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時間與文化
第五章 時間與權力
規則之六:花錢可買前排位
「請講,對方已經接通了。」
當我們在約見時間裡卻又被要求等候時,這種「侍者」地位感就更特別的明顯——例如我們千方百計去聯繫的人,終於降尊紆貴地肯見我們了,卻又在我們坐在那裡時去接聽電話,如此這般地把我們等了幾個星期要討論的事置諸腦後。他們的思路打斷了,然後又抱歉地跟我們說,得改天談我們的事。那種羞辱感是很難形容的。何不乾脆當面說:「你沒有我重要,也沒有我剛才講電話的人重要,也不及這個鐘頭所餘時間可能會發生的事情重要。」
到了中午,還是沒有叫到我的名字,新的辦事員也早就走掉了。我又回到窗口,這回排了四十五分鐘的隊(碰上了午餐時間的人潮),最新的這個辦事員找不到我的申請登記,過了幾分鐘之後,他在那堆「失效」卷宗裡找到了,上面顯示:致電者(我)已經放棄打電話並且離開了。
「嗯,」售貨員表同意狀:「有可能,我很樂意去查查看。不過,你是不是真的要這個型的呢?假如我幫你找到了另一台,也是這個價錢,你買不買?」這一招漂亮極了,完全符合物以稀為貴的原則,當東西看來很難到手,因而也非常想弄到手時,趁此要求顧客做出購買的承諾。很多顧客都在這易受引誘的時刻同意了一樁買賣。
在不玩「時間就是金錢」遊戲規則的文化群中,又是完全不同的故事。有一次,我在尼泊爾的加德滿都要打個電話回美國,這個國家的人在過了印度邊界之後,就得要把手錶撥快十分鐘。並且,天知道為了什麼緣故,加德滿都的時間比格林威治標準時間要快五小時又四十分鐘。我已經先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當需求量壓倒供應量時,可能會因著等候時間增加,而令產品身價暴漲,超出原價。在這類情況中,我們所花的等候時間也成了所謂的產品成本。就以共產時代的波蘭為例,有次我目睹人們排了兩個多鐘頭的隊,為的只是可以優先買雙鞋(而且還是「時間不足,請勿試穿」)。等他們一走出店裡,很多買到鞋的幸運顧客立刻換個地方,以黑市價格出售他們到手的貨。據我瞭解,脫手的價格就是以原主花了多少時間排隊來計算。而鞋的品質好壞則與價格無關,因為在那樣的城鎮中,根本別無其他選擇。然而任何人要是在美國曾經跟賣票黃牛打過交道的話,也會知道,並不是只有在東歐才會把等候時間換算成利潤價值的。
對於俄羅斯人來說,由於經常需要等候,因此簡直成了日常生活重頭戲,對等候也生出像對武器一樣很奇特的迷戀。例如名作家索忍尼辛就在他的作品《癌症病房》裡有這樣的描寫:
以前有位在巴旺.西利.拉尼西(Bhagwan Shree Rajneesh)所建立的宗教王國中地位很高的女士告訴我說:「巴旺的最終目標就是全然的奉獻。在美國開宗明義的週末期間,我們會先要求新成員許下一個承諾,以此作為過程的開端。第一步先要他們放棄手錶,接著是放棄金錢和衣服等。巴旺知道一旦他掌有了成員的時間之後(先是象徵性,稍後就是真正的),他就控制住了成員。」
例如上層人士就可以進一些銷售人員要迎到店門口招呼的店去購物,又或者更幸運的話,還可派別人幫他們去購物。音樂會的票售罄了,他們要買的話,就打個電話給票務代理。他們甚至於不需要到銀行去久候以便處理錢銀之事。當你有個大到某個程度的帳戶,銀行自會上門來找你。
這種關係有時會導致極不尋常的遭遇。經驗豐富的教師都很可悲地醒悟到,學生最愛上的課就是「不用上課」。每當我很內疚地宣布要取消某堂課時,總是贏得歡呼、掌聲,甚至是美國南方式的凱旋長嘯。而即使我在表現最好的講課之後,也從來沒有得過像上述其中任何一種喝采。這還是那些喜歡我的學生這樣對待我呢!
有一次,我們到一家商業公司去找機會,坐在候見室裡等候,隔牆有耳,無意中聽到了一段話,有位商界大佬正努力地和另一位旗鼓相當的對手取得電話聯繫,然後他們聯絡上了。先是張三先生辦公室的電話鈴響了,我們聽到張三先生的祕書接了電話。那是李四先生的祕書打來的,說李四先生想跟張三先生通話。「好的,你請他聽電話。」張三先生訓練精良的祕書如是說:「然後我會請張三先生聽電話。」。「不行,」另一頭的小姐顯然是這麼回答的:「你先請張三先生來接電話,然後我會請李四先生跟他講。」。「辦不到,」那層薄牆後面的小姐反擊說:「我才不想要張三先生等候呢!」這是場巨頭間的戰爭,由他們的手下進行交戰,決定哪位巨頭的時間更寶貴,就這樣火拚了五到十分鐘,在這個空檔裡,巨頭本身可能無所事事地閒坐著剔牙。終於其中一位小姐投降了,或者是被克服了,不過其實也可以輕而易舉地以抽籤為終。正當我們坐在候見室裡枯等竊聽之際,這場一時癱瘓的商業活動倒預見一個,明天會更好的訊息——總有一天,商界生涯會出現真正的平等,無名小卒也可以跟任何人講話,因為大家都同樣忙碌。
如果你堅信時間就是金錢的話,等候的代價就很昂貴了。很多學者專家都認為,最終導致蘇聯崩潰的主要弊病之一,就是浪費時間。以經濟學家歐洛夫(Y.Orlov)為例,他估計每年共有三百億小時是完全浪費在買東西這件事上面:這相當於一千五百萬人在一年中的總工作量時間。根據另一項研究估計,就只拿莫斯科來說,有二千萬以上的人力時間是花在排隊繳付房租或其他費用。
在巴西,則有訓練有素、稱之為「代辦」(despachantes)的專業等候者,這些專業人士提供中間角色的服務,奔波於闊綽人物和永無休止的官僚繁複手續間。在此可講講巴西的官樣文章有多麻煩。我在這個國家居住的十二個月期間,就僅以政府當局所要求我辦的簽證而言,已經包括有:入境簽證,還有四次我到附近四個國家旅行,每次都需要臨時出境簽證、臨時入境簽證,臨了離開巴西時,還要辦個出境簽證。總的來說,平均每個月幾乎就要申請一次簽證。
在某些國家裡,有些人唯一的功能就是去幫闊人排隊,有點像是臨時奶媽。以墨西哥官僚制度來說,美國的官僚體系與之相比,簡直像運轉順利的機器,墨西哥的生活則阻礙重重,充滿無休止的「辦事手續」(tramites),也就是說官僚程序。比如說去換新駕照,就可以花上一天時間去排隊等候。然而有錢的人卻可以雇用「代理人」(gestores)——或者俗稱「黃牛」(coyotes)——去專門代人排隊。在政府各部門外面,都可找到相當多的代理人,有些甚至還有自己的辦公室,顧客只需上門交出填好的表格(代理人通常都備有很充足的空白表格)然後敲定取件的時間,再回頭來拿已辦好的文件。
要是太過容易到手的,事實上,一般人通常是不想要的。誰要進一個冷清無人的餐廳去吃飯?我們都告訴自己:所以選擇那家大排長龍的餐廳,是因為那裡的東西可能比較好吃。等待本身就是吸引力的一部分,不知怎的,沒有人潮的餐廳,所供應的餐好像也不很開胃。
嚴肅認真的弄權者深明此規則,往往因此直接對個人時間下手。
尚.紀侯杜《大門口的老虎》,第一幕
等待本來是因有限的資源而起,但是經濟上的定律還只是個開端而已,這些資源的分配才是形成等待遊戲的真正重心所在,如果你看得更仔細點,
m•hetubook•com.com就會看到這些狀況的本質、權力所在,以及自我身價。
例如在甘迺迪遇刺之後,遺體置於國會圓頂大廈以供瞻仰,有將近二十五萬人在寒冷天氣裡,在外面等候長達十小時。並沒有高層強制他們來此,他們也不會因此受到感謝,這些人只是選擇他們的時間,來奉獻給敬愛的領袖,就好像佛教徒在佛像腳下供奉水果一樣。有個參與者表態說:「我們本來打算在自家的廳房收看電視轉播,但是愈看就愈覺得應該做點什麼——有點什麼表示。」在時間就是金錢的社會裡,出於自願的等候,真的是很貴重的供奉品。
但卻聽到溫柔而悲傷的回答,
第二個理由,人性總會評估什麼東西是不容易取得的。社會心理學家夏丁尼(Robert Cialdini)花了三年時間,深入不同的組織,去觀察那些專業人士的手法——這些人士是靠誘導其他人從其願而維生的。夏丁尼從中學到,最有效的手法之一,是利用「物以稀為貴」的原則:愈是良機難逢,看起來就更機不可失。專業人士拉攏那些猶疑不決的買家所最常用的精明手法,就是操縱他們,讓他們以為如果不馬上敲定的話,就得再等上很長的時間。夏丁尼回憶說:
巴西人認為約會總是遲到的人是最成功的人,因為這是事實,重要人物總是讓下面人久候。與其說是缺乏守時觀念可以導致成功,還不如說是不守時是成功所產生出的行為。欠缺準時無誤的態度是代表有成就的炫耀方式,這是形像配備的部分,就好像是一雙高級皮鞋一樣。在美國,我們最恨那些有權有勢的人讓我們久候,比如說醫生等等。但是我們所調查過的巴西人,並不怎麼憎厭等候,他們賺錢比高層少,這點才更讓他們介懷。他們很羡慕這一點,也希望自己有朝一日能飛黃騰達,買棟好房子和名貴汽車,然後也讓他人久候自己。
有時人們很精準地去衡量時間的價值,就好像為庫存貨品標價似的。《時代》雜誌登過一篇〈美國人怎會沒有了時間〉的封面故事,撰文者南西.吉卜斯(Nancy Gibbs)報導:
在另一場合中,海珊是少數未出席查理王子和戴安娜王妃婚禮的王公貴族之一,由於他地位顯赫,因此不得不邀請他,但是請帖上卻含蓄提及盎格魯薩克遜人很重守時,希望皇上能準時來參加慶典。國王以充份理由回覆說,很可惜,由於有要事在身,無法前來出席婚禮。他把儲君王子就此擺平了。
一位美國軍事情報專家評析說:「我很擔心,哈珊又再一次地以他個人很少的代價,來控制戰爭的時間步驟。」即使在哈珊投降之後,他還是同樣發揮對時間的掌控;他何時才會撤軍?何時才會毀滅他的武器?檢查隊何時才能獲准進入?總是由他的敵人下最後通牒,但他們也總是得等候哈珊的回應。
啊,「萬事終會來到等待者處,」
顯然他不是釋迦牟尼。不過文切爾的確深明這位大師對時間真義的教誨。
這是規則之四的反面版本,也是千真萬確的:你在等候體系中的地位高下,往往也決定了你的重要性。這就像在波蘭把鞋子再度脫手的例子一樣,買者要排的隊愈長,鞋子就變得更貴重。金融顧問、代理律師或是演藝人等,愈是要預早約見的,身價也愈高,這是最簡單的事實。如此一來,他們的時間也就更加供不應求,所以便造成了惡性循環。
等候是很不愉快的事。「生活中有一半的苦痛就是等候,」這是作家亞歷山大.羅斯(Alexander Rose)的感受。如果要心理學家精準地量出這種等候所引起的痛苦程度,當然會有困難1,不過我們絕對有充份證據可以顯示,等候的後遺症往往是很有害的。從研究報告已經可以看到各種不同輕重程度的反應,由輕微的挫折感到潰瘍症,甚至嚴重的體質敏感、因心臟病而死亡等等。研究人員如歐蘇納(Edgar Osuna)更進步到可以把等候時間和緊張焦慮的關係,直接用數學方式明確地表達出來。
議價則是根據顧客可省下時間的多寡而定,辦事效率高的代理人職責之一,就是要簡化官僚手續的過程,方法通常是付酬給經手人。但結果顧客所省下來的時間,以及為此所付的酬金,還是會多過代理人付紅包的損失。即使代理人的工作形同貪贓枉法,但卻完全無損於這個行業的形象。代理人被視為很有用的中間人,他們提供了很必需兼且重要的服務。
這些答案起初真把我給愣住了,就算在一個似乎對時間觀有無限容忍的國家,這看來也未免太過分了。具有彈性是一回事,但是認為不要守時才真的能取得成功,這又是另一回事了。但我忽略了重點所在。
規則之九:時間可以當作禮物去贈予
在等候遊戲規則中,不同地位的差別待遇,絲毫不爽。例如像我任教的那些大學裡,通常有條不成文的規定:助教上課遲到,學生總得等上十分鐘;副教授則要等上二十分鐘,教授則得等上三十分鐘。如果角色對調,可就完全不是這回事了。在一項由心理學家哈珀恩(James Halpern)和卡絲琳.以薩(Kathryn Isaacs)所做的研究中,有一群學生和教授被問同樣的問題:他們會花多少時間去等一個約會遲到的學生?多少時間去等一個教授?所有的測驗者都表示他們會花比較長的時間去等教授。另外,不管被等的是學生或教授,學生願意等待的時間都比教授要多得多。這些標準宣告了我們的相關身價:我是獲准浪費我學生時間的,而且不需解釋,可是學生不得侵犯我的時間。
哈珊的例子展示了一項權勢規則的特別運用法:「等候」本身就可以成為最有力的行動。赫曼赫塞所描寫的青年悉達多認為:「每個人都可以施法,人人都可達到自己的目標,只要他能夠靜思、等待和不動搖。」藉著正確態度,等候可以變成對抗人生障礙最有力的工具。
規則之一:時間就是金錢
在時間就是金錢的地方,是經濟上的常見規則統領天下。我們為所看重的東西而等候,需求愈大於供應時,所排的隊也就愈長,因此,人們為了要去聽熱門音樂會而排隊,為了要去最喜愛的海灘而塞車,為了要向最傑出有名的律師諮詢而在辦公室裡久候。
(我為自愉而如是說),
等候也可以成為慷慨之舉的表現。這種奉獻通常是很直接又個人的:等待某人痊癒,在臨終者床邊擔任照料者。不過也可以毋需面對面接觸,而仍然可以把時間當作禮物贈送的。在各種等待的化身中,最奇特的可能是當人們會選擇公開地耗時等候,作為對高人一等者的敬意奉獻。
我慢慢地走向櫃檯,感到那些沒我幸運的等候伙伴眼光正盯著我。我努力地露出像我這樣地位的人士應有的莊嚴。這可是在加德滿都電信局裡,被辦事員在一個鐘頭之內連續點兩次名的人呢!
規則之三:排隊越長,東西越好
之所以會讓這一切看來古怪,是因為這些學生是付我薪水的人。從金錢幣值的角度來看,他們擁有我的時間,而不是我擁有他們的時間。但是由於我的教授職位,因此對他們的成績有掌控權,而成績或多或少都對他們的前途有決定性。說穿了,我們的等待遊戲規則就很清楚顯示出:誰才是主持大局的hetubook.com.com人。
等級較低的那些人,是你可以直接走進去找他們的,這些人通常都在主樓層,或至少是在較低層樓面,置身於櫃檯後面,等著為你效勞。你愈上去見高層,就會發現那些人也都在較高層樓面的辦公室裡:首先是拘留營式的大辦公室,然後是個別辦公室,再來是有祕書的大房間。步步為營,通路愈趨困難,因此也就需要約見,而讓人等候的機會也告產生。最近我在跟信用卡公司打交道時,就發生了這樣的情況。起初,我到一樓去向櫃檯小姐申訴,她無法處理我的問題,便請我到八樓去找大辦公室裡的某君談談。我等了長短適中的時間之後,這人出來了,在接待室裡跟我討論我的問題。我想到如果要想釐清問題的話,還得找個主理其事的副總裁,這位副總裁恐怕又要讓我把那天其他時間都花在等候上了,我那時卻沒時間再耗下去,所以抓緊了機會和上述那位辦事員談,這人當然還是愛莫能助,於是我到現在還在設法找出時間來,找個可以浪費的下午,再回去見那個可以幫我把賬目搞清楚的副總裁。
近十年來「等候遊戲弄權者」的佼佼者,我個人首推伊拉克總統的哈珊。從任何客觀的軍事衡量標準,美國及其盟軍都曾予以哈珊一連串無情的痛擊,巴格達飽受無情的轟炸,以及幾乎全面性的商貿禁運制裁,簡直不亞於一場軍事反擊。啥珊的唯一防禦手法,也是最後的絕招,就是毫無動靜兼耐性。每次華盛頓威脅警告之後,就等著他回應,而每次都是巴格達來定下時間步驟。
有時掌權者把讓人等候當作是熱身運動,好提醒在他們之下的人,誰才是當家的。據傳,中世紀期間,教皇格雷果里七世便很欣賞這種運動,有一次他迫使神聖羅馬帝國的皇帝亨利四世(此君曾在較早前討挑戰教皇的權威),在冰天雪地裡站了三天三夜,才終於接見他。
我望向等候區,還是那些同樣的臉孔,五顏六色的一群人。很難形容那種又要坐回到我那些低層等候同僚之中的心情,有多令人不快。於是我離開了那建築,回到根據地,一晚睡眠之後,又是新的一天。
河內利用時間來對抗,就像拿破崙進攻莫斯科之前,俄羅斯人利用土地空間來對抗一樣,他們總是撤退,每場交戰都敗陣,但到了最後,卻創造出敵人無法再運作下去的處境:對拿破崙而言,是因為山長水遠後勤支援不濟,再加上俄羅斯的嚴冬酷寒;河內則希望製造我們意見分歧不斷、不耐煩,以及因為一場不佔上風、沒有成功跡象的長期戰爭所引起的挫折感……時間是我們涉足這個戰場上的關鑑性因素。我們在越南如烏龜賽跑般速度的追展,能贏得過國內兔子賽跑般速度的意見分歧嗎?
浪費任何一位商界人士的時間,有如搶他的錢包;讓他等候是很不良的商場行徑,也是很沒教養的行為。(假如免不了要延遲),你的祕書應該向他解釋情況,並且問他介不介意等候。她應該請他到你個人的辦公室裡去,脫下外套和帽子,招呼他舒舒服服地坐下,也可以問他,要不要她去找本雜誌給他看,或者去弄杯咖啡或茶,又或者是汽水等等,以便打發等候你的時間。
顧客臉上很清楚地流露出失望的神色,因為物以稀為貴,這台用品也突然變得更有吸引力了。果不出其料,其中一位顧客會問,店裡儲藏室或貨倉或其他地方等等,是否可能還有另一台新的?
釋迦牟尼法可極具功效,尤其是對那些劃地自限的人。但是,就如同哈珊的表現所證明,這方式並不僅限於運用在靈性追求的領域裡,有時也會以不討人喜歡的形式出現。文切爾(Walter Winchell)被公認為他那時代最權威的記者,也是最令人敬畏的。文切爾衝刺速度極快;有一次他寫到自己:「我活在足以致命的步伐節奏裡。」但他卻是藉由等待而贏得了最大的權勢。他在自傳中提到所有曾經遺棄過他的「忘恩負義者」:
規則之五:人家愈肯花時間等你,你的地位就愈高。
以下這項心理上的推論,可為等候之痛自圓其說。很奇怪的,原來我們的確「相信」隊排得愈長,鞋子就愈有價值。至少是基於兩個理由。
有時軍事戰略家也特別擅長運用時間來作為攻擊性武器,如果他們把這遊戲玩得好的話,可以扭轉乾坤,壓倒裝備更好的對手。在詹森當總統的時期,他曾接獲副國務卿卡曾巴赫(Nicholas Katzenbach)提交的備忘錄,主張停止美軍的轟炸,並且將部隊逐步撤出越南(結果未獲接納)。詹森核心集團裡的克里福德(Clark Clifford)稱這份備忘錄是兼具「令人震驚和先見之明」:
不單是重要人物能讓他們的下屬等候,還有些特權階級也幾乎可以對等候免疫。他們可以獲得特別服務,以節省他們的寶貴時間,然後再利用這些時間去賺更多的錢來付特別服務的代價。
在某些國家裡,讓他人等候是身分地位的本質。在巴西的一項民意調查中,我和同事詢問人們,他們認為守時與成功的關係有多密切?哪知大出我意外,巴西人認為約會永遠遲到的人,才是最成功的人,而最準時的人是最不成功的人。我們的資料證據也顯示,巴西人認為約會永遠遲到的人更輕鬆、快樂也討人喜歡——而這一切都與成功有關。
第二天早上情況好些,我才等了大概二十分鐘,就聽到辦事員(第一天遇到的第二個)向我們宣布,今天不能打國際長途電話:「國王把所有的通訊線路都包下來了。」坐在我旁邊的另一個外國人說:「這可真是名堂夠大的好藉口。」
等候的反應態度也因文化而異。比如有項研究指出,義大利人在排隊時,其特色較偏向於輕鬆地和人聊天,而且氣氛一般都很歡暢,與此相反的是美國人排隊時的反應,煩躁又沒耐性。另一項研究則發現,美國的天主教徒比清教徒更沒有耐性等候。
「是的,我是劉邦恩先生。」我隨著她回答。
服役軍人的典型老調「趕快,然後等著」已經成了我們打發光陰的老生常談;我們等巴士和電梯,我們等侍應生和辦事員。我們排隊買票、排隊等遲到的火車,去看醫生又等上半天。
以前,時間就是金錢,可以浪費,也可以好好地利用,但最終黃金才是更豐富的獎品。總而言之,幾乎就像是任何商品,價值是按照供應量多寡而定。而今的日子卻鬧時間饑荒…要是再如此持續下去,八十年代所謂時間就是金錢的道理,在九十年代將會終結。事實上,像華爾街那些初生之犢的雅皮士,擁有高薪卻百務纏身,休閒時間竟成了他們最難買到的東西。
路易.哈里斯(Louis Harris)的民意測驗顯示,過去二十年以來,美國人的休閒時間已經減少了百分之三十七,因此斷言:「時間可能會變成這國家最貴重的貨品。」
我坐下來又等了些時候,沒多久我就聽到了。也許對於那些無法掌握其中意義的人而言,聽起來好像耳語,但在我的耳中聽來有如綸音灌耳:「魯飯恩,二號電話亭。」辦事員大聲叫著我發音不準的名字。
我進到電話亭裡,辦事員問我準備好沒?(嗨,佛教徒在這個時候是不是要唸句「唵嘛呢叭彌吽」?)然後我聽到海外接線生的美妙聲音,她用完美的英文問道:「你是劉邦恩先生嗎?」我愣了一下,幸好及時反應過來。
規則之二:供需定律決定排隊規矩
人口不斷增加,而資源日漸減少,因此隊伍愈排愈長,問題更加嚴重,也就不足為奇。但是和*圖*書等候的過程中,除了挫折感和花費之外,還有別的。社會科學家認為等候遊戲的動機,也同樣值得重視,這遊戲提供了寶貴的機會,得以瞭解文化最根深蒂固的運作方式。制定等候的規則和原則——誰排在前面,誰排在後面,還有誰是根本不用等候的——都透露了可貴的資料。這些規則便是文化無聲語言的部分,雖然沒有明文標示,但它們所帶來的信息,卻是無聲勝有聲。
仔細聽聽言下之意,你就會聽出那無聲語言了。
墨西哥的某些辦事手續,簡直可說是逼使你雇用人家的身體去代為排隊佔位。譬如說想要申請簽證,通常得要在前一晚便開始在領事館門外排隊,以便第二天一早開門時,可以確保取得萬全之位。不過,齊集在建築大門外的那些人,也都是那些等著受僱代你通宵排隊的人,要是價錢合適的話,整個家族都會出動來為你排隊等位。
世上大多數地方,都是以此為基本規則,其他一切由此衍生。勞工以小時來計算工資,律師按分鐘來收費,賣廣告是以秒來算錢。經由一種很奇特的腦力演算,文明的頭腦把最隱晦抽象的無形東西——時間——濃縮成最可見的數量實物:金錢。把時間和產品放在同一個價值天平上時,就有可能衡量一部彩色電視機的價格相當於多少個工作小時。
直到第四天我才終於打通了電話。但是更讓我留下深刻印象的,還不是一再的延誤,而是那些跟我一起等候的人,竟然沒有一個人像我這麼受折磨。等候似乎在多數尼泊爾人的生活中佔了絕大部分,以致為了打長途電話等上數小時是司空見慣,也沒什麼特別累人。
上層人士也往往被分配到另成一格的落腳下榻處,比如在機場,他們可以到貴賓室去坐,裡面備有高級精緻的飲食,以及其他高檔的舒適設備,一點都不像與之隔離、被稱為「候機室」或「閘口」的地方那麼不光彩,有大群的平民百姓焦慮無耐地流放於此。即使是法治系統,也為那些有財力的人提供了較好的等候條件,在等候受審期間,有錢人永遠可以籌款交保金,而得以自由地在家等候開審;窮人往往就只能坐在牢裡等。要是他們被判徒刑,有財力的人也能在很大的程度上處於較舒適的設備中「過日子」,聲名狼藉的「聯邦俱樂部」(Club Feds)便是其縮影,其他人就沒有這些特權。
基於某些原因,這次交談並沒有讓我生氣。事實上,像是情緒錯亂,我居然覺得已經向前邁進了一大步。在這確認的小插曲之前,我更覺得自己有點像是卡夫卡作品《審判》中的主角,他既不知道他被控告什麼罪名,也不知道為什麼會在那裡,他在等什麼,或者是還得等多久。回到等候區,我感到已經比其他那些等候伙伴略勝一籌了,他們連座位都還沒離開過呢!有幾個人想知道,我到窗口那邊去的進展如何,我便勉為其難地把和辦事員打交道的詳情透露給我的聽眾,可真成了要人!
這是利用時間作為供奉品表達敬意的特殊例子。對另一個人而言,自願等候卻有不同的表達意義。例如波絲特(Emily Post)在她的《白宮禮節須知》裡提到:
研究調查顯示,這項提議通常都會被遵守執行——但有選擇性。在一項研究中,史瓦茲及其同僚以一家位於美東城市的地產公司為對象,觀察主管階層辦公室視顧客而禮遇的情形。結果不但發現顧客的身分地位和等候時間長短有直接關係,地位高的顧客在等候時,會有飲料招待,而其機率是地位低者的四倍(分別為百分之三十六和百分之八);地位高的顧客從等候室到去約見時,也往往有專人帶領陪同前往,其機率為地位低者的兩倍(百分之七十五和百分之三十三)。
此中訣竅是把我們的心思,由時鐘時間觀轉移到活動時間觀;先忘掉鐘上的計時和「時間就是金錢」這個觀念。釋迦牟尼就很願意利用充份的所需時間去贏得目標。他瞭解他的時間價值,但這卻跟按時收費一點關係也沒有;在他而言,受社會的鐘錶時間支配,也就是在浪費他最寶貴財富。詩人里爾克(Ranier Maria Rilke)銓釋得更簡單扼要;據說在他的書桌上方,寫有這一個字:「等」。里爾克很明白,畢竟等待就是介於現在和未來之間的鴻溝和環節。這也就是聖奧古斯汀所稱的「未來的現在」。
當你獲邀到白宮作客,必須早在預訂時間的幾分鐘前到達。如果當總統進到客廳時,卻無人站在廳裡迎接,就再沒有比這種失禮更不可原諒的了。
在跟那人見過面(或者打過電話,或甚至是特別傳喚他)之後,他可能會說:「明天早上十點鐘請到我辦公室來一趟。」「我能不能現在就過去?」這個人肯定會這樣問,因為急於知道為什麼會被傳喚,也想趕快了結此事。「不行,現在不行,」魯薩諾夫會很用和氣但斬釘截鐵的口氣告誡對方。他不會說當時他沒空或者是得去開會,總之絕不會提供一個明確清楚、直截了當的理由,可以讓對方安心被傳喚(那才是這手段癥結所在)。他宣布「現在不行」的腔調語氣,能讓人有很多種會意,可不都是可喜的。「要談什麼事?」由於膽大或經驗不足,雇員可能還會這樣問。「你明天就會知道了。」尼可拉維治用溫柔如天鵝絨的聲音回答說,避過了這個很不高明的問題。然而,要等到明天,卻是多麼漫長的時間!
摩洛哥人還是不懂為什麼英國人對國王缺乏守時觀念如此介懷。「國王永不可能讓女王或其他人等候的呀!」稍後其中一個這麼說:「因為國王就不可能是晚到的。」
比方說英國人,向來很自豪於排隊極有秩序;而以色列人卻相反,很堅拒形成明顯的長龍。但是當曼恩在巴士站研究以色列人時,卻發現他們自有不成文的規矩,所以那些通勤者在巴士抵達後,幾乎是魚貫地上車。他觀察到,這種系統反映出以色列社會中的講究秩序、人人平等的本質,注重獨立和視情況需要而服務,但卻排斥標準化的嚴密管制。
規則之四:誰的地位高,等誰
即使是當有錢人無法完全避免等候時,他們所受的苦也比窮光蛋少,在盡可能的情況下,他們的等候環境總會比較舒適。阿利漢(Milla Alihan)在他名為《公司行業禮節》的書中忠告說:
對於等候者來說,卻又是另一回事,沒有什麼會比漫長的延遲更讓他們洩氣的了。他們可不需人來提醒「等候者」(waiter)這個字的本意是「侍者」,要服侍上級的人。(法文的attendant,意思就更明白了。)
這官僚文章在到我快離去時,更遠超乎荒唐之上,我要去申請個永久出境簽證,問到的結果是說先買了返鄉機票,就可辦到簽證。當我快到經辦手續的建築時,見到了那群慣見的代辦,多數都穿著得體,手上提著很氣派的公文箱(這些代辦有客戶撑腰支持,因此比起他們那些墨西哥「代理人」同行,要神氣得多)。我問了其中一位代辦,辦這離境簽證需時多久?因為較早前曾經和他打過交道,他幫我辦過另一個簽證,合作愉快。他解釋說,如果我要自己去跑,大概要三個星期,因為公文必須歷經三座不同建築中的幾個辦公室。可是我再過兩個星期就得走,我跟他解釋說。「不成問題,」他用葡萄牙文回答我說:「我可以直接把文件送到第三座大樓裡去辦,那個辦事員可以代前面所有經手人簽辦手續,我只要兩天就可以幫你辦出來。」「不過要是你可以略過前面兩座辦公大樓,」我問道:「那麼,那些政府部門要來幹什麼?」「沒什麼用,說真的,」他回答說:「那只不過是政府工而已。」
規則之八:釋迦牟尼行動
和_圖_書同時他也發現另一個現象,要是顧客後來知道看中的那型又大量供應,也就是說不需要久候等待時,往往又會覺得那東西沒那麼有吸引力了。隊排得愈長,東西看來就更好。
至於處於底層的人,可就是完全不同的故事了。即使是等候同一種服務,沒有財力的人所排的隊就最長。史瓦茲所作的一項研究就顯示:在全國性被抽樣調查的美國人之中,當被問及他們一般在看醫生要等多久時,非裔美國人(他們也是社會和經濟地位較低的人)要比白種人等得更久;而且社會和經濟地位愈低,等得愈久。身分地位高的白人,百分之三十六回答說要等三十分鐘或以上,相形之下,同樣地位的黑人就有百分之五十要等同樣的時間;地位低的白人則有百分之五十一,黑人則有百分之六十九是要等最少三十分鐘。
我又重新坐回原位,並從兜售吃喝的人那裡買了些午餐食物。不知怎的,看到一些人在等候區轉來轉去,向等著打電話的人賣食物來維生,並沒有絲毫影響到我對電話公司的信心。我把書看完了。終於,到了下午三點鐘,辦事員向我們宣布,由於所有的海外電話線路中斷,我們好不好明天再來過?
等了又等,到了九點半還是沒有聽到任何人的名字,也沒見到當初那個辦事員。為了弄清楚我的處境,我又回到窗口,可是現在窗口前已經排了很長的隊。等了二十五分鐘,輪到我的時候,新的辦事員告訴我,電話線路繁忙,所以我只好耐心點。
「它們是會來到,然而往往卻來得太遲。」
在很多阿拉伯文化群中,都有這樣一條常規:如果年輕女性和沒有婚姻關係的男人有染而被抓到,有時會被她的兄弟置諸死地。在西方人眼中,這是很不文明的行為。但是對於做兄弟者而言,他們是以社會習俗模式來挺身保護很重要的制度——家庭。這是他們的責任。姐妹是家庭與家庭之間神聖不可侵犯的一環,要保存社會秩序就必須這樣做,讓她免於受責難。巴西重要人物的時間行為表現,一定可以同樣地引伸理解,規則是要等候那些手操勝券者,而且,至少在巴西是不准因而訴苦抱怨的。
一般人在自己國內時,儘管如何精通等候之道,但要在異國文化中玩弄如此巧妙複雜的遊戲,就相當棘手了。規則往往南轅北轍,猶如其國。
「請坐下等著,」他說:「我接通了國際台就會叫你。」
當我們重新審核申請資料時,代辦要我的「外籍人士臨時身分證」,這是在我開始獲准於巴西工作——而其實我已經工作了十一個月之久了——之前,應該先取得的通知書,也是在申請入境簽證前必備的文件。我解釋說,已經申請過而且在入境巴西之前,也獲得核准了,但卻從來沒有收到過這張身分證。他指出,那麼就技術上而言,我無法證明實際上我已經進入了巴西,所以也不能獲准出境離去。我得先取得有關入境的文件,然後才能拿到出境簽證。這個節外生枝頗讓代辦不知所措:「這些外籍人士文件可得跑不止一個城市去辦,說不定要花上將近一年時間。我得去辦這個文件。」
通常那些要插隊的人,一定是到靠近隊尾處去插隊,免得引起麻煩。例如每年八月在墨爾本槌球場外,都有成千上萬個澳洲足球迷通宵排隊,希望買到僅餘的幾張入場券,去看這場足球比賽盛會。心理學家曼恩(Leon Mann)及其同僚曾經在一九六〇年代研究過這些排隊狀況,他們很訝異地發現,插隊是隊尾處最常見的現象,而那裡也是買票機率最低微的。理由之一原來是因為隊尾秩序總是相當亂,在這裡排隊的後來者待在一起的時間較短,對彼此也較不熟,因此也沒有辦法認出誰是後來插隊的,而把對方趕走。
規則之十:如果你真的要插隊,就到後面去插隊
第二天早上,又等了將近兩個鐘頭,才叫到了我的名字。我飛奔上前。「我只是要確認清楚你要打的號碼。」辦事員說道。我向他證實他所知的號碼無誤。
一九九六年六月刊於《紐約時報》上的哈珊特寫中,作者歐曼(T.D.Allman)道出了觀察心得:「而今人人都同意哈珊抓權抓得很徹底。」如果勝利是以掌權來作衡量準則的話,歐曼下結論說:「那麼哈珊不僅是在波斯灣戰爭中,經由他的『努力抵禦』而凱旋竄起,而且他也繼續由這個勢力轉移到那個勢力。」身為哈珊的外交部長兼副首相的阿茲齊(Tariq Aziz),就很傲然地也在這篇文章中表示:「我們當然勝利了…我們打敗了你們!伊拉克並沒有因此就淪落到一無所有,我們還是操縱者;布希和貝克現在卻已經下台了。」當被問及哈珊及其領導權還可以在位多久時,阿茲齊的回答是:「永遠!」這就是控制生活時間步驟的權勢。
以時間為「奉獻品」之所以矚目,是因為它遠超出了任何有關利益或好處的解釋,又或者是供求定律——這是我們分析等候的開端部分。它的唯一目的只在於發出社會的信息,這是未經提煉的無聲語言,當話語不足表達時,便由它來代言。
很奇怪,等待你的人總遠不如你所等待的人那麼顯眼。
最後他說可以在一個星期之內辦出來,但我並不樂觀。可是六天之後,正當我已經考慮要找個真正的不法之徒助我偷渡邊界時,代辦帶著我的文件上門來了。在入境巴西五十一週之後,終於正式核准我的入境簽證生效,有效期卻只有七天,然後,與此同時,我也獲准出境。
表達敬意的模式,通常也強制了要先等候上級離去的規定。芬維克(Millicent Fenwick)的禮儀書中就表揚說:「白宮禮節的兩大基點便是:沒有客人會遲到;在總統和夫人離開並上樓以前,沒有客人會先離去。」
身分愈重要,也就愈無空暇,既然時間是有限的,它的價值也就隨著身價而水漲船高。重要人物的時間必須受到保護,就像是貴重貨品一樣,因此便產生出兩項必然的規則。重要人物通常只透過定好的約會才能見到;地位較高的人可以讓地位比他們低的人等待,反過來卻絕對不可以。只要那些居於其上的人可提供某種有價值的東西,不論是產品、服務、取得寶貴資源之道,或僅是為了愉快地碰面聯繫一下——這些規則都是理所當然的。
我已經原諒他們了,但不一定會忘記。我是個鬥士,一個「靜候時機的人」。等到一個忘恩負義的人忘了把褲鍊拉上時,我就會抓緊機會拍張照。要是有人負了我(而我卻曾經幫助過他或她),有朝一日我一定會還以顏色;或者在報上、在廣播中,又或者在對方腦袋上報以一瓶番茄醬,我不會捏造下流的事去寫他們,我會等到他們因嗑藥或拉皮條而被扣留時,將之公諸於世。
隊尾處比較多人插隊,還有一個原因是鮮有人抗議。米格蘭(Stanly Milgram)和同事曾經測試過插隊者的反映,包括在火車站售票窗口前、彩券投注站,以及紐約市內其他許多地點。他們發現,所有的反對抗議中,百分之七十三是來自於那些被|插隊的人——他們獲票的機率因此會受到插隊者的影響。愈往後面插隊,那麼,所遇到的阻力也就愈少,插隊者就更能稱心如意。以此類推這些排隊動機,到更大規模的社會秩序,我們就會見到等待遊戲中的另一面,處於底層者就註定做輸家。
較大規模的公司裡,社交界線有時也反映在建築樓層架構上,換句話說,你愈要往高層樓上去的話,就要等更久的時間。巴利.史瓦茲(Barry Schwartz)在他名為《排隊與等候》的書中提到這樣的經驗:
我們不僅為m•hetubook.com.com了金錢而出賣自己的時間,也有個市場買回我們的時間。「最熱門的家庭新商品是『不工作』,」賀雷絲(Heliose)如是說。她為專欄撰寫家庭消費指南:「假如我能再讓他們多出二十分鐘,即使這得多花他們四塊美金的乾洗費,我還是成功的。」這是她對自己所扮演腳色的觀察。
第一個,在這件個案中,我們對於花費時間,有自圓其說的心理需要。在社會心理學上,這是「認知不一致」(cognitive dissonance)定律:對於某些事情,如果我們不找個解釋(甚至有時候要製造個解釋),很難對自己有所交待。把這個「為了這麼一雙爛鞋浪費我的寶貴時間,真是個蠢蛋」的想法,與「這確是很值得等候的寶貝」對比,多數心理健康的人都寧取後者。
國際間的等待遊戲
繼身分地位與財勢之後,就輪到控制時間的能力,包括控制你自己的和他人的時間。講到這裡,便要提要等候遊戲的膽量了:時間就是權力。由於時間才是我們唯一擁有的,而且一去不復返,無可取代,因此再沒有其他統治支配的象徵更大於控制時間了。權力原則猶如三位一體:首先,讓一個人等候是練習弄權。其次,有權勢的人就有能耐讓他人等候。第三,心甘情願的等候,是對這種權勢的認可並使之成為理所當然。
印度的電話服務效率很差,以致有些商家會雇用個男孩,專門去等電話接通。要是想打的號碼接通了,他們就一直會保留這條線路,以便整天都可以使用。幾年以前,國會議員賽提(P.C.Sethi)花了大半天打電話到孟買,都沒有打通。幾個鐘頭之後,賽提便拿了把鎗,帶了武裝警衛,暴怒地衝到電信局去。英文報章後來在頭版上用了這樣的頭條標題「賽提也瘋狂」。不管是否跟多元式時間觀有關,總之,賽提認為電信局讓他這樣重要的人物等那麼久,是打破了規矩。
有時這種身分地位的規則,也會導致很微妙的權力鬥爭,就像作家懷特(E.B.White)在多年前所觀察到的那樣。他曾經如此描繪一場「商界僵局」:
我所調查過的一家日用品店,就把這種手法玩得天衣無縫,這家店有百分之三十到五十的庫存貨都定期大減價。假如店裡有對夫妻顧客,遠遠望去好像對某樣減價貨頗感興趣,售貨員可能就走上前去說:「我看你們對這型用品很感興趣,這我很瞭解;因為這台機器性能很棒,價格又很划算。不過,可惜的是,不到二十分鐘之前,我才剛剛賣了一台給另外一對夫婦,要是我沒弄錯的話,這已經是我們最後一台了。」
但是尼泊爾的電話公司可能也留意到「時間就是金錢」規則,最多也只糟蹋到此地步為止,不然他們可以把發生在邊界彼端,印度同業的事件作為借鑑。
由於等候的規則通常並無明文界定,清楚表明,局外人也就往往會誤解其信息,最不可免的結局則是衝突。例如摩洛哥國王海珊(Hassan)就是眾所周知的遲到大王,由於缺乏守時觀念,終於招致外交關係受損。一九八一年,英國伊莉莎白女王去訪問他,國王卻讓她等了十五分鐘,女王可不覺得這很有趣。
當供應者的價值因著「認知不一致」和「物以稀為貴」(規則之三)的心理因素而水漲船高時,一般人也就愈難上達到救星的層面去。貝克特的劇作《等待果陀》(Waiting for Godot)中,就有這麼極端的例子。果陀是個不服務的服務者,他的唯一身價是得之於他被人等候的這個事實。
釋迦牟尼教條的潛力是不容否定的,不過,雖然這是張很簡單又有力的牌,可以運用的範圍可能還是有限的;問題在於在運用它時,往往需要把規則之一再重新銓釋(時間就是金錢),這點對許多人來說,可不像是對哈珊那樣適合。很多二十世紀釋迦牟尼最常見的結果,恐怕是恰如辛格騰(Mary Montgomery Singleton)詩中所寫:
一九九〇年八月,當美國首度發動影響力,對伊拉克進行幾乎全面性的禁運時,《今日美國》的報章上出現的頭條「等待遊戲現在開始!」堪稱為後來發展的最典型寫照。在哈珊以特有的「不回應」為回應之後,美國只有被迫將軍事威脅升級擴大。正如中東專家卡里地(Ahmad Khalidi)對《紐約時報》所說:「隨著一天天過去,很明顯地,哈珊愈是拒絕妥協,你們就愈會面臨支持伊拉克群情高漲的處境。」
一九八八年,研究人員曾經為匹茲堡一家顧問公司「優先管理有限公司」,作了一系列實地調查研究,發現一般美國人平均在一生中花掉五年時間去排隊等候,六個月的時間站在紅綠燈前等候,並有兩年時間用來等著回電話給別人。儘管在美國等候並非像在以前的蘇聯那樣,是全國性的消遣,但我們的時間意識也仍感到浪費的損失。
「哈囉!比華利,」我嚷嚷著:「我是鮑伯!鮑伯.劉邦恩!我在尼泊爾,在二號電話亭裡。」我聽到另一端傳來嘈雜聲,很像我那條狗被踩到尾巴時習慣發出的怪聲。然後寂靜無聲,我喊辦事員來,他說一定是接線上出了問題,他得再打給海外接線生:「請就座,大概要等幾分鐘。」
在美國也一樣,「販賣時間」是目前高度成長的行業,不過,卻帶有美國式特色,承包人所看準的是涵蓋面更廣的各種活動,而不僅限於前述的代理人或代辦所針對的目標。其中一個榜樣便是「為您效勞」(At Your Service),由帕汀(Glenn Partin)和羅傑士(Richard Rogers)幾年前於佛羅里達州的冬季公園(Winter Park)所創立。顧客本身不願花時間去做的任何事,「為您效勞」都可代勞;從排隊等候到打理家務、購物以及跑腿打雜等。這種業務完全就是記者吉卜斯所講的「為數不斷增加的承包人,能夠以其專長來提供服務,收費介於每小時二十五到五十美金之間。以前家庭式服務的小行業,目前卻成了全國各城市蓬勃新興的行業。任何人只要能保障一個家庭的閒暇時間,就能成功。」
民意測驗如今已例行地要求「工作過度」的美國人重新評估,看他們願意以多少金錢來換取更多屬於自己的時間。一九九一年,希爾頓飯店主導了一項有關時間價值觀的全國性民意調查,結果顯示,三分之一的調查對象都表示:他們情願減薪,來交換減少工作時間。這種以金錢來換取時間的意願,普遍存在,不分性別、年齡層族群、教育背景、經濟狀況,以及兒女的多少。「要時間還是要金錢?」成了疑問,因為這兩者是同樣具彈性的東西,可以互換形式,就像水和冰,或者是現金與支票。
為了不跟人擠,我在大清早七點半就到電信總局去。在國際長途電話的登記窗口等了十分鐘,等辦事員前來。他說,要接通國際電話服務台得花幾分鐘時間。於是我就坐下來,拿出一本書來看。
我想到過,那些等候伙伴很快又會要求我再跟他們演講,談談關於我這段邁向二號電話亭的漫長旅程;我如何地從未放棄希望;而且不久的將來,他們,而不是魯飯恩先生,也可以同樣地凱旋前進。
無可否認,武力攻擊是飽受挫折的極端反應,但是在這個事件中,卻招來了不少同情。有家印度公司的經理評論說:「這個電話系統也只有在鎗管底下才會運作。我很欣賞賽提所為,我打算寫封信去跟他說我同意他的作法。」
規則之七:透過等候,可以主控別人
隨著時間的價值高漲,支配它的供需定律也就更加精準。「等候遊戲已經成了輸贏很大的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