐘的錄影帶,受訪者的平均答案是一百五十秒——這是正確答案的百分之五百。六十六名受測者中,只有兩個人低估了錄影帶的長度。而儘管男女兩性都傾向高估搶案持續的時間,女性還是比男性更不精確——她們所估測的時間,比男性多出了百分之五十。
本章章名「一時片刻」(duration),指的是事件延續的時間。如果我們把節奏想成是事件的速度,那麼「一時片刻」就是時鐘本身的速度。對於物理學家來說,「一秒」所持續的時間是非常精確、毫無歧義的,相當於同位素銫一三三(isotope cesium 133)兩種能階(energy level)轉換周期的一、一九二、六三一、七〇〇倍。然而,在心理經驗的領域中,量化的時間單位,卻是相當愚蠢。麥克勞德和羅夫從實驗中得知,當人們缺乏「真實」時間的線索時(見不到太陽、身體疲累、或者沒有鐘錶),要不了多久,他們的時間感就會瓦解。正是這種通常並不精準的心理時鐘,而非個人手錶裡的時間,創造了人們對於一時片刻的認知和感受。
所謂不涉及時間的概念,指的是當大家完全對時間無所意識的狀況。有些人在從事需要右半球思考的行為時,往往難以判斷時間的長短。這並不是說心理上覺得時鐘的速度加快了(雖然事實如此),而是說這種心理狀態根本就好像存在於時間以外。不管生活的腳步在我們週遭如何快速地展開,一旦我們進入不涉及時間的狀態,就時間的角度而言,也就是進入一種休息狀態。
有些認知心理學家嘗試要解釋這種現象。例如,歐恩斯坦就相信,一時片刻究竟有多長,這項認知是由我們對於一個情境之感受和記憶的多寡來決定。他說,一個成功的經驗,在記憶中,會組織得比失敗的經驗好。而組織良好的記憶包裹,會以較小的規模儲存起來,因此感覺上和-圖-書它所持續的時間就較短。換句話說,愉快的經驗在大腦皮質中占較少的空間,於是,感覺上經過的時間也較短。
在某些文化之中,什麼也不做,是受到高度肯定的。停止動作,不光是被視為行動中的一個休息,更代表著高度創意與高度生產力的一步。舉例來說,日本人對「間」這個概念就推崇無比。(「間」大致可解釋做物體與物體之間,或行動與行動之間的空隙或間隔的意思。)在西方人來說,桌子與椅子之間的空隙,可以說是空的。但是在日本人來說,這個空隙卻可以說是「充滿著無」。對日本人來說,沒發生的事情,往往比實際發生的事情還重要。這個觀念經常困擾到西方來的訪客。舉例來說,要了解日本人語言交流的涵意,注意有哪些話沒有說出來,有時候比注意哪些話說出來還要重要。也因為如此,光是了解「是」與「不」的區分,有時候對一個天真的外國人就受益匪淺了。雖然日本人有一個很明確的「不」字,但事實上他們很少用到。就大多數問答而言,不論應對的人的意思是「是」還是「不」,他們的回答通常都是「是」,或根本不予正面回答。上田圭子在她的論文〈在日本十六種避免說「不」的方法〉中指出,日本人受的教育是:正面回絕別人,是很不禮貌的。因此,日本人希望問話的人要聽得懂他沒講出來的話。通常,這種意在言外的「不」,有兩種表達方法。最常見的,是在回答「是」之前,先停頓一下。應對的人在講出「是」之前的這種停頓越長,這種「是」意味著「不」的可能性也就越大。第二種,更顯而易見的,就是顧左右而言他。不論是哪一種方法,沉默在其中都代表著意義,而表面上說出來的話,則要懂得不能當真。
特耳克描述的,還只是美國人在以週和以月的時間單位中,對變化的沉溺。換了以秒為單位的變動,更可以觀察到大家對多樣性的追求誇張到什麼地步。舉例來說,我們可以從電視機觀眾越來越短縮的注意力持續時間得證。遙控器和有線電視台的普及,製造出媒體分析家口中所謂的「擦台人」(Grazer)。近來的研究指出:這些觀眾每分鐘轉台的次數高達二十二次,或是說每二.七三秒就要轉台一次。在他們眼中,電波媒體的所有節目,都是正餐前的小菜,而每一道小菜都要抽樣品嘗一下,不管這品嘗的效果到底如何。把這些整天擦台而過的人和印尼當地的人比較一下。他們的主要娛樂就是月復一月,年復一年地看一些戲曲和舞蹈。每一名觀眾對戲曲的每一段旋律,每一句對白都一清二楚。但是大家卻一次又一次地回來看個心滿意足。
還有一點很清楚的是:某些文化群體,特別容易傾向於右半球的思考狀態。舉例來說,印尼的峇里島人,就一直被認為是擅長於右半球思考狀態,而美國的央格魯撒遜人則比較傾向於左半球思考狀態的特色。這些差異,很明白地呈現在他們對待時間的態度裡。咨里人的日常行為裡,都是宗教,音樂,戲劇,以及藝術的事務。他們經常把時鐘上的時間稱之為「橡膠時間」。舉例來說,如果你問一位峇里島的公車調度員:「這班公車應該在幾點鐘出發?」最典型的回答會是:「四點鐘,橡膠時間。」
3.我們應該衡量一隻蒼蠅的速度,一如一支箭在衡量一隻蒼蠅的速度。
……被教著去扭曲時間。起初,他先學會把二十秒當成十分鐘來感受。接下來,一分鐘是半個鐘頭。在昏睡的狀態下,這真的是非常容易。你聽到老師的建議,而你就靜靜地在那裡坐上好久好久,整整兩個小時,然後你準備好了照著宣誓。等到你清醒過來,看看手錶,你所感受到的兩小時,其實就真正的時鐘而言,才不過是剛好四分鐘而已。
入流的觀念
美國公共廁所的分布,反映了我們對這項正常心理需求的拒絕傾向。世界上沒有其他哪個地方,像美國這樣,一出了家門或辦公室,就要定期忍受煎熬,因為大家都花了好大的工夫,才把公廁都藏了起來。不過,美國人偏偏又以人家的水管技術來判斷對方是否先進。建築師和業主在討論新商店的廁所時,你一定會聽到以下的對話——業主說:「嗯,這個洗手間很不錯!不過好像要看地圖才能找得到。」建築師說:「真高興你喜歡我的設計。在這個廁所上,我可是花盡了所有的心力,好不容易才找到配得上的瓷磚。你有沒有注意到,洗手盆裡那個防止水花濺起的碳酸水籠頭?的確,要找到這個洗手間是有點因難,但是,我們認為,大家只有在需要用的時候才會去用嘛,何況還可以去問問店員或其他人。」
2.我們應該衡量一隻蒼蠅的速度,一如我們衡量一支箭的速度。
我們心理上對時間的感受,其遭到扭曲的狀況也沒有好到哪裡。時間到底是以什麼樣的速度在流逝著?這要看你問的是什麼人,以及在什麼地方問的。
「延伸了此刻」的受測者,不只覺得深入當下情境,還有證據顯示,由催眠所誘發的時間延伸,或許會使此人在每一個真實時間單位中,完成更大的成就,就像禪學大師和優秀運動員那樣。例如,在一個系列研究中,被催眠者受到諸如此類的提示:「現在,我將給你非常充裕的時間,來做這個實驗,我所給的時間,遠超過你所需的時間。我要給你二十秒世俗的時間。不過,你在這種特殊的狀態下,二十秒將是你完成工作所需的時間,你要它多長,它就有多長。它可以是一分鐘、一天、一個星期、一個月,或甚至是幾年。你需要多少時間,就儘管用。」本研究中有一個受測者,她一直對服裝設計很有興趣,但先前始終不得其門而入,受測當時的職業是秘書。在兩次清醒的各半小時時段中,她無法做出任何的設計。但在催眠的狀態中,給了她「延伸此刻」的指示,她卻能在不到一分鐘的時間內,做出幾款技藝高超的設計。她對那實際只是非常短暫的時鐘時間,在心理上,覺得好像有一個小時那麼久,或甚至超過一小時。同樣地,有一個職業小提琴家,她說她能利用主觀意識延長的時間,來練習很長的樂曲。她後來說,這種額外的時間能增進記憶力,也能提升她的技術表現。
然而,我們將在下文中了解到,對於事件延續的時間,這種感受是可長可短的。在大多數的情況下,計算事件的外在速度,是件很直接、很客觀的活動。但關於那段時間的知覺感受,也就是節奏方程式中的分母,卻還是停留在主觀經驗的領域中。心理時鐘,或者說人所感受到時間移動的速度,會被許多心理因素所扭曲,每一個因素都可能深深地影響到我們對於生活步調的感受。
枯燥乏味:時間延伸的黑暗面
也許,不涉及時間的思考,也就是右半球狀態特色的極致,在於心理學家齊珍米哈里(Mihaly Csikszentmihalyi)所謂的「入流」(flow)。當一個人全心全意地投入手邊的某個工作時,就可以體會到所謂的「入流」經驗。當「入流」的時候,人們似乎會置身於時間之外,甚至自身之外。齊珍米哈里觀察藝術家在自己的工作上以絕對的專注投入無所節制的時間,因而注意到入流的概念。藍格爾(Madeleine L'Engel)則把藝術家的創作比喻作孩童的遊戲:「真正的遊戲,需要真正的專注。這時候的孩子不只是置身於時間之外,他甚至置身於https://www•hetubook•com•com自身之外。他已經把自己徹底投入到正在進行的事情之中……他的自我意識已經消失,他的意識完全集中在自身之外。」發展出自我實現概念的偉大心理學家馬斯洛(Abraham Maslow),有一次表示:一般說來,有創意的人「總是徹底埋首、熱衷、忘情於目前的狀況,也就是當下、手邊的事務。」他們也會失去對時間流逝的感覺。齊珍米哈里則發現:「當意識完全啟動並整理的時候,小時是以分的單位在流逝的,偶爾,幾秒鐘的時間則可以延伸為永恒的感覺。這時候,時鐘就不再是時間經驗品質很好的類比了。」
你的腦袋必須把所有元素都吸收進去,完全消化,並把所有元素拼湊出來的全形圖像,以慢動作帶出來。例如,當你抵達馬斯塔(Masta)的時候,你的時速是每小時一百九十五哩,在這種高速中,你應該仍舊保持相當清晰的視野,以幾乎是慢動作的速度經過那些彎道。你要感覺到那速度是慢到有時間踩剎車、有時間把車子整頓一番、有時間算出航道偏差了多少,然後你到達終點,重重撞上終點,出了終點線時,速度是每小時一百七十三哩。
新的物理學則把物理時間的行進形容為「巔波」。在空間裡巔波(嚴格說來,是在空間時間space-time裡的巔波),導自於重力的動能。在人文時間的心理經驗中,也可以說是同樣的道理。不像時鐘時間那樣一成不變地移動,心理時間的移動在某些時間會比較巔波,而在另一些時間又比較順暢。
我自己一直最喜歡的一個看板,是派托.比斯摩(Pepto-Bismot)的廣告,巨幅的看板就矗立在洛杉磯市區外十五哩的聖塔安娜高速公路上。看板圖案的中間,是一個像賈漢.威爾森(Gahan Wilson)那類型的角色,一臉痛苦和著急的表情,令人難受,他駕著車疾駛在同樣的聖塔安娜高速公路上,上身趴在方向盤上。這幅卡通圖案的下方,大大的鋸齒狀字體寫著:「腹瀉嗎?最後十五分鐘最難熬。」而在那行字的下方,是派托.比斯摩微笑的商標藥瓶,還有一句廣告詞:離家時,千萬帶著它。
愉快
木戶法子在日本是個精神科的護士,刻下正在喬治亞醫藥學院攻讀博士學位。她對瑪麗謝拉的難處完全感同身受。「在我國,大家根本不必搶著講話。我們講話之前總是有時間思考一番……我們會有一段沉默的時間有助於整理一下各方訊息……也總會有人注意整個團體,所以不會有人被冷落在討論之外。我們那兒不會發生這種事。可我的美國朋友都說我該更自信一些。」有一次,另外一位日本朋友則更不客氣地告訴我:對西方人來說,「講」的相對並不是「聽」,而是「等著講」。
換句話說,某些當下就可解決的事,有些人卻偏偏要設計得大費周章,不找本字典翻譯說明一下不能完事!
若干實驗結果證明了那句古諺中的智慧:「心情愉快,時光飛逝。」而生活中最殘酷的反諷之一就是:當你希望時間趕快過去,它偏偏拖泥帶水;當你希望留住時光的腳步、慢慢品嘗,它卻一溜煙無影無蹤。許多研究結果也顯示,同樣是回憶過去,成功經驗的時間感受,總是短於失敗經驗的時間感受。
活動的多樣性越大,時間就似乎推動得越快。缺乏多樣性,是導致無聊的主因。而無聊,就其定義的本質,又從心理上拖慢時鐘的步伐。
噢,真糟糕!我又拿不準現在是什麼時候了。我必須再說一次,我對此事真的沒什麼興趣,不過,既然你們想了解我的感受,我就試著讓你們知道吧。但是請你們要明白,除非我特別註明,否則我所說的時間都是我的大膽猜測。……據我猜想,現在應是接近十一點三十分了。
然而,在許多文化之中,有事可做與無事可做之間,差異並不是那麼大的。在汶萊,早上大家醒來所問的是:「今天有哪些事不會發生?」在尼泊爾和印度,我目睹朋友之間相互造訪,但不過是光坐在那兒什麼聲音也不出。他們極為自在於這種造訪。(當然不包括我在內。)有時候,這種沉默會持續好幾個小時,其間,偶爾會有一段談話突如其來地迸出,這時大家往往就笑得不亦樂乎。然後,一切又回歸沉默,很可能一直沉默到客人起身告辭。當我問他們這樣在一起無所事事會不會有什麼不自在的時候,這些人似乎都被問得一頭霧水。他們說:光是坐在那裡,也是在做什麼呀。
目擊者在真實的世界中,高估罪案發生時所持續的時間,這種情形有多普遍?在一個想像力豐富的研究中,一群研究者利用美國奧勒岡州波特蘭市所做的罪案受害調查,來進行分析研究。這份調查中,有一部分是請受訪者估計,警察趕往總數兩百一十二件的罪案現場,各花了多少時間,然後研究者把受訪者在記憶中的這個時間長度,與警方正式記錄做比對。一般人都認為,警方的正式紀錄相當精確,是由最先趕到現場的支援警力所記錄下來的。跟洛芙特斯一樣,此例研究者發現,幾乎所有的受訪者(只有兩個例外)的估測,都比實際時間還長,近半數人的估測是比實際時間多了十五分鐘。最讓人嘆為觀止的是,將近有百分之十受害者的估測,比實際時間多出了兩小時以上。
舉例來說,有些證據顯示,體溫較低會導致一個人內在時鐘放慢速度。有一個實驗就發現,一名潛水者深入華氏三十九度(攝氏十二度左右)的海水之後,他對六十秒時間的感受,要比下水前快了百分之十。其他研究則發現,發高燒的人,會感受到時間過得比真實的速度還慢(他們的估測會比實際經過的時間還長)。這些發現提高了以下這個說法的可能性:溫暖地區民眾的內在時鐘,運作得較慢。因為內在時鐘運作得較慢,所以他們覺得事件的速度似乎都已經很快了,這或許也解釋了為何他們的真實節奏老是那麼慢。也就是說,就個人自己的內在節拍器而言,無論是較溫暖或較寒冷地區的居民,其所感受到的主觀節奏,可能是相同的,或者只有些微的差異,二者的節奏可能都是正確的。
總有些事情會在接下來發生——我已經完全擁抱這個原理了。這個世界不會就此消失,人類也是。就大體而言,人類還是助益而非危害。
當然,即使是最能引發這種不涉及時間狀態的工作,不同文化之間,或同一種文化之間,仍然可能存在著很大的差異。舉例而言,有些證據顯示:在日本,音樂是比較和左半球狀態相關連的,而在美國,則是和右半球相關。甚至有人說:不同類型的音樂,也會造成不同的差異。結構性越強的音樂,譬如說維瓦弟的巴洛克風的協奏曲,就要求比較多的左半球狀態,而比較印象派的音樂,譬如拉維爾或是德布西的音樂,就和右半球狀態結合得比較密切。
延長時間的能力,並不僅限於佛教大師和天才型運動員。許多心理學研究都顯示,這種能力是凡人也能具備的。針對催眠所做的研究中,就有一些特別令人振奮的結果。例如,心理學家任巴多(Philip Zimbardo)、蓋瑞.馬歇爾(Gary Marshall)和馬斯萊克(Christina Maslach)就給被催眠的大學生以下這個簡單的建議:「讓此刻延伸,使過去和未來都遙遠而無足輕重。」這個指示,導致受測者在被要求去做什麼差事時,他們對於當下他人的言語、感情、思想過程和m•hetubook•com•com感官知覺,都大大增加了吸收力。
在一九六〇年代,大家寫了一些電腦程式來解讀文句的意義。其中有一個程式拿來分析一句和時間移動有關的所有相關意義:「時間飛如箭」(Time flies like an arrow. )結果,分析的意義如下:
這件案子起自一件意外——一名女子和她的男友起了嚴重爭執;她衝進房間,抓起槍,朝男友開了六槍。在偵訊時,關於她抓起槍枝到開第一槍中間,到底是有多長的時間,引發了不同的意見。被告和她姐姐都說,只有兩秒鐘,但另一個目擊證人說是五分鐘。那中間究竟是經過多久,攸關被告的最終命運,被告堅持拿槍和開槍是她在恐懼中的突發狀況,而且根本無暇猶豫。
扭曲的心理時鐘
第二個受試者就是麥克勞德本人。第一天下午,他也喪失了對於時段的客觀感受。他日記中有這樣一段:
左半球的認知途徑是:語言性的,分析性的思路。最擅長的是需要分類,計算的工作,逐步規劃的計劃,根據邏輯來做的理性陳述,以及對時間有所控制的工作。右半球的認知途徑則是非語言的。擅長於直覺的,主觀的,聯想性的,以及不涉及時間的工作。粗略地說,我們有兩種不同的意識,或可以名之為左半球意識與右半球意識。傑爾.李維(Jerre Levy)是左右腦分析領域裡的頂尖學者,他就說:「左半球分析的是時間,右半球處理的則是空間。」
學者麥克勞德(Robert Macleod)和羅夫(MerriIl Ruff)在一九三六年曾做過一次有關時間認知的研究,當時他們把兩個受試者幽禁在康乃爾大學心理實驗室的密閉室中,時間長達四十八小時。第一天早上,首位受試者就對這份差事感覺不知所措,而在早上七點二十分整,他在日記中記下了以下這段心得:
1.時間的行進,一如一枝箭。(也就是說在速度上和方向上的相似。)
跟一個漂亮女孩並坐兩小時,你會覺得那只是兩分鐘;叫你在熱爐子上坐個兩分鐘,你會覺得那是兩小時。這就是相對論。
感覺時間慢了下來,這到底是一份天賦異稟,還是像我們在六〇年代常說的,一個累贅?其中決定因素是什麼?大體上來說,防身術大師的那種慢動作,和某些人感受的枯燥乏味,其中的區別可以簡化成一件事:他們所認知到的控制力。防身術大師能夠控制事件進行的速度,他們可以把外在世界的速度減緩,控制住原本太過複雜的場面,而其中產生的掌控感,會讓人相當愉快。在禪學中,時間慢到一個極限,就是一種完全無時間的感受,字面上說來,就是涅槃。而由時間變慢所產生的枯燥乏味,卻讓人感覺失控,枯燥乏味的心緒控制了一個人的時間感。在防身術的世界裡,本人之外的其他人,動作似乎都慢了下來,但此人自己的時鐘卻還是全速前進。在枯燥乏味的情況中,則是當事者內在的時鐘被壓下來變慢,就其感受而言,無論是內在或外在,時間移動的腳步都慢了下來。就其心緒來說,這種緩慢感受起來,至少是不愉快的,通常則是相當痛苦。
英國哲學家赫伯特.史賓賽(Herbert Spencer)曾如此定義時間:「那是人類總想消滅的東西,但也是最終消滅人的東西。」這似乎是生活中最古怪的反諷之一:時間是最寶貴、同時也最是無可取代的資源,但人們不把它當貝看。
現在,我們再次等下去了。面對著面,默不做聲。巴爾幹時間。我們坐在那兒,就像禪師那樣。沒什麼尷尬;沒什麼套熱乎的點頭或微笑。我開始發現自己在很奇妙地放鬆。我封事件的覺知,在做另一種轉換:你不再堅持非得完成什麼計劃,你開始等待有什麼事情可以發生。
不同的情境之外,若加上個人的差異,人們對於時間知覺的精準度會更是一塌糊塗。舉例來說,我們知道,外向的人對於時間的估測,會比內向的人還準,肥胖者比一般體重者精準,藥癮嚴重者比輕微者精確。我們也知道,瘋子、歇斯底里症患者、精神病患、不良少年、偏執性精神分裂患者,他們的心理時鐘,比真實時鐘快得多,而憂鬱症患者、神經性沮喪症患者、焦慮反應者,和非偏執性精神分裂患者,他們的生理鐘,則比真實的時間慢。甚至還有些實驗證據,證明了那句老生常談:年紀愈大,時間就過得愈快;上了年紀的人或許很有興趣知道:現在甚至連大學生都在唱此老調。
在有些情況中,人們對罪案發生時間的估測會有嚴重的分歧。例如,洛芙特斯描述了一九七四年的一個刑案,當時檢察官以一級謀殺起訴,而被告則宣稱是出於自衛:
心理時鐘的主觀性,並非總是缺憾。對於某些人來說,能夠扭曲事件所持續的時間,竟是一種珍貴的技藝,那是一種控制事件步調的自覺性策略。
影響我們主觀感受一時片刻的,至少有五種因素。當事件的經驗是愉快的、帶著些許急迫感的;當人們忙碌時、感受到多彩多姿時、所從事的活動需要用到右腦思考時,多半會覺得時間過得比較快。然而,以上這些影響因素,到底該如何詮釋,又有文化和個人之間的極大差異。同一個活動,對某個人來說短如彈指,但對另一個人來說卻可能長如永恆。
等我們懂得珍惜沉默之後,沉默就不再是浪費時間,不再是時鐘上的拖延。
例如,當我打電話回地表,把我認為的時間報給他們聽時,我覺得從我起床到吃早餐中間,是經過了一小時,但其實可能已經過了四到五小時。這種現象很難解釋,其中最關鍵的,我相信,是在打電話那當下,我對時間的想法。就算我在一小時之前打了那通電話,我還是會報出相同的數字。
在處理急迫事務上,每個文化都有其約定俗成的規範。到國外去旅行的美國人都很清楚,他們的態度在其他許多國家,都和當地人格格不入,即使同屬第一世界的西歐國家也一樣。在大多數的情況中,美國人通常要到尿意非常急的時候,才會去找廁所。典型美國人在「舒適滿足耽擱延後」(delay fo gratification)的調查中,分數都很高(意思是他們都可以憋尿憋很久),他們覺得很光榮,而心理學家也經常把這種特性,拿來跟情緒的成熟度及其成績畫上等號(暗示說:愈能憋尿的人,情緒愈成熟)。然而,此事不好的一面是,這種不願意處理立即需求的毛病,最後會導致不必要的不愉快|感受。對於美國人這種冒險讓排洩習慣不成熟的舉動,人類學家霍爾的觀察似乎值得注意:
在美國,今天最熱門的事物,明天就成為垃圾。佛烈德.特耳克,是我在巴西那年的同事。他是美國公民,成年後的泰半時間卻任教於南美洲各國。「我不知道有朝一日是否還能再回去美國生活。」他告訴我。「每次回去,我都會為自己那種局外人的感受而大吃一驚。每次回去,大家好像都把昨天的流行櫥窗徹底清除了一遍。不只衣服,包括音樂,藝術,以及一切一切。甚至連語言都似乎在變化。我永遠搞不懂應該怎麼穿著,如何應對。有時候,特別是和年輕人,我簡直聽不懂他們的談話。」
5.某些特定種類的蒼蠅,譬如時間蒼蠅,很喜歡箭。
經常盯著時鐘或烤爐調時表的人,早就狐疑過:當有什麼任務需要很投入,或是挑戰性很高,需https://m.hetubook.com.com要大量心智活動,或是很多事件同時展開時,時間,總好像是過得特別快一些。事實上,有個實驗很貼切地證明了:對一些光顧著一壺水在開的人來說,時間的排遣就要比別人要慢一些。換句話說,當事件的節奏快的時候,一時片刻也就會顯得遭到壓縮。事實上,要了解一個文化的心理,光靠單一的時間面向,還不如了解其人民對活動與非活動的態度,以及這些事件與非事件又如何影響時間的心理流程。
如何延長你可利用的時間
急迫程度
充滿不涉及時間狀態的生活,往往會有一種極為遊戲化的面貌。齊珍米哈里指出:之所以會如此,「當一個文化的演進過程中,其目標及標準和其人民的技藝搭配得天衣無縫時,其人民就得以非比尋常的頻率與深度體會『入流』的感覺……此時,我們可以說這個文化的本身就成為一場『大遊戲』。」這個說法把峇里人的生活形容得極為貼切。
當代西方運動員也以他們自己類似禪學的術語,來談時間的延伸。美國網球名將康諾斯(Jimmy Connors)曾經描述幾次超自然遭遇,當他處在最佳狀態時,他覺得是進入一種「境界」。他回憶道,在這種時刻,從球網那邊打過來的球,看起來變得非常巨大,且似乎是以極慢的速度懸在半空中。在此稀薄的空氣中,康諾斯覺得自己有充裕的時間,來決定要如何、何時、從何處下手擊球。當然,在真實的世界中,他這種看似永恆的時光,只不過持續了不到一秒。喜歡談棒球經的人,也總是會加油添醋地說到那些聽來像是神話的情境,「進入那個時間停止的境界」。球員也描述那些無從解釋的場景,當時周遭所有人都以慢動作在前進。碰到這種時候,他們都說,感覺自己能夠隨心所欲地在不同對手的身邊、之間來去自如,還能穿透對手的身體。
作家霍芙曼(Eva Hoffman)不久前有東歐一遊,她就解釋了自己是怎樣逐漸體會到別人是如何接納沉默的:
持續不到百萬分之一秒的事件,會被當作是瞬間就發生的事,並無所謂的時段。然而,比這百萬分之一秒還長的事件,就會產生有知覺的感受和記憶,然後會被架構在一種知覺時段的單位中。關於這種一時片刻的感受,其實是多面向的。我們或許可以感受到整個事件經過時的每一分每一秒;也或許在回顧時,經驗到那相同長短的時間。認知心理學家布拉克(Richard Block)把前者稱為「體驗的時段」(experienced duration),把後者稱為「記憶的時段」(remembered duration)。有相當多的證據顯示,這兩種對於時間經過的感受,會有很大的不同,但二者同樣都會遭受巨大的扭曲。在精確的程度上,二者都會依情況的不同而產生極大的差異,每個人和每個文化對此也有迥然各異的感受。
多樣性
例如,就佛教大師而言,據說剎那即永恆。而「禪」的主要工作之一,就是要學會感受當下的絕對性,在此當下,時間似乎是停止了,就如艾倫.華茲(Alan Watts)所說,人也因此「從時間的桎梏中解脫出來」。有些防身術的大師,以其超凡的能力著稱,他們可以在心理上延長某些片刻。禪學大師鈴木大拙就曾說過:「在生與死的剎那,最要緊的就是時間,而那短暫的時間應該做最有效的利用。」防身術大師可以在心理上學著減慢對手的動作速度,藉此控制時間,使對方的攻擊看似緩慢。如此一來,他們就能夠仔細注意衝突中每一個重要的細節。大師會一次應付一個威脅,彷彿那些威脅是等在那裡被破解。心理學家歐恩斯坦(Robert Ornstein)把這種情形——一個人可以感受那些彷彿是發生在當下瞬間的行動,稱作活在「當下」。
對大多數人而言,這種不涉及時間的思考最常發生在非語言性行為中,諸如藝術或音樂創作。這一類工作需要注意安排空間裡的因素,讓這些因素拼組起來合成一個整體。如果某些工作必須把語言及分析性思路扔在腦後的時候,這種狀況尤其可能會發生。舉例來說,許多指導藝術創作的人都相信:自我認定不是藝術創作的料,因而連條直線都沒法畫的人之所以如此,就是因為他們是以左半球的狀態在繪畫,而藝術上的表現需要右半球狀態的思考。為了指導這些希望進入藝術殿堂的學生能夠以合適的狀態來觀察(幾乎所有的藝術家都同意:進行視覺藝術的創作,主要需要觀察的練習),像貝蒂.愛德華(Betty Edward)這種受歡迎的老師,開發出來一些練習可以逼使學生脫離邏輯,語言以及分析的狀態,從而進入右半球狀態的觀察。舉例來說,練習上下顛倒的繪畫(臨摹一張上下顛倒來看的照片),或是去畫負性空間(negative space,就是畫出物體與物體之間的空間而非物體的本身)。這些工作都會抵制左半球狀態刻板的分析性思考,要求學生不要懷有任何先入為主的觀念,把每樣元素都如實地觀察。貝蒂.愛德華告訴學生:有個方法可以知道他們是否觀察得很正確,是否通往學藝的正路,那就是他們是否能夠忘懷時間。
到了他被幽禁的最後幾天,西佛伊對於時間的判斷,乾脆鋌而走險,大膽預測:
愛因斯坦
不過,讓時間腳步慢下來的能力,並非是一項絕對的天賦異稟。人人都知道,時間太多可能也讓人覺得沈悶、壓迫。當我們感受一個事件所持續的時間過長,覺得它過得太慢時,生活就會變得枯燥乏味。當時間的速度降到某個關鍵點,人格心理學家稱此為「理想激勵標準」(optimal arousal level)以下的時候,時鐘通常就似乎是在拖時間了。這種枯燥乏味或許會像一則靈驗的預言,不斷地延續下去;就枯燥乏味的原始定義來看,它的一個特徵就是對所有發生的事都興趣缺缺,而把時間速度往一個更理想標準推動時,需要有所刺|激,這種刺|激又必須由熱誠來創造,如果始終對所有事件興趣缺缺,這種心緒必然會澆熄那種熱誠,於是,一旦覺得生活枯燥乏味,就很難再提起勁來。
在一個非比尋常的個案研究中,我們可以看到,有關時間的感受,更是扭曲得厲害。這個研究是一生致力於地質學的法國人西佛伊(Michel Siffre)所做。西佛伊自己扮演了實驗者和受測者兩種角色,把自己單獨幽禁在一個八呎乘十三呎的「禁閉室」中(一個尼龍帳),時間長達兩個月,這個禁閉室位在一處冰河洞穴中,上距地表三百七十五呎(約一百二十五公尺)。不出所料,西佛伊發現,他在判斷短時段和長時段上,都有嚴重的扭曲。例如,他所感受到的一小時,其實就時鐘上的時間來看,平均都超過了兩小時。而當他判斷這個實驗才進行了三十四天時,他就被帶回了地面,因為實際上當時已滿兩個月了。對於時間感的錯亂,他在實驗開始後的第五天,就已在日記中表達了出來:
時間有一層恒常變動的表面組織。有些時候,時間的流動是流暢又平順的,但另外有些時候,時間的流動卻是起伏不定,粗細夾雜,輕重交錯的。雖然這些起伏的個別本質會因為文化和個人不同而有所變化,但是每個人對某些時候的感觸會有別於其他時候這一點,則是無從置疑的。
前國際長距離汽車越野賽錦標得主施圖爾特(Jackie Stewart)認為,在賽車這項高速運動中,想要有傑出成功的表現,就需要以慢動作來移動各種行動https://m.hetubook.com•com元素:
目擊者常有的誤差
從前擔任四分衛的足球名將布勞廸(John Brodie)回憶道:比賽中最緊張的時候,「時間就似乎是以一種超自然的方式慢了下來,彷彿人人都以慢動作行進。我就好像是擁有全世界所有的時間,可以看清楚接球者的移位模式,但同時卻知道對方的防守線,正以最快的速度向我逼近。」
活動的量
同樣一個人前一小時判斷時間的精準度,到了下一小時可能會變。舉例來說,在某個實驗中,每個測試者對於前一小時和後一小時的估測,其標準誤差(測量變異性的一種統計工具)可以從一小時六十分鐘的百分之二十五,到百分之四十九。粗略換算下來,這組數字表示:以一小時為單位,在連續幾小時的估測實驗中,無論是什麼人,每次估測都會有正負十五到二十九分鐘的誤差。還有,每個受測者的精準度,在前後不同的小時中,會有戲劇性的變化,有些人精準度的變動性,幾乎是他人的兩倍。
在她的旅途中,霍芙曼逐步了解:接納沉默的本身,需要對變化的動力,以及人性的本身,抱有很大的信心:
4.我們去衡量所有和箭的速度相似的蒼蠅的速度。
我們所從事的工作,以及所需要的技術的本質,也許也會深刻影響我們對一時片刻的認知。加州理工學院的生物心理學家史派里(Roger Sperry)和他的同事做的一項研究得了諾貝爾獎。在這個研究裡,他們證實我們兩個腦半球分別容易專注於不同類型的訊息,並會以不同的方式來處理這些訊息。
這種枯燥乏味在病理學上的極限,是一種絕望感。臨床上沮喪壓抑的病人通常會以防身術大師的語言,來描述他們的痛苦——每一刻都覺得像是永恆。然而,對沮喪者來說,時間的延伸是種令人心寒膽戰的經驗。一個沮喪病患描述道,「未來看似冰冷、荒涼,我彷彿凍在時間中」。這些沮喪病患的心智減緩,本身就形成一種惡性循環:心智減緩阻礙了病患的技藝行動,此舉引起他對未來的無望感,無望感又可能導致他放棄嘗試,而放棄嘗試又會加深其心智的減緩。最糟的情況是:病患相信自己沒有未來,當下的痛苦成了永恆,這就可能引起自殺。心理分析家梅爾吉斯(Frederick Melges)認為,與未來關係的鬆動,是導致沮喪時,時間過得特別慢的原因。他說,對於因沮喪而引起的無望感,最根本的治療工作,就是「解凍未來」。在精神分裂症患者身上,常見他們對於時間非常焦慮。梅爾吉斯的研究報告中,有一個嚴重的精神分裂症患者就表達了他的痛苦:「時間停止了;沒有所謂的時間……。過去和未來都崩裂成現在,而我無法將它們分開。」時間過得如此慢,一時片刻都變得不能忍受。
瑪麗謝拉.葛米茲,在約翰.霍布金斯大學攻讀藥理學。她有部份瑪雅人的血統。在她生長的文化中,學到什麼事情等別人先開口的道理。在美國,這習慣卻經常為她帶來困擾。「真頭痛。因為別人以為我沒什麼好說的了。有時候,我發現:在你等著發言的當兒,答案都一一出現了。在美國這個社會,因為每個人都要有自我的主張,所以,每個人都迫切需要把自己的意見搶先表達出來。往往,如果我等得太久了,我的意見就會有別人講了出來。」她接著說道:「還有時候,如果你等太久了,話題就變了,於是你的想法又不相干了。總之,搶先表達的需要,似乎比適切地表達還來得重要。」
在其他條件都相同的情況下,對於「一時片刻」的扭曲感受,通常會是低估,也就是說,時鐘會走得比人們所認為的還快。在「正常」的情形下,一般人所認為的「一小時」,其實時鐘已走了比六十七分鐘還多一點。不過,愈是讓這些受測者看不到外界指引時間的線索,他們的估測就錯得愈離譜。在一個研究中,一群人被幽禁在密閉室裡,禁錮的時間從一星期到一個月不等,他們對於每小時的時間流逝,都低估了近百分之五十。平均下來,他們判斷過了一小時,實際上,時鐘卻已過了一小時又二十八分多。
物理學家已經證明:宇宙的時間(也就是從大爆炸到現在)並不是平順又連續的。左右央格魯撒遜美國人思想的牛頓派學說,則剛好相反,他們的隱喻是:宇宙時間的進行,正如同鐘錶的指針那樣平順地移動。愛因斯坦相對論的根本出發點,在於要了解時間並不是絕對的。在次原子的層次上,我們已經知道粒子是時間上是可以同時前進又倒退的。照場論(Field Theory)的說法,每個粒子都有其特定的能量節奏型態,每個粒子都似乎依照自有的節奏在躍動。也許,物理時間最神祕的變化乃是發生在宇宙那個著名的大黑洞裡,就一名洞外的觀察者而言,那兒的時間等於是完全靜止不動的。
時間的巔波
於是一位電腦程式師加上了他自己的註解:「時間飛如箭,水果飛如香蕉。」(Tim flies like an arrow; Fruit flies like a banana.)
左右心理時鐘的五種影響力
再談談真正的「前菜」好了。尼泊爾有許多雪巴人經年節食。終其一生,他們的三餐菜色都沒有變化:馬鈴薯,茶,以及晚餐後馬鈴薯釀的酒精飲料。有一次,我在尼泊爾的村落間旅遊,一連七天都是早餐吃馬鈴薯煎餅,午餐吃白煮馬鈴薯,晚餐則是「雪巴燉菜」(猜猜是燉什麼?)。結果,除了我之外,沒有人覺得這有什麼不對。
我過去幾次對時段所下的判斷,幾乎完全是胡說的。我發現自己對於估測時間這回事,幾乎失去了所有的興致。要我估測時間的訊號一來,我就斗膽亂猜。
在美國大部份地區,一般說來,保持忙碌是件好事,而無所事事則視為浪費光陰。什麼也不做的話,時間就形同死亡。在美國,甚至休閒時間也要詳加規劃,多采多姿。我們置身的文化中,大家忙碌著追尋放鬆,或是花錢來取得休息,都已經是見怪不怪。有時候,生活的主要目標似乎就建構在如何規避無事可做的尷尬,甚至恐怖。
理論上來說,理智上覺得一時片刻特別長的人,應該會感受到時間的慢節奏。例如,我們想像有人對兩個打擊手分別投擲棒球,每五秒鐘投一球,投了五十秒,每人總球數是十。然後我們詢問這兩位打擊手,整個接球的時間有多長。如果喜歡擊球的一號打擊手,感覺總共打了四十秒,不喜歡擊球的二號打擊手,就會相信整個試驗持續了六十秒。下文中我們很快就會了解到,不同的人對於時間知覺有不同的扭曲,這相當普遍。在心理上,一號打擊手感受到每四秒鐘就有一個球向他接近,而二號打擊手則認為是每六秒鐘有一球飛來。換句話說,前者所知覺到的節奏,比後者快了百分之一百五十,而當外界時鐘慢了下來時,人們所感受到的節奏也較慢。
儘管根據我自己的時間圖,現在不過是早上的六點或七點,我卻開始哈欠連連。真荒謬!這表示每過二十四小時,我就損失了半天。每次醒來時,我都相信時間還早得很,大約是凌晨兩點或三點。而兩次睡覺中間的這一段,似乎又非常短……。吃過晚飯後,我很快地就想睡了;那時我認為一定是下午四點鐘。
有了西佛伊的觀察,我們很難說他並沒有「喪失時間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