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妙玉啜了好幾口咖啡,才說:
如何仔細考慮?再怎樣也突不出這個圈圈。能欣喜的接受別人祝賀,驕傲的挺著肚子等待生產的婦女,是多麼幸福呵。這原是天經地義、最最平常的權利,為什麼她不能呢?
方武男不答,開了房門走出去。芸兒望著他的背影喊:
芸兒不知該怎麼答腔,醫生看著她,誠懇的說:
丹莉冷眼看得清清楚楚,逮到客人少時,對芸兒說:
「按理講,孕婦不好喝酒,尤其是前三個月。」
「那是什麼?」
「心臟有毛病,怎會在這兒動刀?」芸兒狐疑的望著他:「而且前幾回我怎沒看到?」
妙玉站到她面前,先看玻璃桌面上的灰燼,半天,再抬頭望向燭影中的芸兒。芸兒像座薄牆,冷冷、尖削的立著,燭光搖搖曳曳,在她青白的臉上,製造出明滅閃爍的光影。
「那些吃餐的客人,不值得我們爭取,妳算算利潤……」
芸兒知道妙玉話中有話,故意不答。
和方武男談起一這事,他臉上的表情,儘是含糊。問他主意,更是語焉不詳。逼急了,才溫吞吞的說:
「這樣的利潤,我已經非常滿意。如果妳堅持己見,我們就拆夥。」
這是完完全全的苦心生意,那裡由得了自己?
「我那有權利?我不過站在朋友和合夥人的立場提醒妳罷了。」
而必得趁著不痛不嘔的空檔,拿支筆就著紙頭東算西算,算得焦頭斕額,卻越算越灰心,好像走到一個死胡同裡,完完全全的絕路上去。還不完的斕帳,可怕的孤軍奮鬥。
醫生停了下,擡頭看她:
「什麼時候再來?」
「那當然,不過,與自己有關的事不可不知:對自己沒好處的,要懂得早點抽身。」
「流不流產,還由得了妳,還能等的?妳這女人!」
「找個時間去檢查看看。人累,又開始嘔吐,只怕是真有了。」
她聽著鐵門捲起又拉下的聲音,一剎時,全屋子突然靜了下來。這才發現,時間已經很晚了。
「有空就來。」
芸兒轉頭向她,平靜的問:
「做做看嘛,反正賣酒是晚上的事,不衝突。」
方武男的生意照舊浮浮沈沈,忙是挺忙,套句他的話,仍在「開發時期」。芸兒的店地點好,聯絡方便,洽談時又用不著他花錢,客人一帶就帶到「蜜蜜屋」,對外說起來還是「他的」店,談生意,這樣的「背景」是雄厚多了。漸漸許多客戶,電話直接打到「蜜蜜屋」找方武男;他自己更有事沒事,一壺烏龍茶,就耗在「蜜蜜屋」半天,儼然他的辦公地點似的。
「沒見人像妳這樣愛錢的,拚死命的賺,卻沒見妳存什麼錢。」
「我怎知道?那是醫生的事。上回出院就有的疤,妳怎會沒看到?」
芸兒走出醫院大門,只見白花花一大片陽光,照得人睜不開雙眼。
「妳是說,要拿掉?」
「我想動手術。」
芸兒半歪在木板床上,揶揄他:
「明天一定要去看醫生,安胎或拿掉,都要速戰速決。拖太久了,對妳,對胎兒,都沒好處。」
「有什麼事比生小孩更重要?」醫生將病歷表一和-圖-書推,說:「夠用就好,有許多事比賺錢更有意義。」
兩人一走,方武男便涎著臉湊近芸兒,芸兒笑著將他推開,扭身走進小斗室裡。
「我是隨妳的意思。」停半天,才又艱難的說:「當然,我們現在比較不方便,很多事都沒準備好。」
「怎樣才算準備好?什麼時候才會準備好?」
「別想那麼多,事到臨頭再想辦法。好不好?」方武男低頭吻她一下,旋即站起來,說:
芸兒不覺笑她。
「三十三歲,有孩子應該是喜事,再晚就不太好生。我希望妳慎重考慮一下。」
男人說著,便要動作。李芸兒伸手檔住,聲色俱厲的對他說:
「怎麼樣,有什麼問題?」
「他這兩個禮拜都忙,明天去高雄台南,回來還得去趟東部,不知要耗多少天。等他空了才能陪我去醫院。」
妙玉慢慢踱過去,說:
「如果有了孩子怎麼辦?」
「那妳是什磨意思?叫我去拿掉?」芸兒尖著聲音質問。
丹莉遠遠站在吧台後,笑對隔著吧台站著的妙玉說:
「我是在實踐妳教的『經濟自主』理論。」
「你好好回去伺候她,一心一意做你的好丈夫,好爸爸吧。」
改裝後的「蜜蜜屋」,又讓人多擺兩台撲克,店裡頓時熱鬧起來,從前不怎麼做得起來的下午生意,這時可是天天保持六、七成座,又賣飲料,又抽撲克投下的硬幣,營業額一個月平添好幾萬。芸兒滿眼只見到錢,處心積慮還要加兩台撲克:
「我看妳害喜很嚴重,前三個月都這個樣子,第四個月,肚子就挺出來了,那時,更不方便在店裡招呼客人。生產、做月子……這些事拉拉雜雜加起來,我大概有一年時間要獨撐大局。這個事小,問題在妳,小孩生下來,以後怎麼辦?」丹莉考慮一下,終於還是避重就輕的閃掉「私生子」這敏感話題,只說:「給人帶,既心疼又不放心,每月還得花一筆錢,妳現在已經這麼緊了,到時開銷更大。」
「他又不在。」
芸兒遲疑著,終於不太確定的說:
「方武男呢?他會向妳拿錢,店裡的事,妳的事,他怎麼不管?按理粗重工作他該替妳做。不是嗎?」
方武男果然不肯回答,拿著小匙顧自搗著半杯咖啡;芸兒看著他,曾經傷過她千百遍的那種情緒,此刻又熟悉的襲上心坎。皺了眉,把眼前牛奶一飲而盡。杯子還來不及放下,一陣急嘔,又一逼得她捧著胃、掩了口,急往後面洗手間衝。俯在洗臉槽裡,把剛下喉的牛奶,全嘔得精光,卻還饒不得人似的,胃裡一陣陣翻騰,又咳又嘔,幾乎要把所有的胃液都嘔盡,嘔到後來,芸兒只剩趴在槽上掉淚的份。
「妳也真貪心,一家店,什麼都想包,天下錢怎麼可能都給妳一個人賺盡?這家小店,一個月給妳賺好幾萬,還不夠呀?我不信一個女人能用多少錢,妳怎會缺錢缺那麼厲害?」
芸兒看她一眼,搖搖頭:
「我看妳要自己拿主意,不能儘等方武男。這種事,他無論如何不會替妳做主的,怎麼說怎麼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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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好。」「又是怎麼了?」推門進來的妙玉,看到這一幕,拉開嗓門邊走邊問。
「嗯。」
出來時,方武男早走了,留了張紙條交丹莉轉給她。
「近來好像來得很勤?」
「理論!妳又沒生過。」
丹莉見她瞼色發青,沒趣的回說:
芸兒總算噤口不語,不說她欠丹莉的二十萬,拆夥退股,怕不還得拆給丹莉五十萬上下, 若叫她讓股,她可捨不得,好歹總是個生財店面。
「嘖嘖,妳想到那裡去了?」男人一翻身,裸著下身躺在她旁邊:「要避孕的可是妳。現在,妳如果要孩子,我就讓妳懷孕。」
芸兒睨著他,兩眼直直的,直看得方武男心頭發毛,說話也不是,不說也不是;想伸手摸她,看見她的神色,又不敢造次。芸兒深深的看著這她跟了十年,態度始終閃閃爍爍的男人,一字一句的說:
妙玉聽著她在後面驚天動地的嘔。過了會,芸兒白著臉回到座位。妙玉拿著咖啡杯,欲喝不喝,終於問道:
芸兒一笑,隨即又愁眉苦臉用手帕摀著嘴。
「芸兒,我知道妳為方武男缺錢缺得厲害,不、不,不用否認,聽我說完。正統老實的做,生才長久,妳總不能把這家店搞得像電動玩具店,上次妳撤掉娛樂台,換上撲克,我不講話。但現在只剩三、四張純桌面,怎麼像咖啡店?近來生意雖大好,氣氛卻差多了,妳注意到沒,從前一些常客,現在都不來了。再下去,我們也不用賣咖啡、飲料,只要擺電動玩具就好,現在九個檯子,不能再擺下去了。」
她在燭光下,讀著紙條上閃閃爍爍的字,似乎沒有讀真切,又似乎沒有意會過來,一遍接著一遍,才就著燭光,點燃紙條。丹莉站在她身旁,兩個人一起看著沾了火舌的紙條,先是慢慢、繼而飛快的燃燒起來,燃燒過的黑灰掉落桌面,跌碎在玻璃墊上。
「差不多了,我要走啦。明天重新開幕,大家早點休息。」
淡黃的直背木椅,一張張鋪上紅布罩海棉椅墊;原來光禿禿的桌面,也蓋上一塊紅、藍、紫相間的格子桌布。李芸兒赤腳站在椅上,手裡拿著寫了字的橘紅書面紙,一面往牆上貼,一面依著站在身後的方武男指點,左右上下的娜移著。
「也不盡然像妳說的這樣。」
「做這生意也是,不能光坐著,跑來跑去、高高低低的。前些天,為了加兩張枱子,我爬到倉庫去搬,大概動了胎氣。」
「那當然,有吃有喝、有錢拿,還兼有女人可以溫存。」丹莉墜低聲音,說:「芸兒最近直喊說要個孩子。」
妙玉皮包一拎,一言不發的從芸兒身邊走過。
妙玉低下頭,用手指去撥弄燒過的灰燼,把原來跌碎的,弄得更支離破碎。又拿手指劃過桌面,留下幾條痕跡。這才抬頭望芸兒,問道:
「做生意,懷孕不方便。」
「妙玉,妳看!」芸兒站在地毯上,眉開眼笑向著這邊招手:「氣氛大不相同了吧?」
「上次心臟病住院,動的手術嘛。 」
驗完尿,醫生又替她內診,然後職業性的向她道喜www.hetubook.com.com:
「我該走了,出來大半天,告訴她說到桃園去談生意,也該回去了。」
丹莉走過來,用眼角瞟著方武男說:
「我不信妳不想,我是怕妳熬不住。」
方武男嘿嘿一笑,叮著丹莉的漂亮臉龐說:
「恭喜了,方太太,妳的預產期是一月二十七日。」
「什麼時候你才不用騙,可以大大方方的告訴她說,到我這兒來了?」
「妙玉,等會陪我去醫院好嗎?」
芸兒不答,只拿起刀叉,在妙玉盤裡又起一塊煎蛋白往嘴裡送,還沒吞下去,突然「嘔」的一聲,搗著嘴往後面洗手間跑。
「真矛盾,既想要,又不敢要。妳知道,問題好多,孩子懂事以後更麻煩。」
「晚上陪我去醫院看一看,恐怕得住院安胎,流了不少血。」
「蜜蜜屋」的夜,恆常是冷寂的。
只要店門一天不關,她就得如此忍受生魚、生肉和種種說不出的、難以忍受的油煙味,三兩天就要吃掉五十塊錢酸得叫人冒汗的梅子,即使這樣千般設法,有時連報紙的味道,都會教她一口將好不容易才吞下的牛奶又和盤托出;胃裡經常空著,有時冷不防就一陣抽擋,抽得教人只能屈身俯臥,頻頻掉淚。
「你就知道做這個。有時說說話不也很好。」
妙玉酒量好,拿起杯子一飲而盡,說:
晚上的賣酒生意,卻一直沒有起色。芸兒沒酒量,丹莉酒量不錯,卻不肯「犧牲」,她的理由是,犯不著為幾個錢陪上身體。勉強撐了幾個月,也就不了了之。
說完,也不等他回話,推開椅子,走了開去。一個人關在斗室裡,任方武男怎麼叫都不應門。
「有了再說。要嘛,就別生。」
「晚上不行,要趕回去,家裡那個過生日。去年她生日我沒回去,又吃藥又喝酒,送到急診室去灌腸,鬧翻了天。前幾天,我走前還特別吩咐……」
「芸兒,我們大概要加請一個人了。」
芸兒早已習慣了妙玉點到為止的談話,沒心情接腔。想了半天才說:
從醫院回去,芸兒馬上把緊緊的窄裙脫掉,找出沒腰身的露背洋裝換上,喜孜抆就一心等著方武男。
多少長夜,她躺在全然淒黑的斗室裡,與清醒鬥爭。這會兒,雖然面對著淒清和孤寂,但到底勝似白日裡的強顏歡笑。只是,此時不能睡,明日又如何能在人來人往的店裡,做個歡眉笑眼的老闆娘?餐飲之外,服務和情趣,才是在這一帶競爭激烈的同行裡一決勝負的要件。說起來,生意是難做透了,一客餐九十元,飯菜加咖啡,花樣變來變去,誰又能好到那裡?「人」,往往就成為生意好壤的關鍵。為了這,芸兒真是大門不邁,二門不出,堅守著小店。
「沒名沒份,又為他負債累累,憑什麼懷孕?生孩子可不是高興生就生,難道不該為孩子想想?」
「妳再回去考慮一下,不急著今天決定。過三十歲,受孕率慢慢降低,多少人想要小孩還要不到,妳再仔細考慮考慮,和先生商量一下。」
「方武男,你不是動刀結紮吧?你老婆有了兩個兒子,你不讓我生,是不和_圖_書是?」
「每次妳需要他時,他都在什麼地方?只有要錢的時候來,如果有一天妳給不出錢了,他來不來?」
「也不是什麼大病,非此時此刻去不可。」
芸兒坐在對座問他,涼颼颼一身像泡在冷水裡。老實說,她也不指望他能回答,那樣說,誰不知是閃爍?人生的種種,豈有好整以暇都等著妳準備好才發生的?
妙玉橫她一眼,換了口氣:
她提著皮包,喊了一聲「拜」,便娉娉婷婷的出去。妙玉隨後也上樓去,不多逗留。
「不知道,慢了二十多天。」
「你就只會站在自己的立場講話,為我想過沒有?」
「好啦,好啦,我證明給你看。這時候講這些,真殺風景。」
見芸兒低頭不語,妙玉又說:
「看妳自己呀。」丹莉無趣的回答。
「決定了?」
芸兒又嘔了好幾天,直拖到一星期後才去婦產科。在病歷表上配偶欄裡,自自然然填上方武男的名字。
「痛嗎?」
「經濟自主,並不代表生活獨立。」妙玉咬一口土司,說:「只怕妳現在更離不開方武男了。」
完事之後,男人匆匆穿上褲子,芸兒平躺著,身上蓋了條毛巾被,半晌開口說:
「方先生,要我是你,就不叫芸兒賣酒,賣酒可是難免要陪客人喝酒呀,你受得了嗎?」
「你真的沒騙我?你如果不得我同意,私自去結紮,你看我會不會再理你。搞清楚,我是絕對認真的。」
「妳瞧瞧,活像他是這裡的老闆。開口閉口都說:我打算如何如何。好像鈔票是他拿出來的,自己也不掂掂重量,碰上那芸兒,又傻得透了項。」
「看病也能等的呀?到底是妳的命重要,還是他那不成氣候的生意?」
「這幾天好累,老覺得睡不夠,而且一直沒胃口,什麼都不想吃,可能是工作太累了,我考慮晚上要早點打烊,反正也賺不了幾個錢。」
「大概有間題,恐怕得去看醫生。方武男呢,怎麼說?」
「妳算算,撲克吃錢像吃水似的,又不花我們什麼人力,不用特別照顧,只要兌幣就好,中獎機率都調得好好的,人怎比得上機器?一個月對分下來,一台可以賺好多,勝似我們一份餐一份餐的賣,三菜一湯,還得附飲料,算算看一客賺不上十塊錢,還累得半死。丹莉……」
「近來這裡的女客,好幾個懷了孕,看了叫人羨慕。又兼有人勸她趁早養個孩子,將來有靠,否則那方武男能給她什麼?妳不知道,芸兒心裡可慌得很,雖然嘴上說,方武男賺錢她就好了,心裡倒未必真這樣想。說不定繼續這樣窮下去,還三、五天可以見上男人一面。萬一發了跡,可就難說。」
禮拜天,生意照例清淡。晚上打烊,和妙玉對坐在孤燈下喝啤酒。
芸兒沈吟著:
「生孩子又不是那麼單純的事。想想我們的關係,上次你開刀,我只能在這裡乾著急,連探頭也不敢。你家裡那個,成天守在醫院,我能去嗎?說起來就一肚子嘔,都快八年了,她還不承認,偏偏我的錢她要拿,我送的生日蛋糕,她也吃,就是不承認我這個人,多嘔!孩子生下來,www.hetubook•com.com怎麼辦?你敢認養嗎?」
「什麼都依我,怎會有今天?」芸兒聲音低了下去,眼眶不自覺就紅起來。
「丹莉,妳老實告訴我,到底生好還是不生?」
芸兒不語,只用眼光答覆她。
芸兒嘆口氣,軟弱的說:
經常看得到方武男,芸兒有一陣子根本沒理由和他吵。名分嘛,男人沒賺夠錢之前,那裡去談這個?芸兒聽進了妙玉的話,可是一心一意的想多賺點,還清欠債,再存錢為自己買個房子,都三十好幾了,像現在這樣一天工作十八個小時,還能熬幾年。近來老覺得累,好幾天鬧鐘響了,又被她順手給按下去,結果都是九點上斑的小妹按電鈴吵醒她。總不會是老了吧?從前再累,瞌睡也不打一個;現在每天中午不小睡半個小時,簡直就撐不下去。人見老,難道是一時一刻突然發生的? 這天,買好菜回來,妙玉赫然坐在店裡吃早餐。芸兒挨到她座前,對向而坐,苦著臉說:
芸兒站在原地,眼光隨著妙玉,望向那通往二樓的唯一走道。
丹莉剛被搶白,不肯接腔,芸兒追著問:
芸兒默默想了一下,說:
「去你的。」
「多不多?」
「腰有點酸。」
丹莉看到芸兒眼裡的淚光,不覺拍拍她的手,溫柔的說:「芸兒,有個寧馨兒是很美的事。但是,需要很大的勇氣和犧牲,而勇氣和犧牲,有時也不一定能給孩子幸福。仔細考慮後再決定,嗯?」
男人脫了衣服就要跨上去,芸兒眼尖,指著他下腹側一小道開刀的痕跡,臉一沈,質問他說:
丹莉臉一偏,對芸兒說:
芸兒坐在椅上,兀自在為剛聽到的胎音而驚喜不止。醫生看了她的病歷,抬頭問她:
「我好想要一個孩子,一個屬於自己的孩子。妳不知道,我一直覺得好孤單。」
芸兒坐了起來,問:
任由它出了幾天微血,等方武男拎著行李從高雄回來,芸兒便對他說:
「妳看妳,最近一直吵著要,害我賣力得要命。現在卻又在這兒瞎操心,這樣反反覆覆,誰受得了。」
「妳看妳,好好的又要吵!什麼都依妳,妳還要怎樣?」
「我看是四不像。店裡擺了七、八台電動玩具,不少是有金錢輸贏的撲克,玩這些的客人一定吵吵鬧鬧,妳卻又偏偏想賣酒,賣酒講究氣氛,做得起來嗎?而且,酒廊那能沒有小姐,這個錢妳又捨不得花。」
「妙玉,這幾天我見紅,不知道是不是胎兒怎樣了?」
妙玉撇撇嘴,接口說:
算算是門診後的五十多天了,芸兒選了個下午生意清淡的時候去醫院。在候診室裡,滿滿坐著腹部或大或小的孕婦,不少人,由先生陪著聊天,更多人,相互問著彼此有幾個月身孕了?看起來都眉開眼笑的樣子,到底,這叫「有喜」呀。護士叫到芸兒的名字,她捏緊皮包,走進門診室。應診床上還躺著掛前一號的孕婦,正裸著肚皮在測胎音,透過儀器,腹內那小小人兒的心跳聲聽來那樣真切,那樣宏亮,像一聲聲在叫著:「媽嗎,媽媽,我在這兒。」
「妳不是懷孕吧?」
「芸兒自己有分寸。何況有妳在,妳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