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趙寧專欄
叮嚀與祝福
——寫給龍的傳人
補好漁網的時候別忘了我們。(隆)
願交心大會激起心裏更大的共鳴。(洋)
好老師是永遠不會寂寞的,希望您不要因任何原因改變了您對青年朋友的關懷。祝福您。(潔)
從華岡的大忠館向下望,前面是淡水河,後面是基隆河,圓山的那頭是台北。遠處的觀音山寧靜安詳地酣臥在河與海的中央,雲霧就在菩薩的額上縈繞。陽光慷慨地灑向衆生。與幾位同學坐在樹蔭下胡七八糟的扯。密密麻麻地相思樹上蟬聲喧嘩,好像是山的精靈,嘮嘮叨叨的訴說生命的快活。忽然間思緒也懶洋洋地隨着蟬鳴飄得很遠,活在世界上,誰最愛我?我應該愛誰?爲什麼生?什麼時候會死?鄰近的樹叢裏似有若無地傳來幾聲:『某年某月的某一天……』大概是那一組的同學在排練晚上大鵬之夜的節目,菩薩額上的那一縷白雲無聲無息地移動,飄過士林,飄過天母,飄過陽明山第一公墓,不知道要到那裏去。天氣眞好,空氣裏有硫磺的辛味,有些人生在這裏,有些人在這裏過去,人很奇怪,人會,想。
結束了精采的大鵬之夜,夏令營已經接近了尾聲,在啤酒與豆花的喧囂裏,離別緒已偷偷地爬上了每一個人的眼角眉梢。夜很深的時候,一些同學在法美園的草坪上席地而坐。風像海濤一樣在耳邊咆哮。如果台北盆地是一匹黑色的綢緞,那麼台北市的萬家燈火就是數不清的星星,在山腳下閃爍明滅。腦海裏出現的,是芝加哥的紅塵萬丈,密西根的雲水蒼茫和內華達的平沙無垠。『趙老師hetubook.com.com,底特律是不是搶得很兇?住在韋恩州大有沒有危險?』『趙老大,我第一學期就想轉到威斯康辛去,有沒有可能?』『趙茶房,暑假到紐約去找工打到底容易不容易?找不到怎麼辦?』焦急的面容,沉甸甸的心情,我好像看到了十二年前的自己一樣。明天,就要與這一羣初識未久的大孩子說再見了。出國,對於趙某人來說是十一年漫長的歲月。四千多個日子,叫我從何說起呢?不知什麼時候開始,雨淅瀝淅瀝的落下來,風好冷,兩位熱心的同學飛奔回大慈館捧來了十七條線毯,大家一人一條披在頭上,排成一列縱隊從陳氏墓園魚貫而出,在這樣的晚上,十七條淡綠色的影子,就好像是一串流浪的幽靈一樣,如果有誰看到了一定會嚇得魂飛天外。風聲益狂,雨也越發來得大了,華岡之夜被風雨妝點得旣神祕又痛快,好像是一個跳脫衣舞的吉卜賽女郎。每天,我都要到華岡藝術舘頂樓去一趟,沒有一個人知道,從那裏我可以遠遠的看到家父酣息的地方。我向他老人家報告自己結識了那些可愛的新朋友,這幾天發生了什麽鮮事,我更希望他老人家保佑使我能夠眞正腳踏實地的爲自己的同胞有一點一絲的貢獻,而不要隨波浮沉,一不小心墮落成一個欺世盜名的人。我也企盼能夠在最適當的時機,用最委婉和最恰當的語句向各位同學說明,『樹欲靜而風不止』的意義,因爲我付出了十一年的代價和終生的悔恨才能夠了解;眞的,華岡秋日如烟和圖書似愁的絲雨曾經在海外入夢,但是午夜這種狂風暴雨却是第一次領教。大夥胡亂的繞着大成舘轉了幾圈找避雨的地方,天無絕人之路,一傢伙咱們殺到一輛公車裏去,門兒一關,外面雨驟風急,雨點打在車窗上劈劈啪啪的響。十七名朋友福至心靈開始舉行『交心大會』,大家要把十七顆分散的意識捏成一顆團結的心,這個大會只有兩個原則,『有問必答』,和『不說謊話』,如果誠懇坦率與熱情是一種道德的話,那麼這一車子的漢子娘們都可以得到滿分。我們談了些什麼呢?大家在下車以前有一個默契,對外不能透露一絲半句。我自然不可違背。不過用一副通俗的聯語:『風聲雨聲讀書聲,聲聲入耳;家事國事天下事,事事關心』來形容風雨華岡的交心大會,大致不會離題太遠,橫批呢?應該是『舍我其誰』吧!大概是凌晨二時半的時候,趙老師一聲令下,大夥心不甘情不願的返宿舍就寢。風,在窗外呼嘯不去。山,也像我一樣,有膽無量,在發酒瘋了。同學們的問題一個個清晰的在夜空翻騰,天花板上有一隻蜘蛛像老僧入定般在默默地結網。在這樣的晚上,睡眠,應該是一種浪費。
人生是一間大的教室,人與人的相處是一種沒有止境的學習過程。在任何一個羣體的活動當中,我學到的往往比我付出去的要多得很多。應該感激的,永遠是我自己。各位老弟老妹,謝了。
願老師永遠快樂,我們眞誠的祝福您。(敏)
眞誠地對待自己,您不可能是『病人』!https://m•hetubook.com.com(芬)
不論在何時何處,我們將永遠支持您,關心您,雖不必爲忠實讀者,然必常爲私淑弟子。(慧)
異國的冬夜出奇的冷,也會出奇的安靜,時光會飛逝,年華將老去,但是壯志不應該消沉。第一期的同學會曾經採納趙老師的建議把『龍的傳人』做爲營歌。許多同學的簽名簿裏也都有趙某人畫的一個面帶笑容的老中和『勇往直前』四個大字。有些同學感到奇怪,爲什麽除了這四個字以外就不能寫些別的。同學們,你(妳)很快就會知道,當你在雪地上滑倒的時候,你沒有哭的權利,因爲沒有人會聽到,也沒有人會來扶你,你只有勇敢地站起來,泥都不拍,氣也不吭,神采飛揚地繼續大踏步向前。這時候,豎起耳朵來,仔細地聽,你會聽到,在太平洋的彼岸,世界上最美麗的土地上,你有一位楞頭楞腦,帶着幾分神經質的朋友,擠在一千八百萬人組織的啦啦隊當中,聲嘶力竭的在爲你搖旗吶喊:『龍的傳人加油呵!勇往直前!』
您的眞,深深地感動了我們;您的可愛,令我們永難忘懷。誠摯地祝福您!(麗)
雖然您不像我所想像的那樣調皮輕鬆,但却使我更喜歡您。(玉)
四天的教誨,遠勝四年教育。(維)
台北車站到了,華岡已經離得很遠,大家意猶未盡的又到小美喝咖啡,繼續未完成的話別,有一位同學已經在旅途中了,在另一位同學出國以前我們還要再聚一次。當九月來臨的時候,我這兩期的『學生』有絕大部分已經散佈在美國中西和-圖-書部各州了。北美洲的楓葉會像火一樣的燃燒,然後,雪花就無聲無息地飄落了下來。房間裏除了暖氣管以外,就只剩下時鐘的滴答聲,翻開書本,父母親友的影子會像魔術似的在眼前升起。書頁上面滴落的,是趙老師十二年前曾經流過的熱淚。親愛的朋友,在人生的戰場上,沒有任何武器可以擊敗信心、決心與恆心。炎黄子孫天生的優秀,除了英文以外我看不出來我們有任何比洋人差的地方。念書也好,打工也罷,都沒啥子了不起。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天下只有享不盡的福,沒有吃不下的苦。咬咬牙,什麽也都過去了。記住,世界上最靠得住的人只有自己。第二個就是決心,我們都不是小孩子了,對於生命有什麼樣的要求,心中應該有一張藍圖。異鄉沒有父母親友可以打商量,在學業、事業和感情上面臨抉擇的時候,應該當機立斷,一個錯誤的決定往往比猶豫不決要强得多,千萬不要拖泥帶水,徒然的浪費了生命。最後一個就是恆心了。人生不是活幾天而已,人生要活一輩子。沒有雨水和豔陽,永遠織不出美麗的彩虹,當事情慢慢變得困難的時候,困難也就快要成爲過去了。最後的勝利者,往往是最能忍耐和堅持到底的人。
獲益良多,我們虔誠祝福您萬事如意!(志)
我們都眞誠的關心你,而且眞正地喜歡你。(永)
漁網總有補好的時候,祝福您。(華)
預祝你早日捉到一條美人魚。(明)
卅位在美國唸過書,現在在此地做事的朋友,共同發起了一個大鵬夏令營。這羣先後從海m•hetubook•com•com外歸來的留學生,在海外求學與工作期間曾經歷過生活上的難題,也面對過一些政治上的活動。大家懷着兄姊的心情,想藉着六天的相聚,把自己一些甜的、苦的,從歲月那裏兌換來的經驗,供給學弟學妹們做一個參考。換上牛仔褲、球鞋,背個小包包,趙某人也跟隨着大夥,殺到陽明山來了。剛見面,個個還規規矩矩地喊我一聲:『趙老師』,一天以後就改口爲『趙老大』,現在眼看着就又淪落成了『趙茶房』,眞是孺子不可教也。『爲什麽要留學?』一個問號無首無尾的在我心中升起,山風吹得竹林不住搖頭,茫茫然縱目望去,不知道答案在那裏。觀音山上的浮雲早已無影無蹤,藍天如洗,一塵不染。有一首洋歌的結尾是這樣的:答案寫在風裏,我的朋友,答案已寫在風裏。是嗎?不是嗎?
祝福您,但願早日聽到您的佳訊。(瑜)
您果然是一個好人,祝福您!(瑛)
結營的晚餐,鮑主任也感染了大夥的興奮,盛滿了一飯碗的啤酒與同學們舉杯。七八二組的同學拼坐了一桌。出人意外地推擧代表頒贈趙老師一對筆與一個獎牌,由朱老師主持典禮。獎牌是一座紅心,上面寫着『交心冠軍』四個紅字,旁邊註明時間:六九、八、七,凌晨二時。地點:二六〇公車。這個獎牌放在家裏,如果客人問將起來,一時還不容易解釋清楚。上面附了一張卡片,每人送給我一句話,想大聲地唸出來,又有點激動的嚥了回去,讓我在此地將之記錄下來,做爲一份感情與緣分的永久紀念:給我們敬愛的——趙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