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有斷臂鬼
二、無頭蒼蠅
王忠和何璋將信將疑,此人雖然和四顧門主李相夷長得十分相似,卻不及李相夷冷酷俊美,言談舉止更是相差甚遠,不免也信了幾分。他們卻不知數個月前李蓮花對他和李相夷長得一模一樣的解釋是:他和李相夷是同胞兄弟,李相夷本名叫做李蓮蓬。
不知為何,奶聲奶氣的童音,卻讓房內三人都聽得一陣毛骨悚然,馬家這個癡癡呆呆不與人說話的孩子,七歲的小孩童,說不定他那雙眼睛裡,看見的比成人都多,只是他不懂……
李蓮花嘆了口氣:「這個……也有些道理……」
馬秀秦在爹娘的門外自己一個人玩耍,還沒有人告訴他爹娘已經死去,一個紅衣小婢跟在他身後,一路苦勸他吃飯他就是不吃,只顧埋頭在草叢裡不知捉什麼東西玩。
王忠吁了口氣:「如果那兇手堅持要殺馬秀秦,咱們也可甕中捉鱉。」
王忠愕然,只見李蓮花抿起了嘴脣:「出去!」
「這個孩子,其實並非馬黃的親生兒子。」王忠突然道,「聽二哥說過馬夫人是二哥師父的關門弟子,年輕時美貌得很,她十八歲時和她師父生了私生子,沒過多久,師父去世,她嫁給了繼承馬家堡堡主之位的師父之子馬黃,馬秀秦說是馬黃的兒子,其實是馬黃親弟。」李蓮花大吃一驚:「馬堡主竟肯把兄弟變成兒子?」
裡面寂靜無聲。
何璋伸手接過:「這……」
李蓮花在自己房裡睡覺,這一夜天氣涼爽,吵架賭博之聲又少,他睡得十分舒暢,正夢到老鼠和蝸牛打架未果,約了兩年十個月之後再來……突然被人一陣搖晃嚇得他坐起身來:「有鬼……」睜開眼卻是王忠,只見他臉色慘白,滿頭是汗:「李蓮花!快起來,何璋受人暗算昏迷不醒,你能否救他?」
李蓮花為之語塞,頓了一頓:「啊……」也不知在「啊」些什麼。
馬家堡正混亂得很,無人來理睬他二人,和*圖*書何況何璋乃是捕頭,在兇案發生之處查看,自是無人敢阻攔。兩人把房間內各項事物一一細看,房內事物出奇地有條不紊,沒有一樣有異,何璋道:「這行兇之人如果不是真的沒有動過房裡任何事物,就是對這房間十分熟悉……」
何璋哼了一聲:「據我江湖眼線所報,李蓮花號稱能起死回生,其實不過是欺世盜名,被他從閻羅王那裡救回來的施文絕和賀蘭鐵都是他密友,那兩人根本就是詐死而已,世上絕無人真能起死回生。此人欺世盜名,貪生怕死不學無術,待馬家堡事了,我定要親手把此人交到『佛彼白石』受些懲罰。」
來人更加歉然地摸著自己的臉,「啊……在下李蓮花,聽人說和失蹤的四顧門門主李相夷長得十分相似,其實在下年幼之時並非這副模樣。」
李蓮花嚇了一跳:「為什麼?」
何璋一怔:「你看不出來?」
王忠笑了起來:「馬黃一死,這孩子就成了堡裡少主,看他幾個師兄那副嘴臉,很難放得過……」
「李神醫以為……」何璋緩緩地道:「馬夫人前日中毒,與被殺之事有無關聯?」
他很好脾氣的樣子微笑著,「在下的醫術也是和那位無名老人學的,李蓮花平生不打誑語。」
何璋一回頭,只見一人站在門口,以好生抱歉的目光溫和地看著他:「那個抽屜……」
王忠和何璋都是一怔,李蓮花已接下去喃喃自語:「萬萬不可能、萬萬不可能……」
話說到一半,卻有人在門口道:「啊……那個抽屜……」
王忠乾笑一聲:「這個……或者和馬夫人感情深厚,馬堡主不計較世俗眼光……」
何璋「嘿」了一聲:「就算他和他小師弟不和,老二對他師父忠心耿耿,絕不可能做下這種慘事,你不想承認老二已死,竟想拿馬黃被殺證明老二沒死,這十年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何璋怎麼了?」
李蓮花在一旁連連點頭,問道:「不知是中了和圖書何種毒?」
王忠卻看著馬秀秦道:「這孩子危險得很。」
王忠奇怪地看著他:「你是神醫,看不出來他們中了什麼毒嗎?」
何璋點頭:「和馬夫人被同一種方式下毒,中了同一種毒,他昏迷之後,有人再砍了他的手臂,以至於沒有掙扎痕跡。」
何璋緩緩地道:「這很難說是有人想開鎖沒有開起來,還是開了以後來不及把它弄散……不過七字已對了六字,要說沒有開鎖,實是不大可能。我想這開鎖之人應是已經拿走了抽屜裡的東西……」
「……螳螂吃了蜻蜓,蜻蜓吃了烏蠅,烏蠅吃了蝸牛,蝸牛吃了芥菜花……螳螂也不見了,蜻蜓也不見了,烏蠅也不見了,蝸牛也不見了……」
這時王忠已拾著飛羽箭回來,他仔細端詳那支箭,眉頭緊皺:「這……」
他尚未領悟過來,人不知為何已出了房門,只聽李蓮花「砰」的一聲關起門窗,已把自己和何璋鎖在裡面。
何璋帶領馬黃的幾名徒弟自房間一一搜去,除了搜出一些僕人偷竊的財物,婢女偷情的信箋以及懶得換洗壓在床板底下的一些臭襪臭褲衩之外,各人神色如常,並沒有什麼可疑之處。當夜堡內各人不准四處走動,庭院之中寂靜異常,何璋親自巡邏,馬家堡內逢有風吹草動,他必趕去一看究竟。
他望著牆壁上未被洗去的血跡,那一條條揮刀時濺起的血線自右而左橫貫床後的白牆,正在發呆之時,窗外突然有童聲幽幽地唱歌:「……螳螂吃了蜻蜓,蜻蜓吃了烏蠅,烏蠅吃了蝸牛,蝸牛吃了芥菜花……螳螂也不見了,蜻蜓也不見了,烏蠅也不見了,蝸牛也不見了……」
何璋在窗前凝視絲毫不覺的馬秀秦,慢慢地道:「難道是誰和馬家堡有仇?居然連這七歲孩童也不放過……」
李蓮花慢慢地道:「不是兩次,說不定是三次……」
李蓮花忙道:「我沒說,我只說那七個字對了六個。」
李蓮花眼眺飛羽箭射來的方向,m.hetubook.com.com馬黃夫婦的居室門外是個池塘,池塘邊花木茂密,種了許多柳樹,柳樹之後幾條小徑通向馬黃幾個徒弟的居所,徒弟們的居所之後便是僕人婢女的房屋。這箭自花木之中射來,其後又是數十間房屋,各處出入口又未封閉,搜尋起來困難重重。
紫衣人何璋淡淡地道:「你想說老二沒死,他殺了馬黃夫婦?」
兩人的臉色都是相當沉重:「這是二哥的暗器。」
李蓮花的目光也在房內緩緩移動,聞言忙道:「有關聯,馬堡主夫婦如此死法,加上馬夫人前日中毒昏迷,我想馬堡主之所以任人宰割,只怕也是因為相同的原因。」
難道他的救命之術是不可告人的?又或是真的有獨門秘術,不肯給人看見?
他走進房裡,看著滿地血痕,有些毛骨悚然,「十二歲那年摔下山崖,被一位無名老人所救,摔下山崖後被山石毀了相貌,那老人施展絕代醫術,將我的臉變成了這副模樣。」
何璋對著李蓮花的臉看了許久,直至看出李蓮花和李相夷確是有些不同,方才淡淡地道:「你剛才說什麼?」
何璋卻比他想得更深一層:「這是老二的暗器,卻不是出自老二的手。」
李蓮花一溜煙跑了,王忠已忍不住說道:「此人神醫之名江湖流傳,不料本人如此膽小荒唐……」
「三哥。」王忠已在馬黃夫婦橫死的主房之內站了許久了,「你說二哥真的已死?」他看著被血跡染紅的大床,「沒見到屍體,只有一隻手,怎知他是死是活?我總不信二哥已經死了。」
兩人面面相覷,這位江湖神醫怕鬼之色溢之顏表,兩人心下皺眉,何璋淡淡地道:「聽說李神醫身體有恙,不如早些回去休息。」
何璋順著李蓮花的目光看去,只見房內床邊的櫃子下有一排抽屜,上面都掛著轉子鎖,那銅鎖是一條圓形的滾筒,上面套了七個環,每個環上都有四個不相干的字,要能將七個圓環上的字每一行都對成詩句,鎖便能打開https://m.hetubook.com.com,這是當下一種很流行的巧鎖。那櫃子最底下一個抽屜的轉子鎖七個字對了六個,一眼可以認出,那是一首很流行的詩歌「雲母屏風燭影深,長河漸落曉星沉。嫦娥應悔偷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而鎖上第四個圈「風,落,悔,天。」沒有對上其他六個字,鎖便沒有打開。
李蓮花在何璋身上一摸:「王忠!出去。」
王忠深吸一口氣:「這就是二哥慣用的暗器。」
李蓮花頓了一頓,「那是一種絕世奇毒……」
王忠一凜:「正是!」
王忠滯了一下:「當年他就與馬黃不和……」
何璋淡淡地說道:「這事知道的人不少,聽說馬黃從不諱言此事,而且對馬秀秦寵愛得很。」
一夜無聲無息,似乎平靜得很。
房門緊閉。
王忠一把將他從床上提起,大步奔向客房,不顧馬家堡中人紛紛側目,將李蓮花丟進何璋房裡:「我半夜還和他分頭巡查,早上巡到花圍,突然看見他倒在地上,全身火燙,兩隻眼睛還睜著,卻說不出話來了。」
李蓮花奇道:「劉如京不是死了嗎?」
李蓮花如蒙大赦,回身一腳踩出門檻,才想起客氣道:「在下偶感風寒,還是回房休息好了。」
王忠動容道:「中毒?」
王忠慚慚地也知道自己是在胡思亂想,以劉如京那種忠烈脾性,就算有人要殺馬家堡堡主,他也必拚死相救,絕不可能殺人。
他輕輕拉開抽屜,抽屜裡只有一疊空白信箋,果然並沒有留下什麼是以引人覬覦之物。
一句話還沒說完,何璋和王忠同時脫口而出:「門主?」
李蓮花喃喃地道:「這件事……真的奇怪得很……」
何璋既然是「捕花二青天」心腹,他的話自然極有分量,馬家堡很快就關閉了四處出口,各人在房中待命。
何璋道:「老二使用飛羽箭已有數十年,他絕對不會用機簧激發這種暗器,飛羽箭長兩寸三分,重一錢有七,這種暗器就算是孩童也擲得出去,怎會使用機簧?這射箭之人必和圖書定不善暗器。」
何璋點頭,「不是絕世奇毒,也毒不倒馬黃,只是奇怪,是誰有心毒死堡主夫婦,又是誰有這種手段能連下兩次毒藥,竟然都能得手!」
李蓮花連連稱是,突然問了一句:「如果兇手是劉如京的鬼魂呢?」
李蓮花仍是連連搖頭:「稀奇、稀奇,不通、不通。」
臉色冷漠的李蓮花,真的很像門主,王忠呆呆地站在門口,腦子裡一時空白,等到他想起不知李蓮花把他趕出來在裡面做什麼,舉手想推門的時候,卻出乎意料地不敢推了。李蓮花,何璋所說欺世盜名的江湖神醫,到底是能救人、或是不能救人?他把他趕出來做什麼?
何璋走過去很仔細地看著那鎖,王忠卻是個粗人,完全看不懂那是什麼玩意兒:「你說,有人想開這個抽屜?」
他一個「他」字尚未說出口,陡然聽見屋外「嗖」的一聲機簧之聲,何璋將信箋握成紙團彈出,紙團和自遠處射來的一點小小事物相撞跌落。王忠和何璋十年不見,仍是配合無間,在何璋紙團彈出的瞬間已經穿窗而出,拾起那枚事物,揚聲道:「飛羽箭。」
何璋點頭:「不知是誰砍了老二的手臂,殺了馬黃夫婦,如今老二失蹤,馬秀秦危險,不如召集馬家堡上下,封鎖堡內各處出入口,對每個人一一細查,同時可保馬秀秦安全。」
李蓮花瞄了那抽屜一眼,正待說些什麼,何璋伸手入內,拿出那疊信箋抖了抖,裡頭什麼也沒有,整疊信箋都是新的,王忠在房內游目四顧,這房間在事發時是虛掩著的,可見兇手是由大門出去,不知為何卻無人發現。
李蓮花大吃一驚——他是真的大吃一驚,何璋的武功在「四虎銀槍」之中名列第一,在「捕花二青天」手下多年,辦案經驗十分豐富,目光如炬,更何況何璋本身性格冷漠沉穩,多疑且不好奇,他居然也會受人暗算?這馬家堡中隱藏的殺手……顯然比他想像的更為神通廣大……
李蓮花道:「那個抽屜上的鎖對了六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