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入穴擒虎
「不許叫,快把鐵柵子打開!」畢熱低聲警告說。
「那當然……」潘文甲覺得有了轉機,便單刀直入。
「好吧,款收妥了,麻煩你陪同我回去交代吧!」
每隔一兩分鐘,馬路上還有人來往巡弋,那就是所謂「明哨」。孫阿七的心有點忐忑。這樣的埋伏重重,他不知道能否衝得過去?而且那匪首李統又不知道躲藏在何處,這樣的糊亂的摸出去,恐怕不能達成任務,乃至於吃啞吧虧哩。
「湯胖……」他再叫了一聲,沒有反應,反而弄得自己毛髮悚然,不寒而慄,他知道準出事了,這時候不容怠慢,應該趕快下樓去報告潘文甲,班大隊人馬上來營救。
「沒關係,他逃不了!」情報販子說。
孫阿七唱著走著,那些共匪的眼哨們躡手躡腳跟在後面,漸漸接近,準備相機把孫阿七活擒。
那長八字鬍的大漢,順勢雙手一兜扼住了畢熱的脖子,慢慢地將他放倒地上,這樣便不會發出摔跌的聲響,然後伸向套間內「噓噓」輕吹了兩聲暗號,輕聲說:
潘文甲還表現鎮靜,凝神注意救火車的聲響,知道撤退已經來不及了。救火車已經快要接近街口間,街面上的狗吠聲,一迭聲更顯得急促,兩種吠聲混在一起,像野狗在打架,這就是緊急撤退的暗號。自然街面上的部署已全部撤走,假如潘文甲等人在這個時候走出去,即將與警車撞個正著。
「唉,現在不是多問的時候,快去催胡大號叫他把錢拿來!」
但是這一次上面竟沒有了回答。靜悄悄的,什麼聲音也沒有,不由得使地面上著急起來,而且隔著兩間屋子守在「黃姓」屋子露臺上把風的林琳,也開始惶恐不安。用狗吠聲傳過去,反應是有了,但卻是貓叫,這證明已經不是他們的人在佈哨,已經出事了。
「沒關係,你剝我一個人的皮,情報販子就會剝他們八個人的皮,而且潘文甲肥得像豬,他的皮還可以製皮鞋咧!」孫阿七皺起了鼻子,哈哈發笑,露出了老虎鉗子似的大匏牙。
「我們又失敗了……」潘文甲氣惱地說。「中了他們的圈套!」
「唉,我就不了解你們為甚麼總喜歡動刀槍用武力,大家和平往來,豈不更好!」情報販子說著,便彎腰拾起那管「白朗靈」手槍,拉開了槍床,拍、拍、拍……連接抽動,把所有的子彈都一顆顆倒了出來,散佈在地氈之上。看他玩弄槍械的姿態,倒是個老手。
在他們的預料中,情報販子的屋子內最多不過六個人,在一〇六號的露臺上留下薛阿根一人把風,其餘的進屋子,八個人對付六個人,那是綽有餘裕的。
潘文甲說:「現在撤退已經不是時候了,我們需要應變——張福泉,你快去把電燈熄滅……」話聲未完,全屋子的電燈剎時全部熄滅。像是有人拔去電流總門的開關似地。
潘文甲留下林琳一人在露臺上把風,可以和留在房間內監視黃家夫婦的石保富取聯絡。行動組長譚天即向街面上放眼哨把風的「統戰部」人員打招呼,要他在這段時間內,無論如何要遮斷街面上的任何行人,譚天一面越出露臺,在排水溝上行走,緩緩爬過鐵柵欄,很順利地到了一〇六號。
「新娘子,你娘家的人不懂禮貌,你也和他們一般見識麼?」情報販子說:「為什麼不鳴金收兵?把你們的武器收藏起來,我們大家好好的聊聊,以保持姻親之誼?」隨著,又轉向那獨臂的婦人說:「查大媽,請你把電燈再開亮好嗎?我們用光明來歡迎姻家光臨,但是要請你們這幾位紅色人物注意,你們要規規矩矩客客氣氣,否則別怪我無情。」
張福泉是負責闖進傭房去的,那間房很特別,連床舖也沒有,裏面好像一間照相館的黑房,有沖洗池、印晒機、放大機,牆上橫掛著的鐵線懸吊起幾條長長的底片膠捲。張福泉取底片在燈光下細細看過之後,一併取下,去向潘文甲報告。
「駱大哥……」孫阿七心直口快,駱大哥三個字一出口,想嚥也嚥不回去,吞吞吐吐支吾片刻說:「……不對勁了,這小子竟然會偷天換日,他偷去我們的鈔票,現在雖然在他的褲腰裏搜出來,但是全變了質啦……」
「我們不是強盜,不會動你們的一厘一毫,但是你們要好好的聽命令,不許動,否則自討沒趣!」潘文甲進了屋子就首先打招呼。
寢室的大門,正對著平台的出口,平台上遍植花卉,有木爪樹、葡萄藤架,在晚風的吹拂下,樹影搖動,有如鬼影幢幢。畢熱記起潘文甲曾吩咐過湯胖到平台上去把風的,到這時候,他不得不掣亮電筒,向平台上掃射了一週。那兒,花是花,草是草,樹是樹,祇是沒有人的蹤影,更沒有湯胖的下落。
其他的人,由潘文甲率領著,魚貫穿出屋外的露臺,那露臺和整條街位的屋子是連接的,僅用短牆及鐵柵欄間隔著,只要越過短牆,過兩間屋子,就可以進入情報販子的住室。
「慢著!」孫阿七高聲怪叫。「你們別想動蠻,我是和平使者,要知道你們的八個同志進了我們的屋子,全被我們活擒了,假如你們那一個敢動我一根汗毛,你們的八個人全得給我活剝了皮……」
到這時候,街口那間「梁幸記」雜貨店,變成了這批匪徒的大本營,梁老寡婦已不像原先那般倔強,對這批匪徒,已經失去了抗拒的能力,這原因自然是因為她的兩個孫兒落在匪黨的掌中,為孫兒的性命計,她只有虛與委蛇,強顏應付了。
「對不對,我早說他們被活捉了,而且個個像豬玀一樣的被綁起……」孫阿七趁機又說風涼話。
街面上回復平靜後,孫阿七已落至樓梯口間,他恐防樓梯門口外面有匪徒把守,便採取「投石問路」的手法,掏出一條手帕,拋了出去。那手帕落到地面上,久久沒有動靜,他才偷偷溜出門外,找著可以隱蔽身形的地方。那是樓梯下的一條大石柱,他貼身在石柱旁四下觀望,只見前後左右,全有匪徒的人馬隱伏著,有些大概是守得不耐煩了,蹲在那裏燃吸香煙。煙頭的火光閃閃灼灼,顯明地看出那些人埋伏的位置。
「不必查了,是我關的!」潘文甲話聲未完,便出現了怪腔怪調的話音,那聲音是非常熟悉的,正就是那老怪物情報販子呢,他夾雜在客廳的匪徒當中。
他怦然心動,幾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揉了揉眼皮,再看個仔細,一點不假,全是真的鈔票。這時,他利慾薰心,竟忘記了當前處身何地?忘記了眼前環境的可怕,雖然,他小心翼翼,一手捏著短槍,扣緊了機鈕,手持著手電筒,探身進房間去,四下照射了一番,竟是一個人也沒有。檢查窗幔背後,再看內進的房門是鎖著的,這就最沒什麼危險了。於是,大喜過望,算算椅櫥櫃上的那些鈔票,足約有兩三萬元,那貪婪的眼瞪大大的,手伸得長長的,擱下了電筒,放下了手槍,渾身抖索,雙手同時抓起那些鈔票,裂大了嘴巴閉攏不上。
「你們經理室裏的大保險櫃裏,總不致於兩萬五千元的現款也沒有吧!」情報販子說。
李統一看便已知道了是怎麼回事,他已經派人叮囑過林琳和石保富兩人,沒有命令不許輕舉妄動,但是林琳不聽命令,致有此失,自討苦吃,大家也跟著再坍一次臺。
「小赤佬,住口!」顏主委聽孫阿七的辱罵過份刺耳,他的上海話便脫口而出,「你是什麼人派來的?」他高聲吼喝。
「抓住他……」譚天低聲怪叫,便首先向情報販子撲去。
「格老子——」小個子跨出門來就開玩笑說:「彭虎哥不虧一條鐵漢,格老子別看他個子大,不過是外強中乾罷了。你一個人扛起他已綽有餘裕,還要我們幫忙,稱啥子好漢囉?……」
「還差五分鐘……」顏主委答。
幸而顏主委並沒有意思要打李統的落水狗,反而非常同情似地,拍著李統的肩膀說:「那末你就上去吧!」
「譚天,你帶頭!」潘文甲命令著。論職務來說,行動組長打頭陣是義不容辭的。
「咦唏——」情報販子怪叫:「你們深更半夜,私入民房,搶劫財物,贓證俱在,還要誣賴我們敲竹槓?唉哎哎!共產黨的強詞奪理,真有一套。彭虎、夏落紅,我們還是報警算了……」
孫阿七這一唱不打緊,那些散佈在街面上的明哨「暗樁」全唬住了。他們一個個怔怔地露身出來,凝呆地看著馬路當中一個瘋瘋癲癲的小個子,高視闊步,旁若無人,引吭高歌,那嗓音像「乳牛出谷」一樣。
「那末我們便可以送客下樓了」
還是譚天眼明手快,抽出衣袋中的電筒,兜著屋子一照,馬上給他找到了目標,那情報販子的怪模怪樣,赫然出現。他正站在一旁,還向著譚天點頭微笑呢。
這種神出鬼沒的行藏,把這個特務起家的潘文甲弄糊塗了,他暗想:這間屋子可能有其他的秘密進出口,但是這時才想到已經太遲了!他們進屋子時總共九個人,現在除了伍月雲、湯胖、何澄、畢熱四個人失蹤之外,馬白風和薛阿根被打昏在地,餘下的譚天被白髮銀鬚的老頭子制著,張福泉被夏落紅及孫阿七一左一右挾持著,僅餘潘文甲還沒有人和他糾纏,孤立在一旁發呆,情報販子站在一邊抿嘴發笑。
「你是什麼人?打那兒來的?」
「呸!」畢熱狠狠唾了一口。「這次栽到你們身上,下次……哼!」
夏落紅立即回答:「為孤兒去拿錢是慈善行為,犧牲性命也值得!」
潘文甲同樣報以冷笑,這是一種精神上的報復。
潘文甲那有不伏首聽從之理,和夏落紅出了「文化公司」,坐上原車,匆匆趕回聖十字街。
何澄上樓去後,潘文甲看著夜光手錶三點半還差十五秒鐘,他舉高了手,一秒、兩秒、三秒……直數到了第十五秒,他那肥大的手一揮,喊聲「動手!」馬白風便以最迅速的手法,將電流總門插上。剎時整間屋的電燈全亮起來,大家同時抱臂橫著身子向門上衝撞。那些門鎖,並不牢固,負責撞門的全是打家劫舍的老手,個個經驗豐富,孔武有力,祇聽「轟隆,轟隆」幾聲過去後,兩間寢室,一間傭房的門全塌下了。
「喂,猴子,夏落紅!你們該出來幫忙啦!」
畢熱身上綑綁著的繩子既已解開,迷迷糊糊地甦醒過來,他被擊昏後,屋子裏鬧得天覆地覆,他完全不知道,這會瞪大了眼,看見屋子內的情形,就知道不妙。地上躺著何澄伍月雲兩人,馬白風也如死屍般倒在地上,動也不動。那號稱神槍手的薛阿根竟在女人的胯https://www.hetubook.com.com下躺著。四面八方站著的全是奇形怪狀的人物,把潘文甲、張福泉和譚天三人困在核心之中。
「難道有什麼陰謀不成?」他心中想,據馬白風所繪畫的屋子圖形,這間寢室之內,還有一個套間,除了這道門以外,根本就沒有其他的出口,假如敵人是躲在房間裏面的話,那無異是作繭自縛,束手待擒了,便閃在一旁,壯起了膽子,提起手電筒向屋子內一照。這一照,他呆住了,房間竟然一個人也沒有,那一道手電筒光亮,恰巧照到面對著的一張櫃櫥上。那櫃的上面,擱置一個曲線玲瓏的裸體石膏像,在電筒的光亮下,玉骨冰肌,分外誘人。在那石膏像的腳下,又堆疊著一紮紮花花綠綠的鈔票,這對於畢熱更是一種巨大的誘惑。
孫阿七首先向情報販子說話:「……大哥!我別的不要求,就要求他們把兩萬餘元貨款完璧歸趙。」
「最要注意的是平臺,你們兩個人要分出一個人在平臺上把風!」他說。
大家進入屋內後,擠在一團,屏息靜聽,依據圖形,那客廳的側面,有著一條深入的走廊,直通至廚房、傭房、浴室、廁所。在走廊的側面,有著兩間寢室,是和客廳相連的。
「嗯,新娘子,你們娘家的人跑到我的家裏來偷錢,未免太不像話了!」情報販子以鄙夷的態度向潘文甲說。「這個,你總得要負一點責任吧!」
於是那些匪徒們挾著孫阿七,推推擁擁來到顏主委和李統面前。
「打倒俄寇,反共產!消滅朱毛,殺漢奸……殺漢奸……」
原來這是畢熱的錯覺,並非真的有人在他的背後襲擊。他回過身去,匆匆將房門閉上。這原因非常顯明,他想吞沒那些鈔票,而那些鈔票的數額過鉅,隨手攜帶,太過現露,容易被同僚發現迫他分贓,所以必需要貼身收藏起來,他想出最妥善的辦法,就是把所有的鈔票纏紮在腰間。但是這樣做法,必需費去一番手腳才行,所以畢熱關閉上房門,恐防在這段時間之內,有人闖到樓閣上,分去他一杯羹。
「你是誰?……」譚天驚惶地問。他回過頭來,用手電筒一照,這人竟是一個銀鬚斑白的老翁,年紀約有六十餘歲,看不出他有這樣大的氣力。
「不,我完全負責賠償!」李統賭氣說。
再三爭論,情報販子仍堅持他的意見,反正情報販子有恃無恐,不怕拖延時間;在李統一方面,卻是顧慮重重,憂心如搗,想來想去,只有順著情報販子的意思,乖乖地接受條件。
「這樣就顯得我們太小器了!」情報販子假仁假義,表示歉疚說。
「李主委他們呢?」
豈料事實尚不止此,彭虎擲下了伍月雲、何澄兩人以後,放開了腳步,大步跨上了樓閣,不一會,又健步如飛跑了下來,他的背上背著的竟是行動副組長畢熱,同樣被粗麻繩重重綑紮著,嘴巴也被堵塞著,看樣子還在昏迷狀態。彭虎將他向地上一擲,他竟像一條死蛇一般,躺在地上動也不動。
再慢慢摸索上去,當中有張琉璃几桌,四圍佈置了或大或小的沙發椅。繞著屋子爬行一周,證明客廳中並沒有人睡覺。譚天方才摸出袖珍手電筒,用手帕蒙上,掣亮後射出黯淡的光亮,四下照了一遍,果然客廳中並沒有住人,家俱擺設也不怎樣高明,全是陳舊而破爛的,牆上還懸了些古畫對聯,可見情報販子還是個附庸風雅的人物哩。
「老打瞌睡的懶猴子還用你吩咐麼?」夏落紅向綽號叫猴子的孫阿七瞪眼,這孫阿七是他們兩人的出氣筒。
湯胖和伍月雲不敢怠慢,緊握著手槍踏上樓梯,那些樓板因日久失修,到處鬆動,腳步過處,發出「吱啞」聲響。尤其湯胖的體重有二百餘磅,想躡手躡腳不帶聲息根本辦不到。
「你們共產黨的作風,就是喜歡打打談談,找到了機會就準備動武!」情報販子以不屑的態度說。
「就是那瘦長個子偷了我幾捲攝影底片!」吳策指著張福泉說。
張福泉也只好按照著命令行事,把畢熱、何澄、伍月雲紮著嘴巴的布物一併解開。
李統便命令張福泉、薛阿根上樓,把已經被綑綁得麻木不能彈動的湯胖抬了下來。
時鐘指正了兩點三十五分,「文化公司」的大門突然地開了,李統親自率領潘文甲、馬白風、林琳、保鑣何澄,及四個行動組員,兩個射擊手,一個打手,總共十二個人,魚貫出了公司,分乘兩輛汽車,風馳電掣趕往西灣聖十字街會合地點而去。
于芄出身小家碧玉,容貌娟好,身段窈窕,尚不失良家女子的風範。在夏落紅的心目中,共匪的特務機構裏,個個都是兇惡猙獰,一如潘文甲、李統、馬白風等人的樣子,沒想到還有這樣的一個儀態端莊的女郎呢!
馬白風大笑,他斷定那是屬於情報販子的保鏢拳師彭虎所有。不過搜著這些東西有什麼用處呢?最多不過證明情報販子確實住在這裏,他們並沒有找錯房間罷了。
「小姐,妳的經理請妳去開門呢!」夏落紅見于芄凝呆地站在那裏,便提醒她說。
「啊……搶劫?」阿芳姐大為吃驚,她對這位不幸的老寡婦向來是非常同情,為表示慎重計,由洞口外左右窺視,唯恐老寡婦的身旁有同來的歹徒,但是洞口的角度,無法看到藏在牆角的畢熱。
這批共匪特務,來的時候個個雄糾糾,氣昂昂,豈料回去的時候,個個垂頭喪氣,如鬥敗了的公雞,無精打采,唉聲嘆氣,這還是「文化公司」成立以來第一次全體出馬呢!
「咦?是誰把電流切斷了?」
約五分鐘後,屋子裏回復原狀,電燈復又完全熄滅,好像一家人仍在安睡之中。實際上黃家夫婦兩個,女傭阿芳,連同梁老寡婦全被禁閉在一個房間內,交由射擊手石保富一人看管。只有黃家的小女兒才是真真實實地在睡著。
「胡說……鈔票原先就是這樣的……」畢熱漲紅了臉孔說。
這時,樓梯上跳下兩個人來,一高一矮,正是那名叫夏落紅的青年人,和綽號叫猴子的孫阿七。他們兩人,乘馬白風注全力於二樓客廳間的動亂時,偷偷從樓閣上摸下來偷襲,馬白風沒有防備,被夏落紅照著背脊重重打了一拳,這一拳的力量相當的猛,馬白風連爬帶滾栽了個斛斗跌下去,幸而潘文甲閃避得快,否則會壓在一堆哩。
孫阿七撿起棄在地上的鈔票,一疊疊翻開給李統看,又說:「你看,他把裏面的全換上了草紙……」
門鍵扭動了,呀地一聲,門打開了,畢熱馬上掏出手槍,竄身向前,一把將女傭阿芳的衣襟撳著,死勁拉出柵欄外面。阿芳受這意外的襲擊,驚呼失聲,一支手槍已經過在她的胸口。
「孫阿七,你就說吧,你損失多少錢?我們要表現出寬宏大量,一芥不取,就把這些賠款,完全贈送給孤兒院了。這可以表示我們並不希罕共產黨的錢財,但款是非賠不可的!」情報販子說。
看那衣衫的尺寸,全是短短的,可能就是情報販子的用品。
孫阿七稍一思索,若有所悟,便壯起膽子,挺起胸脯,大踏步到馬路當中。還拉大了破鑼似的嗓子,高聲怪唱:
頓時,客廳中起了一陣混亂,每個匪徒都嚇得魂不附體,因為處在黑暗之中,雖然手中都有武器,但接觸著的人並不知道是友是敵?
「報告,捉到一個奸細!」「統戰部」的行動組長向顏主委報告。
「你再傳一次暗號!」李統向把風的匪徒說。
潘文甲跟著過去,隨後是馬白風、畢熱、伍月雲、張福泉、湯胖、薛阿根、何澄總共九個人。
潘文甲在這時候,知道不說話不成了,「情報販子,憑我們以往的交情,我是拜訪性質而來的……」
「好吧!我現在把這些飯桶,死人全交還給你,不過得請你關照他們,以後不得再來侵犯!」情報販子帶著笑靨說。「以後假如要來,可得光明正大的來,別這樣鬼鬼祟祟地騷擾得四鄰不安。」
「唉,查大媽,他們不相信我的話,還把我當奸細啦……」孫阿七說。
「變什麼質!」情報販子不高興地說:「說話老是顛三倒四的!」
「那怎麼辦呢?……」李統氣憤填膺,卻祇有強行忍耐的份兒。
對這種冷嘲熱諷的奚落,潘文甲無可奈何,一直在忍氣吞聲,任由情報販子他們擺佈。
扣上房門之後,畢熱見錢眼開的醜態復露,笑得裂大了唇,迷起了眼,手足無措地解脫衣衫上的扣子,張牙舞爪,抓起了一疊疊的鈔票圍著腰塞進去。一把一把塞滿了之後,皮帶緊束得幾乎要把他的五臟逼出肚外,他祇好把皮帶鬆開,呼吸才稍為暢順,但身體卻變成大肚皮了。因為他腰纏纍纍,這是無法掩飾的。在這時他開始恨那些鈔票為甚麼都是十元五元的。
經理室是個機密地方,每到夜間,必定嚴密鎖起,鑰匙交由于芄收藏。她看見潘文甲臉色不正,便猜想到可能發生了不測事件,而且跟在潘文甲背後的又是一個面貌陌生的青年,一時惶然不知所措,連潘文甲吩咐她的話也沒有聽見,下意識地盯著夏落紅出神。
孫阿七好似並不知道有人追在背後,吾行吾素,毫不介意。腳板死勁兒踏在柏油路上,拍拍作響,作為他唱歌的節拍。
「不義之財,我們不取,我提出的要求,自然是名正言順!事實上是這小子把我的錢用魔術變成草紙!」孫阿七跺腳說。
胡大號將大門打開,只看見潘文甲無精打采,身邊還有一個陌生的青年人,不由得大為詫異。
「你沒有錢,那末我只好請示你的頂頭上司了!」情報販子說。「孫阿七,你到馬路頭上去把李統李主委請來!」
「張福泉,你就把他們的嘴巴解開吧!」他維持了自己的尊嚴,向張福泉發命令。
正在這時,黑影又現出來了,伸長鐵腕,握著那硬橡膠的「鎯頭」,死勁擊下,敲在畢熱的天靈蓋上,眼前一黑,他倒下去了。
「小子,你給義父傳過了暗號沒有?」孫阿七忽然問那年青人說。
「那麼你先放人,派人隨我去拿如何?以我過去的信用,總可以信得及吧?」
李統無奈,只有硬著頭皮,和孫阿七走進那畢直黝黑的樓梯。顏主委便吩附左右的人散開,仍保留了他們原有的陣勢。
潘文甲氣得渾身發顫,心想這兩個傢伙,給他們共黨的特務組織坍台坍到家了,情報販子向著他抿嘴發笑,在這種情形之下,潘文甲感到無地自容。
「你們有汽車擺在下面,我派我的義子和你們的潘大經理同行,相信抽一根香煙和圖書的時間就可以回來,錢到手,我們就交貨,你認為如何?」
匪徒們一個個悄悄地跟在後面,心情有點恐惶,他們詫異這個怪人突如其來,神秘得有點不可思議。這個人從他們的監視網中突然出現,他究竟是甚麼身份?更如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
「又是什麼事情大驚小怪的?」情報販子以申斥的口吻,向孫阿七說。
這當兒,驀地樓梯上起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原來是潘文甲和馬白風兩人,因為畢熱上假樓閣許久沒有消息,潘文甲知道事情不妙,便吩咐餘下的人牢牢把守各要道,親自和馬白風兩人趕上來查個究竟。
「好在環境黑暗,可能他們都沒有看到……」畢熱心中想。
走上三樓假樓閣的伍月雲和湯胖並沒有消息傳下來,不知道上面的情形怎樣,剛好何澄閒著,潘文甲便命令他趕上樓去,協同湯胖伍月雲等待電燈全亮,便一齊動手破門闖進每個寢室擒人。
潘文甲派馬白風去找尋電燈的總開關,派何澄與張福全兩人進廚房、傭房、浴室、廁所搜索,一會兒何澄出來報告,廁所、浴室、廚房都沒有人,只有傭房的大門在內扣著,和大廳外的兩個寢室一樣,可能裏面有人睡著。
「他偷了我兩萬元——」孫阿七說。
「對呀,這才像是姻家朋友!」情報販子含笑點頭,又指向彭虎說:「還有一個肥的為什麼不槓下來?」
套間內發出了回聲:「是肥羊還是瘦羊?」
情報販子點頭微笑,表示嘉許,這一笑使李統更加重了羞愧與難過,這時他只痛恨這塊地方是英國人的天下;要不然,把守大馬路間的數十個特務弟兄,每個人一條火器,即算情報販子六個人是如何的三頭六臂,也由不得他不就範。但這僅是一種天真的幻想而已。
「這不是在工商日報大門口拍的嗎?」畢熱的目光銳利,由背景上找出特徵。「那還是昨天的事呢!」
這樣僵持著約有一分鐘,潘文甲不敢下令開火,情報販子也沒有動武的意思,街面上的救火車和警車因為找不著虛報火警的人,也怏怏而返。
「夏落紅!你有膽量走一趟嗎?」情報販子向他的義子說:「有八條性命擺在這裏陪你,相信你不會蝕本吧!」
這家人家也是「梁幸記」老寡婦的常年主顧,是非常熟悉的,匪黨們掌握著兩個孫兒的性命,強迫梁老寡婦作了他們的助手。
在露臺的進口,是一排明淨的玻璃落地長窗,窗幔全低垂著,屋子內沒有一絲光亮,所以即算窗幔有縫隙可以窺瞄進去,也無法看得清楚屋子內究竟有何動靜。
奇怪的是薛阿根一直在露臺上把風,整個露臺他都巡視過,並沒有發現半點可疑之處,那末這個獨臂的婦人又是從何而來呢?而且整間屋子兩個寢室,連同廚房、廁所、浴室、傭房、都經過搜查,全沒有人在內,情報販子和那白髮銀鬚的老傢伙,又是從什麼地方鑽出來的呢?
命令發出後,所有的電燈掣全扳開了,馬白風負責插上電流,並協助第二號寢室畢熱破門而入。潘文甲自己和譚天負責破門入第一號寢室。廚房、廁所、浴室全開著不需派人,僅由張福全一人負責破門入傭室。
馬白風搶過膠捲,細細觀看過後,不禁老羞成怒,高聲向張福泉吼叫著問:「還有沒有?」
汽車開動時,司機說:「潘經理,今晚的事情進行得怎樣了?……」
「快開門聽見沒有?」
他們剩下的四個人手中都有武器,而情報販子方面的五個人卻是赤手空拳,就只那位獨臂的老婦人手中持著一柄掃帚。但事實告訴了潘文甲,大勢已去,假如再動武力,無異自討沒趣。
「……阿芳姐,請妳快開門,給我打一個電話……我的舖子被搶劫了……」這是共黨匪徒替他編造的一套謊話。
「不行,要付現,否則我們不放人!」孫阿七說。
「都在這裏了!」張福泉答。並向潘文甲請示:「潘主任,這些要帶走嗎?」
「你胡說!」顏主委咆哮著。
孫阿七躡手躡腳,輕輕向樓梯落下去,雖然四周伸手不見五指,但這裏的地勢他摸得爛熟,盲目走下去,也不會有什麼差錯。
「還有!」孫阿七連忙插嘴,指著被綑綁在地上的畢熱說。「這小子還偷了我們的錢!」
「你們敲竹槓也不是這樣敲法……」李統狠狠反駁。
女主人本來已經走開了,忽聽得阿芳失聲驚呼,又匆匆趕了回來,但是畢熱手快,已經將女傭手中的鑰匙搶過來,向柵欄裏面的匙眼去插|進,扭轉一下,鎖扣打開,等到女主人走回來,畢熱已經闖進了屋子。
「唉哎……」一聲尖銳的慘叫,發自情報販子的背後。
「那末你就陪潘大經理走吧!」情報販子揮手說。
潘文甲又向大家命令:「現在我們大家搜索有利證據,記著,不要貪小便宜……」
「當然要帶回去研究!」這事情確是夠難堪的,潘文甲臉孔上掛著笑容,肚子裏卻羞愧難當。他們這一批人,可說全是幹特務起家的,豈料竟碰著情報販子這末一個對手,將他們當作猢猻一樣的玩弄著,連像片都被他拍了去,假如不是今晚闖進屋子裏來搜索,恐怕永久還不會知道哩。
「不,張福泉正在和潘主任說話!」由露臺跨進來站在門口的薛阿根說。
李統咬牙切齒,屏著氣悶聲不響,大有此仇不共戴天之勢。潘文甲吩咐馬白風、張福泉將何澄、伍月雲的繩子解開。
彭虎說:「你們應該點點人數,還有一個胖子在樓閣上呢!」
「噢,你是什麼人?……」女主人驚呼。
這一個舉動又使他們吃驚不小,他們馬上停下了腳步,其中一個職位較高的便衝上來高聲吼喝說:
正在這當兒,街面上的警車已經停下。起了一陣混雜的腳步聲,隱約聽得有人說:
那位黃姓的男主人聽得情形不對,匆忙下床,但是譚天石保富數人已經湧進房間,把他制住。
馬白風和畢熱在鄰室室裏,那個房間更怪,左右分為兩半,好像由當中劃成界限似地,一邊凌亂不堪,架著一張帆布床,牆上釘滿了各式各樣的模特兒照片,及畫報剪下來的女電影明星大腿照片。床前床後,都放著一張短桌,大瓶子,小瓶子,馬口鐵罐,裝滿了一些糖果零食,這地方像個唸中學的孩子在住著。
「不要出了什麼意外吧?」他心中想。
不一會,街口間駛來一輛黑色的大轎車,那司機正是在「文化公司」前吃過夏落紅苦頭的人,他滿以為今夜的行動,能夠好好的給他洩胸中悶氣,但看樣子又好像形勢不對,共匪對這些特務外圍人員,一向是封鎖消息的,所以這傢伙一時竟莫明其妙形同傻瓜。
「我們不請自來,完全是為了好奇心理……」
「光復大陸,解救同胞,服從領袖,完成革命……」他唱罷一闋,並高呼口號。
潘文甲還表示滿意,以為他的幹部工作迅速,得心應手,應變有術,屋子內外頓時回復了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世界。突然客廳間傳出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他偷了我的錢——」孫阿七馬上指著坐地氈上的畢熱嚷叫,使得畢熱臉色鐵青,渾身抖戰,如坐針氈一般。
「賠款……」潘文甲尷尬地答著。其他散佈在各處的匪徒都紛紛聚攏上來。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新娘子,妳就別再怕難為情了,我們以禮相待,何不把武器收藏起來,我們當盡地主之誼,給姻家各位招待一番,你們姑且看看,我們身上那一個有武器呢?」
「啊!『文化公司』的董事長,閣下在大馬路上已經站得很久了吧!失迎失迎——」他露著大匏牙,似笑非笑地說。
李統與潘文甲為了要鎮壓群眾心理,不得不表現出態度從容,他兩個道貌岸然,一路緘默,直到聖十街。
已經是深夜三時,左右人家全睡熟了,聖十字街所有的屋宇,樓梯都是畢直的,由這街面直通到樓上。這時電燈全熄了,四下一片漆黑,行動副組長畢熱,一個人架著梁老寡婦先行上樓,其餘的人散佈在大門口間,等候命令,相機行事。
梁老寡婦伸出枯乾的手去撳電鈴,鈴聲大震,在午夜間特別清脆,屋子裏的人頓時起了騷動,可能他們一家四口人全驚醒了。
畢熱領命,一手握著手槍,一手捏著手電筒,匆匆趕上樓閣去了。
「三更半夜,是什麼人呢?阿芳——阿芳,」是男主人的聲音,他在喚女傭了。
「阿芳,你要小心喲!不要亂開門……」女主人的聲音。
當李統等人預備動身時,孫阿七看著畢熱,指著地上一紮紮鈔票夾草紙說:「既然你們的賠款已經付過,這些就全由你帶去好了!」
「孫阿七,你就快陪李董事長上來吧!否則救火車又要到了!」當手電筒照到查大媽的臉上時,查大媽又說。
潘文甲滿面羞愧,真不知道應該如何是好,情報販子卻仍以開玩笑的姿態說:
十分鐘後,汽車便在醫院道的「文化公司」門前停下,公司內負責留守的人,聽得有汽車回來,都以為這次一定帶回來勝利消息。
假如屋子內有人的話,那一定是在寢室裏睡熟了。
「有什麼條件你只管說罷!別拖泥帶水了。」李統狠聲說,有點惱羞成怒。
情報販子又說:「我們一芥不取,取必有因,你們的手槍還給你們吧!」
正在他們翻箱倒篋的當兒,畢熱已上至樓閣。斜對著樓梯間的是一個小客室,內進就是寢室,由客室外出是一個廣大的平臺,還植滿了花卉盆景之類。電燈是熄滅的,黑黝黝一片,好像沒有人跡,他心中想:伍月雲他們三個人跑到那裏去了呢?
當潘文甲和馬白風緊握著短槍,小心翼翼,踏上那「吱呀」作響的樓梯,還未走至半途,驀地裏聽見一陣鬼哭神號的警車呼號聲,雜著「噹噹噹」的警鐘響聲,在平寂的空氣裏,自遠而近,使人毛髮悚然。街上起了一陣狗吠聲,這是佈置在街口把風的共黨匪徒發用的信號,表示需要注意了。接著在露臺上把風的薛阿根也裝著狗吠,回答了街的信號,他叫了數聲之後,即由落地長窗走進屋去,高聲說:「潘主任呢?需要撤退了!」
情報販子便向潘文甲施禮說:「新娘子,三更半夜光臨有何貴幹呢?你們請坐哇!」隨著,他又比著手向譚天、張福泉兩人,請他們坐下。「地方狹小,髒得很,你們隨便坐就是了!」
對偷窺行動,馬白風是老手,他掏出金剛石在落地長窗的玻璃上刺劃「嘶嘶」劃出聲響,劃了一個碗大稜形的裂縫https://www.hetubook.com.com,用手帕纏著槍柄,輕輕在裂縫的下端敲擊,「乓」的一聲,很巧妙地那塊玻璃便向外翻落,馬白風急忙用手接住,放在一旁,隨後便攏手穿進洞去,扭開裏面的轄軸,落地長窗便打開了。
「不,我們的慣例是一手交錢一手交貨,這個慣例怎能破壞?」
「格老子,你就會欺侮我的個子小……」孫阿七聳肩扮了個鬼臉。
但是這些聚攏來的匪徒,蠢蠢然有動武之勢,好在夏落紅的態度從容,沒有絲毫慌張的神色,緊緊挾持著潘文甲,使圍攏的匪徒,一看便知假如動起手來,潘文甲先得被犧牲掉。
潘文甲看著畢熱,是怪可憐的,臉色已經鐵青,假如再不把堵著嘴巴的棉絮取出,可能真的要窒息死了。
於是,他們請李統由那狹長的走廊進入大廳,李統一看現場的狼狽情形,氣得幾乎栽倒。
「查大媽,妳還他兩聲狗吠就是了,聲音要完全和他們的一樣!」情報販子向獨臂的老婦人說。
樓梯上的電燈忽然亮了,這是歡迎李統進屋的表示。同時,防範其他的匪徒,偷偷摸摸跟在後面,混上樓去。孫阿七伴著李統,一步一步跨上樓梯。
「偷錢?」情報販子裝模作樣,高聲怪叫。「偷了多少錢呢?」
「呸!你還好意思開口!」潘文甲吼喝,一面下死勁踢了畢熱一腳。
他落到樓梯口間,便把伍月雲和何澄兩人死勁向地上一躑,這兩人早已醒了,被摔得直抖索,想喊叫因嘴巴被堵著也喊不出來,用著羞慚與哀憐的眼光,向潘文甲看了一眼,像是乞憐,又像是求饒。
他們早已調查明白,一〇六號屋宇隔著兩家屋子的一〇〇號二樓,住著有一戶黃姓的人家,兩夫妻,一女兒,加上一個女傭總共四口人。家中裝有電話,假如將這家人控制住,由他們屋子的露臺越過兩間屋子,就可以進入一〇六號情報販子的住宅。
忽然,他來了個向後轉的軍事動作,和後面追上來的匪黨迎個正著,便高聲呼叫說:「喂!朋友,老在背後跟著不是事,我要找你們的李統說話!」
「那末只好請他交出來了!」情報販子說。
查大媽用獨臂將他死命揪著,等到吳策趕出露臺來,合力將他拖進了欄柵,救回了他的生命。
李統和顏主委面面相覷,信疑參半,於是命令又發出去了,把守在一〇六號街面上的匪徒又扮著狗吠,「汪,汪」兩聲。這意思就是問,「上面如何了?」假如上面回答,同樣是兩聲「汪,汪」,那就是表示沒事。
臨行時,彭虎關照夏落紅說:「落紅,你小心這胖子右邊的荷包裏還有一支傢伙!」
突然,情報販子出現在露臺上,他揭高了帽緣,向李統招呼說:「喂——偉大的『文化供應公司』董事長,你們的總經理、副經理、業務主任……統統都到齊了,就差你一個了,——上來談談如何?不過我先聲明,我的屋子很小你就一個人上來好了,其他的朋友,恕不招待!」
「怎麼樣了?」顏主委急切地問。
「何澄……」他又喊,手腳上所觸著是沙發椅,几桌、牆壁,他感覺草木皆兵,隨時隨地都會被敵人侵擊,確實太危險了。他將手中的手槍,拉上紅膛,用手指扣著機鈕,準備隨時發射。這樣摸索到了寢室門前,門是栓著,推不開,他也無心去開,預備巡視一週,便下樓去向潘文甲交差了事,或者班來大隊人馬從事搜索伍月雲等三人的下落,這危險就由大家分擔了。
于芄小姐坐在辦公室打瞌睡,這會兒精神為之一振,連忙趕了出來。當她看見潘文甲的狼狽情形,就知道事情出了差錯。
「你別撒謊……」
「畢熱,你上樓去看看伍月雲他們怎麼樣了?」潘文甲說:「我告訴你,伍月雲的手腳不大好,愛貪小便宜,你得告訴他要保持特務人員的風格,別貪財誤事……」
大門呀然一聲打開了,露面迎接的正是那老怪物情報販子,他一如昔日的打扮,一點也沒有改變,還是那件寬大如大禮服的麻格子西裝上衣,大紅花領結,三更半夜還戴著大呢帽。
「唉,坍台,坍台……」譚天在旁跺腳,因為畢熱是潘文甲的人,而譚天卻是馬白風的應聲蟲,和畢熱向是水火不相容的,到這生死關頭的時候,他們仍然針鋒相對。
這三個稱為老特務的匪徒,已如喪家之狗,眼看著自己的弟兄們被綁的被綁,被打倒的被打倒,橫七豎八躺在地上,那還有落坐的心思。他們感到哭笑不得,狼狽不堪,武器被迫收回,連拼鬥的勇氣都喪失了。
「我不用撒謊,你進屋子去看看就可以明白,你的手下連潘文甲總共八個人,全被繩子綁著,這是你們的家醜,假如想外揚的話,我可以請我的家人拉出來給大家看看!」
街外面又起了狗吠之聲,吠聲很慢,這自然又是匪徒在馬路上把風者的暗號,探問消防警車走後,屋子內的同志的動靜。
馬白風已找到了電流總掣,正在大門的旁邊,大門有一道鐵柵,總共有三把鋼鎖,鎖得牢牢的,假如把大門打開,自然要大費一番手腳,潘文甲認為露臺與屋頂上均有退路,不必再為準備應變而打開鐵柵。
這時,街外面的消防隊把附近的居民驚醒,有許多人家都掣亮了電燈,出外窺看,那些亮光漸漸透進了這間屋子,他們才看清楚,除了情報販子和那位老翁外,並無其他的伏兵。
在二樓露台上把風的查大媽,很替孫阿七擔憂,屋子內的每一個人,都聽見遠遠街面上傳來了孫阿七的歌聲,對他這種奇異的突圍方法,感到驚異。只有情報販子一個人頻頻點首,像對孫阿七的動作特別嘉許。
「……這樣鈔票,每一紮除了上面幾張是真的以外,當中夾著的全是草紙啦。」孫阿七高高舉起在畢熱腰間搜出的鈔票,故意揭開當中夾著的草紙,給大家觀看。
「怎樣出賬呢?」胡大號不滿意潘文甲的態度。
「不過,我們要現款,這點要請原諒!」情報販子說:「我們絕不食言,一定把這筆錢捐給孤兒院,後天報紙上就可以登出啟事來……」
「不肥不瘦,但是鈔票卻塞滿了他的肚子!」長八字鬍的大漢答。
馬白風不禁豁然大笑,他又找到了奚落潘文甲的機會。
「屋子裏好像沒有人呢,進去吧!」馬白風低聲向大家招呼,在這種場合,他向來是不肯起「帶頭作用」的。
「就在街口間!」顏主委這時已猜想到李統等人的處境惡劣,假如動用武力,準得吃虧無疑,便立即吩咐手下人替潘文甲將汽車召來。
「彭虎昨天賣出去的狗皮膏藥,總共貨款兩萬三千八百三十六塊,錢擺在櫃檯上,被這小子偷個淨光,現在這些鈔票還紮在他的褲腰裏呢!」孫阿七說時向彭虎擠了一下鼻子,彭虎不免狠狠瞪了他一眼。
這內中的玄虛,不用說是情報販子佈置好的圈套,但在這時候,這幾個共黨匪徒,不由得不認帳了。
駭得大家都同時回過頭去,只見那獨臂的查大媽握著掃帚柄連續敲擊躺在地上的薛阿根的頭顱。原來,薛阿根被查大媽擊昏之後,一直躺在地上,沒有人對他注意,他的手槍跌落在地氈之旁,部位就在情報販子的腳下,這會兒,他甦醒過來,看見屋子內的情形不對,便偷偷摸上前,準備拾起手槍向情報販子襲擊,他沒想到背後還有一個查大媽監視著,握起大掃帚向他的腦袋死勁地敲擊。
「錢帶來了沒有?」情報販子問。
「這些小賊真是防不勝防!」吳策說著,一面揪著林琳的衣領,由露臺拖進了客廳。
這時,潘文甲臉色鐵青,看了木然僵立的李統一眼,悶聲不響,便隨著夏落紅動身外出。
孫阿七非常狡獪,他靜悄悄地站在那裏,張開細小的鼠眼,四下觀望。過了一會,果然那黑影又偷偷地自樓梯口間探進頭來。孫阿七連忙將電燈熄去,退出門外,復又將大門砰然扣上。這樣,在樓梯下面的黑影便以為出來開門的人,發現情形不對,復又退進屋內,而且將電燈也熄滅了。
這時,李統借著路燈的光亮,細細察看孫阿七的臉孔,驀地記憶起來,這矮小的傢伙,曾經在「普慶坊」花園見過一次。不由得不使他懷疑潘文甲等幾個人確實已落在情報販子手裏。
「少廢話!快趕路!」
「拿住他……」譚天吼叫。大家的手搶一排地列指到情報販子的胸前。
「你好好的坐著,現在不是動武力的時候了!」他說。
李統吃這幾個怪物的虧,已經有好幾次了。當著顏主委面前和孫阿七逞口舌,更是有損尊嚴,便含糊地關照左右,將孫阿七看牢,招呼了顏主委向屋子方面奔了過去。
「你胡說……本來就是這樣的……」畢熱氣急敗壞,要掙扎起來和孫阿七拼命,但被站在背後的夏落紅用敏捷的手腕一把按住。
情報販子用手抿著他的大匏牙,脅肩發笑,雖然三四支手槍比在他的前面,他好像毫不介意似的。這時,大家恍然大悟,那虛報火警,召來救火車的事情,準是這老妖怪施的詭計。可能他還佈置了其他的陰謀,使他們全落圈套之中。
「潘主任!他們有這末多的攝影器材,他們之中當然有攝影技術人員。」譚天指著衣櫥說。「我們找尋他們的底片,也許可以找出一些苗頭!」
薛阿根雙手抱著腦門,跪在地上呻|吟不止,向他襲擊的人也自露臺外跨進了屋子,竟是一個獨臂的老婦人呢。她握著一根粗木柄的掃把,作為襲擊薛阿根的武器。
因為這間屋子,自從昨夜六七點鐘以後,一直就沒有人進出過,大門鎖得牢牢的,防盜的鐵柵欄也緊緊的上了鎖,假如硬將鎖扣扭斷,破門進去,恐怕會惹起左右鄰居注意,所以必需要施用詭計。
夏落紅說:「我右邊的荷包裏也有著一支傢伙,是從那位留小鬍子的朋友借來的。」他指了指馬白風。又說:「我左邊的荷包還有一把小刀,當中還有一顆不畏強敵的心,拿這些來應變也足夠了。」
為爭取時間,潘文甲匆匆趕進經理室內,打開了他個人所有的保險箱,那裏面,除了許多機密文件以外,小抽屜之中,全是各種各樣的紙幣,這內中自然有一部份是他的私蓄。在這緊急關頭,他知道出納室拿不出二萬五千元的現款,為解救當前的危困,只有取出私蓄,以便湊滿數字。
「那間屋子——」孫阿七鬼頭鬼腦,向著一〇六號情報販子的住宅指了一指。
「瘦猴子,你下次再學我講四川話就揍你!」彭虎哥握著拳頭向孫阿七比了一比。
潘文甲憤然叱喝。「妳少問,
m•hetubook•com•com快把經理室的大門打開!」
潘文甲已經由樓梯上行了下來,情報販子劈面便說:
二樓間果然有了回答,同樣的是狗吠,街面上的是單聲,它就單聲,街面上是雙聲它就雙聲。不過孫阿七知道,那是查大媽弄的玄虛,她是遵照著情報販子的囑咐而叫的,不論街面上叫得如何,照樣回答過去,總不會出錯。
「孫阿七,現在不是開玩笑的時候,快幫忙動手吧!」夏落紅向矮個子叱喝說。
「喲,不好了……」孫阿七驀地高聲怪叫。
畢熱四肢酸軟,根本沒有能力反抗,只有乖乖地坐著,但仍極力爭辯著:「……我拿的時候,本來就是這樣的……動也沒有動過……假如是我偷天換日,跑出馬路上被汽車輾死……」
「好,這筆錢,我負責!」李統說。
夏落紅站在大門口間,燃點了一支香煙散閑地吸著,他的眼睛,不住地盯在于芄身上,似乎對這樣的一個女郎處在匪窟之中,有著無限的惋惜。
伍月雲、湯胖、何澄全是身經百戰的行動員,相信也不會輕易失手,假如有什麼格毆的事情發生,也不會如此的無聲無息吧。潘文甲想著,又似乎放心一些。不過當他再一轉念,想到情報販子的行動詭秘,手段高妙,不由得使他心悸,顯然他的勇氣已受了極大的挫折。
夏落紅也把衣袋中藏著的一支擲還馬白風說:「下次光臨,我希望大家都要赤手空拳才好。」
這時早有眼哨向李統和顏主委傳報,而且他們兩人也早已聽到怪腔怪調歌唱聲響,經由「梁幸記」雜貨店趕出來了。
門口的電燈亮了,耀眼欲花,照得通明,畢熱連忙靠身牆隅掩藏著自己的形跡。
大個子彭虎也露身出來,拉開鐵柵欄,讓李統進入屋內。
一看他的那張怪臉,李統就渾身起了雞皮疙瘩。在這種情勢之下,知道不冒險又不成了。可是如果照他的話行事,一頓無情的奚落,卻又將不免,李統感到十分尷尬。
「朋友,別胡亂動手,還有我在這裏呢!」這一來,倒把大家楞住了,動亂也同時止住。
「恐怕是有人故意開玩笑吧!」
「潘經理,到底是怎麼回事呢?」于芄一面手忙腳亂地替潘文甲數點鈔票,一面打了砂鍋問到底。
「他媽的……」
「你們委屈一點吧,兩個人擠一擠!」彭虎說著,便將畢熱向獨睡床上一丟,和何澄擠疊成一團。
於是事情便有了決定,連同賠償門鎖玻璃窗等損失,總共二萬五千元。
潘文甲命令馬白風將電流的總開關拔去,然後將屋子內所有的電燈掣完全拉開,假如再將電流的開關插上去時,整間屋子的電燈便完全明亮,那就作為信號,大家一齊發動突襲,要破門而入,將房間傭房內所有的人一併生擒。
潘文甲便低聲吩附湯胖和伍月雲兩人趕上樓閣上搜索。
張福泉馬上接上說:「他上樓閣去了,我去喊他——」他趨至樓梯口間,看見潘文甲和馬白風兩人呆若木雞,站在樓梯上,便說:「潘主任,有命令要撤退了……」
「新娘子,你娘家的人真不講交情,到我的家裏來隨便動手動腳的……」
「阿芳,什麼事情?」是女主人的聲音,而且也趕了出來,從洞口中窺察。
潘文甲和張福泉兩人,活生生地被困在核心之中,看見李統進來,滿臉羞慚,手足無措。何澄、伍月雲兩人,仍像香腸一樣被綑綁在地。畢熱的繩子剛被解開,躺在地上,撫摸著被綑紮過久而麻痺的手腳。被擊昏在地的馬白風和薛阿根,這時算是醒了,昏昏沉沉揉著被打過的腦袋,茫茫然有隔世之感。
「唉!」李統咬牙切齒,連連嘆了幾聲,沒有言語。
「不管怎樣,你娘家的人手腳不大乾淨,偷取我屋子裏的錢財,總得負責賠償囉!」情報販子展出他的「敲竹槓」手段。
落地窗外守候著的人,看見譚天的燈光發出,室內並沒有異動,便也相繼進內,僅留薛阿根一人守在露臺間把風,他又可以和相隔兩間屋子的林琳互相呼應。
彭虎取出繩索,復將畢熱用繩子牢牢縛起,口中也塞上棉花,裂開他的嘴巴,用手帕齊耳紮上。
「那傢伙胖得像隻豬玀,和我的體重相伯仲,我不願意費那麼大的力氣!」彭虎說。
「記著!一切要忍耐,把潘文甲幾個人營救出來,以後再作道理!」顏主委最後關照說。一面派人傳令相隔兩間屋子的石保富和林琳不得輕舉妄動,聽候命令行事。
「不過,各位要現款,我既沒有帶錢,又沒有帶支票簿子,這問題無法解決!」李統說。
經情報販子這麼一說,潘文甲更是尷尬不堪,無奈,祇好將手槍收起。譚天和張福泉兩人,自然以潘文甲的馬首是瞻,不敢逞強,同時將手槍袋到衣袋之中。
女主人也非常慎重,細細從洞口中窺覷,同樣地看不出有甚麼歹徒。她對於梁老寡婦的不幸身世,也是非常同情,一旦經賊人洗劫,祖孫三人怎樣生活,她想到這裏,沒有再多問一句話,便吩附女傭阿芳開門,讓寡婦進屋。
「對,搜尋底片,也許可以得到有價值的東西。」潘文甲說。
于芄像在夢中驚醒,一面看著夏落紅,一面匆匆走向經理室去替潘文甲開門。
「好吧,多少錢?說一聲好了。」李統說。
那銀鬚白髮的老翁吳策,早已溜出屋外露臺,原來是隔著兩間屋宇把風的林琳,偷偷地摸索過來,剛越過鐵柵欄,準備跨進露臺之際,他沒想到對方還有一個查大媽在露臺上把風,她穿著一身黑香雲紗,短打衣褲,行動敏捷迅速。林琳剛越過鐵柵欄,就已經被她發現,蹲伏在欄柵下,隱蔽身形,等到林琳剛由欄柵上伏身探頭伸進露臺,她便霍然躍起,劈頭蓋頂給林琳打了一掃帚柄。
「馬白風,你且慢得意,這裏也有你的——」潘文甲忽然提起了膠捲的尾截,高高揚起,意思是給大家看。果然,那截膠片雖然很小,但是馬白風的臉型,和那撮小鬍子,赫然在底片裏出現。
「閉你的嘴,假如有什麼差錯,我就剝你的皮替他們報復!」李統惱羞成怒,確實在顏主委面前坍不起臺。
夏落紅馬上高聲說:「還有半個鐘點的樣子,事情就可以解決了,各位請忍耐一下吧?」
「禿子,」彭虎指著潘文甲說。「這個朋友恐怕閉了氣了,我把他交還給你,讓你救他的命吧!」
「潘大經理,你請!」夏落紅禮貌地向潘文甲一鞠躬。
孫阿七便蹲下來!一面口中哼著那些土八路唱的「解放歌」「——紅紅的太陽紅呀,紅呀……人民要得到解放呀,解放……」一面慢吞吞的替畢熱解開綑綁的繩索。他的長相已經是不討人喜歡,那唱歌的聲調更是非常刺耳。
「胡大號,你那裏有多少現款?全部取出來!」潘文甲向出納員說。
「還有他把我們的門鎖全扭壞了,也值好幾十元呢!」彭虎說。
孫阿七從容地擺脫了幾個監守的匪徒,逕自追上來說:「沒有用,李統!我早已經告訴你,你的手下總共八個人,統統像豬一樣被綑起來了……」
這句話當眾宣佈,又給馬白風找到挑釁的機會,首先還是馬白風的應聲蟲譚天發牢騷,喃喃自語:「……這樣說起來,就祇有我們的潘主任是手腳乾淨的了……」
「潘主任,這裏有你的底片……」他說。
「『梁幸記』被搶劫了,梁老太太想借個電話打給警署。」阿芳姐向她的女主人報告。
「不許妄動……」
埋伏在街面樓梯口間的匪徒,看見畢熱得手,便蜂擁而上,男主人原是在臥室內一直沒有起床,這會兒聽得情形不對,匆匆起床走出臥室,但是屋子內已站滿了一群陌生大漢。
他們三個人拉拉扯扯,七手八腳,把昏迷不醒的畢熱搭進了套間之內,那是一個相當大的房間,有著一張雙人床及一張獨睡床,床上正躺著三個人呢,手腳全被麻繩牢牢縛著,嘴巴也堵塞了棉絮,用布條紮著。他們正是伍月雲、湯胖、何澄。相信他們和畢熱以同樣方式被引誘墜入圈套的。
情報販子向旁急急一閃,同時,在譚天的身旁,另閃出一個人,伸著巨靈之掌,彷彿有如鐵爪之力,死勁地一把扭住譚天手腕,帶著蒼老的聲音說:
於是,套間的大門便輕輕推開了。在黑暗中閃出兩個人影,一高一矮,高的正就是劫去潘文甲六萬元現款的那青年人夏落紅,那瘦小的,也正就是形狀長得和情報販子有點相似的小個子。
「還有一個飯桶在樓閣上咧!」彭虎說。「他太重了,我不高興把他杠下來!」
「晚上出來誰會帶錢?」潘文甲表示氣忿。
他指著桌子上放置的六支手槍,計有「白朗靈」「左輪」,「毛瑟」……等數種,那是繳自湯胖、何澄、伍月雲、薛阿根、林琳、畢熱諸人手中的。子彈全部被取了出來,散放在旁邊。
另一邊非常整潔,木板床,舖著潔白的床單,衣箱櫃櫥,擺列整齊。馬白風在那座貼牆安置的玻璃櫥上,找出許多跌打損傷的狗皮藥膏,一些和玻璃裝著的提神運元補氣藥丸,還有一些江湖人賣藝兵器;大刀、寶劍、連環鎖、千斤墜……堆疊在床下。而且還有著許多研究國術的書籍哩。
「孫阿七!既然人還沒有逃掉,鈔票還紮在他的褲腰裏,那末就贓物起出來算了!」情報販子以長輩的姿態向孫阿七說話。
「又是收買情報嗎?」胡大號問。
李統內心那股難過無可形容,他只有埋怨、潘文甲馬白風的昏瞶無能,使他數十年的聲譽掃地無存。
「那末我就要解他的腰帶了!」孫阿七說。
「別多談了,我們就此解決問題吧!」情報販子以輕鬆的姿態說話。
「等李主委回來出賬!」他只好用大帽子壓下去。
這樣,他又乖乖地和原先一樣,躺在地上動也不動了。
「我要見李統!你們的人要進那兒去,我便是從那兒來!」
大家都屏息凝神,耳聽著湯胖和伍月雲的腳步,直達樓上,屋中並沒有任何異動,這才放下一顆忐忑的心。
「顏主委我們的汽車呢?」潘文甲說,這句話是向顏主委暗示有難言之隱。
「別裝瘋賣傻,把他綁起來!」為首的一人說著,其他的人便要湧上來動手。
「我們願意賠款,但是不希望你們漫天討價……」李統也高聲怪叫!
他輕聲呼喊:「伍月雲……伍月雲……湯胖、湯胖……」鬼鬼祟祟,匍匐前行。因為沒得到他們的反應,不敢隨意掣亮手電筒,提心吊膽,生怕被敵人發現了目標。
於是,查大媽把腦袋探出了露台之外,照著情報販子的吩咐,裝扮狗吠,叫了兩聲。這叫聲非常有效,馬上街hetubook.com•com面上便回復了平靜,留在街面上把風的匪徒們,以為進屋子的伙伴們平安無事了,相隔兩間屋子站在露台上間接把風的林琳,響應了兩聲狗吠,也報了平安無事。
「……我願賠償損失,你們有什麼損失?」李統憤怒地說。
「孫阿七——」查大媽又在上面呼叫。「叫你去請李統,請了這麼半天怎樣了?難道說要等到天亮之後才來嗎?」
「我知道你是李統——情報販子派我來請你進屋子去說話!」
「唉——死人……」李統知道是湯胖,恨得跺腳!
驀地,二樓的露臺上傳下了女人的聲音,是查大媽在說話:「喂,孫阿七,你說話的聲音可否放輕一點?把鄰居驚醒了,鬧到警署,大家都不好看!」
「朋友,你把我的鈔票全變成草紙了!」孫阿七開始向畢熱理論。
譚天握緊手中的白朗靈,扳開了保險掣,輕輕將門推開,蛇行進內,依據馬白風繪出的圖形,一進門就是屋子的客廳,在伸手不見五指的環境裏,自然也看不出什麼。譚天在地上爬行,他的雙手觸著一件毛茸茸軟綿綿的東西。那是地氈,就可以證明這是客廳。
「你才胡說,我根本不是來和你講話,我是來找李統的!」孫阿七指著李統說。
忽然,潘文甲想起上三樓假樓閣的三個人為什麼沒有聲息?他走至樓梯口間觀看,假樓閣上連電燈也沒有開。
于芄在走出經理室時,又和夏落紅打了個照面,他攔門站著,久久才讓出了路給于芄通過,不由得使她的心情忐忑,也許這是少女忽然遭受到異性吸引所致,臉孔賬得緋紅,垂著頭就匆匆奔了出去。這時胡大號已經取出所有的現款,總共一萬元不到,幸而潘文甲的私蓄可以湊得滿兩萬五千元,交給夏落紅點驗過後,夏落紅說:
忽然間樓閣上又落下沉重的腳步聲,竟是彭虎下樓來了,他的兩條鐵臂,一左一右,夾著兩條用粗麻繩纏裹著的「大香腸」,正是伍月雲和何澄呢。
於是,孫阿七很禮貌地鞠躬向李統說:「李主委,你請!時間不早了,反正我們酷愛和平,決定不動用任何武力,其他的人就不必上去了。最好請其他的人回去睡覺,如果你們甘願決裂,則用我一個人換你們八個人,那你們就不上算了!請吧!」
這倒是一件非常奇怪的事,兩間寢室,一間傭房,三個房門都是在內栓著的,同時撞開,大家闖進房間去,裏面竟連個人影子也沒有。潘文甲和譚天闖進的房間,可以斷定是情報販子的寢室,那裏面齷齪不堪,床底下堆滿了箱櫃雜物,衣櫥竟不是裝衣服的,擺滿了亂七八糟的藥品用具,攝影沖洗器材,另外一個書櫥,卻是作堆疊換洗衣衫用的。
孫阿七一面反抗掙扎,一面高聲呼喊說:「放你們的狗臭屁,你們才是奸細!你們的那些狗弟兄偷進我們的屋子搶東西,偷鈔票,一個個全被我們拿住了,你們還在我面前神氣個屁?……」
顏主委等人還守在那裏,這一場突擊戰便告結束了。夏落紅伴著潘文甲重新回到樓上,說明兩萬五千元已經如數取到,情報販子便抱拳說:
「別多問,快拿錢去!」潘文甲一肚子氣憤只好手下人頭上發洩。
「恐怕是張福泉吧?」譚天的聲音。
「……還有其他的人呢?……」她問。
潘文甲正預備說話間,樓梯上起了一聲慘叫,是馬白風的聲音,他連爬帶滾由樓梯上摔了下來。接著,把守在露臺進口間的薛阿根,又被人自背後重重敲了一棒倒下去。
對方的人手並不多,連情報販子不過六個人,情報販子與孫阿七,個子瘦小,手無縛雞之力,而且其中還有一個銀鬚白髮的老翁,一個獨臂的老婦人,可用的打手,只有大個子彭虎和青年夏落紅兩人,真沒想到他們就憑了這個陣勢,把「文化公司」行動組的人馬完全擊敗。
「馬上回『文化公司』去,快!」
正在這當兒,露臺外面又起了一聲悽厲的慘叫聲,李統聽到出是林琳的聲音,不由得毛髮悚然。潘文甲首先要闖進露臺,但被大個子彭虎一把揪住,高聲吼叫說:
她的腕勁,竟和她的年紀一樣的老辣,這一棍打得不輕,林琳慘叫一聲,便昏眩過去,假如不是查大媽眼明手快,一把將他揪住,他便要仰天跌下街去。
「還有呢,我攝影的膠捲全被偷了!」白髮銀鬚的吳策說。
每個負有任務的人員,心情都很忐忑,他們對於情報販子的威名,已經是久仰,同他鬥智,說不定會落個全軍覆沒。
正在轉身的一剎那間,他發覺寢室的大門竟然洞開,不禁使他感到驚慌。他記得剛才房門是牢牢鎖著的,推了幾次,都沒有推開,現在霎眼間竟自動的開了,而且還沒有一絲聲響,這該多麼可怕。
「我早說過大塊頭外強中乾的!」孫阿七向夏落紅噘嘴說。他們這個古怪的家庭,個個人的嘴巴都是尖酸刻薄不饒人的,也不管是對內對外,如出一轍。
這句話使大家同時驚詫,潘文甲接過底片忙趨至檯燈底下觀看,果然是他的尊容,而且還是在「文化公司」門前攝的,大大小小,正面側面全有。
香港是盜匪猖獗的地方,三更半夜住戶人家是不敢輕易開門的,畢熱架著梁老寡婦上到二樓門前,這裏同樣有大鐵柵欄和厚木板門兩重防衛,木板門上有著一個小洞口,這是給應門人窺探門外來客用的。畢熱貼身牆隅,躲在洞口窺察虛實,再次關照梁老寡婦說:
「吳策老,三更半夜屋子裏跑進了陌生人,你檢查過沒有?屋子裏可有少了東西嗎?」情報販子又向銀鬚白髮的老翁說話,他們聽出他的名叫做吳策。
「唉……飯桶!」李統恨恨地咒罵了一聲。
十分鐘後,顏主委和李統叫開始行動,由潘文甲帶領,除李統和林琳留守在街口間發號施令外,十幾個人挾持著梁寡婦,簇擁著向一〇六號的街面撲去。
「顏主委,可以動手了嗎?」李統躍下汽車就問。
在走廊的前面,是一道畢直的樓梯,可以上三樓的假樓閣,通出屋頂的平臺。按圖形來說,樓閣上也有兩個房間,平臺的位置就是和二樓的客廳一樣大小,那也是一個非常重要的據點。
當顏主委用手電筒射到情報販子的臉上時,他只點頭笑了一笑,便回返屋子去了。
「知道啦,太太!」女傭阿芳將洞口拉開,一見是梁老寡婦,他們原是很熟識的,在這深更半夜,為甚麼突如其來?看她的神色驚惶,不禁愕然,連忙問:「咦?梁老太太,有什麼事情嗎?」
「咦!這附近並沒有失火嘛?」
「假如你們各位高興,儘管放槍,救火隊在街上,他們正在勘察情形,細聽動靜,反正我這條老命已經不值錢了,吃幾顆子彈也無所謂!」
正在畢熱得意忘形的當兒,他背後的窗幔間閃出了一個龐大的黑影,向畢熱撲來,他的動作靈活、敏捷、絲毫不帶出聲息,那是一個非常魁梧的人,唇上蓄了一撮八字鬍,舉起了鐵腕,他的手中還捏著一個拳大的硬膠「鎯頭」。正當他舉起「鎯頭」預備敲下之際,畢熱忽然收歛了笑容,有了警覺,那黑影便很快停止了他的襲擊,潛躲到黑暗處去了。
情報販子又說:「我親愛的新娘子,你既然不肯坐下,何不把你娘家帶來人的嘴巴『解放』一下,否則要悶死了,那可不關我事,我得向你聲明,別說我們男家的人作事心狠!」
街面上的狗吠聲又起了,這是把守在樓梯口間的匪徒,見有人出來開門開電燈,復又鬼鬼祟祟地將門關上,電燈熄去,情形過於可疑,便發出暗號,請在屋子內的人回答消息。
「兩條路!」情報販子平和地說。「一條路是請你證明這幾個飯桶,死人,全是你們『文化公司』的人,我把他們統統以夤夜打劫之罪送到警署去。第二條路,請你賠償損失,我們息事寧人!」
這句話是女人的聲音,而且又是傳自潘文甲等人摸進去的屋子,足證潘文甲等人確實已經被人制住,李統狼狽不堪,他沒想到潘文甲馬白風連同手底下總共八個人如此的飯桶,不露一點聲息,就被人一網打盡,「文化公司」讓他們坍盡了臺。
「你要依照我們的吩咐去做,否則你的兩個孫兒的性命就難保啦!」
潘文甲大吃一驚,所有在二樓的人譚天、薛阿根、張福泉全沒有移動,又會是誰去熄滅電燈呢?難道說情報販子還有人埋伏在屋子中嗎?他又想起在樓閣上的伍月雲、何澄、湯胖三個人,上去了這樣久竟然一點聲息也沒有,越想越是不對,連忙說:「快到後面去檢查……」
「不要驚慌,我們借你的屋子有點用處,對你們決無惡意!」畢熱的手中握著手槍,但說話很有禮貌。
「你少說兩句吧,李董事長是個愛面子的人,自然有交待的!」情報販子申斥著。
這是孫阿七最樂意聽的一句話,他飛也似地,從大廳穿進走廊,打開了大門,又用鑰匙啟開那道雙重的鐵柵欄,掣亮了門燈。只見那條畢直的樓梯口間,有一條黑影如流星般溜了下去,這是共黨匪徒派遣在樓梯間把風的人馬,他發現樓梯間的電燈亮了,不知道是什麼人出來,便倉惶逃避。
看四周的形勢,佈置得如鐵桶相似,每個街口都有明哨暗哨,而且有一部份人員還是警署方面的幹探,他們全是「統戰部」滲透的份子,混到警署裏做掩護工作的,這樣一來,有警探開路掩護,即算被警署發現,也可以抵擋一陣。
「在攀交情了——」孫阿七從旁插了一句。順便向彭虎伸了一下舌頭。
潘文甲夏落紅進入車廂之後,潘文甲說:
譚天仍在前面引路,小心翼翼,借著手電筒的亮光摸進了走廊。兩個房間的門是並排著的。譚天以手帕包著門柄,輕輕扭動,但是門栓在內扣著,並扭不開。畢熱也上來接應,趕過第二間寢室的門前,豈料同樣是內栓著,打不開。也不知道是否有人在內。
大門外樓梯間的電燈又亮了,照樣是門先啟開,鐵柵欄後開,屋子中走出兩個人,可把守候在樓梯口間的顏主委和他的弟兄們弄得迷糊了,李統進內交涉了這麼半天,單只放出潘文甲一人,而且又有一個高大的青年人跟著。
「我就是李統,你有什麼話要說呢?」他說。
於是電燈亮了,屋子內再次大放光明。
同時,夏落紅也把站在客廳中央的張福泉的腕臂擒住,躺在地上的馬白風趁機會,鯉魚打挺,躍了起來,他雙手插入衣袋,亂摸了一陣。夏落紅回頭向他說:「不要摸了,你的手槍在我這裏。」說時抬了抬他的西裝口袋,果然沉甸甸地裏面好似有著一支手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