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職業凶手

作者:費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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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柔腸寸斷

第十八章 柔腸寸斷

「不要緊,沈雁出去了,還沒有回來!」三姑娘興緻勃然地說:「天下之大,何處不可容人?隨便到什麼地方去,相信只要我們兩人肯互相廝守,不會找不到飯吃的!」
這是非常不禮貌的舉動,三姑娘訝然抬頭,同時柯大勇和彭健昌也愕然起立。
「他,我並沒有通知他!因為我聽說吳全福自殺,又有你等在這裏,所以我匆匆忙忙的便趕了過來……」湯九斤表露急切地說:「吳全福究竟怎樣了?……有什麼事情使他忽然輕生呢?」
看這樣情形,柯大勇和彭健昌雖怒而無言了。
「現在,讓他好好休息一會,等十字車來了之後,送到醫院去!」醫生說。
田野聽不進耳,仗著有幾分酒意,就準備逞蠻了。「去你的!」他一把推開了柯大勇的手,叫嚷著說:「管你屁事!」
「為吳全福著想!」他含糊著答。
「我沒有興趣逼妳,我在問妳的話!」
「二千五百元,怎能算少?」金麗娃笑著反問,也像在打官腔。
田野走進病房,吳全福已經醒了,精神萎靡,很軟弱的,當他看見田野時,起了一陣悲傷的抽動。
「啊喲!我一輩子守寡就只有你這麼一個兒子,要知道我好容易才把你養大,你這樣的不孝順,假如有個三長兩短,我還有什麼指靠……?」是吳全福的母親的聲音,悲咽動人,顯得非常悽切。
待至分手時,周沖關照說:「明天上午十點鐘至茂昌公司拿酬金!」
湯九斤穿進經理室內,看見田野即打恭作揖的說:「田先生,這樣晚了還勞駕你出來……吳全福不打緊吧?」
大概到了三四點鐘的時候,忽然有人把他搖醒。
「當然,不過事情越牽連越廣了,這案子很辣手,不過相信離破案的時期已不遠了。」
「你反正天天有急用,急來急去,還是全部急到女人身上,要知道我並不希望你把辛辛苦苦賺來的錢,白白地花費到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身上去,我也是一個女人,很知道女人的性格,女人的心是一個無底的坑,對金錢,是填之不滿,裝之不盡的,永遠不會滿足的,你拿了大疊鈔票,一次化光,和慢慢的化,都是一樣的……。」
田野是個性格剛強的人,既然別人已宣佈了無需用得著他,他自然也不作任何要求。就說:「好的,既然無需用得著我,我自然也不必留在這裏打擾你們開會了,再見吧……。」
田野乍聽之下,怒極、氣極,憤恨三姑娘沒有骨氣。居然又和柯大勇那卑鄙無賴之徒混在一起,而且還雙雙出遊呢。
田野來到門前,因為他不知道湯家兄弟的住址,不得不先到這裏來打聽,他伸手拍門,拍得很猛。
「咦?人呢?」是湯九斤的聲音。
假如說是上街去購物,她由舞廳內出來到被流氓打傷,身上一個錢也沒帶,那有錢去買東西呢?……
「吳董事長究竟有什麼急事呢?這樣三更半夜的叫你到這裏來找湯九斤,他自己又不去找?」他問。
田野咆哮說:「既然你不肯負起肩胳!那末,請你把尊尼宋找來!」
田野再也提不起興趣,似乎是希望儘情把三姑娘忘去。
「吳全福死了,自殺死的——你就把這話告訴湯九斤就行了。」
「啊,妳還是喜歡混跡在燈紅酒綠,人多熱鬧的場所嗎?……」
丁炳榮抑制他的衝動,堵著他的口說:「別嘴巴沒遮攔的,要知道現在周沖正在極力設法收買他和吳仲瑜的心,給外人聽見,恐怕又要添枝生節了!……」
「幾天不見,妳的精神顯得很好,容光煥發!」田野取笑說。
田野點頭,加以挖苦說:「現在丁大哥什麼人情世故全分出界限了,做事畏頭縮尾的——記得我在向你借錢時,你曾說過,錢是沒有的,不過講流血用命、耍刀槍的玩意,還可以助上一臂之力,現在小弟有了要求,丁大哥就把大門堵上,算是小弟年幼不懂事,不過既是話說出了口,就不希望收還來,我曾向陳老么誇過口,不管怎樣,一定要自他們的魔手中把三姑娘搶救回來……現在雖然孤掌難鳴,沒有人肯撐腰,不過既說了就要去做到,即算把性命拋掉了,單人匹馬還是要去幹一次,再見吧,丁大哥,瞧我的就是了……」
「對呀!我們怎樣逼他呢?」湯九斤似乎找到了解脫的話柄。
田野冷笑:「董事長不過是個虛名而已,實權還是在總經理的手裏吧?」
「先生,我認識你,你兩天前還來過一次,又是董事長的人……但是我怎能走開呢?今晚上又是我值夜,你還是坐汽車去吧……」
忽而,聽得人聲,像是吳全福的媽媽和妻子兩人回來了。他們自走廊上路過,果然探進頭來。
「我們大家的心情都不痛快,不如上舞廳去找點消遣!」
金麗娃便說。「你欠了我兩千元,忘了嗎?扣除一成保險積金,二百五十元是一個很正確的數目!」
田野並沒有扭亮電燈,同時,他覺得搜索也沒有絕大的用處,倒不如保持斯文的身份,好對湯九斤進一步下手。這樣想著,他的計劃和原先的完全改變,略為翻檢了各處的抽屜,有鎖鎖著的,絕對不去撫動。因為他知道時間不多了……
湯九斤唯唯是諾,田野就不再談及吳全福的問題,就算湯九斤提出,他也支吾其他,把話題轉過去,七拉八扯的詢及湯九斤對今後業務的計劃。湯九斤自有一套歪曲的道理。把一切的問話回答非常圓滿,同時更可證明他對書報社的野心。
這樣,他便著了惱,霍然拔出手槍,拉開槍匣,檢查過裏面的子彈,又說:「我生平是講究個人奮鬥的,即算沒有人幫助,只要我自己認為是對的,我單人匹馬也要幹到底!」說完,怒氣沖沖的便走了。
「這個人,真是個了不起的人物,竟然一個人可以和『正義』公司周旋這樣久,大大小小,五六次圍捕,都被他逃去!……」田野似有自慚的感覺。
「老闆特別關照不要召他!」
「嗨!」柯大勇也告惱羞成怒,到底出來跑跑的人,有上三五分名氣,就不能夠作大庭廣眾之間被人涮面子,即算硬挺也要拼到底了。他說:「姓田的,我已經在同事的友誼上說過好話啦!」
他進了經理室,因為已有過一次拜會湯九斤,各種物件傢俱對他並不陌生,氣派是夠大的。總經理的辦公桌斜斜的佔了一個牆角。還有保險庫,及招待客人所用的沙發椅……。
沈雁因為在周沖前受到委屈,和田野的感情增進,所以肆無顧忌的露出了厭倦之意。
田野在想,吳全福究竟是為什麼自殺?他想到,可能是因為書報社的關係,事業失敗了……更可能是遭受了湯九斤兄弟兩人的欺騙……但是欺騙到什麼程度?而至逼使他萌輕生之念呢?
三姑娘看田野的態度有點失常,臉孔脹得血紅的,可能又是酗了酒,這時候,假如和他好好的解釋講理,一定是不會討好的,一時,真不知道應該如何應付是好?尤其,旁坐四周的客人,都已調過頭來看熱鬧了。在這種情形之下,是非常狼狽的。
丁炳榮除了搖搖頭,沒有其他的話說。
回至房間內,他竭力把紛亂的情緒拋開,躺在床上,一心一意的惦念著晚間所需要的行動,一定要把精神養好。但是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大約過了有一兩個鐘點的時間,始才朦朦朧朧的進入了夢鄉。
田野不作任何問話,只撫著他的肩膀說:「一切都沒有問題了,你好好休養吧!」
田野首先打電話至金殿舞廳,找尊尼宋。但尊尼宋不在,剛好是陳老么過來接電話,問明是田野後,即加以諷刺說:
田野知道是湯九斤到了,便移身安閒地在沙發上坐下,燃著了香烟,兩條大腿高高的蹺到辦公桌上。
「既然你認識我,那還怕什麼呢?有我替你看舖門就行了,當真的吳全福有了急事,才會派我來的!」
這時,剛好有一賣報童子行過,田野便購了一份晚報,裝做讀閱新聞藉以掩飾。
「我鑰匙並沒有帶來!」
「我是吳全福派來的!要找湯九斤有事啦!」田野說。
「噢……」湯九斤有點不大自在,說:「我怎知道呢?他的人,生得性格古怪,有點不稱心的時候,會拼命喝酒……」
「走?叫我走到那兒去?回去?回到那兒去?那兒才是我的家?」三姑娘冷冷地苦笑一聲:「我活在這世界上,已經是被黑暗包圍了,想跳出這黑暗的圈子,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不論走到那兒!都有人想吃我,這些吃人的惡魔,隨時隨地的都會跟在我的身邊,我能走得出去麼?想逃亡吧!沒有人給我指引,攜帶我遠走高飛——現在要我走,我還能走到那兒去呢?我實在不願意連累任何一個人,自己的命生得苦,就只有按照命運的安排,逆來順受……因為我還沒到達想自尋短見的階段,我有生活的勇氣,看天公究竟把我磨折到什麼程度?所以,我覺得我應該在這裏留下……」
「我並不知道,我得到吳仲瑜的通知,說是每一個主幹人員都得要到,以為有田野在內,所以便順便把他也邀來了!……」
「記著——」田野又說:「千萬不要告訴湯家弟兄,吳全福現在留在那一家醫院。只說吳全福已經命絕,馬上要送進殯儀館。同時,最好纏上他們兩個鐘點,下午的時候,叫吳全福的媽媽再去……」
司徒森聳了聳肩膀。泰然說:「有人寫告密信,我去調查!」
「該沒有問題吧!」湯九斤戰悚說。
「不!我可惜的還是你!」丁炳榮正色說:「三姑娘的性命還沒有問題!倒是你年輕輕的盲目送掉了性命才可惜!要知道尊尼宋他們千方百計把三姑娘弄回去,目的還是希望三姑娘能繼續做他們的搖錢樹,何至於要你替她擔心思?試想假如尊尼宋他們要下毒手,還會弄一個活人回去變做屍首,增添自己的麻煩麼?你在『正義』公司混的時日也不算短,不會連這些許常識也搞不清楚吧?所以我希望你能冷靜下來!」
「你還要油嘴嗎?……」田野朝他行了過去。「那末我和圖書就先打掉你的油嘴……」
「你為什麼把田野也弄來了?」語氣中似乎這個緊急會議並沒有田野的份。
「死了?」小廝打了個寒悚:「為什麼要自殺呢?」
「田先生,你看全福要緊嗎……?」她問田野說。
「哼,他媽的,好像捉姦一樣,算個什麼勁?又不想想究竟和人家是什麼關係?」彭健昌在旁發著牢騷。
他尷尬地退出了鴻發倉庫,心中仍是百思不解,覺得這回事還是有蹊蹺呢。
「我完全是體惜你!」
「我們按照你的話去做,……湯先生的面色倒是非常緊張的。……」全福嫂答。
沈雁的房間大開,人在裏面熟睡,田野不禁又憧憬出昨夜鴻發倉庫的一幕,他們的會議開得太過神秘,所有的高層人員全到齊了,而獨獨把他撇開……究竟是怎麼回事呢?
三姑娘直把田野拖出舞廳走廊之外。忍著辛酸,柔聲說:「田野,何苦呢?我的倆人,共個患難,同是天涯淪落人,別人逼我,已經夠受的了,你何苦還要逼我呢?……」
當他要伸手抓尊尼宋時,尊尼宋怪叫。
「你感到奇怪麼?」沈雁再說:「昨天晚上,我們在行動抓譚玉琴之前,曾在『金殿』舞廳聚合,後來譚玉琴逃去,柯大勇又邀我到舞廳裏去,……」他吞吞吐吐的,又似乎有隱秘不忍出口,頓了頓又說:「論三姑娘的為人,心地樸實,不懂得歡場上的那種險惡的手段,容易受人欺騙……。」
「是否想塗改帳目?」
田野踏上走廊時,聽得房間內傳出一陣嬉嬉哈哈的謔笑聲浪。是什麼人在裏面歡樂呢?
這時,柯大勇從門簾處鑽出來,原來他一直躲在偷聽呢!這時笑吃吃的說:「這種莽漢魯夫,何必要和他一般見識?早就該請他走啦!唉,這也只能怪妳自己不好,明曉得他是這樣的一種人,還要和他混在一起,豈不是自討苦吃麼?好啦!算了,算了,我陪妳進舞廳去喝杯酒,消消氣就算了,以後少和這種人來往就是了,假如不是因為他的話,亨利楊也不會買兇手揍妳啦……」
田野身上有了兩千餘元,心中又在盤算,假如不借一千給吳全福,已經就將近有四千元了,再想想辦法,湊出一千元,三姑娘的債即可了結。但是現在,只夠償還一半。又必需等到第二票謀殺案時,才能把全數湊足。不過靠「正義」公司的收入,並非經常固定會有的,有時候,一個月有好幾次;又有時候,兩三個月沒有一點工作可做。田野只好打算,先把三姑娘的借據購回來了一部份再說。
他們走出書報社時,晨星寥寥,田野引湯九斤至附近的一家茶樓,用了早點,直拖到東方天白,市面上已開始做生意時,湯九斤假惺惺地欲去探看吳全福,但田野加以拒絕。
「為什麼不到他家裏去找呢?」燈也射出來了。
全福嫂是個沒有唸過書的鄉下婦人,不懂得這末許多蹊蹺。她景仰田野的為人,認為田野的所作所為都是對的,心中雖有不解之處,但唯唯諾諾的就把事情答應下來了。
「既然沒有話說,拖著我幹嗎?」田野掙脫她的乎時,忽然衝動起來,揚手括了三姑娘一個耳光,還罵了一句:「下賤的女人!」
田野氣急敗壞地說:「我現在就有急用!」
「有,湯家弟兄兩個倒是不願意我們進去的,但是我們一定要進去,他也沒有辦法……」全福嫂答。
忠民福記書報社,是設在皇后道中的鬧段,由於業務的擴充,它已有了一個十來尺寬的舖面。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田野打了一個寒噤,酒也醒了!慌忙穿進吳全福的房間裏去。
三姑娘失望之餘,眼眶又起了一陣紅潤。
那聲音陣高陣低,是放蕩而淫佚的,田野咬牙切齒,當不會是三姑娘和尊尼宋在裏面調情吧?
這樣,那小廝才慢慢的把舖門打開了。
醫生頷首說:「已經脫離險境了,放心吧!大概休息個一兩天就會好的!」
在手術室門前等候急救病人,這種滋味,不是身歷其境是不會領略得到的。
「他媽的,當老子是『抱茶壺』的不成?女人不見了,找到我的頭上……」
「你怎麼昨夜沒有回來?上那兒去了?」
司徒森笑笑說:「香港的舞廳不比九龍好得多嗎?為什麼跳舞要到九龍去呢?」
不一會,醫院的十字車到了。護士用擔架把吳全福抬下樓去。田野攔阻吳全福的一家人前往。但是吳全福的太太一定要去,他卻沒有辦法。
田野在乘輪渡過海往九龍時,伏在欄杆上,面對著滔滔海水凝思。忽而有人自背後拍他的肩膀。他回過頭來,卻是那私家偵探司徒森站在他的背後。
「服毒並不太深,相信沒有關係的!」田野安慰她說:「是什麼時候服毒的呢?你們都在家吧?」
但是找遍了整個房間,什麼也沒有找到。田野百思不解,三姑娘到那裏去了呢?
舞|女香魂也嚇得魂不附體,戰戰兢兢的縮在一旁,一直不敢答腔,這會兒看見再鬧下去就要出事了。便壯著膽子,走上前去,一把抱著田野的膊胳柔聲說:「田先生,不要發惱,請讓我和你講幾句話!」
「哦!遺書上寫了些什麼呢?……」湯九斤的驚慌已完全露出。
「蕭玲瓏也曾當紅,但是請看看她現在又怎樣?」
果然的看見柯大勇在坐,正招了三姑娘坐檯子,而且還有那斯文無賴彭健昌陪坐。這時,他當可明白,柯大勇和彭健昌已扎在一起,狼狽為奸,到公寓找三姑娘出來的是彭健昌無疑。
「他們該不會知道吧!」
「我並不是害怕……實在自問良心說,我並沒有什麼對不住吳全福的地方!」
丁炳榮很詫異,田野自參加「正義」公司以還,從沒有在金錢上計較過,為什麼今天特別提出這個問題呢?「我也不清楚,相信最低限度也該在兩千元以上吧!」丁炳榮答。
閻婆娘說:「這個人說不出是怎樣的形狀,我從沒有見過。個子高高的,面貌沒有什麼特徵,穿著中式衣服,反正樣子像個粗人就是了!」
「唉——」田野長嘆一聲,又起了躊躇。
香港的茶樓,有許多是通宵達旦的,又有許多是專做晨間早市,所以隨時隨地都不怕沒有去處。
田野到達「天鳥」咖啡室時,周沖、丁炳榮、柯大勇等幾個人俱在坐。他和柯大勇等仇人相見,分外眼紅,大家互不理睬。果然,他們在計議一件謀殺案的進行。
「對的,據說他曾向什麼私家偵探告密……」
「當然我相信你不會有鬼祟,這就是所以我肯等待你來當面研究的原因!要不然,我早撬開你的抽屜,自動檢查了!」田野咄咄迫人說。似乎已像一個很熟練的職業兇手。
三姑娘的熱淚就告淌下,半晌,仍說不出話來。
三姑娘怔怔地聽田野說著,直在搖頭,傷感的淚珠暢流不竭,每有客人經過他們的身旁時,她還得掩面迴避。
「大夫,怎樣了?怎樣了?你不要瞞我,我受得住的,吳全福怎樣了?」
「為的是什麼呢?」田野說。
三姑娘繼續說:「真的,我已下了決心,願意為你守……不管你對我怎樣……我願意養成習慣……到這時候,我始明白寂寞才是幸福的!真的,我已決定了要選擇這種生活……」
當田野走後,沈雁偷偷問丁炳榮說:「為什麼這次沒田野的份兒呢?」
「我來找蕭玲瓏!」田野泰然答。
「唉——她受人壓迫,怎敢表示呢……」
「無恥!」田野罵了一句:「她們上那兒去玩呢?」
只見吳全福直條條的躺在床上,兩眼翻白,口中吐著白沫,他一家人,老老小小,全圍在床畔,哭哭啼啼的,還有一個醫生,正在替吳全福注射。
「這樣於你的時間更充份了!」田野加以挖苦說:「我是指你們整理帳目——但是希望你切要記得,我並不是查帳,只是友誼性的為吳全福處理業務作一個成敗的檢討……」
「我才來香港不久,不認識路,你先開門讓我進來,我送你幾個小費,你替我把湯九斤找來!」
以後,他就把吳全福嫂子招出病室,關照她說:「吳兄需要休養,妳留在這裏只有擾亂他的心病,倒不如出去替我做一點事——現在,妳到忠民福記書報社走一趟!去找湯九斤,說吳全福自殺死了……。」
三姑娘好像對他們的仇怨全消,有說有笑的,她的手腕還有未消的傷痕,貼著片片的橡皮膏藥,竟然就把所有的舊恨完全忘去。到底,歡場上的女子的習性都是如此的,恁是有任何苦惱,全壓在心中,奉侍任何一個人,都是迎起笑臉的……。
「沒有——又被他逃去了!」沈雁搖頭說。
「並沒有……他由總經理升做了董事長……」湯九斤忙給田野遞烟,以掩飾他的不安。
這內中有一個悲慘的隱秘,他還沒有知道,就是三姑娘之所以要離開永樂東街公寓,回到舞廳裏去。還是尊尼宋利用了彭健昌出面,以取田野的性命為要脅,請三姑娘回舞廳裏去做搖錢樹。這就是三姑娘說不願意連累田野的原因。
田野推門進內,只見金麗娃儼如大經理的姿態,正在研究一疊文件。
於是,田野冷笑說:「這地方沒有法律,也沒有上帝,更無須講禮貌了!」
「呸!」田野怒極而唾了一口唾沫,說:「柯大勇這小子枉在黑社會中混了這末許多的時日,竟一點義氣也沒有,這件事情,可能就是他一個人從中搗鬼,要不然尊尼宋他們才不會這樣清楚我的內情……」
「正義」公司突然間召開了緊急會議,消息已傳遞遍至每一個地位較高的人員。地點是在「鴻發」倉庫。沈雁約了田野結伴而去。當他們抵達摩羅地街倉庫的後門時,只見周沖一人正把守在門口。
「田野,你www.hetubook.com.com不要再說下去……」她站起來,帶著哀求。
晚間時又喝了很多的酒,直至酩酊大醉,在咖啡館內俟至酒醒,始才返家。
之後,田野即匆匆離去,似乎有急事要做!
田野楞了一楞,舉著手中的鈔票說:「但是這裏只有二百五十元呢?……」
尊尼宋原是沒膽鼠輩,看見田野這末一來,可又露了慌張之色。到底他自量是經不起田野這北蠻子的拳頭的。「嗨!賭狠別賭到這個地方來!這不是你賭狠的地方……這已經不是蕭玲瓏的房間啦!……她已經易了手轉讓給香魂啦!……」尊尼宋一面說著,一面儘情的閃避開,和田野相距得遠遠的。
「不!你還是開門讓我進來!」隨著,他自洞窗投進去一疊鈔票,約五六十元,田野接著說:「無論如何要請你幫一個忙,要知道我和吳全福是好朋友,他有了急事……」
田野見三姑娘兀坐著不動,便開始咒罵了:「虧妳還有臉孔坐在這兒,人家要趕妳走,把妳的名字由頭牌涮了下去,又把妳當作商品,待價而沽,這樣妳還有興趣繼續坐下去麼?妳當真的願意由頭牌變成了『湯團』,繼續混到整個肉體被人瓜分零沽死而後已麼……?」
這番話,田野並不同情,說:「既然有生活的勇氣,那末,就跟我走!」
三姑娘的傷病剛癒,而且對尊尼宋絕情切齒痛恨,又怎會一時轉變至此程度……
陳老么滿不在乎回答:「由這幾句話,當可看出田兄的氣度,不錯,人是一個,命是一條,我們全是出來玩命的,也就顧不了什麼,即算天塌下來的大事情也要扛著,不過,我兄弟出山的時候,先生曾交待過一句話,玩命要看價值如何?假如用在交結弟兄的道義上,當然是沒有問題的,假如是為女人而折腰,那就有兩種說法,當然,自古英雄不離美人,有美人襯配,英雄更見出色,不過假如這個女人是個賣肉而只認錢不認人的,那末這個英雄的用命也和妓|女的肉價相同了……哈!」
「又是對付譚玉琴麼?」
「你小孩子,不懂得這末許多,還是快去快回,告訴湯九斤,我在這裏等他就是了!」
「那末——跟我走吧!」田野就出手去牽她了。
四周環境是冷清清的,他不免躊躇起來,很後悔為什麼會一時抑制不住,打了三姑娘一個耳光,這可憐的女人,四周包圍的人已經把她欺侮得夠了,現在,連他自己也去欺侮她,未免在人情道德上俱說不過去。即算三姑娘真的是依戀燈紅酒綠的生活,也不應受到田野的凌|辱,何況,田野在落魄時,還受過她的好處呢?……他想重新走進舞廳裏去,向三姑娘道歉,再次的好言向她勸說,要求她覺悟,迅速脫離那種人吃人的地方。但是他的腳步卻被他剛強的性格控制著,「好馬不吃回頭草」說過了就算了。何必顛三倒四的,況且三姑娘又不是一個怎樣了不走的女人。
金麗娃笑笑,竟毫無怒意。
「這樣快,妳就起床了嗎?」田野說。
湯九斤臉有難色,因為他自己也摸不清楚那些帳冊上是否有漏洞會被田野查出蹊蹺。
「你別誘惑我去見三姑娘,對這種不謀長進的女人,我已痛下決心,一輩子也不要去見她……」
田野看湯九斤的形色,就知道訛詐之計已經得逞。便冷冷的繼續說:「但是你們兄弟兩人怎樣逼他,又沒有說明!」
三姑娘根本無話回答。
田野悒悒不安,更不敢隨意說話了。
田野冷眼相對,又說:「這就是我今晚上所以到這裏來的原因,我需要明白你們怎樣逼壓吳全福——記得初時,我贈送一千元給吳全福,他就打開了門面,開下了這間書報社,生活就已經過得蠻好了,沒想到現在業務發達,門面也重新裝修擴充,他反而被逼得走上自殺的道路……。」
但田野並不因此拉攏沈雁,共謀脫身之計,他的心情仍在複雜的困擾中……而且,脫離職業兇手群的心思好像已逐漸失去。
湯九斤默了一默,不作正面回答,似有感觸地問:「吳全福的遺書帶來了沒有?我想看看呢!」
時在子夜,並已打了烊,舖門掩上了,還拉上了大鐵閘。這是香港防盜的設備,每戶都很森嚴的。
金麗娃正下臉色說:「你們這些年輕人,有錢到手就化,化光了就借,假如這兩千元交到你的手裏,這不是馬上要光嗎?倒不如我先扣下來,等到你又需要有急用時再借給你……」
因為這位著名的老警犬十分難惹,田野暗自警惕,最好不要有把柄落到他的手裏。
「你究竟欲何為……」他迸出了一句話。
「不要說下去了!」田野又開始咆哮:「我懂你的意思,你說三姑娘曾經做過私娼,是個出賣靈魂的人,但是請別忘記了,天底下有誰生下來就是做私娼的,這是她的過錯嗎?是她自甘墮落嗎?這不是她錯,這是社會的錯,就是因缺乏了仗義同情她的人,尤其在這亂世,那一個大家閨秀可以包保她一輩子是千金小姐,有了危難時沒有人扶助,不就隨時隨地都有淪為下賤職業的可能嗎?除了下賤以外,更進一步便是死亡,……那末墮落過的人,除了死路以外,再也沒有其他的道路,天底下生存著的豈不是全變得高尚人了嗎?——我請你別忘記,我們也只不過是個職業兇手而已。能算得了高尚?算得了高貴嗎?」
第二天,田野依照約定時間,至寶豐大樓茂昌公司去。昨夜參加了謀殺案的人,周沖、丁炳榮、柯大勇等幾個人俱在,團團的圍在一堆,也不知在議論些什麼東西。聽他們的說話,知道霍天行已經由澳門回來了,而且還發生了些許不愉快的事情。他們看見田野,議論即告停頓。
「好漢做事,不要狡賴。你把蕭玲瓏弄到那裏去了,放明白一點說來,我好走路!」
「嗨,你要幹什麼?……」聲音已開始發顫了,又要裝出兇狠。
田野再也聽不下去,憤然將話筒擲下,他知道和陳老么這種地痞流氓胡扯下去,也斷然沒有益處,倒不如乾脆採取斷然行動。
這情形閻婆娘看得很清楚,就單只沒知道田野攜帶了手槍就是了。
「住在……」
三姑娘已吃不住田野的這種無理辱罵,假如是普通的一個客人對她這樣無理,她倒可以忍耐得住,但是田野是她心目中唯一最愛慕的人,在突然之間,這樣的常眾辱罵,實在有點不好消受。心頭上一陣比一陣辛酸,已是熱淚盈眶了。
殺案進行得非常順利,他們總共六個人,偽裝械劫,強行進屋將那小拆白槍殺,事後還席捲了一部份財物作為掩飾。
他開始躊躇一再思索,覺得對付湯九斤這種刁狡之徒,還是保持身份比較好。
「忘記?——」田野怒得渾身戰悚:「這是什麼意思?」
「他說在這裏等候的……」小廝答。
「我能把她藏到那兒去呢?……她又不是三兩歲的小孩……」
「湯九斤在嗎?……」他一面叫問。
當田野灣上三樓的樓梯時,有人偷偷說:「又有好戲看了!」
「你可以老實告訴我,昨晚上又發生了什麼事情?」
「今天可有人再來困擾妳嗎?」
「僅是逛逛而已嗎?」
田野不樂:「妳倒是很現實的!借妳的錢才一兩天,怕我賴了不成?」
那大門是暗掩的,田野怒極,再也顧忌不了那末的多,抬腳砰然將那大門踢開。觸目所見,是一對正在裏面繾綣纏綿的野鴛鴦,正擁抱在床上,衣衫不整,受到田野突然撞進的驚嚇,驚愕地同時探起了頭。那男的正是尊尼宋,女的卻不三姑娘。是那和三姑娘居於鄰房的香魂呢。她現在是紅舞|女了,掛了頭牌。就怪不得要投進尊尼宋的懷抱。
「既然可以起床,為什麼還要躺著呢?」三姑娘含笑說。但臉龐上籠罩著的感憂,卻是無法減褪的。
「那末,我只有祝妳幸福了!」田野最後說。
「黑社會的人物都不可思議,尤其報仇心理是百折不撓的。我們是唸書的,也可說是另一個社會上生活的人物,涉身到黑社會中……我漸覺得有點不大習慣了……。」
「怎麼回事?」田野問。
「我告訴你蕭玲瓏不在我這裏……」
沈雁倒是很識相的,便回到自己的房間裏去了。
「柯大勇把她帶出去了!」香魂說:「大概在半個鐘點之前!」
「妳沒有話說,那末我們就再見吧!……」田野再說。
田野直向前緊逼,一步一步的追著尊尼宋走。
「別查根問底的,相信我的話,時間也差不多了,你該上慈善會去上班了!」丁炳榮再正色說。
田野豁然而笑,反而說:「但是明天晚上我沒有工夫,又怎麼辦?」
「不管你是不是『抱茶壺』的?反正你指靠女人吃飯是事實,你是個舞|女大班是事實,在舞廳裏的女人失了蹤,都得要找你!」
「這地方,什麼人都能來,只要有錢,只要誰高興。你能來我為什麼就不能來?」
田野點首不迭,已能證實了他的猜想不假。
「咦,司徒先生,你怎麼在這兒?」田野對這老警犬突然出現,露出驚恐,懷疑是追蹤他而來的。
「假如做舞|女,不當紅,所求的又是什麼呢?……」她答。
田野逼不得已,也只有耍出流氓腔了,說:「那末請你轉告一聲,闖開門而做生意的,只有和氣才能生財,天底下沒有誰是可以欺侮的,人是一個,命是一條,惹翻了,大家把生死置之度外,放開手腳,硬碰硬的幹一番,到時候大家也不好看!……」
時刻一分一秒過去,湯九斤住在那兒又不知道,小廝去找他尚需多少時候方能到呢?他在床上躺下,伸手扳了扳枕頭,意外的,他的手扳著了一束鏗鏗鏘鏘的東西,摸出來看,竟是一束鑰匙呢。
但三姑娘忽的把他拖著,似在內心中有著無限的話語,欲言又止。又好像對田野仍有留戀。
當他把鈔票自信封內抽出來時,卻大為詫異,點數過後,原來裏面只裝有二百五十元呢。
「什麼人打她呢?」
過了約有十來分鐘,大門外有一輛汽車疾和-圖-書駛而來的聲響,隨著沙沙的腳步聲踏進屋來。
「也許全是五百元,……或百元大鈔!」他心中想。
「妳真是視錢如命!……除了錢以外,相信什麼也不認識的!」
「哼!」田野再瞪目說:「我關切的並非他們要殺三姑娘,當然即算更笨的人也不會去找一個屍首拿在家裏擺著的!但是三姑娘已歷盡了滄桑,受盡了社會無情的蹂躪,她已是弱不禁風了,假如再遭受尊尼宋他們些許的折磨,準葬身到黃土裏……丁大哥,你是有正義感的人,在『正義』公司之中,我最欽佩的就是你,你認為我們能見死不救嗎?」
那孩子倒是有點慌了,匆匆忙忙的整理好衣裳,再三叮囑田野幫忙照顧店舖,袋起了鈔票,便走了。
「我聽說他在書報社內並不很得意!對嗎?」田野的眼中閃爍著兇光。
在鴻發倉庫之中,田野說明了來意,丁炳榮臉上隱現難色。他說:
田野初時非常驚詫,在後又半信半疑的。他記得在平常的時候,不論有任何緊急謀殺案進行,都少不了他的一份,現在正是他向金麗娃表示需等錢用之時,所有略為高級的人全召集了,連那禿頭大漢余飛也到了場,而偏偏的就不要他參加,這是什麼道理呢?難道說這是有虐待狂性的金麗娃,知道他急著需用錢,而故意不讓他賺錢麼?他又以懷疑的眼光向丁炳榮凝視,又似乎不相信丁炳榮的話真的,但丁炳榮並沒有開玩笑的形色流露。
田野一連串的幾句話,已把湯九斤狡獪的心情和盤托出,自認為他非常滿意。他忽的改變了口吻說:「好的,既然如此,那麼你什麼時候可以把帳目公開給我過目?」
田野再說:「啞了麼?我只要求妳說一個字!一個字就解決了!」
她的態度堅決,似乎很有把握,田野知道勸說無效,女人在被虛榮迷竅時,是最有自信的。
田野忙制止他們說話,勸慰說:「大家安靜下來,現在救人要緊,……不要使病人心裏難過……」
「田野……不要逼得我太緊好不好?」三姑娘開始哀求了。
聽說吳全福已脫離了險境,田野心中放下了一頭重壓,又把全福嫂扯在一旁,殷殷相勸說:「妳不要再多說不必要的話,讓全福兄好好休息一會兒,要知道他的心中可能要比妳更難受呢……」
「再見——」田野鞠躬道別。心中惆然,對著報紙,一個字也看不進去。
丁炳榮說:「老闆娘在經理室內等你,快進去吧!」
「你怕的還是有弊端嗎?」
「明天白天我們好準備!……」
「那末後天如何?」
香魂說:「這是蕭玲瓏的失敗,我絕不會學她一樣的,我掛上了頭牌之後,不等受到威脅,馬上飛走轉到第二個舞廳去,看尊尼宋又能把我如何?」
「蕭玲瓏不在這兒!」香魂顫著嗓子說。
說了半天,金麗娃才又在抽屜中取出一疊鈔票,擲到桌上,嘆口氣說:「我不希望看見你浪費,這次只能借給你一千元了!」
踏上樓梯,即聽到一陣啼啼哭哭的聲音,男女混雜,正是吳全福一家人。
田野便又開始盤算。以平常的習慣,每一件殺案,也差不多是這個數字。假如再繼續幹上一件案子,那末五千元的數字就可以湊足。三姑娘的問題便可以解決了。
「不!」田野搖手說:「我並非要查你的弊病,我主要的還是要看看吳全福究竟還有多少財產——」
「哼!」田野冷冷地答:「三姑娘進了虎口,性命危在旦夕,你還有興緻去慢慢商量嗎?」
田野不願聽她嘮嘮叨叨的那一套邪理論,搖手說:「不管如何,反正我確是有急用才會向妳借錢,假如妳對我仍放心信任,我希望妳繼續把兩千元借給我,反正我絕不會賴妳的帳!」
「嗨,姓田的!你懂不懂得禮貌?推門進來之前,不會先敲敲門麼?」尊尼宋一面整理衣裳,一面自床上跳起來,氣急敗壞地說。
八九點鐘的時候,田野即趕至金殿舞廳去。
這時,田野的腦海中又在盤算。每一次的殺案進行,他想逃避,卻老是逃不開,幫兇也不是做了一次了。這時候三姑娘的問題正需要錢才能解決。何不乾乾脆脆撈幾個錢再說……
「我不知道他住在那兒哪!」
田野和沈雁在「天鳥」餐室用飯,吃了點酒,沈雁建議說:
分手後田野回返公寓,他照例還是探視三姑娘的病況。三姑娘尚未睡呢?她已經起床了,臉上貼著的橡皮膏,腿上紮著的繃布,已全部解去,傷勢全癒,精神也顯得有進步。就只是她的臉頰上留下了一道小小的傷疤,不過這也並無減損她嫺淑的美容。
全福嫂大為吃驚,不明白田野為什麼要她去撒謊。
「沒有——」她默了一默。似在凝想說:「今天的情形很特別,什麼人也沒有來,就只有我一個人獨守在這間房間之內,尤其屋子內所有的人,上班的上班,上學的上學,上菜場的上菜場,這公寓就靜寂如同死地。我守著屋子,寂寞好像進了修道院一樣……。」
田野還是怕尊尼宋趁機逃走,伸手一把緊緊執住了他的胸脯,帶攏來,向後面一推,尊尼宋便直打倒退,直退到一張沙發椅上倒了下去。然後田野轉向香魂說:「妳要說些什麼?」
田野吃吃一笑說:「難道說妳還希望有一個人來找妳的麻煩嗎?……」
「你沒有看那遺書的理由,因為上面還有許多關於個人的私事呢?假如說,『為人不作虧心事,半夜敲門也不驚』。那末你又何必擔憂那封遺書上所提及你們兄弟兩人的事情呢?……」
田野沒有理睬,僅指著三姑娘說:「我叫妳跟我回去,聽見了沒有?」語氣是命令式的。
田野復又走上永樂東街的公寓。他的房門上了鎖。這是很奇怪的事情,三姑娘的病剛癒,就外出去了,到那兒去了呢?他掏出鑰匙,把房門打開,那房間已經替他收拾得好好的。田野要找字條,他相信三姑娘假如到什麼地方去,是必定會留下一張字條給他的。
所以他不發一言,靜聆周沖指示行動機宜。據說這殺案是接受一個寡婦的委託。要謀殺一個騙財騙色的小拆白。這案子是金麗娃自己所接,並不是霍天行指示的。
陳老么冷笑說:「抱歉,他外出去了,不在!」
田野大笑,說:「學柯大勇說一句話,『朋友妻,不可戲,要戲朋友妻,要等朋友死。』——既然是你的路子,你自己去快活吧!」
田野正蓄著一肚子氣忿,這會兒便發洩出來了,說:「我明白了,妳生活在燈紅酒綠的場所裏,和金錢、醇酒、調笑、淫奢……全結上了不解之緣,這就是妳不告而別,要回到這個地方裏來的原因!妳是對的,錯完全在我;我看錯了人,因為我並非是混在這種圈子內生活的人,看不慣這種寄生人下的生活,任人調笑、凌|辱、甚至於毆打,還裝著笑臉迎人,我的骨氣太硬,寧死也不肯屈服,所以我失敗了……現在,出自我的天良與我的同情,我再問一句,妳究竟跟不跟我走!請妳別含糊回答!」
實際上田野愁鬱的是有逃不出的苦衷,何況更帶著一個三姑娘呢?但是三姑娘可誤會了,以為田野仍在鄙視她可憐的身世。不由得不萌生了自卑感,到底她還自覺配不上田野的。
空氣很沉默的,過了半晌,沈雁忽然很慎重的說:
「這樣很好,我現在唯一希望,你可否允許我把你書報社自開幕至今天為止的帳冊,給我看一遍?」
田野露出愁苦,嘆了口氣,說:「我的命運是紛亂的,那有時間給我安靜呢?」
時間過得很快。他們閒聊了一陣子,天色已告黎明,田野似乎另有用心,拖著湯九斤外出用早點。
「嗯!我明白了——」田野咬牙切齒,不斷點首指著舞廳的燈彩說:「妳需要這種生活,這該多麼好!昏沉沉的,醉昏昏的;男的風流,女的放蕩,紙醉金迷的場所,誰踏進去了,就脫不了身,正等於有許多人在這裏傾家蕩產,身敗名裂,直至毀滅為止!好的,不必用『忘記了過去吧』!這樣美麗的詞句來作掩飾,只要妳願意留下,我無權干涉,正如妳所說,我們地位懸殊,妳是紅舞|女,而我呢,僅是窮光蛋一個,沒有能力為妳償還欠債……妳說得對!最好是分手,正因為金錢逼壓了我們,逼得我們大家都要把對方忘去……我不願意再多說話,不過我仍願意給妳作最後的忠告——妳已經不是紅舞|女啦!妳已經沒有那光彩的霓虹燈掛在大門口處讓人欣賞,妳只是一個落泊的紅舞|女而已,任何人可以對妳凌|辱,要妳坐冷板凳,要把妳的肉體零沽整售,甚至於高興起來還可以毆打!這些並非是一個普通的人能夠反抗的,必須要有勇氣有毅力才能打出難關,但是我知道妳對這種生活有極大的留戀,又有極大的忍耐,只要能享受這種靡爛的生活,一切都可以逆來順受……既然你的個性是如此,只當我是白走了一趟,妳就在這裏留下吧!我走了……」
湯九斤臉色大變,張口結舌,一時說不出話來。
當他落下樓梯,經過二樓通道的時候,那些舞|女仍守候在那裏,每個人俱是眼怔怔的,似乎有點失望,沒看到一場熱鬧。
「鼓起妳有膽量回到這裏來生活的勇氣,回答我,只要妳肯說一個不字!我馬上就走!……以後永不再為難妳了!」田野毫不留情地說。
「湯家的老大一直追問吳全福的遺書,我想了一想,回答他說,收藏在你這裏……」吳老太太說。
田野的思緒紊亂,心如攪絲,無所適從地在「聖蒙」慈善會略為打了一個轉,即悶坐在咖啡館裏。
田野急忙去試開房門,一點不錯,那自動鎖旋告打開。他默想片刻,覺得這鑰匙很有用處。便把那根鑰匙自匙扣中取了出來,放在袋中藏起,其他的鑰匙,仍放到行軍床的枕下。
「在香港,我還有一點辦法可想,你是知道的,黑社會上講究地頭勢力,地段地界分劃清楚,大家流傳有和*圖*書一句話,就是『猛虎不過崗,好漢不鬥地頭蛇!』我們就算兩個人去,還是要吃虧的,我看這件事情,還是得請柯大勇出馬才行啦!」
公寓中的舞|女正齊聚,準備晚膳外出謀生活。她們之中,沒有一個是不認識田野的。
「不!今天晚上,他回家的時候,我們就發覺他的神色不正,晚飯時他喝了很多的酒,飯後,他摸出幾張電影票,吩咐我把孩子和媽媽帶去看電影,我以為他心中紊煩,想安靜一會兒,不疑有他,便遵從他的囑咐,帶了媽媽孩子去看了一場電影,不料回返家中,看見房門緊閉,他在裏面呻|吟,我就知道情形不對了,忙破門進內,原來他竟這樣的忍心,撇下我們一家不顧,服毒企圖自殺了……你看,叫我們一家老小怎麼辦呢?……」
「我想到九龍去跳舞——」他只有直截了當說出目的地。
「湯總經理,我在這裏哪!進來吧!」田野在經理室內招呼。
「你到九龍去又幹什麼呢?」他又問。
「不……」湯九斤支吾以對:「帳冊並非擱在抽屜裏!鎖在保險箱中呢,管保險箱的是湯冬!」
田野忿然再瞪尊尼宋一眼,把手槍藏起,走向門,拔開門閂,臨走時,一把將香魂拖著,扯出門外。沉聲說:「香魂,蕭玲瓏是犧牲者,我們有目共睹,現在,妳竟然代替了她的地位,希望妳好自為之,不要再成為第二個蕭玲瓏……」
吳全福還沒有死啦!他們一家人就哭得這樣傷心,假如給服毒的病人聽見,該會多麼的傷心。
「妳們進入經理室了嗎?」田野再問。
「不要多嘴,天底下你能夠找到一個對妳這樣好的男人嗎?」一個失意者說。
司徒森在旁默站了片刻,說:「快到岸了,我改天再找你談吧!」便回客艙內去了。
房門是裝著自動鎖的,田野既沒有鑰匙,怎麼能進去呢?他當然不敢莽撞,破門而入留下犯罪的痕跡。繞著經理室外周觀察了一遍,全無計可施,沒有一些地方可以供他設法進房間裏去。
湯九斤大怒,盯了小廝一眼,有責備小廝胡亂讓人進入經理室的含意。小廝也被弄得莫明其妙,他記得很清楚。經理室的房門經過打掃後分明是已經上了鎖的,為什麼田野會逕自走了進去呢?
於是,他走出了房間,找著了閻婆娘查問:「三姑娘在出去的時候有什麼話留下嗎?」
閻婆娘臉有難色,說:「我看三姑娘並沒有什麼為難的表示,怎好攔阻呢?」
「田先生,你要我們撒這個大謊有什麼用意嗎?」吳老太太問。
「你來幹什麼?」尊尼宋有逞狠之意。
「我根本不曉得怎麼回事?……田先生你對吳全福的個性情是曉得的!他平常的時候,不論有什麼事情,全不給家裏的人曉得……一旦發生了事情,家裏沒有人能替他分憂……田先生,你說!假如全福有個三長兩短,那末我們一家人該怎麼辦呢?……」
「我也不清楚……我和吳仲瑜幾個人只是守候在會議室外面,到了晚間十點多鐘,突然出發行動,至九龍方面去追逮譚玉琴……」
「怎麼?田野不是高級人員麼?」沈雁惶恐地說。
「不!這時我在想,又體味到以前的生活,常常也是這樣的,你出去了,公寓內沒有人,只有我一個人空守著,有時,弄好了飯,在等候你回來吃,一等,就是四五個鐘點,這種滋味真不好受……」
「現在看也不是時候!」
「你假如死了……我們一家人該怎麼辦呢……?」是吳全福太太的哭聲。
田野和湯九斤分手後,即又趕到「聖提芬」醫院去,全福嫂子仍守候在那裏,據醫生說,吳全福已完全脫離了險境,就只是需要休養。最好不要讓任何人騷擾他。
由醫生陪伴著,一同到達「聖提芬」醫院,當吳全福被送進手術室時,田野和全福嫂守在門外等候。
「唉,何必這樣氣惱呢?難看難看!」柯大勇穿身站在當中,阻擋了三姑娘的去路:「給大家留一個面子,四週的客人很多,大家全眼瞪瞪的看著呢!」
田野瞧不起湯九斤的為人,並不作正面回答,雙腳一抬,自辦公桌上移了下來。吸了一口烟,始才說:「你的弟弟為什麼不來?」
「沒有,什麼話也沒說。——不過是有一個男人來找她出去的!」閻婆娘說。
田野大喜過望,他對辨認鑰匙的技能倒是有的,屬於經理室大門的自動鎖的鑰匙有兩三根之多。大概是總經理交給小廝作為打掃房間開關所用的。
過了約有一兩分鐘的時候,始才有人出來應門。
田野經過一再交待以後,全福嫂似懂非懂的,算是應允了田野的吩咐,道別分手做事去了。
田野怒沖沖的向他們的座位走了過去。踢開了一張椅子,即沉著嗓子說:「快跟我回去……」
田野說:「我並不迫妳,我只要求妳跟我走!跟我回去……」
看見了手槍,尊尼宋就臉無人色,不由得渾身打顫了,顯得進退維谷,狼狽不堪,也不知道該奪門逃走好,還是硬挺下去好。到底,這北蠻子的個性他是清楚的,從來說幹就幹,沒什麼含糊。
沈雁再三推讓,田野堅持著要和他分手,實際上田野的心中正急著有事情去做呢。
「這話怎麼講?」
「你把她藏到那兒去了?男子漢大丈夫做事要有個擔待,畏頭畏尾的還能出來做人嗎?」
「唉!」田野跺腳說:「那你為什麼不攔阻她呢?」
田野愕然,注視沈雁的臉色,對他的言語感到懷疑。
於是田野跑進了房間,匆匆找出他那舊物箱,取出短槍,藏在身邊,即推門下樓而去。
田野知道這是接在三姑娘背後的第二個犧牲者……。
「噢,田兄,你來了!」柯大勇表示友善說話。
「這是吳仲瑜的疏忽,假如老闆指責下來,你和吳仲瑜自己去對質吧!」
司徒森便伸手拍拍他的肩膀說:「年輕人都愛拈花惹草的,『女人是禍水!』要小心啦!」
「不過,我願意告訴你,那告密信並沒有署名的!也沒有地址!」司徒森竟自動的說出了田野想問的話。
田野頭也不回,忿忿然的便走了。橐橐的腳步聲直穿出了舞廳的大門。
「不!我現已想明白了,寂寞是可以養成習慣的,要不然,修道院裏怎麼多的修道女?田野,我已經決定了,我願意為你而寂寞!」
「吳全福的遺書上說,完全是你把他逼死的!」
「哼!這種女人,生來就是賤骨頭……勸告,攔阻也沒有用處……只有由她去了!」田野忿恨說。
「那裏的話!我事事還是要請示董事長的!……」他狡猾地答。
田野除了焦灼外,開始凝想。這個來把三姑娘弄走的流氓,當是尊尼宋所派來的,可能就是陳老么。
田野早把手槍拔出,怪叫說:「你敢再動一動,我就是打碎你的腦袋!」
「你確實認明,這流氓從沒有來過麼?」田野再問。
首先,田野找到了丁炳榮,在他的心目中,「正義」公司真只有丁炳榮一人是真真實實還富有正義感的。除了他之外,再也沒有一個人可以給他援手,他知道陳老么在九龍油麻地的地頭上還有相當的勢力,假如單人匹馬去,準討不了好。
田野怒沖沖的踏出了舞廳的大門,迎面撲來一陣冷風,使他打了一個寒噤,頓時整個人便冷靜下來。
田野屹立不動,望向牆壁,牆壁上,新懸有一個巨型的十字架,說明這房間的新主人是香魂,她見個標準的教徒吧!
他的心情,一陣比一陣矛盾。舞廳內傳出輕飄的音樂,飄送到靜寂的街道上,倍增傷感。他真不知如何是好,去留難決。忽而,音樂轉變了,是很興奮的進行曲。於是,田野鼓起了勇氣,毅然的離去了。
「不!我只希望能知道昨天開的是什麼會?」
三姑娘的哭聲,一時確實無法歇止的。柯大勇向仍隱在門簾後的彭健昌遞了眼色,彭健昌露身出來,兩人一搭一擋的,半哄半勸,把三姑娘送回舞廳裏去。
「不!你有你的前途!我是一個在你眼中不值錢的人,讓我在這裏留下吧!我實在不願意連累任何一個人!」三姑娘的態度非常堅決。
不一會,樓梯上起了一陣腳步聲,是沈雁夜遊歸來了,他們的談話只好終止。
三姑娘抬起臉來,已是淚痕斑斑。懇聲說:「田野,你的個性,我很能了解,這幾個月來,承蒙你的照顧,使我刻骨銘心。但是天意作弄,我實在再無法和你在一起了,希望你忘記我,就算世界上沒有我這個人吧……」
香魂微笑,說:「放心,我絕不會像蕭玲瓏的那樣懦弱,我現在只求當紅,掛頭牌,只要能夠把香魂兩字的霓虹燈掛在正門上,我就滿足了,這是不計一切犧牲的……」說完哈哈一笑。
「查帳?……這是為什麼呢?你當能相信我,在帳目上不會有什麼鬼祟吧?」湯九斤已露出慌張,不斷地揩拭額上冷汗。
全福嫂是個老實人,她哭泣不止,田野當能懂得她的心情,她們一家七八口人,全指賴吳全福過活,萬一吳全福出了差錯,那末他們一家人的生活,將會陷於絕境。
田野正色說:「他喝了過量的來沙爾,據醫生說,可能沒有救了,所以我要趕到這裏來!你是知道的!我和吳全福情同手足,他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他的,我正要來問你,吳全福為什麼自殺?」
田野慷慨激昂地說了一大堆,丁炳榮似乎還是無動於衷。
「他們好像在整理帳目,很多東西翻得很亂……」
舉目四看,四面黑黝的一片,只有背後舞廳門前懸著活動霓虹燈在閃著光彩,……還有那「香魂」二字,鮮紅的霓虹燈彩是特別的刺眼……
田野明白,這是歡場女人的虛榮心,認為掛了頭牌,就是出人頭地,不惜以出賣自己的人格,甚至於以靈魂交換。「掛了頭牌,又有什麼用處呢?」他說。
「還是先設法把債還清再說吧!反正我們要走!也要做一個清白人!」田野敷衍著說。www.hetubook.com.com
「田兄,這件事情,我勸你還是放手算了!何必呢!假如是為一個大家小姐,如桑小姐那樣的,傾家蕩產丟掉老命,倒也值得,為一個貨腰女郎,那就大可不必了!」
「那你是侮辱我的人格了!」他又給田野遞烟。
「現在的線索越來越複雜了,我需要到九龍去調查!」司徒森含笑說:「你到九龍去有什麼事呢?」
沈雁吶吶說:「……我很抱歉昨天的事情我純屬無意的……」
桑南施的事情,居然連陳老么也會知道,但田野已無心過問,立刻提出警告說:「陳老么!我們大家全是出來跑跑的人,『人是要一個面子,虎是要一張獸皮』,你們把三姑娘弄到那裏去了?這完全是等於涮我的面子,這算個什麼呢?我希望你能夠馬上把三姑娘送回來,免得咱們弟兄傷和氣——。」
田野非常感動,但是因為三姑娘來得太突然,太急速,他不得不暫時把事情拖緩下。吶吶說:「……現在,還不是時候……最重要的問題,還是先設法把妳的債還清了再說……」
「經理室內有什麼特別的情形嗎?」
完事後田野偷偷問丁炳榮說:「這一案,我們每個人可分到多少錢呢?」
「先生——你又不看看這是什麼時候,湯總經理早回家去啦!你這樣怪叫怪叫的,三更半夜把人的頭也吵昏了……」語氣是非常的不禮貌的,田野知道這個下人,正是湯九斤弟兄的班底,所以心中便暗自警惕,需要忍耐著,要等他把門打開,才好作道理。
「唉!何必呢?」他狡獪說:「現在已經是深夜三點多了,既然相信我的為人,又何必在這個時候查帳?留下一點交情……讓我把帳目全部清理好,我全部公開出來給你研究……」
「什麼人?」嗓子很大的在裏面呼喊,洞窗揭開一條小縫,露出的一雙小小的鼠眼。
「我告訴你地址,你可以坐『的士』去找,準找得到的!」
「你是個好青年,你有你的前途,而我僅是個不值錢的女子……」
全福嫂子泣不成聲,看見田野,仿如看見親人一樣。吞吞吐吐地說:「吳全福不知道著了什麼邪?……他服毒自殺,喝了兩瓶拉蘇……」
這樣,田野心中便有主見,不斷地點首,似乎很有把握替吳全福解決當前的困難。
踏上九龍,田野首先趕往寧波街舞|女公寓去,他認為三姑娘既不在舞廳裏,當然只有在公寓了,行色匆匆的,顯得有點兇神惡煞,跨上樓梯時,三級兩級作一步跳上去。
田野反手狠狠地把大門關上,同時閂上鎖扣,這意思就是要和尊尼宋困在房間內相鬥。
三姑娘忙持著他的手。忍著辛酸柔和地說:「……我也是被逼不得已的,試想我們兩人的地位懸殊,怎能相處在一起呢?這是天意,我們分手,大家把過去的完全忘記算了……」
沈雁執拗不過,只好向田野告別。
他用懷疑的眼光瞄了金麗娃一眼,金麗娃神色自若,只報以含媚一笑。
於是金麗娃便自抽屜中取出一個信封,遞給田野。那信封內所裝的,只是薄薄的一疊,薄得使田野幾乎不相信。
當時,他還不相信自己的記憶,匆匆的走到了行軍床前,掠起枕頭,看見那串鑰匙仍還安置枕下,他便茫然了,開始懷疑自己的記憶錯誤,他斷斷不會想到那串鑰匙已少去了一把哪!
「那妳就是表示,妳不要走……」田野咆哮。
田野又忙制止她多說無謂的話。「那末外間的人還不知道他做出這種糊塗事吧?」田野問。
「不要猜疑!」田野再說:「按照我的話去做,只有這樣,才能知道他們書報社內幕及吳全福自殺的原因!」
「呵——」田野很勉強的裝著笑了一笑:「九龍的舞廳我的熟人較多……」
田野忽問:「你們昨天究竟開了什麼會?」
「不!我是指書報社裏的人,湯九斤兄弟兩人!」
「不知道——不過曾經說過,晚上要到舞廳去的。」香魂答。
「我有眼睛能看得見,當然知道,我問的是她被藏在什麼地方?」
田野把小孩打發去後,掩上舖門,便開始在舖子內打主意,他要搜索一點關於湯九斤兄弟兩人欺騙吳全福的證據。自然,那些書架上所擺羅的圖書,都沒有什麼證據可找尋的,主要還是那鎖了房間的經理室,可能找出些許倪端。
「譚玉琴抓到了沒有呢?」田野問。
田野站了起來,在運用他的智慧,更採取霍天行的優點,在逼壓一個人時,要慢條斯理的。他讓湯九斤替他燃上香烟之後,深深吸了一口,吐出烟霧後,始才說:「但是湯總經理,吳全福在自殺之前,曾寫下了一封遺書!」
田野憤憤然地說完,轉身就走,丁炳榮知道他已是有惱羞成怒的跡象,便伸手一把將他拖著,說:
「不!田野!」三姑娘突然說:「我們何不遠走高飛……」
陳老么哈哈大笑:「三姑娘妳沒交給我,我到那兒去把她找來送給你!把握女人的問題,全靠自己的能耐,誰能替你看得牢?三姑娘不見了,向我討,這算是什麼玩意?我又不是替你看女人的?」
「香港待膩了,到九龍去逛逛……」田野隨口而答。
「為什麼這樣少呢?」田野忍不住問:「難道說那小拆白這樣的不值錢麼?」
「唉!你怎麼這樣暴燥,我們何不一步一步商量?」
田野驀的想起來了。記得他在港九輪渡上曾碰到司徒森,司徒森說在九龍方面有人告密,所以他到九龍去查替……。由此聯想到霍天行在鴻發倉庫召開的會議,可能就是與「聖蒙」血案有關,要不然為什麼不要他參加呢?田野無法斷定案情已發展到怎樣嚴重的階段,不過回憶昨天周沖和丁炳榮的形狀,可能「正義」公司,和「聖蒙」都有了危機。
「我想和你親熱……」田野的目中露出兇光。尊尼宋見情形不對,拔腳就跑,竄至房門前想扳開門閂奪門逃出去。
「但是你卻憔悴得多了!」金麗娃也取笑著答:「是來領報酬的,對嗎?」田野當然不否認。
「妳的意思是逃走?」田野惶恐。忙上前堵著她的嘴巴,示意隔牆有耳。
丁炳榮躊躇了半晌,還是答不出話來。終於,他吞吞吐吐的說:「田野,請聽我的勸告,本來,我們出來混在講動刀動槍的圈子內,對生死,當然置之度外,但是生死也講究價值如何?尤其把性命用在女人身上,假如是你們『聖蒙』慈善會的那位桑小姐出了什麼為難,你把性命用在她身上,那倒是值得的,因為她究竟是個大家閨秀……」
這會兒,看見田野滿面煞氣,一個個全閃避開。
「確實沒有!但也許我沒碰到過!」閻婆娘說。
「賈子德的殺案發了……。」丁炳榮答。
「告密信——」田野驚奇,但又自覺這驚奇的形色會使司徒森起疑竇。要裝做鎮靜,形色更是不安。「是否關於賈子德殺案?」
三姑娘看見情形不對,只有推開柯大勇自己衝上前,一面向柯大勇,彭健昌打招呼,說:「柯先生、彭先生,容許我和田先生說幾句話……」一面,拖著田野便往外走。
「為什麼要明天晚上呢?」
三姑娘撫著被打得火辣辣的粉頰,號啕而哭,痛不欲生。
田野卻進入吳家的廂房。「怎麼樣了?」他問。
湯九斤見有了轉機,暗露喜色說:「明天晚上如何?我把湯冬也找來!」
田野知道全福嫂子是個心直口快的婦人,有沈雁在旁,實不方便說話。便示意禁止她張聲,匆匆起床越出房門,回頭向沈雁說:「我們回頭去吃晚飯去,詳細談談!」
田野因為整夜還沒有合過眼,覺得有點疲憊,同時還計劃著晚間的行動,所以和吳全福嫂分手後,即乘車回返永樂東街公寓。
田野雖不懂得他的用意,但心中暗起驚悸。
「那末抽屜可以打開給我看看嗎?」
「帶蕭玲瓏回去,或者拿你的命回去!」田野說。
沈雁露出苦笑:「你的人生觀,越來越是灰色,其實人生苦短,苦難時且苦難,歡樂時且歡樂,管他呢!能渡過一天,就是一天!」
「蕭玲瓏關我屁事!我早和她一刀兩斷了!」
是時,丁炳榮在倉庫也發現了田野在座,他神色不安地出來找周沖查問根由,經周沖說明原委之後,丁炳榮便招田野趨至身旁,迴避了大家的耳目,低聲說:「今天的緊急會議,並沒有召你,你還是早點回家去吧!……不要懷疑,這是因為有一個緊急行動,並沒有用得著你的地方……」
田野跨進了門,周沖怒目相視,把沈雁扯在了一旁,沉聲說:
田野頓時起了一陣羞懣,對三姑娘所說的話,不知該如何應付?
不一會,醫生自手術室內出來。全福嫂忙趨上前追問。
「不知道,我不認識……。」
沈雁不忍說,但又不得不說:「昨晚上三姑娘又被客人打了……這又何必呢?又不是除了在舞廳裏混,別的地方就不能生活,為了幾個臭錢,任人侮辱……」
沈雁不懂田野的意思,只覺得平日田野和三姑娘的感情不錯就是了,今天聽說三姑娘在舞廳裏受辱,他反而發出怨言,便猜想他們之間可能又鬧僵了。他嘆息說:「男女之間的事情就是這樣,歡喜時是親家,吵鬧時就成了冤家……。」
司徒森的眼光向來逼人是逼得緊的,田野不由得要迴避開,自然而然地垂下頭去。
於是,他又重新踱出門市部的大廳間,在那小廝所架設的行軍床上坐下……腦海中的思潮起伏,該怎樣對付湯九斤兄弟兩呢?來的時候,似乎很有把握,但是現在又感到徬徨。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我前兩天又新認識了一個交際花,長得很夠味道,我帶你找她如何?假如你看得中,我願割愛!」
「我看,你的那位三姑娘,很不適宜在舞廳裏混下去,你應該把她找回來……」
田野大惑,忙說:「是怎樣的一個男人?」
「假如外面的小廝真個是你的心腹人,那末我可以直截了當的告訴你!」
田野張開眼,原來是沈雁坐在床前,他說:
「怎會不知道呢?我們看完電影回來,大門口早就圍攏了一大堆人,七言八語的,在後還是閻婆娘替我們去請的醫生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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