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職業凶手

作者:費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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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鑄成大錯

第十一章 鑄成大錯

田野疲睏地睜開眼,那時候,雨早已經歇了,煦麗的陽光照例又漏進了紗窗,枕畔的人兒早已經不見了,被毯仍是替他蓋得好好的。
但是田野的發現可太遲了,三姑娘並不在廚房裏。
田野的眼中淌出淚珠。一夜的溫存,癡纏繾綣,整夜的話語猶在腦際,當他發現了自己對三姑娘的真情,三姑娘竟告不辭而行。這種打擊,使他充滿熱望的心扉,回復了空虛、悲涼。
「什麼交待?」丁炳榮反問。
「誰知道呢?」尊尼宋聳肩,態度上有點故意賣關子。
「呃……」溫夫人驚呼,她以為是溫克泉回來了。遑遑地、不知所措。
田野狠狠地盯他一眼。這位新房客佔據了這間房間之後,他便再也沒有機會能使三姑娘搬回來住了。「你怎會搬到這裏來的?」田野忽問。
「啊……」丁炳榮豁然大笑:「你是中了錢庚祥的毒了!」他竟不相信周沖存心不軌的陰謀。
「但是她自己也有姘夫!」田野說:「自己的行為也可恥……」
「要買一隻小熊嗎?」女店員問。
田野猜想。會不會是錢庚祥的餘黨?但是據霍天行所說,錢庚祥也是黑社會有潛力的人物,他的手底下人也斷然不會這樣的外行魯莽。
我並不希望你來看我,假如你認為情緣未了,那自然是可以的,我自承欠你的孽債,尚未了償,只要你有任何要求,我都不會拒絕的,再見了,但望你自己珍重。
「你別管我們是幹什麼的,我問你為什麼擾亂秩序?」大漢問。
「他要你住在這裏監視我的行動,對嗎?」他漸漸激顫得無可自持。
那人逐漸行近了!經過了巷間的路燈,田野又暗吃一驚,這人正是在「雄雞」餐廳跟蹤他的神秘人。
大門復閉上了,蘇念慈踏在馬路上,很輕鬆地,吹著口哨。
掙扎約有一分多鐘,田野呼吸被扼窒,漸覺不能支持,驀地人急智生,使盡全身力量,雙腳一蹬向後撞去,大漢只顧慮到田野會向前躬身,沒想到他會向後衝撞,冷不防退了幾步,立穩了腳已退到牆邊。
他轉道來至干諾道霍公館,那高牆,鐵閘門,狼狗,恐怖的女傭,一切都不陌生,女傭引他進屋,原來金麗娃竟是病了,在發高燒。
田野扶起她,當手觸撫到她細膩的肌膚時,心腔又是砰砰而跳,他端杯遞到她的唇邊。她也不知是酒是藥,一飲而盡,好像連味覺也失去。
閻婆娘諂媚的態度畢露無遺,說:「沈先生,你需要我幫忙嗎?」
「女傭人呢?是否出去了?」田野說。
田野落下樓梯,只見大門口的兩端,都貼上了「吉房招租」的紅條,三姑娘早晨才搬了出去,閻婆娘的招租條子已經貼了出去了,這個二房東可謂見錢眼開。
「這樣很不道德!」田野反對。
「對不起——」田野說,他尚以為自己的精神恍惚,阻擋了行人過路,道歉後便匆匆離去。
「不!我身上有溫夫人親筆寫給霍天行的欠條,我用訛詐的方法,說溫夫人濫賭,至而負債累累,我們是索賭債而來的,但他卻一直相信我們是受溫克泉的使命而來!」
「妳有沒有辦法繳還二萬元呢?」田野再問。
「不知道!」尊尼宋搖頭。表示對田野愛莫能助。
他們兩人出了黑巷,果然的就看見金殿舞廳的大門口間,約有七八人聚集在那裏竊竊議論。
「既說實在話,何不說真的!」田野怒目相向。
「你怎會不知道呢?」田野的心中又燃起了怒火。
晚間,田野的新鄰居沈雁的房間內來了丁炳榮,可見得沈雁租下這間房間,顯然是受「正義」公司的指示的。有沈雁坐鎮,田野迴避不了,除非他永遠不回公寓。或者馬上搬場。
「發神經病麼?剛搬出去,又要搬回來……」閻婆娘只有自己發牢騷了。「假如每個房客都像你們一樣的難侍候,那末我們靠房子吃飯的都要吃西北風了……」
轉出彌敦道,那兒有著一間「雄雞」餐廳,是港九著名的羅宋餐館,田野為了窺看背後的人是否真的跟蹤而來,便跨進了餐廳佔據一個靠門口的座位。
「呸!我分明看見你由十八號出來!你在那裏幹什麼?快說!」
「不能用書面留痕跡,她家裏的電話又拆了!」
那人行近了,田野正預備道謝,豈料那人竟忽然臉目猙獰,揚起了斧頭,高聲怪叫說:「我下過誓語,要親手劈你的腦袋,挖你的心肝……」
「我要找舞|女大班!」田野說。
「啊,沈先生,你搬來啦,好的好的,歡迎,歡迎……」閻婆娘的聲音。
「還沒有哪,昨天晚上他是兩點敲過才走的!」
「病了多少天啦?」田野輕聲問。
到這時,田野便不忍心去驚她了,雖然他是滿懷苦衷悲恨而來。
「你真不肯替我倒酒嗎?」
「……她晚上多半到姐妹家裏去睡……」
「那她的表哥身上一定有錢囉?」沈雁說。
「不用關照……這可憐的女人,她已嚇得魂不附體,怎還有膽量洩漏消息?而且她自己本身也還是個殺人主犯呢!」田野說。
「那末就快逃亡吧!」田野正色說。
田野大惑。沒想到這件謀殺案還有這末多的內情。
「妳購買兇手謀殺蘇玉瑛,也是罪有應得!」田野毅然回答,但心中不斷思慮丁炳榮所以要利用蘇念慈做掩護,不過是希望淆亂案情,假如將來弄到不可收拾,使偵查人員無從著手,但現在溫夫人已完全相信這是事實,將來案發,那不就等於嫁禍溫克泉了麼?這手段太過殘酷了。
「你謀殺了他的堂妹,他每天同情妳到三更半夜?」
「那不關我的事,是妳的丈夫要對付他!」
「不!」田野再鄭重地低聲說:「我看妳的相貌也是個良善的人,不過一時意念錯誤至鑄成大錯,所以願意幫妳的忙,真的,妳需要逃亡,因為我看妳實在無法在兩天之內交出兩萬元,假如蘇念慈的確是待妳好的話,就快跟他一同逃走,切勿再待在香港,兩天限期的時間很短,這兩天一過,妳的遭遇不堪設想,聽我的話,『正義』公司的手段妳是知道的……」
「明天……」她很渺茫地唸著,又搖著頭。
「不!我一定要把她找回來不可!」田野說著,便匆匆回返自己的房間,手忙腳亂穿鞋穿襪,結領帶,他心中想,三姑娘定然是搬到九龍與「金殿」舞廳有關係的地方去居住,或者是舞|女宿舍,或者是她的舊姊妹家裏……。
「但是限期只有明天,後天,妳能夠在兩天之內,把尾款付清麼?要不然,恐怕會於妳不利呢!」
在舞客的人叢中起了一陣「噓」聲。是對付田野的,自然,這是尊尼宋的手底下人起的帶頭作用。
田野回至公寓時,已是十二點敲過,喝得醉醺醺的,他倒在床上,就要睡覺。丁炳榮推房門進來,說:「你這樣逃避現實,不是辦法,天底下並沒有辦不通的事情,何必自暴自棄!」
正在這危急間,倏地巷口卻溜進一個人影,高聲咆哮。
田野冷眼看他們兩人一眼:「你們兩位是這裏看檔的嗎?」他說。
田野笑了一笑。「假如說,你沒考慮過他會偽造麼?」
當汽車駛動時,田野回首顧望,果然的就看見那漢子追了出來,當他發現田野已逸上汽車鴻飛冥冥時,露出黯然神喪之態。
假如聽溫夫人單方面說話,她是無過的,一個人在環境惡劣時,最容易受人慫恿。金麗娃慫恿她殺蘇玉瑛的可能性很大,為的是錢!替「正義」公司拉生意。田野非常相信。孰能無過,知過能改,即能得救,溫夫人雖主持殺人,但慫恿殺人的還是金麗娃,論罪狀,兩人是均等的。
約過了十來分鐘,金麗娃算是醒了。迷迷糊糊地抬起無神采的眼,看了看田野,喃喃地說:「你來了……我還以為你不會來了……」她的嗓子很低,低得幾乎聽不見。
「蘇念慈不能幫妳的忙麼?」
「他委託了你們麼?」她驚惶的臉頰脹得通紅。「……你們是主持正義的,怎能夠接受……?」
「啊,他白天不來!我是代替他的副大班,有什麼事情找我也是一樣!」
「不!依我的見解,溫夫人乃是要報復蘇玉瑛的告密,一方面是給她不忠的丈夫施予精神上的懲罰……」
「霍天行沒有向你說過麼?」田野再說。
不管你說我是風流也好,浪漫也好,這些都已成為過去,從今天起,我已是另一個人了,我要設法盡情忘去自己過去的身世,要找尋新的身份,找尋高等的學識,一切,一切,要恢復我自己成為一個人……。
「……不!……我要喝酒……喝醉了,我可以不管……身旁一切的事……迷迷糊糊的……拋棄了一切的煩惱……」
「怎麼啦?田先生,霍太太病了之後,又不肯看醫生,又不肯吃藥!」她對主人,倒像忠心耿耿的。
沈雁卻以勇猛的姿勢,劈面一把將蘇念慈揪著:「叫你站著聽見了沒有?」一面強把他扯進橫巷子。
閻婆娘摸不透田野的話意,有點驚惶,露了滿口金牙,似笑非笑吶吶地說:「田先生,還不是照著老規矩……說天理良心話。假如這位沈先生不是田先生的熟朋友,這間房子我才不肯租呢!田先生,你光一個人住在這裏不是很寂寞嗎?有多一個人做伴……」
「嗯……」田野把整間屋子略為巡視一遍,除了兩個稚兒睡在寢室裏,家中再也沒有什麼人,而且窗幔深垂,完全佈置成一個幽會的好環境:「妳欠的兩萬元,到底打算怎樣呢?」他一面巡視一面問。
「呃……」溫夫人像要眩昏了,她淌下了淚。「……先生我看您也是個好心腸的人……實不瞞您說,自從蘇玉瑛的事情以後……我深為後悔……我自知道做錯了一件天大的錯事……我無時無地不受到良心的譴責……痛苦不堪……」
田野的手觸到她的胸膛,感覺到她的心臟跳盪得非常劇烈,剎時像流電般傳遞到他的心中,也激起一陣顫慄的跳躍。
田野自覺還沒有能力脫離職業兇手,論目前的收入,養一個家還不成問題,即算因為三姑娘的問題得罪了桑南施而至失去了「聖蒙慈善會」的職業時,也不在乎。只有三姑娘的愛才是真愛。
「噢……先生……」溫夫人忽然衝上去一把將他摟著。「先生,請再聽我說幾句話,這件事情和蘇念慈毫無關係……」
關心你的人,蕭留
「她不肯吃藥…;」女傭匆匆在酒櫃取出一瓶醬色的藥水,還有藥片。「霍先生倒是很體貼,親自替她配的……」
田野輕步走進了病榻,那張床又是設計得非常特別的,四根龍鳳雕刻的彩色床柱,直頂上天花板,像亭子一般掛著傘帳,席夢思白緞子的床墊,看上去軟綿綿的,把一個玉人陳設在當中。
這分明是有新的房客要搬進來了,田野勃然大怒,他曾向閻婆娘關照過,在未得到他的許可之前,不得把三姑娘的房間租出去。但是閻婆娘竟不顧一切擅自把房間租出去了。
沈雁在忙著佈置他的新居,第一步工作是在牆上釘掛他的女朋友照片。沈雁的女朋友的確是很多的,肥嬌瘦美,肉感大膽,每張照片的姿勢都不同。忽的,他在百忙中掏出一包香煙遞到田野的面前。
田野忙伸手搶奪他的斧頭,那漢子也是個孔武有力的人,田野經過剛才的一番打鬥,已是筋疲力盡,現在和這大漢纏擾,自然遠不是大漢的對手。
只見丁炳榮撲近了蘇念慈身旁即吼嚷說:「朋友,你站著。」
「我沒有這個經驗!」
於是,金麗娃便痛哭起來,擁枕抽噎。「我對愛情專一不二,不管霍天行是否親手謀殺我的父母,我仍然愛他的,但是良心上難免隨時隨地m.hetubook•com.com受譴責,形成心理變態……」
丁炳榮見田野躊躇,便說:「不必猶豫,我已經有一個小兄弟守在堡壘街處,監視溫宅的動靜,不管計劃如何?我們先到現場看看,也許對行事的計劃有點幫助,相信堡壘街你還沒有去過呢!」
田野凝呆住了,這是什麼道理?三姑娘搬場了嗎?她搬到那兒去?為什麼沒有向我田野說一聲?就這樣不告而別了嗎?
「三天……那天你走後,她和霍先生又吵得很兇!以後就病了。」
「不,霍天行已承認了帳目是真的,這就是那天我們吵架的原因!」
「謝謝你!」她舐著脣兒,安心地躺下,吁了口氣說:「那天我約你到『蕾夢娜』,結果我失約——你知道是什麼原因嗎?」
花上又有短柬。寫著:「病好了沒有?我想來看你,又不知道方便否?今天是星期天,不用上學,但又沒有人陪我耍,只好待在家裏不出來了。桑字。」
因為那女傭是溫夫人的心腹,每當溫夫人和蘇念慈幽會時,都一定外出迴避開,所以不必顧忌,所要顧忌的還是那個年幼無知的小孩子,最好不要在他們面前留下印象,免得小孩子在外面亂說話壞事。所以田野馬上說:「最好不要把小孩子驚醒了,我只是來和妳商量而已!」一面他要注意客廳中的電話,不讓她有空隙撥電話求援!
一忽兒,那漢子偷偷掏出一把尖刀,插在容易拔取的腰帶上,顯然他是有尋仇狙殺的企圖。
「妳是什麼病呢?感冒嗎?」
當暴徒正欲動手之際,田野忽的回過頭來,和暴徒打了個照面,自然這暴徒的臉貌他是不會認識的,訝然瞪目,暴徒尚以為自己的行動敗露,惶然站立,忙以手掩蓋腰間的刺刀,假如論拳腳互相毆鬥以一對一的話,他倆體格魁梧相等,必需要較量過才能分得出高低,那暴徒便凝呆住,猶豫不敢冒然動手。
「為兩萬元……你們未免逼得太殘酷了吧……?」她悲切地,開始咀咒。
廚房正值擁擠的時間,房客們起床後都堆在那裏洗漱,而且,有許多還在喃喃地議論紛紜,不知在討論些什麼事情。田野無心打理他們的議論。「也許三姑娘上小菜場去了!」他心中想。

但鮮花的嫵媚,更充斥了寂寞的氣氛。
「正義公司接受妳的,也是錯誤!」
忽然,有人拍他的肩膀,田野回過頭來,竟是丁炳榮。
「——你假如下次還是這種態度對待客人,我還要揍你!」田野賭狠說。
「我認為現在讓田兄闖進去最好!」沈雁建議說:「趁那對姦夫淫|婦正在裏面……我們捉姦捉雙,那還怕他們敢不依從我們?」
田野想到這點,就不寒而悚。他猜想這人是懶蛇的把兄弟的可能性比較大。
金麗娃沒有回答。疲憊地星眸半張,執起了田野的手,由額角移到胸脯上,那正是兩座乳峰之間,深深的一道乳壕,她捧著田野的手,像捧著十字架祈禱一樣。
侍役也知道田野不好惹,應命去後,過了片刻,來的並不是尊尼宋,竟是白天所見的那位女的舞|女副大班呢。「要找舞|女嗎?」她板著臉孔,冷冷地說,大有瞧不起田野是個玩舞|女的角色的意思。
田野說:「我要找蕭玲瓏!」
「您請用烟……」她取起桌上煙匣遞過。
田野本來只想打他一拳洩恨便算了,這會兒見尊尼宋的無賴態度可惡,便不管三七二十一揮動雙拳,接二連三地拳頭如雨點擂過去,這一打,尊尼宋的嘴巴閉上了,別說叫嚷連喘氣的機會也沒有了。同時秩序也開始大亂。客人紛紛趨避,音樂臺上也停止奏樂,好事的舞客也圍湧過來看熱鬧。
「話說回來,我替你著想實在不應和周沖搞得這樣惡劣!何苦呢?同事之間自相殘殺,而且我們又非合法團體……」
「……」借此機會,田野以為可以鬆弛一下他的神經:「我替妳去倒……」
「我自己有!」他掏出自己的紙烟包。
田野慢慢由地上爬起,神智略為恢復,他不知道攔腰殺出來救助他的人是誰。
「這就是霍天行所說的,逼壓他走上死路的人,他要反過來逼壓他們走上死路,完全是一種報復心理。」
「時間還只有兩天啦!」
田野心中籠上慚愧,他自覺過於多疑,這人暗中跟著他,說不定是金麗娃或霍天行派出來監視他的,自然是「正義」公司的同仁了,同仁之間有危難,不管立場如何,總應該挺身出來幫助。
「紅舞|女白天不來!」
「她能夠委託我們行兇,親口首肯五萬元,又簽了約,不可能拿不出這個數目的,天底下的女人都有這個性格,等到事成後,便後悔食言!」沈雁說。
他輕步離開了這間宮殿式的金屋,又是那臉肉橫生的高大女傭把他送出屋去。在行出干諾道時,田野心中想:「金麗娃是個良好有婦道的女人,就是她遇人不淑,錯嫁了霍天行,致使她違拗了自己的性格去生活,去將就丈夫,她想學習殘暴便和純良的天性展開心理的戰鬥,造成精神上的矛盾。」
「蠻子你打人呀……打人呀,叫警察……」尊尼宋趁機大叫大嚷。
田野自感到不是幹慈善工作而來的,便說:「我能幫助妳的,也只是這麼一點……還是妳自己多作考慮罷……假如,可以交款的話,明天晚上十二點鐘,在妳的寢室窗戶上點兩支蠟燭,我見這信號,就進來取錢!……」
「他野心勃勃,去籌備辦理澳門『正義』分公司!」
「最遲就是後天……那就是最後了,假如妳沒有點上蠟燭時,我就希望妳是逃走了!再見了!」他掙脫了她的手,逕自開啟大門。
「逃亡?……」溫夫人大驚。「為什麼要逃亡呢?……我有三個孩子,叫我逃到那裏去好呢?……啊……我不過欠了兩萬元……只要有能力,一定還出來……」
「要找一位小姐坐檯子嗎?」她問。
是時,已經差不多是清晨三點,丁炳榮要分手了,臨行以老大哥的資格關照兩人說:「我們合作一件事情,最怕的是自己人意見分歧,尤其是斤斤較量針鋒相對,相信田兄很明白這個道理,我們的目的是對外,行動是一致的,意見也應該一致的。希望你們兩位能了解我的話意,再見!」他便走了。
「所以每天都有人來安慰妳?」田野冷笑,這種冷酷是經數月「正義」公司的陶冶訓練出來的。
過了一會,有一個形狀如同舞|女的婦人上來同田野兜生意。
「你儘管發國難財,終有一天會後悔的……」田野冷冷地說了一句,便走了。
田野趁此空隙,跨進了沈雁的房間,房間內已完全改觀,天花板、牆壁、窗框、樑柱,全經過油漆粉刷,面目一新。那破爛的板壁用大紅花紙糊裱,好像新房一般。睹物思人,田野心情悒悒,默站在一旁,他憤恨閻婆娘的勢利,認錢不認人,只要有利可圖,便不講究什麼情誼,友誼……
被推開的人又撲上來了,田野窮於應付,對這種流氓根本就無需要講究什麼打鬥道德,於是,他便提起一腳,照準撲上來的漢子胸脯上蹬了一腳,這一腳蹬得過猛,這漢子「呃」的喊了一聲便滾在地上。
田野詫異,以為舞|女大班換人了,「那末尊尼宋呢?」
由「雄雞」飯廳至金殿舞廳,原只是幾條街位的距離,田野為避免那大漢的追蹤,吩咐司機兜了幾個圈子,才來到金殿舞廳門前。
丁炳榮忙說:「不要追了,現在四面是敵,危機重重,我們快走吧!」
田野已無力閃避,這一腳踢得正著,仰天摔倒地上。
「這恐怕是妳的幻想吧?」田野安慰地說。
田野定眼看去,那新房客竟是沈雁呢。不禁瞪目惶然。「怎麼……你搬來了……」
田野茫無所知地還在那裏慢慢溜蕩,有時發現有印象的景物便駐足留戀,看看這個,看看那個,純在消磨時間。暴徒靜悄悄地溜至他的背後,剛準備拔刀動手,田野又忽然舉步前行,過路人擁上來又阻擋了暴徒動手機會,一連數次都是這樣援救了田野的危機。
「今天晚上再說!」
被他掙開的大漢可從背面侵來了,伸腕摟挾田野的脖子,冀圖把田野扼殺,田野的喉管被扼,呼吸塞窒,不得不雙手扳開他的手臂,但那漢子的力量甚大,看樣子全是慣於毆鬥打架的能手。
偶然間,又發現他的案頭上還有一封短信,用茶杯壓著,是三姑娘寫的。
「不知道!」
閻婆娘看見田野闖出來,就顫顫兢兢有溜開之意,這會兒看見他們兩人搭腔說話,定然是熟人,剎時放了一百二十個心,說:「喲,原來你們是認識的,那簡直是太好了!」
「在外廳,有個玻璃櫃子!」
田野已明白了愛的真諦,他覺得三姑娘比一切的女人都要好,什麼身份、身世、學識,都是假的。她,溫柔、體貼、善解人意,善處理家務,就足夠做一個良好的家庭主婦,而且,有忍耐性,有向上性,服從性,這些都是我國婦女固有的傳統性美德,這種女人在今天的社會上實屬罕見,實在是太難得了。
丁炳榮感到困惑,猶豫了半晌,仍無法作主。
「嗯!藥在那裏?」
「丁大哥真把我從死裏救了出來。……」田野感激說。
船駛出海心裏,海水的顏色也更是鬱黯,加上這天特別起了點海風,輪渡顛簸得很厲害,太陽在晨間是很明朗的,這會兒忽隱忽現,連天色也是憂鬱的。田野似乎預覺到他的前途並不怎樣光明。
「我曾到堡壘街跑了兩趟,繪下這幅地圖,溫克泉自從蘇玉瑛死後,精神上好像不大正常,在家的時候很少,常常在外酗酒,這不用說,夫妻的感情更惡劣,她的太太和她的表哥過從更密。有時候,更在溫宅外歇留到深夜始返……」
田野和沈雁已成為鄰居,回程當然同路,他兩並肩而行,追遂著自己的影子,忽前,又忽後,好像步伐是一樣的,但他們的兩顆心卻是相反的,互相焚燒著怒火,大有誓不兩立的主見。兩個人俱緘默不語,踏走著靜寂的路。
金麗娃搖頭。「霍天行是精明人,他做事乾淨俐落,絕不拖泥帶水,別說是我,任何人也捏不到他的證據——他用經濟力量,把我父親的事業拖垮,假錢庚祥之手,高價大量收買我父親公司的股票,然後照股票印刷偽造,大量濫發,把股票弄得真偽不分,價值大跌,這一來,公司便形成混亂,等於破產……」
田野行出外廳時,那高大魁梧的女傭像守衛般呆呆站在那裏。她看見田野馬上便趨上來。
他們制住了蘇念慈以後,見他已沒有反抗的勇氣,便挾持著他,回頭向十八號走。
「你別和我抬槓!假如你一定要獨斷獨行,不妨先在『正義』公司混上個三五年,能夠獨擔任務時,一切事情由你作主!現在你還得聽我的!」丁炳榮半開玩笑半申斥地說,弄得沈雁臉紅耳赤。「我們三個人聚在這裏惹人注目,還是分散開來比較好,看姓蘇的什麼時候出來?溫克泉什麼時候回家?我們到兩點鐘的時候,再決定下一步行動!」
「假如發生不測事件,可以往『遊樂場』走,購票入場,擠到人多的地方,可以『魚目混珠』。」這是丁炳榮告訴田野的行動秘訣。
這時,田野暗暗地給自己提出警告,他必需要把握自己的理智,不能稍生邪念。當他把手從金麗娃胸膛上抽回來時,金麗娃說:
等到又踏上街時,他才知道自己做了糊塗事,他買這隻小熊幹什麼呢?啞然失笑。
「捉賊拿贓,姦拿雙,我們把這對姦夫淫|婦雙雙拿住,不怕擠不出她的錢來!」沈雁插嘴說。
「不!周沖派我跟蹤你,」丁炳榮坦誠地說:「我覺得你的為人正直,無需要隱瞞你,所以特意出來和你談談!」
「啊,你是誰!……」溫夫人愕然,她穿著一套單薄的睡衣,連胸罩https://www.hetubook.com•com也沒有用,當發現有陌生人闖進來時,急忙雙手拉起衣領,遮擋敞開的胸膛。一面不住地向田野上下打量,自然她又意識到是盜劫。
剛好在馬路上有流動的出租汽車經過,他們攔住了汽車,匆匆上車離開了險地。
「快走吧!」田野低聲說,有給他壯膽安慰的意思。
「我不好意思跟著你,但不能違拗周沖的命令,只好派一個把兄弟代勞,你由碼頭上下來,他就一直跟牢你,剛才你從『京華』旅館出來,那人就跟著了你!可能他就住在那旅館裏,據我的猜想,可能是懶蛇的把兄弟譚玉琴,他原是香港灣仔區的地膽,現在霍天行『刷過檯腳』已經不能在香港待下去,聽說是潛到了九龍城一帶混生活,他曾揚言,要親手劈死殺害他的把兄弟懶蛇的人,今天突然出現,你以後的行動更要小心了……」
田野說:「不要慌,這是我的伙伴催我行動……我最後應該說的,我對妳很同情,希望妳記著我的話,兩天之內,能夠交款,就迅速交款,不能交款,即迅速逃亡,到後天,情形就危險了……記著,我要走啦……」
這寥寥幾個字的含意,大有叫田野病好了,就到她家裏去找她遊玩的意思,這個富豪家庭的千金小姐,真不懂得生活的意義,仗著家裏有的是錢,生活優裕,一天到晚就只記得玩耍。
他輕輕拖了一把椅子,靜靜地坐在床畔。由上至下,又由下至上,細細地欣賞金麗娃的睡姿。尤其欣賞她露在被單外面的一隻腳,真如粉琢一樣。
於是,丁炳榮沈雁便分散開去,在街位上成品字形各據崗位,互相照應。
「錢哪?」少年乞丐攤開了手掌。
「我不會相信我的父母會自殺!」
「啊,不久以前金麗娃曾提起過,溫克泉夫人還欠我們公司兩萬元,屢次催討都沒有下文,可能最近要採取行動吧!」由這句話,田野便猜想出霍天行還沒有把行動命令傳交給丁炳榮,現在期限雖然已過去三天,將來還可以把這件事的責任推拖。
「唔,」副大班猶豫了一會。「她好像住在對海香港吧!」
田野再次閃避,趨勢過急,竟仰天摔倒在地上了。
夜漸深沉,遊樂場已經打烊了,觀眾如潮水般湧過之後,四野便靜寂如死。
丁炳榮揮手命他離去,一面說:「也許溫夫人很急切的要找尋你,她以為你可能遭受到意外,但我希望你晚上不要和她見面最好,以後的事情,就看你自己的聰明如何應付了,再見吧!聰明的朋友!」
他涉身在黑社會的時間並不長久,平日也沒有交結什麼仇家,當然就不會想到這類的事情發生。
「這點,你管不著!」他們兩個拉拉扯扯擁著田野行出舞廳。
晚舞剛巧開始,那情景和平日的沒有兩樣,首先還是由那些「湯團」舞|女表演扭屁股的貼臉舞。
「你怎會知道我在黑巷子裏呢?」田野問。
「我由明園遊樂場回來!」
「你假如被別人殺死!我就無法應諾我的誓言……」那漢子掙脫了田野的纏擾,再次揚起了斧頭,照準田野的腦袋劈下去。
田野便再也說不出話了,雖然,丁炳榮曾經聲明過,他雖是周沖屬下的人,但還是站在霍天行的一面,但田野摸不清楚他和周沖間的關係,假如一口咬定周沖確有霸佔金麗娃,霸佔「正義」公司的話,將來惹出什麼後果不可預料。於是,便轉變了話頭說:「關於溫克泉夫人的事情,霍天行有什麼交待麼?」
轉過了上海街,地段又比較冷靜,行人稀疏,假如要動手的話,動作就要特別敏捷,得手之後,即需向熱鬧的上海街逃亡。這暴徒並沒有助手,單人匹馬閃閃縮縮又撲到田野的背後。田野正在注意牆壁上一張「金殿」舞廳的海報廣告,上面有三姑娘的名字,蕭玲瓏,還是掛頭牌呢。
閻婆娘楞了一楞,臉露驚奇之色,強裝上笑容說:「這是為什麼呢?」
「這就是沈雁兄所說的,女人的心理難以解釋!」
田野不願意擾纏下去,匆匆奪門而出,丁炳榮已守在門口間埋怨了。
她看見田野,便笑嘻嘻地說:「田先生,您早,三姑娘今天早上天還沒亮就搬走啦!她臨走的時候,吩咐我不要驚醒你!」
「那末她住在那裏可以告訴我嗎?」
田野走近前去,發現蘇念慈的額上淌著血。唇皮也是腫的,他便以憎惡的眼光盯了沈雁一眼。
「啊,妳燒得很厲害呢!看過醫生沒有?」田野已把他的來意遺忘。
漸漸,紅舞|女都逐漸到齊,就是沒有看見三姑娘來到,田野非常焦急,他已等候得不耐煩了。便召侍役過來說:「請你把舞|女大班找來!」
田野感到詫異:「為什麼請假呢?」
「閻婆娘,妳又撈了多少『鞋金』啦?」他問。
「你相信霍天行不就沒有事了!」
金麗娃搖頭:「……我的口很乾,你替我斟杯酒來好嗎?」
丁炳榮曾關照田野,溫克泉有三個孩子,最大的一個是男的寄宿在學校裏,家中還有一個五歲與三歲的女孩子,另外就是一個女傭人。
這句話田野倒聽得非常順耳,到底「正義」公司內還有正義感的人存在。
「嗯?那有害病還喝酒的道理?」田野趨近了耳朵。
約到了八點鐘之時,田野偷偷付過帳,還輕聲吩咐侍役給他召來一架「的士」,等到的士停到餐廳門口,他便以迅速的動作出門,一溜烟鑽上汽車。即吩咐司機說:「到金殿舞廳!快!」
丁炳榮一偏頭說:「我們該動手了!」於是,他首先第一個撲上去。
「哈,田老哥還在談道德問題,假如限期到了,錢繳不出來,要取人命,更不道德呢……」沈雁態度傲慢加以譏諷。
田野從來就沒有想到這一點。他不再和沈雁多說,走回自己的房間,在西裝口袋中搜尋,幸而周沖給他的紙條還在,那是溫克泉住宅的地址。「七姊妹堡壘街十八號」。
田野舒了口氣,漸覺得身旁的環境複雜,只為一念之差,弄得不可收拾,不禁滿懷感慨。
溫夫人不斷地抖瑟,柳眉緊鎖,躊躇了片刻,忽而說:「先生……您貴姓?……」
蘇念慈大驚失色,在深夜間突然閃出三條大漢向他侵來,他尚以為是遇盜劫呢。「……什麼事……?」他吶吶說。
田野搖頭說:「問題並不是這樣簡單,主要的還是霍天行和周沖之間有芥蒂……」
「很好!你這工作還要繼續!」
田野不安地,更不知如何是好,在先,他原是想把催款的事情拖延一個時期,將來推避責任,但沒想到後果會如此的嚴重,的確,假如再把事情拖延下去,到期限之日,就必需要斷然處置溫克泉夫人,萬一她有能力願意把欠款付清,而是因為時間來不及,這豈不是就等於田野把她殺害了麼。
「不!我父親是個慳嗇的人,有猶太人之稱,他的性格我很清楚,非但慳嗇錢財,而且慳嗇生命,這種人是不輕易會尋短見的……而且,我還記得他在旅行的那一天,還雄心勃勃,揚言一定要重新恢復他的事業……」
他便順步到上海街,街口上有一間百貨店,他曾在這裏買了幾件小玩具贈給小雪雪,追溯往事,滿懷滄桑。看著玻璃櫃內的各式各樣的玩具。一件件都能逗得稚兒們的歡心,尤其一雙紅鼻子的小黑熊,他想起了小雪雪抱著小熊時親熱的形態,小小的蘋果臉兒像五月盛開的桃花。逗人迷惑的。
「京華」旅館還是那個老樣子,跨進了門,很熟悉地走上樓梯,這蛇龍混雜的地方,在白天乃是冷清清的,沒有多少房間有客人在內。他要找三〇六號小雪雪母女住過的房間,但可惜這個房間卻有客人留在。管理二樓房間的茶房,看見有陌生的客人在走廊上徘徊便趨上來招呼。「先生,你要找誰啦?找多少號房間?」田野笑笑,搖搖頭,緘默地由原路退出旅館。看看手中的小熊,追溯起小雪雪的母親,這個懦弱的婦人為拯救他的女兒而遭慘殺,不禁又滿懷悲傷。
「你們兩個打一個算不了什麼英雄好漢。」
田野已危在生死關頭,顧不了什麼道德不道德,把大漢逼近牆頭後便用腦袋向後撞去,大漢的頭顱夾在磚牆與田野之間,這一撞,正碰準了他的鼻子及嘴巴,頓時門牙也撞落了,鼻孔也在淌血……這樣田野才得到喘息的機會掙脫了他的手臂,但神智已是恍恍惚惚,身體也搖搖欲墜,前面被踢倒的漢子已站起從新撲了上來,也飛起一腿,迎面踢在田野的下顎上。
田野還來不及答話,汽車已經遠馳而去。
他說。「溫克泉下午五點多鐘就外出了,到現在一直沒有回來過,溫太太四點鐘外出過一次,到五點半始回來,似是故意避開不和溫克泉會面,在七點鐘的樣子,她的表哥,蘇先生來過,兩人匆匆外出,大概九點半鐘的樣子回來,推算這時間,大概是看了一場電影吧……」
「吵些什麼呢?」
田野的話猶未說完。尊尼宋即怒目圓睜搶著說:「做舞|女大班又不是開窯子做鴇母……。」
「不,自從錢庚祥死後,他取回一切『茂昌』的公司帳冊,我偷看帳冊發現的!」金麗娃嘆氣說,隨著,竟淌下淚珠。「請你再替我倒一杯酒好嗎?」
「妳不是有同學嗎?」
看見丁炳榮,田野心中就明白了真相:「你是催差事來的?」他說。
田野無名火起,咆哮說:「我要找尊尼宋!」
他把一張繪有堡壘街溫克泉住宅圖樣的紙片鋪在桌上說:
「噢……」田野為她擔憂:「妳找到什麼證據呢?」
「我要喝酒!」
「……你自稱是蕭玲瓏的好朋友,幹嗎要來問我……?」
「但是周沖隨時利用這件事作武器向我進攻……」
「你不要問我們,我們在問你——」沈雁逞先打「下馬威」劈面一個耳光括過去。
「我看你還是派乞丐把他們牢牢的監視著!」沈雁說。
沈雁搶著說:「那末正義公司每次行動時,是否有給被殺者有一個逃生的機會呢?」態度有點狂妄。
田野打了一陣,眼看尊尼宋鼻孔嘴也都在淌血,心也就軟了,說:「這是給你一個教訓——。」
田野呆守在那裏,精神上是非常緊張的,也是充份無聊的,默默的對著一座幽黯的屋子,那窗格子透出黃膽病似的燈光,沒有一點動靜,也看不到些許痕跡,好像根本沒有生物在內。田野已抽掉了兩根烟捲,看腕錶,已是午夜一時四十分,那姓蘇的沒有出來的跡象,溫克泉也沒有回家的跡象。
「假如孩子能夠帶走,假如不能帶走的話,就棄下,相信溫克泉看在骨肉份上,也不會對他們怎樣的……而且將來還可以再想辦法團聚!」
「哦——」田野自覺過於敏感。「我要找蕭玲瓏!」
「唉——」田野深深嘆了口氣。「現在弄得我欲進不能,欲退不得……」
田野不予理睬,當他離開公寓時,二房東閻婆娘正興沖沖地替她的新房客一手提著一手抱著,一堆堆,一疊疊,一包包的瑣碎物件由樓梯上上來。
田野聽尊尼宋越說越是無賴,怒火更是上沖,再也忍耐不住,捏緊拳頭,照準尊尼宋的胸脯一拳擂下去。這一拳打得非常著實,尊尼宋怪叫一聲,踉蹌倒退出去五六步,不慎竟撞倒背後客人的座位上,把茶也打翻了,茶杯也摔倒地上。
「也許又是周沖的人馬在監視我的行動了!」他心中在想,不時回頭去注意那人,這一來,那暴徒漸漸和田野疏距得遠一點,但仍然跟蹤不捨。
「抱歉!她今天請假,不伴舞……」
田野無法再忍耐下去,揮手向守在街口間的丁炳榮招呼,於是,丁炳榮和_圖_書和沈雁便趕了過來。
「你管不著!」
「……還有金麗娃的問題……」
田野說:「你怎會知道我在這裏……!」
「不,先生,自從蘇玉瑛死後,我……先生對我更為冷淡……。現在唯一同情我的,也就只有蘇念慈一個人了…」她抽噎著說。
「沒一定哪,昨天晚上根本沒有回家,今天早晨回家彎了一彎,停留還不到半個鐘點,就走了!」
「不!他不希望我和任何人談論我父母的事情。……我在香港,既無親戚,又無朋友……」
「說那裏話,您太客氣了,這是應該的!」她登登登的,就跑下了樓梯。
田野心中已打好了底子,要替溫夫人隱瞞說:「她已經答應了,可以交錢,明天可以付出來——最遲後天……」
會不會是懶蛇的把弟兄呢?記得霍天行在解釋懶蛇的問題時,曾說過懶蛇為救助他的把兄弟而觸犯「正義」公司的條規……他的把兄弟逃亡尚無下落,遲早會回來為懶蛇報仇的。
「先生……」溫夫人忽然俯身跪到田野跟前,抱著他的膝蓋哀懇說:「我現在後悔已經來不及了……我和金麗娃女士是好朋友,殺蘇玉瑛,也是她慫恿我做的,『正義』公司的人,也見她介紹和我接洽的。現在我自己處在困境,她為什麼不替我想想辦法呢?……為什麼我累次去找她,她都避不和我見面呢……啊……」她哭得像淚人一般,尤其跪在田野的跟前,田野的心腸不由得不軟下去,他想學霍天行的說法,把人類受文明陶冶的性情滅去,恢復原始的獸|性,就不需要什麼叫做慈善,什麼叫做道德了,但他已辦不到,看著溫夫人的痛哭涕零,悽情慘切,已感動得他幾乎同時落淚。
聽丁炳榮說,田野才比較放心,他們很小心地看過十八號的門戶沒有動靜,才復又走進了黑巷子。
「我們今天晚上聚聚如何?好商量一個對策啦……」
霍天行曾向田野保證過,只要他一天存在,周沖不敢對田野怎樣,而且向溫克泉夫人索款的事情,還派出丁炳榮和沈雁兩人給他幫忙,所以田野滿不在乎,並不因為周沖的警告而改變他再花時間去尋找三姑娘的計劃。
看完這封信,田野辛酸撲鼻,一字一句都流露了真情,充沛真切,咀嚼其中的意味,三姑娘對田野確是一片癡心,恩情並重,田野怎能辜負呢?
田野怒火中燒,氣忿地把兩張紅條全都撕了下來,拆成片片粉碎,揚空一拋,頓變成數百十隻紅蝴蝶迎風飄舞。他走向統一碼頭,要趕過海去九龍,到金殿舞廳找舞|女大班查問三姑娘新搬的地址。
田野沉住氣,眼瞪瞪地盯視著,那婦人總算還好,她走過去和尊尼宋說話,指手劃腳的好像田野非常憤懣。尊尼宋頻頻向田野投望過來,似乎有點恐懼,又有點困惑。一會兒,他竟走進了經理室。
臨出大門時,尊尼宋又拉著其中一人交頭接耳說了許多話,大概是指示這兩人如何對付田野。
正在這時間,驀地十八號屋子的大門竟打開了,探出一個人頭,先向左右探顧了一番。
「田兄,假如你不樂意和我做鄰居,我可以退房子搬出去!」沈雁忽然探進頭來說。
他盯著田野,態度那樣兇惡,那樣懷恨,又為什麼要救助田野呢?
金麗娃沉沉地睡去了。
「妳不用問我的姓名!」田野抑制著自己的柔懷,冷酷回答。
忽然背後有汽車喇叭聲,回過頭去,一架雪亮的黑色小汽車在他身旁駛過,車中探出周沖的頭來說:「今天是第三天了!」
「你們幾位是幹什麼的?」蘇念慈驚惶地反問。
田野驚恐:「他懷疑我嗎?」
「那末我去找霍天行辦交涉去!」
這婦人瞟了他一眼,調頭走開了。一面喃喃地說:「玩不起舞|女就別逛舞廳……發什麼洋脾氣?」
丁炳榮再說:「尊尼宋的人馬已經到齊了,我們該迅速離去!」
丁炳榮立即反對說:「我們的工作,限期是七天,到今天已經是第五天了,我們還沒有正式給人家一個通知,現在開始著手,就不宜走極端,任何事情應該有一段緩衝時間,給人家有一個反省的機會……」
「尊尼宋呢?他住在那裏?」
「不為什麼……三姑娘還要回來住!」田野說完,頭也不回,匆匆跑下樓梯。
沈雁狡獪地聳肩,燃著了烟捲,又重新掛他的照片,藉以避開田野的話鋒。
「那些有利害關係的,都不能傾吐肺腑之話……」
田野從夢中醒來,已紅日滿窗,公寓中已是靜悄悄的。
「關於你和溫夫人的問題,你們自己好好去商量了!」田野拍著他的肩膊,表露出同情說。
田野聽丁炳榮說,霍天行是故意迴避開這件事,便猜想到內情有蹊蹺,逼在這種環境與形勢之下,他不能再把這件事拖延下去,最低限度,也得暫時敷衍過去。
「不,自從溫克泉發現他妻子有不軌行為以後,就斷絕了她的經濟,所以她手頭上就漸感拮据了。」丁炳榮說。
閻婆娘更是不懂,不過她知道不是好話,等田野走遠了。「呸!」的吐了一口涎沫。喃喃咀咒。「披了貓皮扮老虎。什麼也不像……你神氣個什麼勁……」
「我關照妳,在沒有得到我的許可以前,這房間絕對不許租出去!」田野正色說。
「你由什麼地方來的?」
金麗娃的寢室,佈置得好像古埃及的禁宮,屋柱是鮮紅色的。襯配著緋紅色的牆壁,遍懸奇形怪狀巨幅的「野獸派」「達達派」的油畫,進門,是起居室,一層一層的輕紗幔由天花板上掛下來,當中隔開,天花板上掛著一盞巨型的中式宮燈,下面貼牆處有著一張長達五六尺的梳妝臺,三面俱是落地長鏡,化粧品琳瑯滿目,光只是高高矮矮的香水瓶,就有數十種以上,圓的,方的,梭形的,閃著玻璃的霞彩,仿如開展覽會一般。內進,又有一層輕紗隔著,那便是寢榻之處,有几桌,也有沙發椅,地上,有大大小小的花籃,花瓶,置滿了鮮花,芬香撲鼻,也許是因為金麗娃病了,她體貼的丈夫,特意替她佈置的。
天底下常有許多不可思慮的事情,田野由「京華」旅館出來之時卻有一名彪形大漢追蹤於後,這人並不是丁炳榮呢。田野由於腦海間堆積著許多不如意的事情,並沒有注意背後有人跟蹤。
「是霍天行命你搬過來的嗎?」田野迫著問。
沈雁點首微笑,沒回答田野的話,獨自將兩件笨重的行李提進房間去了。
「別和他說,揍他!」尊尼宋頓時神氣活現,氣急敗壞地說。
這一來,兩個大漢便同時動手,其中一人捏拳頭照田野的背上打去。
「他說溫夫人根本沒有錢,他也沒有,想要交出兩萬元來根本不容易……」
田野用高腳酒杯按照份量,斟了一杯藥水,還把藥餅也泡在藥水裏拌攪,使它溶解。他想用藥當酒騙過金麗娃。藥水是醬色的,盛在玻璃杯內,真像「威士忌」一樣,田野端進寢室內,金麗娃臉露喜色。也許在病後,從沒有一個人肯給她端酒。她的形色憔悴,連撐起來喝酒的力量也沒有。
但是田野的背後卻閃出兩個彪形大漢,一把將田野揪住。
田野忽然搖頭說:「我就不懂,溫夫人要殺蘇玉瑛的動機是什麼?她既非想奪回自己的丈夫……」
「好吧!既然你們兩位是警署的,我們就走,但是我要把這小子帶去作證!」田野指著尊尼宋說。
田野凝呆地沒有回答。他的腦海被小雪雪甜笑的蘋果臉兒完全佔據了。於是,女店員便把小熊取了出來,田野不知不覺地就掏出錢來,把小熊拿走。
田野驚魂出竅,急忙閃避,那斧頭擦肩而過,勁力甚猛,一下子劈到磚牆上去了,砍碎了磚泥,火星直冒,塵泥四濺。
丁炳榮把蘇念慈自地上攙扶起來,嚴詞厲色地說。「好吧!我們今天不再給你留難,希望你以後自己好自為之,同時,不得把這件事情向任何人道及,你是聰明人,相信你能夠明白,我們在這條街上隨時隨地都可以找到你……」
一忽兒,舞|女大班到了,他認識田野是個北蠻子,能避之則吉,每要經越田野的座位時,都是繞道而行,為避免和他接觸,所以弄得田野連想和他說幾句話的機會也沒有。
電鈴忽的響了噠、噠、——噠,兩短一長,這是丁炳榮在門外給田野催促的信號。
田野憧憬出昨夜三姑娘悲傷的情景,他記憶起她昨夜所說的話:「……你已經找到你所需要的人,無再需要我……我該要離去了……」
堡壘街是英皇大道的一條橫街,位在「七姊妹」的中段,有店舖,有住宅,環境並不怎樣熱鬧,但越過英皇大道靠海邊的地方,卻有著「明園」等幾個公共的遊樂場,所以連帶著這條街位也能夠開店舖做買賣,假如以住宅來說,這該是中層階級的住戶人家較多。由於附近設有「遊樂場」的地段,多半是不夜天的,趕夜場的,或興盡而歸的人們,來來往往,這於職業兇手的行事來說,是非常不便利的。
由於這人影的手中持著一柄斧頭,兩個已經受創的大漢大為恐懼,互相招呼一聲,便相繼走遁。
「為什麼她不能夠做一個良好的家庭主婦呢?」田野自問:「是因為她的身世不佳麼……?不,這種觀念太過陳舊!」他跳下床來,發覺自己身上一絲未掛,臉上現了一陣紅霞,匆匆穿好衣裳,就跑進廚房裏去找三姑娘,他要急切地需要告訴她,要和她共諧白頭,要告訴她,大家同是天涯淪落人,無所謂什麼階級觀念,更無所謂什麼身世、學識……
「你和尊尼宋發生衝突時我的把兄弟傳遞消息,說那跟蹤的人向雄雞餐室的侍役找到你所坐的『的士』,趕到『金殿』舞廳去了……我趕到的時候,剛好尊尼宋的打手被譚玉琴趕了出來。初時,我還以為有人幫你的忙,所以放心,但一進巷,你卻危急了……」
「這與我無關,溫太太,誰叫妳走錯了路,我來找妳,也是被逼的,據說,這是為了『正義』公司的信義,假如每個人都學妳一樣,『正義』公司就得關門了……」
田野的態度,使丁炳榮和沈雁都惑到詫異,但蘇念慈卻不能領悟,他以懷疑的眼光向田野注視了良久,仍無法理會這個態度溫和奇異的狙擊暴徒話中的含意。
沈雁穿著睡衣,從小酒櫃裏取出一瓶香檳酒,算是和田野連絡感情了。丁炳榮首先說話。
我走了,因為我已到了必需走的時候,要不然,日子深下去,我們更會加重痛苦,也許你會責怪我不別而行,但我實在不願意你看著我離去,更不願意你看見我流淚。
「那末她住在什麼地方可以告訴我嗎?」
溫夫人又說:「欠債是我個人的事,你們為什麼要對付蘇念慈呢?」
「……為了蘇玉瑛,我已傾盡了我的積蓄,現在我一貧如洗,……溫克泉自從蘇玉瑛死後,連我和孩子們的生活都置之不顧了……那裏還有錢還債呢?……我亦並非說,把欠款就此賴掉,但是,我沒有錢……所以我向溫克泉提出離婚,希望取得一筆贍養費,還你們的欠款……」
田野憐惜地撫摸她的秀髮,又替她把被單蓋好,到這時,從金麗娃所說的話裏,他知道金麗娃在「正義」公司的行政上並沒有多大的主權,也不過是霍天行的暴虐下的一個可憐者而已。
「狗娘養的,『哥頭會』你能夠撈四十元一天嗎?你想刁鑽,我找你的『阿哥頭』說話去!」丁炳榮破口責罵。這樣,那少年乞丐便不敢再多作言語了。
「我仍堅持我的主見,捉姦捉雙!闖進去把他兩個姦夫淫|婦一並抓著……」沈雁說。
向溫克泉夫人索債,周沖給田野的限期是一個星期,現在已經是第三天了;田野還沒有一點頭緒,連周沖交給他溫克泉地址的紙條,也一直塞在荷包裏面,連看也沒有看過。
和*圖*書野對金麗娃非常同情,憐愛逐漸萌生。假如不是有著「羅敷有夫」主人之婦的界線所隔,田野一定要擁抱她,好好吻她一頓。他情不自禁地伸手撫摸她的額角,那熱度高得驚人,像火爐子般的燙手。
船抵尖沙咀後,趁在大家上船之際,田野說:「我看你不必追蹤我,也不必監視我了吧?反正香港九龍總共只有這樣大,我要逃也逃不到那裏去……」
「照樣,明天早上給你二十,晚上完事後再給二十!」
「不要說客氣話,這是尊尼宋的地頭,你惹了麻煩了,還是速離險地再作道理!反正要報仇,總有日子!」
昨夜你說了很多的話,雖然,我知道你是安慰我,敷衍我,騙我,但這些話我永留在心坎。我為自己慶幸,總算,這些日子以來,我沒有白費了我的用情,在別人沒有得到你以前,我已經得到了你。
「她的內心的確是很苦的!」田野嘆息說:「而且誤會也太深了……」他決意要把三姑娘找回來,不管他跑到那裏去,而且還決定再不給她拋頭露面在外面做舞|女。
「怎麼樣,我看那姓蘇的不會出來了!我們該怎樣行動?」田野說。
「那除非她自己先去投案!」田野老避開丁炳榮的話鋒,因為他的心中已有應如何幫助溫夫人的計劃了。
「照說,霍天行有這樣好的家庭,錢財也足夠可以吃到老,為什麼不勸他放棄這種勾當呢?」
「你不了解……」田野有難言之苦衷。
「妳為什麼一定要指霍天行是兇手呢?」
這才是真正的救兵到了,田野無異等於死裏逃生,頓時勇氣百倍,由地上躍了起來,高聲說:「朋友!你無仇無怨,為什麼苦苦加害,假如有什麼難過?何不坦誠相告,小弟一定依理認罪。」
因為田野是靠門口坐著,進門尋人者的眼睛多半是先射到屋中中央然後兜轉,才會注意到大門口的兩端,那暴徒看見田野如守株待兔般坐在門側的坐位上,目光灼灼地向他注視,便知道自己的形跡已經敗露,頓時侷促不安,懦懦地找尋了一個坐位,和田野面對面地坐下。
「不,搬了!」田野說。「她今天早上搬到九龍來的……」
田野的雙手被前面的人擾纏住,背上挨了一拳,已知道此兩人假冒警差的名義帶他暗巷實行暗算,自然是尊尼宋的爪牙,怒火原就沒有平息,這會兒見他們先動手打人,便使出混身蠻勁,雙手一揮,先掙脫面前的擾纏,隨著伸張雙手把從背後動手的大漢雙腕一抓,死勁向懷裏一帶,那大漢自然弓起身向後拖曳意圖掙脫,田野便順勢向前一推,那漢子立足不穩踉蹌向後直退,幸而有牆擋著,他還不至於摔交。
他匆匆趕到三姑娘的房前,房門並沒有下鎖,顯然三姑娘並沒有外出,於是,田野便推門進內,豈料一跨進門,便打了個寒噤。整個房內一片淒涼,所有的家俱已不知去向,糊裱板壁的花紙片片脫落,垃圾塵垢灑遍一地,窗戶是洞開的,晨風陣陣浸拂,掠起了紙片圾垃塵垢,起漩渦打轉,觸目悲涼淒切。
「既然相救?又何必相害……」田野喘著氣說。
「現在還沒有走嗎!」丁炳榮問。
「溫先生的習慣大概是幾點鐘回來呢?」
「溫克泉不肯離婚,沒有贍養費,我就沒有辦法……」
「唉,你又發慈善脾氣了——要知道,『狗急跳牆』我們逼得緊,她無法應付,一個沒有主見的人,往往在危急時就會出下策——我們要預防她會去報警!」
溫夫人細看田野,並非是個臉目猙獰的殺人暴徒,又是他說話的態度溫和,驚慌的程度才略為減消。
「你的膽子確實不小!勾引良家婦女。」丁炳榮也趁機裝做溫克泉的人馬,這樣,將來即算鬧出人命,就可以把案情弄得混亂複雜,使人捉摸不清。
田野生平最怕看見女人落淚,知道再待下去,心腸會軟化,便說:「我們『正義』公司不是慈善機構,替妳做事,為的是錢,事做完了,就要討錢,希望妳兩天之內,能把欠數繳清,要不然,妳和蘇念慈都會不利……」他交待過後,便欲離去。
田野非常憤慨,在這間舞廳裏的人,差不多個個都是這種勢利作風,客人不順從舞|女大班的意思召舞|女,就會冷落被認為窮措大了。再沒有誰上來和田野搭訕,他悶悶坐了一會,喝了兩杯酒,復又走到帳房間要找舞廳經理,結果經理不在,問其他的人,也沒有誰知道舞|女大班尊尼宋住在什麼地方。
「你怎麼也上九龍去嗎?」田野說。
不出所料,相隔不到三分鐘,那暴徒也跨進了餐廳。
「這句話應該和妳的丈夫說!」
「只有你才是正人君子!」田野冷冷地說:「到現在為止,溫夫人已答應還出錢來,我們的工作是否可以告一個段落呢?」
田野搖頭,深深嘆了口氣。「這種買賣不容易做!……」

沈雁也插嘴說:「田兄向來看見了女人就會軟的,那位溫太太穿著單薄的睡衣,我在開門的那一剎那間,看見她的身材還不壞呢!」
「……」田野黯然。
三姑娘可能又進了廚房,替他燒咖啡,弄早點,打洗臉漱口水,田野心中這樣想著,臉上露出了陣陣笑容,三姑娘的軟玉溫香使他回味。
「不至於吧?周沖的嘴巴平日說得硬,我看他還是服從霍天行的命令。」
田野感到困惑,他無法為霍天行找到更好的辯護。只得把話題支開。「霍天行到澳門去幹什麼?」
在統一碼頭購了票,走上駛往尖沙咀的輪渡,汽笛聲響過之後,他伏在欄杆上俯看綠鬱的海水,旋槳擊著浪花,推動了輪渡在綠波上馳行,他的思潮也隨著波浪起伏。
上海街是九龍最熱鬧的中國式商業區街道,假如狙殺的行動來說,這是最適宜的地點,街道狹窄,行人擁擠,一旦發生有什麼事情,秩序即會大亂,兇手可以趁混亂借著行人掩蔽從容逃脫。
田野摸不透那傢伙是個什麼來路,暗自猶豫忖度,看那人的形色,絕對不會是幹「職業兇手」的老手,周沖是個精明人,假如是他派出人來監視他的話,絕對不會用這種莽撞,數次敗露自己形跡的膿包。
「你憑什麼打人?」其中一個說。
「以前,我常有暴燥你的地方,請你原諒,自從正義公司開設以來,我心情上就沒有安靜過……」
她的臉兒緋紅的,尤其臉頰像熟透了的蘋果,沒有修飾的珠唇也像塗滿了寇丹,和那雙淨白的玉臂配在一起,真像雪裏面滴了鮮血。田野便知道,她確是在發高燒了。
忽然房門上有人敲門,田野拉開房門時,看見站在門口的竟是桑南施的司機,他又送來了一束鮮花。瞥見窗檻上洗口盅盛著的鮮花還沒有謝去,她又送花來了,田野躊躇著,他奇怪為什麼天底下的女子都是如此的多情的。
溫夫人繼續說:「但是溫克泉故意對我留難,他非但不付給我和孩子經常的生活費,而且還不答應和我離婚,看這情形,大概是想逼我自殺,或者私奔。……我和蘇念慈的事情,他很清楚,也是他一手造成的……不瞞你說。最近幾個月來,我和孩子們的日常生活,全賴蘇念慈維持……我怎能再累他呢……看現在的情形,溫克泉逼不走我,就可能要對付蘇念慈了……先生,你們是主持正義的,總應該給我們這些弱者予以些許同情吧……」
「你關照過溫夫人不許洩露消息嗎?」丁炳榮問。
「病了嗎?」他自作聰明。
待蘇念慈的影子逐漸在黑冥冥中消失後,丁炳榮扳著田野的肩膊說:「我真不懂你的心腸!」
那大漢和丁炳榮纏擾了一陣,勢均力敵,看見田野又撲了過來,自己量力,不是兩人的對手,便棄下斧頭,一溜烟逃之夭夭。
「……我很難說,總之妳沒有錢,唯一的生路……就是逃亡……」田野已為她焦急。
也許這句話正觸到金麗娃的傷心處,竟號啕痛哭起來。以後,她就抽噎不止,顯露了疲憊,田野已經找不出安慰她的話語,更沒有勇氣把溫克泉夫人的問題提出來增添金麗娃的煩惱。
溫夫人又把他拖著。「叫我逃到那裏去呢?……我真寧願以死贖罪,但孩子們,將怎麼辦呢?……」
這時,田野便想起來了,尊尼宋在還沒有到他的座位來之前,曾經進經理室去了兩三分鐘,可能就是招來這兩個小流氓,不管他們是否警署的人,必得要小心謹慎才行了。出了舞廳,假如是要到警署去的話,順著大馬路畢直走,就可以到了,但是這兩名大漢卻把田野帶到橫巷裏去。
「當然要還的……」她吶吶說。
「妳起來……」田野攙扶她,她卻倒伏到地板上去了:「現在,我們不必說無謂的話,……所欠的兩萬元,妳到底有沒有辦法繳還呢?」
由於她的嗓子過低,田野聽不大清楚,那有病人喝酒的道理?尚以為自己聽錯了。便說:
「怎麼啦?你敢打人嗎?」尊尼宋撒賴叫嚷。「你是玩女人,要看你自己的手段,賭狠不必賭到我的頭上……」
「唉,攪這麼半天,我希望你沒有做善事才好!」他說。
田野撫摸被吻過的臉頰,有說不出的滋味。這是第二次了,記得第一次在錢庚祥事件後,田野曾懷疑金麗娃是一種玩弄男性的浪漫作風,這會兒他的觀念已經改變,他對金麗娃的處境逐漸了解,雖然,她住在大公館內,出進皆是汽車,有大量金錢可以肆意揮霍,物質上的享受非普通的人能比倫,但精神上卻是痛苦的,四週的環境把她困擾,觸目所見俱是血淋淋的故事加上她的丈夫是個殘廢而冷酷寡情的人,家庭上缺乏溫暖。不過金麗娃已盡最大力量守她的婦道,「嫁雞隨雞」,以她的能力儘情幫助她的丈夫發展事業,……但她畢竟不是個慣於殺人的能手,為了她丈夫,改變自己,這種女人充沛的美德,意志不二,在亂世之秋,實在是難得了。
「……我已盡了我最大力量幫助丈夫建業,現在,眼看著『正義』公司趨向末路,內部人事意見分歧,無法澄清……我灰心了……」她落著淚。
「妳先說完妳的故事!」
大漢再把斧頭揚起時,田野眼看已無法躲避,正在瞑目待死,危急的一剎那間,驀地又出了奇蹟,只聽得那大漢奇異的一聲叫喊,田野睜開眼。只看見又有另一個大漢和那持斧頭行兇者纏擾,定睛看時,原來竟是丁炳榮。
信上寫著:
田野說:「請你轉告桑小姐,我的病好了,我有空的時候,就去看她!」
看他懦懦不安,充滿仇惡的形態,可能是尋仇報復來的,那末,這個人該是屬於那一方面的呢?
「先通知溫夫人迅速付款!」沈雁說。
「喲,你怎麼又回來了!」她說。
「沒有用,他有要事,上澳門去了!」
「霍天行知道了!他不給我去!」
「兩位果真是警署的官差嗎?」田野問。
金麗娃似睡非睡,她的姿勢非常嬌媚,白軟緞滾著乳黃花邊的睡衣裏透出一雙潔白玉潤的手臂,微微向上揚起置在枕畔,好像天女下凡,向祥雲下墜,就只是躺著。
「我不是她當家的。」很不禮貌地。
「天……」她伏在地上,悲慟欲絕。「叫我逃到那裏去呢?我已是山窮水盡,身上一個錢也沒有……」
「他怎樣說!」
「霍天行是謀殺我父母的兇手!我已找到了證據!」
「忘記它!」田野不願理睬他的話。
沈雁仍守立在黑巷子裏,蘇念慈卻倒臥在他的身旁,呼吸不斷地抽促。
田野先打電話至「正義」公司,金麗娃不在,接電話的是周沖,田野不希望和他交談,即時就把電話掛斷了。
「溫克泉夫人喜歡小白臉,相信他看見你,馬上付款……哈……」沈雁取笑說。
丁炳榮雖是粗人,但富有正義感,面露同情之色,說:「這樣鬧下去,總不是辦法,我們大家找個機會給你和_圖_書們互相解釋誤會不好嗎?」
「我是好意相問……」
「妳口渴嗎?要喝茶?還是桔子水?我替妳倒!」
「現在我們應該馬上決定,怎樣進行工作啦!」丁炳榮說:「後天晚上十二點鐘,是最後的時刻。」
金麗娃點頭。已如梨花帶雨。
「你的話有什麼用意嗎?」田野怒目相向。
「假如兩位不是官差,那末我也不用跟兩位走了!」說時就掙脫他們倆人的手腕。
「我是『正義公司』派來的!」田野直截了當地說:「向妳討債,妳還有兩萬元沒付啦!」
該怎樣進行呢?他茫無頭緒,到這時,覺得兩天的功夫是過於短促了。他躊躇沉思,霍天行到澳門去了,沒有頭子的許可,期限是無法變更的。他想到,也許可以請金麗娃作主將期限稍為延長。記得前天金麗娃在「蕾夢娜」咖啡館失約,何不以此為藉口,去找她商量呢。
於是,這個中年人始才移動戰悚的腳步離去,不時,還回頭來,惶惶地似有恐怕他們暗下毒手呢。
田野無奈,結帳退出金殿舞廳,這時距離晚舞時間尚有四五個鐘點,在這四五鐘點之中,他到那裏去是好呢?他茫無依寄地在馬路上溜達。九龍的街道對他原是陌生的,他想起了上海街的那間「京華」旅館,想起了竭力保護小雪雪母女兩人的一段事跡,假如舊地重遊,可以找到許多回味。
田野在「正義」公司的同人之中,和丁炳榮算是比較投契者,正處在求人的困境裏,犯不上和他鬧翻險,勉強進了沈雁的房間,嚇,這房間已完全改變舊觀,一切的家俱全是新的,還鋪上毛絨地毯,好像什麼闊少爺的小公館一樣。
「那末妳要說的,是什麼呢?」
「尊尼宋晚上會到舞廳裏來,你晚上來找他好了!」衣帽間的女郎說。
田野心情焦急,匆匆趕到金殿舞廳,因為是星期日,中午有茶舞,他找到一個座位,左顧右盼,眼睛兜轉在舞廳內找尋,但老找不到三姑娘的蹤影,連舞|女大班尊尼宋也沒有看見。
「那我就不知道了——」副大班好像有點不耐煩了。
「在骯髒人的眼睛裏,看見任何事情都是骯髒的!」田野回報說。
「我就是!」她說。
沈雁說:「我還有兩件小行李在街上汽車裏,麻煩妳替我拿上來好嗎?」
丁炳榮伸手撳門鈴。在香港的門戶差不多都是有洞窗的,他們三人把蘇念慈推至洞窗之前站著。過了一會,洞窗打開了,露出一個半老徐娘的臉孔。
想要把他手臂扳緊用腰背前弓的力量,把他從頭頂上摔過,但那大漢又非常狡獪,而且打鬥的技術很精,他的左腳伸插在田野兩腿之間,用腰股挺住了田野的背脊,使田野無法弓腰。
丁炳榮很有忍耐性,只瞪沈雁一眼,繼續說:「沈兄說的話,也不無道理,田兄是此案的主持人,我們應該盡最大能力儘量做得好,給田兄爭面子,我看還是由田兄露面吧!現在已是二點四十五分,我們就展開行動如何?」
「問題很多,她袒護你啦!又談到霍太太的父母問題……我不敢偷聽……」
金麗娃竟呶起了朱脣,輕輕吻了田野的臉頰,那脣兒火辣辣的燙臉,可見得金麗娃的熱度非常的高。
這句話更使得溫夫人號啕痛哭。
丁炳榮怕他們起衝突,忙說:「現在不是道德與不道德的問題,主要的還是溫夫人身上有沒有錢的問題,她能否在一二日間湊出兩萬元?」
「你的意思是指什麼呢?」
「他想逃走,沈雁把他截住了!」丁炳榮解釋說。
江標走後,田野跨出房門,就見二房東閻婆娘提著掃帚畚箕準備打掃三姑娘空下的房間。
在這種環境之下,他更要為自己的行動小心了。吃過晚飯之後,那大漢還是沒有動靜,只是頻頻注意著田野而已。也許這時間餐廳內的客人過多,不方便對他下手。
田野的態度是平和,不時,他的眼光會和那莽漢接觸,每當接觸時,那莽漢很快就迴避開。
約過了兩三分鐘光景,他出來,直接向田野的座位行了過來,先是一個九十度的鞠躬,笑盈盈地說:「田先生,有何指教?要我介紹女朋友嗎?」
金麗娃微笑,眼中露出要求,更是嫵媚,憐人,「你真是個好人……正直,剛強……就是有點傻。」
她抽噎著,連喘過氣來說話的能力也沒有,田野伸臂將她撐扶起來,這時,田野看清楚了溫夫人淚洗的臉孔,像梨花帶雨,是一個很良善而溫和的人,也許,這就是她所以能吸引蘇念慈的原因。
他正預備起來,忽的聽得一陣沉重的腳步聲由樓梯上來。
「那是窮措大!」
「你是舞|女大班……」
看眼前的景象,證明她所說的話,字字真實,句句出自衷情,她真的是離去了,而且悄悄地走,連再見也沒有說。
「那末應由田兄出面,趁溫夫人和她的表哥同在時,闖進屋子去……」
「唉!女人的心理誰摸得透?」沈雁漠不關心地說。
「你為什麼一定要替霍天行辯護呢?」
數月來瘀積在田野臉上的憂鬱早已消失,回憶昨夜的溫馨繾綣,纏綿枕上猶有餘香。
「不知道!」
田野心意已定,便匆匆洗漱穿著。
「哦?」丁炳榮皺起眉宇,懷疑的眼光,灼灼閃露:「那末蘇念慈所說的話完全是撒謊了!」他說。
「假如兩天之內,我交不出錢去,他們會對我怎樣呢?……」溫夫人已嚇得六神無主幾乎昏了!
「忘記它!」田野說。
「毒婦!」田野咀咒。
「沈兄,現在不是開玩笑的時候了,我們要辦正經事!」丁炳榮擺出一幅老大哥的姿態正色說。「現在,我們到底應該怎樣計劃進行?要知道,霍天行所以到澳門,就是特別避開這件事,看我們處事的能力如何?所以我希望這件事在霍天行未回來之前解決!」
「……也許他是給自己掩護呢!……」
「他媽的……」田野摔破了一隻茶杯:「你算是什麼玩意!」一把抓住了尊尼宋的手腕。
果然的,在堡壘街十八號對街的屋簷下,坐有一個衣衫襤褸乞丐形狀的少年,蹲伏在一家人家的門前,抖瑟地,像在打瞌睡,沒想到他竟是丁炳榮的小弟兄呢。丁炳榮首先付錢,十元的紙幣兩張塞到少年手裏,到底他們還是講究現金交易的。於是,少年乞丐便提出報告。
「我們不妨等到兩點鐘!」丁炳榮說。
蘇念慈被打後,臉上火辣辣的脹得通紅,垂首附胸,似乎自己知道做錯了事,束手聽從裁判。
沈雁冷冷地擲下釘鎚說:「霍天行並沒有命令我監視你,他關照我幫你向溫夫人催款倒是真的,今天已經是第五天了,還有兩天到期,這五天當中你做了什麼沒?」忽然,他低下嗓子,若有其事地說:「要知道,期滿過後,溫夫人的錢仍繳不出來,依『正義』公司的規矩就要把她處死,但是在這五天之中,你一點信息也沒有傳遞給她,她沒有機會去籌錢,假如現在去通知她的話,兩天之內,萬一錢籌不足……不就等於是你殺害了她嗎?」
「我怎會知道呢?」他反問。
「還有兩天就到期限了,難道說你還想拖麼?」不由分說,他把田野從床上拖起來,拉拉扯扯進入沈雁的房間。
蘇念慈戰戰兢兢向這三個暴徒環看了一眼,心中似乎猶豫他們為什麼會這樣輕易的放他逃生?
「這些話你們怎可以問他呢?豈不是要敗露我們的身份了?」
「不行,明天有『哥頭會』,不加價錢,我不幹了!」。
田野搖頭感嘆。「霍天行為一人之過,而報復天下。」
沈雁正色說:「這過錯在你,我昨天才得到命令,整天找你,你又不在!」
沈雁也以敏捷的動作跟在後面,一面還招呼田野:「搶到前面,斷他的去路!」
丁炳榮忙按捺著兩人蹲伏在地,迴避開那人的視線,那人探究過屋子左右沒有行人才閃縮出了屋子,他揮手向相送的人話別,田野可以看出那送出來的是一個女人,這自然是溫克泉夫人了。
「啊,你這人太多疑了……」他露出奸笑。
田野怒沖沖跳下床來,拉開房門,剛跨出門去,只見那位提著兩件笨重行李的新房客竟向田野打招呼:「喲,田兄,早哇,才起床麼?」
「怎麼樣?」他已看出田野臉色不正。
「唔?」田野聽不清楚,更側了臉,把耳朵更趨近了。「妳說什麼?」
另一名手臂還死命挾扼在他的喉管上,田野掙扎不開,額上青筋暴跳,眼球兒圓睜像要爆出脫落。
乞丐走後丁炳榮向田野沈雁兩人說:「現在,我們不妨守在這裏,看看情形如何,假如溫太太和那姓蘇的,真的保持那種可恥的行為,我們還可以主持『正義』順便懲治那對姦夫淫|婦一下!」
丁炳榮顯出有點難以為情,復又吃吃而笑:「我也是礙在不好意思和周沖反目,實際上誰願意花這個冤枉時間呢?我明曉得你是上金殿舞廳去,你要找舊相好,她現在已經是紅舞|女啦……」說完扮了個鬼臉,便和田野分手。
「妳做副大班還會不知道嗎?」
蓋著的被單,和睡衣是一個顏色,也用乳黃花邊滾著,薄薄的可以透明,這就可以看出這個睡美人玲瓏浮凸的身段,確是逗人迷離,難怪周沖有佔有她的慾望和野心了。
「好卑鄙的東西!」田野憤恨而說。「那末錢庚祥的帳冊也是他給妳看的麼?」
田野向瞧不起沈雁,自然不願意接受他的指揮,拖拖拉拉地跟在後面走。
「丁大哥想做分公司經理不成?」沈雁冷冷地說:「要知道這件事是交由田兄處理的,我們不過是個小幫手而已,讓田兄設計,他叫我們做什麼,我們就做什麼!何必要『扒頭』搶功呢?」
雖然,他裝做若無其事地召侍役點飯菜,但是由他的舉動裏可以看出他的神經非常凌亂,而且是一個易於衝動而莽撞的人,他的心中,似乎有著一股憂鬱的仇怨,眼中還閃爍著猛獸般的神彩。
田野:
田野惶恐。咆哮說:「這錯誤並不在她……霍天行既有命令給你,你為什麼現在才來呢?」
「姦夫淫|婦,打死他也沒有話說。」沈雁補充了一句。
蘇念慈的背後有沈雁的手揪著,他緊緊一收,迫使著蘇念慈不許說話。於是,一陣拉閂開鎖的聲過後,大門便打開了。田野以敏捷的動作閃身進內,復迅速地替她把大門關上。把蘇念慈等人仍堵在門外。
「二房東貼了招租,我偶然間看到。說實在話,和你做鄰居,我實在感到榮幸呢!」
「我們到警署去,擾亂公共秩序,而且打壞的東西都要賠。」大漢揪著田野,擺出一副老大的神氣。
「你是個正直的人……」金麗娃再說。
副大班沒有回答,披嘴牽強笑了笑便走開了。大有看田野不上眼的意思。
「事業失敗因而厭世自殺,是很可能的事情,霍天行不過是間接上的兇手……」
「噢……」溫夫人乍聽之下,膽裂魂飛,驚惶地向後直退。
「我怎能再把他累苦了?……還有幾個孩子怎麼辦呢?……」
那暴徒還是跟蹤在後,由這時開始,田野才覺得情形不對,發覺這陌生者老是依依不捨追在他的背後,他自諒沒有和什麼人結仇怨,當然不至於會有仇家。
丁炳榮又怕他們衝突,忙說:「現在什麼事情我們不用管,溫夫人居然答應可以在兩天之內籌出款來,我們就不妨等著,唯一就怕她會向警署報案自首,我們一定要好好把她監視著!而且,一方面還要注意蘇念慈,這個人並非是一條好漢,貪生怕死,這種人容易幹傻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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