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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慧三品:書香

作者:鄭明娳 林燿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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飄香天地 談讀書

飄香天地

談讀書

《騁思樓隨筆》,時報出版公司
一九七八年版
我來談這個題目,不一定很適當。我之所以被「徵召」,大概由於有些朋友誤認我讀書很多,其實我讀書很少。除學生時代的課本和每日必讀的報章雜誌之外,一生仔細讀過的書,約略不會超過十本。算起總帳,寫的時間超過想的時間,想的時間又超過讀的時間,我大概就屬於孔子所說,思而不學則殆的那類人。
談到第二類致用的書,自然因人而異,但著眼點在「用」,不在新知識的堆積,有用則取,無用則捨。正如國父所說凡是和革命有關係的書,都要讀。因此,才產生了融貫古今中外精深的革命主義,這就是「用」的極致。不過,平常人讀這類書總是要等「用」時再去資料,例如要寫某一方面的論文,就臨時去找書本,把有關係的話摘下來,拼湊成章,看起來很充實,卻沒有創見。這種讀法和做法最多祗能算是知識的負販,等於開藥舖,把各種藥品有條有理地擺出來待售,不是製藥廠,也不做醫生的事。現在寫文史方面的論文(包括碩士論文與雜誌上的文章),多半停留在這個境界。寫時間性緊迫的社論或應邀作時事評論的演講,臨時搜集材料是來不及的,必須胸中已有成竹才行。評論世事,也不能單憑對本問題的知和-圖-書識,讀書的接觸面愈廣,則瞻囑愈高遠,不會蹈專家鑽牛角尖的覆轍。從事實務的人也是一樣,必須先有通達的識解,才能做到「專」而不「偏」,不祗從本位角度看問題。
在我從前兼課的大學裏,曾經要我開一張青年必讀的書目,遲疑了許久,還是沒有交卷。開得太少,掛一漏萬;開得多了,就會發生嚇阻作用,使人望而卻步;而且這些書,自己也未必讀過,怎麼能勸別人讀呢?梁啓超開的書目就曾經把青年時代的梁實秋先生嚇退了。
邱言曦 (1916-1979)本名邱楠,江西南昌人。曾創辦《華北月刊》新聞天地》,曾任新聞局副局長等職。著有散文集《言曦散文全集》、《世緣瑣記》等書。
我們的讀書風氣的確不如日本。照理說,社會安定,人民富足,教育普及,書的銷場應該很大才對。我想,原因之一可能是升學和留學的壓力太重,想升學的祇顧應考,想留學的要補習英文好通過托福,都沒有餘暇去讀課外讀物。原因之二可能是購買慾與購買力不配合,有些好書訂價略高,想讀的買不起,買得起的人又不想讀。有些人買了書也祇是放在書棚裏擺樣子,等於沒有買。大體說來,年輕人忙於應考,壯年人忙於賺錢,老年人「忙」於m•hetubook.com.com頤養天年,不想再回頭讀那些需要慢啃細嚼的書。轉移風氣,要靠升學壓力的減緩,社會領導階層(包括企業主管)鼓勵讀書風氣,提攜肯用腦思想有創意的職員,敬重讀書有成就的學人,投資多譯好書(也要譯得好)。但這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或許朝這個方向努力,五年十年之後可以出現新面貌,書概不再是裝飾家具,而眞正成爲吸收新知識的水源。

一個現代社會的忙人,讀書的時間已經非常有限,除以上三類書外,似無餘暇及雅興去看純娛樂逍遣的書。事實不然,忙人如看書,多半還是這些不費精神讀過就算的消閒的書;理由是,生活已經很緊張、很嚴肅,空下來拿書本,自然要挑些輕鬆的東西來調劑一下。所以即使在美國,暢銷書也都是這類束西——西部、偵探、色情、奇誕故事。我們這裏有些高級知識份子喜讀武俠小說、看武俠電影和打鬥電視劇,他們眞欣賞這裏面的文學價值嗎?不是的,他們祇是藉此逍遣一下,等於讓心靈作一次散步,散步是不一定要得到什麼的,走過就算了。
林一新在〈讀書的方法與態度〉一文中指出:「讀書最好的方法是先提出問題,然後在各種學說之中求取對於此等問題的解決」。顯然言曦就是一位注重思索www.hetubook.com•com的文人,在本文裡他說自己「思而不學則殆」是自謙之詞,反過來看,言曦的真意是他治學首重明辨慎思的工夫,能夠提出問題,「想得深而久」,才能有所抉擇,也才能由博反約御繁為簡。本文將書的性質劃分爲「存養」、「效用」、「陶冶」、「消遣」,立論明晰中肯、無所偏廢,可見其善歸納的系統性思維。
不過,做一個中國知識份子,有些書的確是必讀的。第一類存養的書,《論語》、《孟子》,不可不細讀。不但要讀,而且要慎思明辨篤行。能夠體會其中的一兩句話,行之不懈,就能終生受益。譬如「己所不欲,勿施於人」,道理很明白,要眞正做得到,卻需要一番持己力行的功夫。再如,「不患無位,患所以立」,人人能奉此不渝,那些不擇手段去爭權奪位的事就可以避免了。讀孔孟之書,貴在得其體要,不在尋章繹句。其中絕大部份的道理都是不受時空因素的限制的,即是放諸四海而皆準,歷諸百世而不惑。從孔孟的觀點去衡鍳世事,自然會覺得洞明通達,略無窒礙。讀書至高無上的快樂,也是在明道。從前的人讀孔孟,是爲了考秀才舉人,很容易流於迂腐,正如顏習齋所說,秀才多不曉事,就是由於他們的目的不在接受一套明通的思想體系,陷在章句裏鑽不出來。
生也有涯,知也無涯,以一個現代青年在鑽研本行本m•hetubook•com.com業的專門知識之外,要他讀那麼多有關國學的典籍,沒有可能,也沒有這個必要。譬如一個學醫的人,要他讀《莊子》,就大可不必,說句戲言,如果他眞參透了一死生齊壽夭的道理,又何必去替人治病呢?
言曦的散文,能於理性中帶有感性,抒情中議論,知感交融而不顯駁雜,在當代散文以純感性為主流的趨勢中,實是一個珍貴的作者。《世緣瑣記》乃有《新浮生六記》之稱。
我覺得讀學術思想的名著,最大的作用在建立邏輯體系——包括吸收和組織知識的能力。就像一個人如果沒有好的消化器官,腸胃都不健全,吃得多也沒有用。有些人苦讀字典,以爲這樣可以把英文弄好,這是愈讀愈糊塗的辦法。讀書多也無妨,但第一要有選擇,第二要自己具備由博返約的工夫。章學誠說得好:「讀書多而無擇,如七百里連營,祗供一炬耳。」
第三類陶冶的書,也眞是浩如煙海,但既爲中國知識份子,至少應細讀《史記》、唐詩、八家散文,小說中的《三國》、《水滸》、《紅樓》。西洋文學名著中值得細讀的似乎更多,相信「時間」的淘汰很重要,選讀廿世紀初葉以前的名著,大致上當的機會較少。我們要了解西方世界,不能祗懂些皮毛式的會話,必須尋求西方人思想的「根」,讀文學名著是途徑之一(其他則爲讀西洋史與西洋哲學史),最好能讀原文,不然https://www.hetubook.com.com也要挑大家公認的好譯本來讀,讀劣譯非但無益,而且有害。
誠然,善於自辯者會說,蘇格拉底、柏拉圖也沒有讀過什麼書(那個時代也沒有書可讀),笛卡兒一生祗讀過四本書——裡面還有一本是《聖經》,但他們都有超人的智慧,而且想得深而久,古希臘的學者不但自己想,而且找別人在一起想,一起談,每每一個問題,論辯終日,這就等於「讀」別人的思想,祇是這些東西當時沒有寫成「書」而已。(後來柏拉圖的一些著作卻肇端於此。)我自己資質魯鈍,現在才知道單靠心靈上的窮搜冥索成不了學問;設能使時光倒流,我就願意靜下心來用三五年仔細讀完幾本打實學問基礎必讀的好書。
讀書大約可以分爲四類。一是存養的書,這是幫助你確立人生哲學與道德境界的書,站得愈久的愈見其價值,故不厭其舊。二是致用的書,即是與自己的生計職業直接有關的書,處在知識爆炸的時代,每每用一年前的知識就解決不了今天所面臨的問題,故不厭其新。三是陶冶的書,好的詩詞和其他文學名著都屬於這一類,這也要經得起時間考驗,相信諾貝爾獎不如相信時間之神的選擇,有些得了獎的新潮派的長篇小說,就不堪卒讀。四是消遣的書,藝術價值不高,但有豐富的娛樂性,例如好的偵探和武俠小說。「讀」有餘力,也不妨涉獵,但如果置前三者不顧,專讀這類書,就不值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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