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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子的聯想

作者:趙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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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自説自畫集 合氣道

第一部 自説自畫集

合氣道

趙老大這個人有一點小小的長處,大家也許還都不曉得。倒不是保密功夫到家,而是因爲自己一向恪守『勿道人之短,勿說己之長』古訓,扭扭捏捏,不敢隨便聲張的緣故。最近發現這個年頭世風日下,人心不古,『長處不出門,短處傳千里』,趙老大走路慌張,有時候不小心陰溝裏翻船,幹了點芝蔴綠豆大的小小糗事,大家奔走互告,爭相傳誦,普天同慶。做了許多大大的好事,反而人人視若無睹,充耳不聞,個個裝瘋賣傻,一問三不知,令趙老大十分地生氣。所以從今以後要改弦易轍,痛改前非,逮着機會就拚了老命替自己吹牛,格老子的,又不要付廣告費,不吹也是白不吹。
酒足飯飽,東方欲曉。理想抱負,美妙憧憬,言猶在耳。老歌新唱,新歌老唱却已經反反覆覆,一再重播之時,就要當機立斷,馬上鳴金收兵,打道回府。誰都不許清醒,誰也不許喝醉。趙敎主說和-圖-書得好:『眞樂無悔。』事後會後悔的,就不是眞正的快樂。仰德道上,曉風陣陣,收音機裏,凌晨小姐自顧自的:『天已破曉,黑鳥在叫……。』蜿蜒而上,神采飛揚的,是龍的傳人在結伴夜行。陽明山下,晨星明滅,街燈閃爍。穿天母,過士林,明月在天,霧迷圓山,基隆河潺潺,調皮的中山區靜得像一首詩。不要吵,可愛的台北睡着了。合氣道人個個雙掌合十,齊誦佛號,願我佛慈悲,佑我同胞人人有夢,夢夢皆美。醒來後個個努力,夢夢成眞。禱祝旣畢,衆家氣友互道珍重,各奔前程,哄然一聲,做鳥獸散。
讀者諸君,有所不知,原來趙老大從小便天資聰敏,骨格不凡。幼時觀影戲,『天下第一劍』,見高人高來高去,行俠仗義,領袖武林,心中暗萌大志:『有爲者當若是。』及長,更是了得,才高八斗,學富五車,大家耳熟能詳,不再細表和-圖-書。只是踏破了鐵鞋,覓不着伯樂,心中苦悶嘆曰:『道不行,乘桴浮於海。』赴洋鍍金焉。於是浪跡異域,歲歲年年,在氣學上痛下功夫。眞積力,久則入,從此搖身一變,銀光閃閃,鐵馬金戈,改頭換面,又是另一番氣象。隨便舉手投足,都是非同小可,諸氣雜陳,小氣、土氣、洋氣、酒氣、骨氣、傻氣等各種疑難雜氣,應有盡有,欹歟盛哉,眞是集古今中外氣之大成,有個名堂,叫作『合氣道』。俗語道得好:『自重者,人恆重之。』古人的話說得眞是不錯,所以自己也不便過份客氣,名正言順,自封教主,以資勉勵,又重金禮聘金石大師刻了一方印鑑:『天下第一氣』。置於案頭,朝夕賞玩,做爲傳氣之寶。自此實至名歸,爲人處世,以氣養氣。言行舉止,陰陽怪氣。不但外在美創造了一個現代男性的新形象,而且内在美也堂堂邁入了七十年代的新境界,眞是獨hetubook.com.com步武林,一氣獨秀,欣欣向榮,美不勝收。
但是古有明訓,智者千慮,必有一失。每天一個人坐在家裏頭養天地間浩然的正氣,十分地寂寞,雖然武功蒸蒸日上,情緒不免每況愈下,要是不小心走火入魔,前功盡棄,實在得不償失。所以趙教主眼觀四面,耳聽八方,在江湖上行走,除了打抱不平、行俠仗義之外,如果遇到臭氣相投的三教九流、漢子娘們,不免惺惺相惜,互道仰慕,雙向交通,切磋氣功。怎麼個切磋法呢?哈!說出來入不了你的法眼,原本人生就是唏哩呼嚕一碼事,沒啥子道理,起三更,熬半夜的,被日曆和手錶趕着跑。累倒了不怕,最怕熱汗如雨,四顧茫然,涼風起天末,一個噴嚏就要感冒,不是味道。趙教主因爲髮蒼視茫,坐三望四,一事無成,雖然閒居無事喜歡自吹自擂,自命不凡自鳴得意。但是夜闌人靜自己也半信半疑。所以在月黑風高的hetubook.com•com時候,喜歡邀約各方武林俠客到荒郊野外去切磋比劃,聊個小天,喝杯小酒,唱支小歌。練氣的目的是要追求快樂。『只許胡說八道,不要胡思亂想』就是快樂的祕訣。
台北初夏,冷暖宜人。華燈初上,夜色旖旎。古有明訓,人向高處走,水往低處流,聲色犬馬,與我無緣。電話鈴鈴鈴,各方豪傑來自四面八方,殺奔陽明山去。尋一處蛙噪嘓嘓,抬頭見月的小茅店。捎兩瓶小酒,最好是金門二鍋頭,不然大麴高梁花雕紹興都成,最好不是拿破侖XO,文不對題,水土不服,有傷元氣,爲合氣道人所忌。菜不宜多,不宜少。曲終人將散,桌仍有餘菜,是之爲多。賓主未盡歡,杯盤已朝天,是之爲少。都會消化不良得腸胃病。只有不多不少才恰恰好。先弄下酒冷盤,培養情緒。再上一魚兩吃,三杯土雞,砂鍋豆腐,清炒豆苗,乾爆河蝦,再加一個糊塗米粉就已經文情並茂,可圈可點了。豪和*圖*書門巨賈見之故覺寒乎酸也,然肉食者鄙,不足爲訓。莽莽神州,八億骨肉,魂牽夢繫,何嘗有福消受,同列炎黄錦胄,却有天淵之別,思及此能不心足意滿,暗自慶幸,感激我佛恩賜乎?曰:『不能也。』
趙教主禮賢下士,廣結善緣。教友裏頭古今中外,燕瘦環肥,希奇古怪之士,所在多有。教友守則,說來十分乏味,第一,要能飲兩盅小酒。第二,要愛唱兩句小歌。第三,要分攤兩文小錢。酒量最好比我佳,歌喉最好比我差,道理十分淺顯,不可細說,一說就俗。至於付帳身手的矯捷與否倒在其次,因爲教令如山,有言在先,精神物質誰也不欠誰。酒意三分,適可而止。上天下地,無所不蓋。各種救國救民,怨天尤人,如連珠砲發,發於其所當發,止於其所不得不止。聽得厭煩時,比手作勢,霎時間歌聲四起,荒腔怪調,鬼哭神嚎,人人心驚胆戰,根根汗毛肅立。練功至此,最是消痰化氣,暖老溫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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