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紫府迷離一紙殘書勾往事
葉映紅前腳才踏進月洞門,便聽得身後「刷刷刷」的數聲,回頭一看,從花園的圍牆之上,已然高高矮矮,站了幾個人,正是幾十天來,令得自己亡命江湖的崑崙長老!心中一驚,也顧不得巨宅之中,是否有人,一個起伏,便向長廊盡頭躥去,拆開了門簾,只見眼前一片漆黑,心中一喜,便身形閃動,匿於一角,只覺得不消片刻,大廳中勁風陡生,想是崑崙六子,已然相繼趕到,心中暗自慶幸,大廳中如此之黑,他們武功雖高,只怕也難以發現自己蹤跡!因此連大氣也不敢出,只聽得勁風倏來倏去,有幾次,是在她身旁三尺處掠過,她也是一動也不動,好半晌,三風子的語言,在黑暗中響起,道:「這女娃子狡猾得緊,莫非已然出了此宅了?宅主人看來亦非尋常人物,不要打擾了他,多結一個冤家,雖然不怕,畢竟不是我們本意!」
三風子一上樓梯,和葉映紅相隔了已不過三丈遠近,本來,只要向前一撲,內家罡氣隨之而發,將葉映紅罩住,葉映紅萬走不脫。但是三風子卻為了飯店樓上,食客眾多,如果向前一撲,再發內家罡氣,必定有許多人要被連累誤傷,所以才叫葉映紅乖乖地不要再逃,卻未料到葉映紅畢竟是邪派出身,一到危急之際,哪裡還顧得什麼誤傷食客?竟將一張八仙桌,向三風子迎面拋了過來!
葉映紅當時只聽得接著便是他們七嘴八舌的講話聲,像是已忘了自己在大廳之中一般,講的乃是:「啊!莫非此處便是那所巨宅?」
方敏一見其中情形有異,立即隱身在一塊大石之後,只見背對自己而立的,似是一個羽衣星冠的道士,手中提著一柄拂塵,而面對自己的那人,卻身材矮小,看不清面目。只聽得其中一人開口道:「我們打賭,原是一時嬉戲,莫非真要見個輸贏麼?若是真要見輸贏,只怕你已輸定了!」
原來那塊石碑,本來是背對他的,此時,卻已然轉了過來,依稀可以看出上面刻著什麼「先考……之墓」等字樣,這還不奇,在那古墓之上,卻已然出現了一個大洞,向內望去,黑黝黝的,不知是什麼玩意兒。到此地步,任誰都想探個究竟,方敏自然也不能例外,自懷中取出了火折子,迎風一晃,火光閃耀,瞧見自那大洞起,經有一條石階,通向下面去。
再一細看,那些晶亮晶亮,猶如天上繁星的藍點子,每一點俱像是在蠕蠕而動一般!
葉映紅心中,大是驚奇,闖進了愛紫亭中,剛待坐下稍息,忽然見正中石桌之上,一塊小石子,壓著一張紙頭,想是因為年數過久,那紙已然發黃,低頭一看,只見紙上寫道:「天地茫茫,能否活命,尚未可知,唯仁人君子,若進人此巨宅者,請代訪絕色女子,名葉映紅,只告她姐姐命苦,侄兒年幼,便已足夠。」下面的署名,乃是「葉映紫」三字。
但是他們相互之間,也無法看清,葉映紅身形飄動,疾飄了開去。
因為方敏根本不知道葉映紅為了怕自己被崑崙六子遇上,而冒著大險,一直在捨身引敵!
不消片刻,已然翻進了城牆,走在街上,心想就在城中選一匹好一些的坐騎,快點趕到昆明城外的筇竹寺,如果一舉能將《崑崙聖書》取到,自然是再理想也沒有。
聞得極樂道長雖是武功絕頂,捨他而外,不作第二人想,但卻正在武當山閉關期間,如何會在此處突然出現。但是江湖人物口中傳說的極樂道長,卻的確是一個詼諧滑稽的人物,要不也不會自號「極樂」了。正在想著,只見那道士躍回草地之後,馬算子剛好在空中一個倒栽蔥,身如流星飛瀉,疾撲而下,眼看非中不可,那道士身子突然打橫一移,又避開丈許,馬算子落地之時,伸手便抓。方敏在一旁看得清清楚楚,馬算子中指離那道士的背心,只有寸許!那道士哈哈一笑,跑了一個半圈,竟向方敏存身之處跑來,馬算子緊緊地跟在後面。從那石基到方敏存身的大石,少說也有半里來遠,但未等方敏看清那道士是怎麼一個長相時,兩人已然相繼在身旁掠過,再回頭看時,已只見兩個黑點,一閃便隱沒在黑暗之中了!
一面叫,一面向那月洞門衝了進去。她那銀鈴也似,清脆悅耳,世上無雙的聲音,在黑夜靜寂之中,更是傳出老遠,崑崙六子五人,也已然尋到附近,一聽得聲音,立即追尋而至。
方敏處處為人著想,主意既定,便向那草地走去,但只走到一半,便見那一大堆https://www•hetubook.com.com藍晶晶的小蟲,又開始移動,如箭也似,向古墓中射了進去,等到方敏趕到時,只趕上最後幾隻,也只看清是指甲大小的蜘蛛,便已連最後一隻,都爬進了古墓之中。
而在三風子的手中,卻握著奇形怪狀,色作幽藍的一塊物事,因為火光閃起的時間極短,根本看不清是什麼東西,但是她人極聰明,也可以想得到他們是因為找到了這團物事,才得知這所神秘巨宅的來歷的!
方敏心知那笑聲是兩人中的一個所發,已經不遠,便一直追了過去,走出老遠,又是一陣笑聲傳來,聲音又和剛才那一陣笑聲大不相同,清越無比,穿雲裂石,在黑暗之中蕩漾不絕,震得人耳鼓嗡嗡直響。方敏心中暗暗吃驚,心忖這一陣笑聲,功力恐比溫婆婆還要深湛,不知是何等樣人?
她一見三風子,已打定了溜走的主意,隨著人霍然起立,雙手用力一推,將一張仙桌,直推了起來,挾起「呼呼」風聲,直向三風子拋去,八仙桌凌空飛過之時,樓上食客,全被那股勁風,帶得跌跌撞撞,亂成了一團,叫嚷之聲大作,而葉映紅則已然趁此機會,足尖一點,倒縱而出,從窗口中穿了出去!
原來那一塊平地之上,本是一半草地,那草嫩得十分可愛,中間還夾有一點一點的鮮紅色,看來像是野花一樣。
那封信,紅掌祖師還曾給她看過,葉映紅長大之後,也曾千方百計,想尋找這個長自己二十四歲的姐姐,葉映紫的下落,但是卻一點結果也沒有,天下之大,要尋一個人,真是談何容易之事,因此她也只得存在心中,別無他法可想。卻是做夢也料不到,在這樣躲避敵人追蹤的時候,會在這所巨宅中,出現了那麼一張紙條,毫無疑問,這分明是自己從未見過面的姐姐所留的了!而那花園之中,又全是紫色的,連屋裡亭子也名叫「愛紫亭」,而姐姐的名字,又叫作「葉映紫」,可知此處定是她所居住的了。一股骨肉自幼失散,即將重聚的喜悅,衝擊著她的心頭,也不想想,那字紙已然焦黃,少說也經過了幾年的風吹雨打,而且紙上語氣,更是凶多吉少,她姐姐葉映紫,是否還在這巨宅之中,竟大聲叫道:「姐姐!姐姐!我來了!你妹子來了!」
他一言甫畢,勁風又已大作。葉映紅盡量將自己身子縮成一團,屏住了氣息,但不到兩個時辰,便有一股勁風,迎面襲來。
方敏一見是蜘蛛,更肯定是罕見的毒物,只見它們爬進古墓去的地方,乃是一個三寸見方的小洞,方敏一轉身,「啪」的一掌,砍在墓碑之上。這一掌,足用了八成功力,立時將墓碑震斷了半截,碎石紛飛,俯身揀了一塊大小相宜的石頭,剛待將那個洞堵上時,忽然聽得「格格」兩聲,起自身側,猝不及防,倒將方敏嚇了一跳,「刷」的拔出了七孔刀,向外橫揮而出,使的是一招急中應變的絕招,「橫桌江上」。
在那六日之中,他和葉映紅雖然交談不多,但已然瞭解到葉映紅此人,雖然出身邪派,在宇內四邪之一的血手印紅掌祖師門下,但是邪派人物的味道,卻並不濃,相反的對人還異常熱心,初見面時的厭惡之感,已去了好些,而且方敏自從知道了自己的冤家對頭,敢情是素未謀面,和自己一點淵源都攀不上的崑崙六子之後,想知道自己的身世的心情,更是熱切,也亟盼見葉映紅一面,因為自己的身世,全都寫在那件皮裘的反面,只有葉映紅一個人知道!因此,他立即用盡全力,向前追了過去。那兩個人身法如此之快,他要追上,自然不易,晃眼之間,已然出了城,站在城牆之上,老遠只望見星月掩映之下,曠野中似有兩條黑影,略微交了一下手,便立即分開,其中一條,一縷輕煙也似,向前射了出去。
「當然沒錯,否則何來此物!」
方敏聽到兩人原來是在打賭比輕功,而且稱呼之間,還極是熟絡,暗悔自己多事。只見馬算子一個「瞧」字甫出口,便直向那道士撲去,身形之快,無以復加,但那道士也同時發動,只是一扭身,便平平地向外射去,落在那黝黑的地上,突然叫道:「走方郎中小心!」反身一躍,躍回草地之上去了。
方敏本就是個至情至性之人,一旦情愫已生,自然是傾心以赴,不比尋常的。但他同時也不能忘了溫婆婆對他的好處,因此才強捺下回頭尋找尚金花的衝動,而仍要到雲南去找那《和圖書崑崙聖書》,以救溫婆婆一命。
主意打定,便轉過身來。剛好看到霹靂子石雷,怪鳥也似,從樓房上面,飛身而下,一晃身,便轉過了牆角。方敏剛想追過去,卻又聽得剛才在酒樓上的一個人,口沫橫飛,在講述剛才打架的情形。方敏本來不想聽,但那人有一句話,卻直鑽人他的耳鼓,那句話是:「啊呀!那女子真是醜得說都說不出來,這樣的女子,就算天下女人死光了,怕也不會有人娶她做老婆的!」方敏心中又是一動,暗忖奇了,莫非和崑崙六子動手的,竟是葉映紅?便直向霹靂子石雷隱沒的地方跑去。貴陽城中,大街小巷極多,就算方敏剛才立即起步去追石雷,只怕也未必追得上,何況又耽擱了一陣,又是夜晚,小巷之中,並無燭光,根本不知道石雷是奔那一條路而去的,要去追趕,可以說是茫無頭緒。
葉映紅自然莫名其妙,心忖這所巨宅的愛紫亭中,所發現的那張字條,和那花園中的佈置,巨宅分明是自己從未見面的姐姐葉映紫的,他們卻像是深知此宅底細,又像是幾年來一直在尋找那麼一所巨宅一般,不知是何道理?想了一會兒,越想越是驚奇,正在此時,突然聽得巨宅之外,傳來了「砰砰」的打門之聲,不一會兒,「呀」的一聲,門便被推了開來,火光一閃即滅,就在那火光一閃之際,葉映紅已看清走進來的,是一個大眼瘦削的姑娘,一晃亮了火折子,便被人吹熄。
一陣厲嘯過處,卻又未見有人,疾轉身來看時,又是一陣發呆。
三風子見情形不好,連跨兩步,一探手,五指如鉤,「叭」的一聲,已然陷入八仙桌的桌面之上,將桌子的來勢止住,順勢往樓板上一放,再定睛看時,已然不見了葉映紅的蹤影。
當下方敏既想到那六人,可能便是崑崙六子,不禁心中一動,暗忖只聽得江湖上傳說,崑崙六子是正派中數一數二人物,向來不作邪惡勾當,為何要追擊一個女子?倒要去看個究竟不可!
她剛才還在想崑崙六子,畢竟是正派中人,行事與眾不同,而此時,迫不得已,要以身來引崑崙六子,雖然是對方敏有了不尋常的感情,是從一個「情」字出發,但總是捨己為人的行徑,就是這種事,邪派人物,便不肯為的!
方敏見了這等情形,大聲問道:「是哪一位高人居住在此?」因為武林中人,有的是脾氣古怪已極的,喜歡在一座古墓中居住,一點也不出奇。而且那古墓若是無人在內,裝上機關何用?方敏連問兩遍,未見回答,暗忖古墓突然現出大洞,顯然是因為自己掌擊石碑,碰巧觸動了機關所致,不管其中有人無人,總要進去看個究竟,左手握緊了火折子,右手提了七孔刀,一步一步地走了出去,那石級少說也有四五十級,走完了石級,只聽得傳來了一陣極為刺耳的爬搔之聲。
方敏不知怎地,一路上老是心神不寧,一路奔馳之中,好幾次幾乎撞正在大樹之上!他自己知道,以前從來也未曾有過這樣的感覺,而這種心神恍惚的感覺,突如其來,是在見到了尚金花之後,才發生的。
其實,崑崙六子因不知道這所神秘已極的巨宅,實則上是闃無一人的,他們也是從後花園中進來的,那花園中的情景,所有一切,全是紫色的佈置,知道此宅的主人,不是普通人,因此為了避免多結冤家,才未曾將幔子撕去,否則,此時天色已明,若一將布幔撕去,陽光射入,葉映紅也就無所遁形了!當下那一聲呼叫的,乃是青昊子,其他四人,一齊喝道:「在哪裡?」
當方敏和尚金花、馮瑩等人,在貴陽城外發生糾葛之時,葉映紅已然進了貴陽城,而崑崙六子,卻還在小鎮上,是以霹靂子石雷才會突然出現。
方敏因為想到了武學境界的無涯無岸,不由得呆呆地站了一會兒,正待轉身回到貴陽城中時,一抬頭,忽然發覺眼前景色有異,但一時之間,又說不出什麼地方有異狀來,定睛細看,才看出了究竟。
方敏一聽有聲音,兩腳便不丁不八站定,暗含子午,以備應變。
此時,葉映紅倉皇如喪家之犬,已然奔逃了幾十天,只當已然將崑崙六子甩脫,一到貴陽,鬆了口氣,正在一間酒樓中舒舒服服地吃喝,怎知一壺酒尚未喝完,便聽得樓梯響處,三風子仙風道骨的身軀,已然在褸口出現!
如果再不出手抵禦,那股力道襲了上來,也難免受傷,因此只得一掌拍出,與之對抗了一下,只聽得一聲呼和_圖_書喝,道:「在這裡了!」
他心中立即閃過一個念頭:那兩條人影,正是崑崙六子中的人物!
方敏自從離開旋風島以來,所遇到的,也全是一流高手,但武功和這兩人相比,相去卻是遠甚,心中大生感嘆,暗忖學無止境,這句話著實一點不錯。若論自己六年來在旋風島上所學,闖蕩江湖,綽綽有餘,但是在武學的境界中,卻還只如一個小孩!
龍吟子卻接口道:「絕不會是走了出去,好不容易,有了一點線索,難道就這樣輕易放過不成?我們各展掌風,細細搜尋,不怕她飛上天去!」
他已然竭力地遏制自己,不再去想尚金花,但是卻根本無法做到,眼前老是憶起尚金花俏媚的身形,尚金花的一舉一動,也全在他心中千百遍地重現。他心中重重地嘆了一口氣,心想若不是溫婆婆真對自己好,真想不再去雲南找什麼《崑崙聖書》,而折返去見尚金花了!
一直向前馳了過去。貴陽城附近,已有不少深山,但翻過了一個山坡,卻現出一個平地來,那平地總共只有畝許大小,一半芳草菲菲,中間還夾著艷紅色的一點一點,在月色之下看來,說不出的那樣清幽好看,但另一半卻黑黝黝地,寸草也不生。
葉映紅一聲不出。三風子又連講兩遍,講到後來,聲音已是隱含怒氣。
方敏初涉江湖,而且他又天生俠風,心想那逃的一個,若是正派中人,自己該趕上去,助他一臂之力,義不容辭,就算逃的一個,是邪派中人,也應該和追的那人,合力將他擒住!自己雖然心急見到尚金花,和取《崑崙聖書》,但碰到這樣的事,卻不能不管!繞過七八株斷松,轉了一圈,又箭也似向前奔去。奔出里許,忽然聽得一陣「哈哈」大笑之聲,那聲音像是從三里開外傳來,但是傳到耳中,卻又像是如在耳邊所發一般,可見那發笑之人,功力甚高。
那推門而進的,自然便是馮瑩了,她一進來,一見如此情形,不知就裡,便動起手來,而大廳中就此陷人混戰的情形之中,前文已然表過。
「真想不到,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卻說崑崙六子看見葉映紅手上亮出寒玉匕,青昊子足尖一點,便要向葉映紅追去,但卻被背後的三風子一把拉住,道:「青昊不要魯莽,待我來問她!」真氣運轉,將丹田之氣逼出,朗聲道:「姑娘你手中所持兵刃是何名稱,可能見告麼?」此時,崑崙六子和葉映紅相距,少說也有一里左右,但是三風子的話,傳到了葉映紅的耳中,不但清晰無比,而且聲音響亮,綿綿密密。葉映紅心中一凜,暗忖只要自己一講出「寒玉匕」三字,這六人一定會疾追而出。六人中雖有四人中了柳葉刀,但所中之處,並非要害,以他們內力而論,並不礙事,剛才連魔母溫魂,都被他們逼走,自己當然不是敵手。想了一會兒,終於下定了決心,道:「我這柄匕首,乃是崑崙三寶之一,寒玉匕首!」
方敏心中又不禁大是奇怪,暗忖這是什麼玩意兒?不免多看了兩眼。只見那些藍點,於片刻之間,全都移動起來,聚成了一堆,移動之時,極為迅速,不一會兒,就成了四五尺方圓的一大堆,那藍晶晶的光華,也更為耀目,而原來在草地上的紅點,也已不見。
正在猶豫,忽然眼前一花,好像對面屋頂中,似有一人掠過。本來以方敏的武功而言,在江湖上,已近乎一流高手境地,若然真有人在對面屋上躥過,他至少應該看得出那人的高矮長短才是,但是他卻只是依稀見到有一個人影而已!而且,就算是看不到的話,那條小巷中的屋並不高,是人走過,總有些微聲息,但是卻一點聲音都沒有,須知道方敏在旋風島上居住了六年之久,在島上,整日強風呼晡,無形之中,練成了極佳的耳力,而竟然一點聲音都聽不到,所以才引以為怪,呆了一呆,正在忖著,多半是自己眼花了,否則貴陽城這樣一個遠離中原的地方,如何能吸引這樣的高手?
那馬算子人稱「老少神醫」,醫術之精,在武林中再無第二個,並不在號稱「神醫」,雙腿已成殘廢的杭州名醫焦伯道之下,但是那道士卻叫他做「走方郎中」,若不是多年老友,斷然不致如此稱呼。方敏心中一動,暗忖那道士難道竟是方今武林之中,練成內家裡氣的第一人,武當派極樂真人。
葉映紅一怔之下,想起自己的身世來,聽得師父說,自己的父親,本來是黃河上下,有名的黑道上人
和*圖*書物,但為仇家所害,死於非命。死時,自己尚在襁櫞之中,為紅掌祖師無意中路過,將那些仇家,全都殺死,救了起來,當時懷中便有一封書信,是父親生前所書。大意是說早知會有仇人尋來,此女喚著葉映紅,尚有一姐,叫葉映紫,長她二十四歲,從小下落不明云云。
卻說方敏離開了馮瑩之後,一路向貴陽城中進發,到了城中,已是子夜。但貴陽乃雲貴兩地,通向中原的交通要衝,雖是午夜,仍然相當熱鬧。
一眨眼工夫,便又不見,另一條黑影,又銜尾而追。方敏看得大是出奇,暗忖兩人武功之高,絕不在字內四邪之下,但卻又不像是崑崙六子中的兩個,因為兩人顯然不是同道,而是一個在前面逃,一個在後面追!好奇心一起,索性跟在後面,看個究竟,真氣一提,一式「雁落平沙」,自城牆頭上,躍了下去,落地之時,身子已在五六丈開外,隨即將內力傳至腳底,疾彈而起,三個起伏,已然又躥出七八丈去,身法之快,亦是罕見,但一直奔出里許,尚未見那兩人蹤影,只是見到一座小松林,七八株四五握粗細的松樹,全都齊根斷折,斷口處平滑無比,看得出是被絕頂內家掌力所震斷的。方敏自度要震斷這樣粗細的松、樹不難,但是如果要斷口處也如此平整,卻是力有未逮。而松樹顯然新斷未久,可見得一定是那兩人,曾在這裡過了幾招,那兩人功力之高,也可想而知,因為不論是那一個出手震斷那些松樹的,卻顯得出兩人武功,俱已絕頂。若是逃的那人打斷松樹,則追的那人,武功更高,若是追的那人下的手,而逃的那人,始終未被他追趕上,武功也不會過弱。
她這裡動作雖快,也難免被人發現,只聽得三風子道:「女娃子,此間出路,已全被我們守住,你還向哪裡走?快說,那寒玉匕是從何處來的?我們並非不講理之人!」
葉映紅大吃一驚,急忙低下頭去,哪裡還來得及?她此時雖然戴著「葛蝟蓋」,將本來面目掩去,但一則雙目精光內蘊,秀媚無比,瞞不過會家的耳目,二則,當崑崙六子一路追蹤,打聽她的行蹤之後時,開始時,是向人詢問一個美貌無比的年輕女子,但得到的回答,卻是說只見一個奇醜無比的女子,向前跑去,還曾問起他們六人的蹤跡,再和魔母溫魂臨走時的話一印證,崑崙六子便知道她已然戴上了一個奇醜的面具,此時三風子一見她在,便向後一擺手,將身後五人止住,朗聲道:「姑娘不必再躲一一」下面一個「了」尚未出口,葉映紅「刷」的一聲,站了起來。
如今,變化就出在那些野花上,原來是艷紅色的,此時突然已變成了藍色,而且在月光之下,晶晶生光,再一細聽,竟有一陣「刷刷刷」,類似蠶食桑葉的聲音傳出。
他當然不知道,崑崙六子此時,正和葉映紅在那所紫色巨宅,漆黑無比的大廳中混戰,一想到是他們,便立即想到葉映紅和葉映紅在洞庭君山的山洞之中,相處六日,為她守望,以免有人來擾她療傷。
這一來,三風子心下也不禁大怒,其餘五人,更是怒氣勃發,三風子向四面一看,百十個食客之中,少說也有三四個傷勢不輕,便回頭吩咐霹靂子。石雷道:「霹靂,你留在此處,為傷者療傷,咱們去追!」身形如箭,五個人相繼從窗口躥了出來。霹靂子雖不願意留在此處,但既是師兄吩咐,也就無話可說,只得依言取出丹藥,為眾人療傷。也幸而是三風子將石雷留下,否則,當他們追到葉映紅,在那紫色巨宅,漆也似黑的大廳中動手之時,石雷本是瞎子,黑不黑和他一點關係也沒有,葉映紅必然不能趁隙走脫!卻說葉映紅穿出窗口之後,哪裡還敢耽擱?一直向前走去,大街小巷亂竄,不一會兒,竟給她跑到了那紫色巨宅的旁邊,不過她卻並不是在巨宅的大門之前,而是來到了巨宅後花園的圍牆之旁。只聽得崑崙六子呼晡喚引之聲,越來越近,急起上來,翻身一躍,進了花園之中。一躍進花園,她不禁發呆起來。那時雖是夜晚,但月色甚是皎潔,只見在月光照映之下,所有的一切東西,全是紫色的!
「如此說來,密室也一定是在這所巨宅之中了,卻不知在什麼地方!」
「好哇!六年心血,總算已有著落了!」聽他們的語氣,像是發現了什麼極是重要的物事一般,連葉映紅在一角,都不顧了。
她此言一出,明知崑崙六子,一定要追了前來,足尖一點,m.hetubook.com.com一個空心觔斗,翻了出去,三個起伏,頭也不回,又向外躥出十餘丈去,展開師父上乘輕功,如箭離弦,向前疾馳而去!三風子等人,一聽得她手中所正是本派在六年前失去的崑崙三寶之一,寒玉匕首,俱皆一怔,隨即大聲呼晡,向前趕去。若是以三風子和摩雲子兩人功力而論,葉映紅雖然溜走時,已在里許開外,但總不免被他們追上,但是六人功力不齊,他們又要行動一致,三風子雖然領前,也不能將霹靂子等人撇得太后,因此一直追了數天,雖果自己不講出寒玉匕三字來,卻又不能將他們引走,而令得方敏有殺身之然知道葉映紅還在前面,但卻始終無法追得她上。而葉映紅也知道六人一定在身後緊追不捨,戴了「葛蝟蓋」,或施展輕功,或騎了駿馬,一路向南飛馳,無巧不巧,她走的也是通向雲南、貴州的一條路,不過一路上卻並未遇到方敏。
在那個空地中心,有一座石墳,那石墳一半在草地上,另一半在那黑黝黯的地上。在石墳前的一列石人石馬上,正站著兩個人,清風吹來,那兩人衣袂飄動,意態瀟灑,兩人相隔又只有丈許遠近,但是卻又不見他們動手,方敏本來想現身,分清他們正邪,插手進去,但此時看兩人迎風而立的樣子,又不像是仇人,因為若是仇人,相隔丈許,早就打起來了。但是他們卻好整以暇,並不像想動手的模樣。
怎知剛走了幾條街,尚未碰到賣馬的,卻見一家酒店之內,人聲喧鬧,有的大叫道:「啊呀!那女子好厲害,一下子就掀翻了一張大桌,幾十個人受了傷。」又有的道:「也不知那六個人是幹什麼的,要追一個婦道人家,卻又留下了那個瞎子幫人治傷,看這行為,又不像是壞人,卻偏偏又是六打一!」方敏也聽得暗暗納罕,但是他此時心中急的是兩件事,一是趕快取到《崑崙聖書》,二是回程中見上尚金花一面,已不想再多管閒事,只顧低著頭快步走過。但剛把那飯店撇在身後不到丈許,便聽得店中傳出一個鏗鏘已極的聲音,道:「還有誰受傷的沒有?快過來,我眼睛瞎看不見,你們是被內家真力掃及,普通大夫可是沒法醫治!」方敏一聽那聲音,心中便是一怔,立即停步,自言自語道:「咦!這不就是那霹靂子石雷?剛才人叢中有人說他們六個人追擊一個女子,難道是崑崙六子全在貴陽城中了,他們追擊的又是誰?莫非馮瑩已先自己而入了城?」無論他怎麼想法,也不會想到被崑崙六子,一路從洞庭湖畔,追蹤數千里,來到貴陽城中,終於追上的,會是紅掌祖師的徒弟葉映紅!
到這時候,方敏已可肯定,那藍色的一點一點物事,一定是什麼蟲,已於頃刻之間,將那紅色的花或野草,吃了個乾乾淨淨。尋思天下毒蟲,幾乎有過半以上,集於雲貴兩地,想不到此處離貴陽城如此之近,也會有這類怪蟲,若是傷害過路人,也是壞事,何不趁此機會,將之消滅?所耽誤的時間不會太多,卻是做了一件好事。
方敏從他的語音之中,辨出他便是後一個發出笑聲之人,那人才一講完,另一個聲音便接了上來,道:「不行!到了預定的時間了麼?若真是三日三夜追不上你,我才認輸,由得你這牛鼻子到處去誇口去!」那聲音方敏聽來卻異常熟悉,正是北天山七禽大俠馬算子的聲音。那道士「哈哈」大笑道:「天一亮,我折返城中,行人又多,大街小巷一鑽,只怕你更追不上了!」馬算子道:「那也是騎驢看唱本,走著瞧!」
尚未想完,眼前一花,又是一條人影,飛掠而過,比剛才令他錯愕了好一陣的那條人影,似乎更要輕盈快疾,就那麼在眼前一閃,便不見了蹤影。方敏此時已可肯定,不是自己眼花。因為就算自己眼花,亦無接連發生兩次同樣情形的道理。
葉映紅仍是不答。三風子怒道:「女娃子,我們五人在此,向內一圍,你便要吃虧了!」剛講完,大廳中已起了一股異樣的旋風,葉映紅知道是三風子已以內家罡氣,凌空發出了一掌,心中大是著急,然而也正在此時,忽然聽得摩雲子一聲驚呼,道:「大家快來,摸一摸這是什麼東西?」
崑崙六子既打聽得葉迎映紅是一直向前而去的,自然知道此路,除了通往貴陽而外,便無他處可通,便又連夜趕進城中。
因為此時,在方敏的心目之中,能夠和尚金花在一起,已比什麼都重要,《崑崙聖書》雖是天下至寶,但卻比不上尚金花的嫣然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