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廿四章 節外生枝
田野再說:「下次妳再搜索我的房間時,再無需要在樓梯上繫繩掛鈴,這是最笨的事情,妳可以發現人家上樓,人家也同樣的可以發現妳在屋子裏面的鬼祟!」
「除他以外,還有什麼人?」桑同白說:「司徒森也派出人做他的眼線,但現在既有這個消息,更應該加強了!因為案情已發展至最後階段!」
「隨便那兒,反正我不要回家……」
桑同白對田野並無疑慮,他即執起了電話筒撥給司徒森,說明田野的報告。
這個多月以來,潘彼得無異做了超等的囚犯,飲食起居雖然還很適意,但這種花|花|公|子,平日生活放蕩慣了,怎耐得住困在一間小屋子內,甚至於連陽光也看不見。
「這是不容易辦到的事,即算神仙也不可能,誰能把過去忘掉了呢?」田野感傷地移步趨至窗前,推窗外望。
桑同白頓時目光灼灼,似有感觸,頻頻點首,說:「這就逐漸接近水落石出的階段了!」
田野便揚起了拳頭加以恐嚇。「怪不得最近我的房間內常常失竊,原來是妳在作祟!」
田野已處在尷尬之中。他知道要改變方法,始能使閻婆娘招供,同時,還得令閻婆娘不把事情洩漏出去,以便將她反利用。「好吧!既然妳不肯向我說,那末我們就到警署去說個明白!」他說著,便挽著閻婆娘的膊胳,裝做要把她拖出屋去。「其實,我並不在乎妳會對我怎樣?我做了妳年餘的房客,我們已經有上感情了!主要的,據我知道,在公寓裏要做我工作的人,還不只妳一個人,還有其他的人,我必需要把其他的一個人找出來,要不然,我永無安寧之日……」
「我命你說老實話,湯冬在吳全福的小菜內下了什麼毒藥?快說!」
「我請隔鄰的一個聽差去他家裏請他來,但是竟然沒有人在家呢!」
閻婆娘知道事敗,撫著胸脯,嚇得魂飛魄散,直在抖索不已。
田野任務完畢後,即乘原船回返香港向霍天行報告。
「行事在什麼時候?」沈雁和他攀談。
「湯先生出了什麼事嗎?」小廝問。
「呃……救命哪……」小廝驚惶地一面掙扎一面呼喊。
吳全福尚以為田野「無的放矢」故意誇大其詞,好使他屈伏就醫,含著笑說:「性命丟不丟掉我倒不在乎,但是書報社我卻一定要以全副精力把它做好!」
霍天行將銀寶痛斥一頓之後,想了又想。他絕對不能毀屍或佈置成包國風失蹤疑案,他一定要做成包國風是死於意外,而且是離開他的住宅以後死於意外的,而且更要把頸項上勒斃的指痕消滅……
他對霍天行的用意起了懷疑,為什麼霍天行要把這事情蒙蔽他?是否有意將他犧牲而敷衍司徒森的攻勢。他向沈雁致過歉意後,復又越窗,爬返自己的房間去。
田野心中極為感動。雖然,他的那一份區區的薪水,還不及他幹上一個凶殺案的十分之一,但是桑同白的表現卻是充滿了人情味,更加重了他的良知上的羞愧!
他的手勁不敢用得過大,因為,他想起湯九斤之死,又想起銀寶取包國風性命的始末,全都是無意殺人的,而致人死命。
這句話可把吳全福提醒了。他到達書報社後,只顧整理那凌亂不堪的門市部,經理室內的情形尚未注意。他們趨進經理室去,並無特別異狀,檢查各物,就只是湯冬所有的一張辦事桌,所有的抽屜全被打開了,連那保險箱也沒有鎖上,裏面的現鈔,帳冊全被捲走。
「這小子真不成話,不吃點苦頭,不肯安靜下來!」丁炳榮指著船中躺著的潘彼得向田野報告。
霍天行已明白了田野的意思。舉杯一飲而盡,頷首說:「是的,我也知道可能會出毛病,不過當時,在我回家的時候,包國風氣絕最多也不過一個鐘點,連我佈置疑局的時間,大概有兩個鐘點以上。據我所知道,一個人在死後兩個鐘點內,血液還不會凝結的,在我的疑局佈置完後,我曾檢驗過包國風的屍首,血肉還是新鮮的,看不出破綻,等到警署案發時,大概相距又有兩小時,血跡在地上也乾了。所以,我唯一的希望,就是包國風的家屬拒絕警署解剖驗屍,要不然,法醫仍可檢查出包國風是被勒斃,呼吸窒塞致死——」他吁了口氣又說:「好在,我們偷用了他人的卡車,卡車用畢後,洗乾淨了輪胎上的血跡,又神不知鬼不覺的還到人家的車庫裏,所以即算官司打起來,我還是可以推脫罪名,就是只是身份為社會觸目,名譽損失而已。」
「田先生……你為什麼打我?」
田野明白了,司徒森購買眼線監視他的行動的正就是閻婆娘這無恥之徒。除此以外,在公寓裏還有什麼人肯做這樣無聊的事情呢?這也是金錢作祟。田野一時為狂怒掩沒了理智,一溜烟竄上前,闖進了閻婆娘的房間,手急眼快已抓住了閻婆娘的頭髮。
田野暗暗吃驚。「和什麼人一同去的?」
佈置包國風喪命的地點既不能與鬧區距離過遠。又要避免行人撞見。
約有半個鐘點,田野終算把汽車駕回干諾道霍府門前。金麗娃已在車中睡熟。田野按過門鈴,即把金麗娃抱起,不一會,那鐵閘門打開,是那高大而面目獰猙的女傭應門出來。她的額上包紮了有一大幅紗布,似是受了創傷,田野已無暇問及這些事情。
「不!那太危險,不適合妳去的!……妳要聽話!」
田野無話,他無法懂得霍天行的語意所指,把金麗娃安置床上之後,很體貼的給她脫去皮鞋,蓋上被單。霍天行直在旁邊冷笑不已。
田野想起,金麗娃曾說過,司徒森曾派出人來做他的工作,而且還是在永樂公寓裏。
田野大異,急忙掣亮電燈。原來,床上的女人又是那苦纏不休的蕾娜,她已經睡熟了,衣飾還是舞|女的打扮,可能由舞廳下來即到此,已經等候了很久,不知不覺而進入夢鄉。
包國風也是命該如此,什麼話也不說。扭轉身來便向銀寶毆打。
「我並沒有出賣朋友,你的話從何說起……?」
「今天中午,我上銀行提款,在彌敦道上,和她相遇,假如不是她喊我,我都幾乎不認識她了,她著一身修女的衣服,黑紗披著頭……她說,天主堂派她去做見習護士。」
田野驚醒,他看到桑南施仍是那張和藹甜蜜的臉,他怎忍心令這樣的一個可愛的女郎成為孤女?況且桑同白是個慈善家,老好人!更不應該犧牲在這些殺人者的手裏。
小廝到底年輕幼稚。惶恐無主,一時不知就裏,便把舖門的鎖扣取下,……田野的動作很快,一閃身便溜進了門內。復命令小廝把門下扣關上。
只見那道燈光忽然閃大了一下,是門打開又掩上,有腳步聲自內出來。
「這麼夜!不回家?上那兒去呢?妳打算上那兒去呢?」
「不必了,妳去收拾汽車吧!她吐得一塌糊塗了!」
「田野……我們上淺水灣去,好嗎?」
「爸爸對這事情非常興奮,司徒森雖然拒絕他參加同行,但是我爸爸堅持著一定要去!」桑南施皺著眉宇說:「你好像很著急,你怎會知道很危險呢?」
吳全福猛然回頭,見是老朋友到來,露出慘笑說:「唉!病痛纏身,真不是味道,——湯冬今天又沒有來,那小廝又失蹤,不知去向,舖子內的各物又搗亂得一塌糊塗!唉……這世界,真不是人活的!」
「這是小事!在香港查出無照手槍,頂多罰幾個錢!」沈雁毫不在意地說。
小廝撫著被毆打過仍在發痛的臉頰,淚如雨下,唯唯諾諾,只求田野不再打他,什麼都肯答應。
田野搖首,他從沒有看見這種抵抗疾病的方法,他在門板上彈指,引起他們夫妻注意。然後正色說:「吳全福!你也應該聽聽太太的話,好好的看看醫生了!」
田野跨出門時,正好伴金麗娃上汽車的張子宜匆匆的趕了回來,與田野迎面相撞。
田野的情感非常矛盾,包國風之死,使他悲哀,但又感覺並不完全是霍天行之過……。
桑同白也贊同司徒森的主張,於是,他倆決意把佈置盯在霍天行身上的眼線,全轉移集中到潘中元的身上。桑同白把電話掛斷之後,向田野笑口盈盈地說:「你做得很好!我希望你繼續幫忙下去,以後多注意他們的接觸,儘情打聽他們,討論的是些什麼?」
「不要太接近了,反正距離目的地很遠,我們還可以兜回去看看周沖他們怎樣了!」田野說。
「南施!別再鬧氣了……我向妳陪不是就是了!」田野急切地的說:「桑老先生到那兒去了?是否和司徒森一同走的?」
「你找誰?」他問。
田野大恐,因為酒醉的人是什麼都幹得出的,萬一金麗娃真的跳出車外去,必然粉身碎骨無疑。
霍天行的臉上也有鬱色,但他很冷靜,絕不因為田野所說近乎侮辱的話而激怒。他趨至酒櫃前,取了一瓶「馬丁尼」酒,及兩只高腳盃子。酒滿了之後。遞至田野之前,心平氣靜地說:「來,我們喝盃酒——在你們沒回來之前,司徒森剛走,他也是來查問包國風的事情的,但他的言語卻沒有你這樣劇烈。」
潘彼得不肯上車,致使他們的行動受到阻礙。為爭取時間計,丁炳榮不得不用強硬手段。一手叉著他的脖子,推進汽車裏去。然後兩個打手,一左一右的把他挾持著。提出警告說:
閻婆娘聽田野說還容許她把錢賺下去,頓時轉憂為喜,唯唯諾諾,天大的事情也肯答應。忙舉手指天發誓。「我絕對不向任何人洩漏……」
「天已經亮了,我該走啦!」蕾娜帶著失望的語氣說。一面,她取下她的大衣。
包國風看見銀寶受傷,鮮血如注,更嚇得魂不附體。銀寶僵呆地站著,眼瞪瞪的,鮮血流下來把她的一張怪臉染成了血球一樣,形似魔鬼……包國風也不知她究竟是死了還是活著,驚魂甫定,或藉抬起腳步即飛竄而逃。這一次銀寶可不饒他了,如餓虎擒羊般撲上去,怪叫一聲。「小賊子,你還想逃嗎?」
小丫頭正在廚房裏洗抹碗碟,廚房和寢室之間相距很遠,她還不知道屋子內發生慘劇。
但是周沖他們早已離去,因為這項行動的第一步已宣告成功,毫無阻礙的已經把潘彼得送上汽車,他們無需要留在街面上引人疑竇。同時,也無需要跟蹤丁炳榮及田野的汽車,因為在路途上出毛病的機會較少。他們繞道,要搶在田野一行人之先到達目的地,先行給他們佈置把風,一方面也是監視。
「不是這樣說法,因為我看見香魂和三姑娘的下場,所以順便說說……」
田野焦急著桑同白的安危,對吳全福的問題已毫不感關心,他只點著頭,把吳妻的話敷衍過去,換好衣裳後,自天花板上取出手槍,即匆匆下樓,兼程趕路。
田野猜想而知,湯冬可能因陰謀被揭發,把書報社的各物搗亂,而m.hetubook.com.com逃之夭夭,那小廝也畏罪潛逃。所以,這間書報社內除吳全福外,已再沒有第二個人了。
「妳為什麼鬼鬼祟祟的偷進我的房間!」田野一面說,一面把閻婆娘房間內的電燈掣亮。「為什麼不說話呢?」
「唔!原來妳做我的工作,就是懷疑我是殺人犯!」田野露出詫異,虎目圓睜。
「啊,太太,怎麼啦?」女傭說。
「快開門!」田野再說。
「我不相信是沈雁!」田野發狠說。
田野以慚意半推半就的,重新把她拖至床上。
用熱手帕,灌拔蘭地酒。摸擦循環血液……其實那小丫頭看見銀寶滿臉鮮血,屋子內凌亂得一塌糊塗,又加上地上直條條的躺著一個人,早已嚇得六神無主,手忙腳亂的也幫不了什麼忙。
他穿著西服,到這種窮鄉僻野去,太過華貴,容易惹人注目,他需得改裝喬扮成漁民的模樣。所以得趕回永樂公寓去。
田野心中想:除了那廢物箱內暗藏有一支黑牌手槍以外,相信閻婆娘一無所獲,幸而在香港這地方收藏私槍並非是什麼大罪。了不起罰幾個錢即可了事。不過為避免麻煩計,他不能再把手槍繼續藏在廢箱內,閻婆娘是個貪圖小利的人,不管待她如何好法,只要有利可圖,她就可能向警方告密……
金麗娃沉睡如泥,真好像死人一樣。田野緊抱著她,一步一步的向著屋子內走進去,大門是開著,可以直通大廳。大廳內的電燈通明。只見一張背置的沙發椅上,昇飄嬝嬝烟絲,霍天行啣著雪茄,自沙發椅上站起來了。
「我問你!為什麼出賣朋友?你的膽子可不小!是不想活了嗎?」田野臉孔鐵青,一點表情也沒有。
司徒森連日的行動非常緊張,臨時動用的人員也不少,他需得釘著潘中元,盯住霍天行及金麗娃,同時,對田野也不肯放鬆。
尤其公寓裏的長舌婦相當多。不給他們發現可以省去很多的事情。
田野的心情,既是焦灼,又是矛盾,他知道桑同白此去,必定兇多吉少,在霍天行的計劃中,舉凡至大亞灣去的,一律不給他們活著回來。
「不!到現在,妳應該冷靜!同時相信我的說話,妳的父親現在處在很危險的境地,我需得馬上追到大亞灣去查看究竟……免得他們墜入敵人的圈套!」田野正色說:「妳該好好回家去等著消息,不要在外亂跑,否則太危險了……」
田野已得到真相,便把小廝撇下。頓時面露殺機,眼中閃露兇光。
這緊張的一幕算是平息了。田野驚魂甫定,心腔仍跳盪不已。
田野想起大亞灣的佈局,假如桑同白的出門是和司徒森一同走的,事情便嚴重了。他急忙穿進桑同白的辦公室去。只見桑南施正伏在桑同白的辦事桌上讀電影雜誌。她抬頭看見田野穿進室來,即把頭一擺,連睬也不睬。
倏的,田野意覺霍天行的佈局有破綻。便說:「包國風被勒斃及佈置用卡車壓碎腦袋的時間,相距有多久呢?……」
霍天行為了愛金麗娃而殘了一條腿。因而,他報復整個社會,又殺害了金麗娃一家人。他之所以和金麗娃結婚,是否也是屬於精神上的報復?在表面上,他們夫妻的感情,並不太壞,而且霍天行又把「正義」公司權柄部份交到金麗娃手裏。金麗娃為霍天行做事,擔盡驚憂,也可說非常的賣力氣,可見得她的確是很愛霍天行的。但是經常,又看見她愁苦萬分,似有無上的哀怨無從向人傾訴,這又是什麼道理?
這時;田野臉有疚色,他自咎錯怪了沈雁,更打錯人了,但由沈雁的話語中,他知道沈雁仍是借此機會而和霍天行接近。「但我可以告訴你!閻婆娘已經查出我有一支黑牌手槍!」他說。
閻婆娘很難堪,露著兩顆大金牙哭笑難分。
「噢,原來是妳!我以為是小偷呢!」田野說。
幫助他進行工作的,是丁炳榮、沈雁,和另兩個歹徒。因為顧慮當前的環境,所以田野並不露面,由丁炳榮直接主持行動,他們把潘彼得自魏律師公館的地窖中起出來……。
銀寶因為負了傷,忿怒掩蓋了理智,殺性突起。以雙手捺在包國風的頸上沒命的收縮。
馬上,他就發現一個人影,很快的向著前樓閻婆娘的廂房溜過去,那是一個女人,而且田野還看得出她就是那死要錢的二房東閻婆娘。
田野抱著金麗娃的形狀很狼狽,同時,也有點「做賊心虛」的心理。他隱約的看出霍天行流露了嫉忌。「她喝醉了……醉得相當厲害……」田野說。
「什麼消息呢?」
假如棄屍郊外,包國風屍首的頸項上有勒斃的指痕。也同樣的會有人指他為兇手,一場官司總免不了,將來即算脫罪,他的身份可在社會上完全敗露。以後「正義」公司的行動就困難了。
兩人默然守著屍體,直至晚上七點多鐘。霍天行回來了,金麗娃在離家後至茂昌洋行即又和霍天行吵了一架,所以霍天行的心情非常不愉快,他從沒打算謀害包國風。但包國風已陳屍他的公館之中。從未有過恐慌的霍天行,也起了顫悚。包國風是私家偵探派過來的所謂「間諜」,竟然喪命在他的屋中。這使他困惑。銀寶向霍天行報告過後,霍天行跺腳咆哮。他沒有毀屍滅跡的本領,而且更不能將包國風毀屍滅跡。因為包國風每天必在他的公館中出進,突然宣告失蹤,他自然會沾上莫大的嫌疑……,永無洗脫之日……
霍天行的計謀在他腦海中還迭起徘徊。利用他人火拼互殺而達成自己的願望,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蕾娜不是喜歡僵持的人,很容易便馴服的,她重新躺到床上,還讓出地方給田野坐下。
他考慮了很久,遲遲不肯把那些話說出來,因為,這究竟是有愧良心的事情。
吳全福有土布衣衫。田野向吳妻借用。這種事情是從未發生過的,吳妻很奇怪。田野吩咐叫她不必多問,同時還迴避閻婆娘的注意。匆匆把衣裳換過,還借了一頂舊氈帽。
時間的逼切,已不容許田野遲疑,他把桑家的司機江標招來,命他駕車將桑南施強行載送回家去。
「來!我讓你——」蕾娜見田野默默無言,看樣子,就可以知道他心事重重的,自己識趣,起身躍下床來,找尋脫下的高跟皮鞋。
「那末妳偷進我的房間裏去,搜索些什麼呢?」田野以平和的語氣問。
吳全福半信半疑,眼看著書報社內的種種情形,又好像田野的說話並不會假。
閻婆娘是沒有知識的婦人,聽到警署兩字,已經惶惶不安,但她繼續躊躇。不肯說話。
「你已肯定潘中元是殺案的主兇了嗎?」田野問。
「湯冬,你去找過他沒有?」
做一個紅舞|女,在普通舞客的眼光,會以為她們的生活舒暢,跳舞既是遊戲,既可得錢,又可得名,而且有時候還可以搭搭架子……
「你怎樣也逃不脫的!假如想活命!我勸你還是說實在話吧!」田野繼續相迫。
「是一個叫做司徒森的什麼私家偵探,他說你是什麼殺人團體裏的殺人犯……」
「我告訴你,但是你不能說是我說的,否則……」
頓時,沈雁忘去了臉頰上的創痛,格格笑了起來,但又怕驚醒了公寓裏的住客,急忙雙手堵塞嘴巴,把笑聲壓了下去。「田兄,我以為你是聰明人,但卻沒想到你有時也糊塗得可以!試想我會做這種出賣組織的傻事嗎?司徒森能給我多少錢?那區區的數字還不及『正義』公司裏撈上一票的十分之一,司徒森既然找我,我不得不敷衍,否則便會露出破綻,誰叫我住在你隔壁的房間呢?司徒森也就是為此原因,使盡千方百計和我接近,待相識以後,說盡好話,還拿出什麼為社會謀福利啦,為人類除害啦……那些大帽子,使得我無法拒絕,事後,我考慮了很久,我不敢告訴你,因為我知道閻婆娘早已接受了司徒森的支配,和你多接近,反而不美,所以,我報告了霍天行,霍天行和我磋商了許久,他也認為暫時不適宜告訴你,因為司徒森盯得緊,怕你萬一衝動,或在神色流露了不安,好在你並沒有什麼秘密會留在公寓中的,儘管讓閻婆娘偵查,量她這個鄉婦之流,也不會查出什麼蹊蹺……」
沈雁撫著被摑得火辣辣的臉頰,不由自主地撐身坐起。惶然地問田野說:「究竟出了什麼事情嗎?」
桑同白即寫了一張介紹卡交給田野,說:「這個醫生,是我數十年的老朋友。醫術高深,經常義務治貧苦病人,你只管讓你的朋友去看病好了,無論需要考慮醫藥費問題,我們辦的是慈善事業。假如你的朋友真的是貧窮的話,我們儘可以幫他的忙!」
「田先生,你快點去吧!霍太太已經吐了!」
他由公寓裏出來,再趕往德輔道中的「忠民」書報社去。當他跨進報社的大門時,就發覺裏面的情形有異。各物凌亂得一團糟,似乎經過被人翻箱倒篋,湯冬和那小廝俱不見人影,只有吳全福一人獨在亂物中,他對著那些凌亂的物品發愁,正在很細心地逐一收拾。
田野便告退了,臨行時說:「切莫忘記我的話,這是於妳有好處的。哦!我忘記了,明天又是房租之期,妳提醒我一聲,剛好慈善會裏發薪水,不至於拖欠妳的!」
田野不斷點首,說:「湯冬那傢伙,我早就看出他不是個好東西!你以後交朋友,要多多注意了!——現在,什麼也不要緊,你快跟我去看醫生吧!」
因為用毒藥謀殺,被害者的屍上必然有特徵呈現,隱瞞不了他人眼目,而玻璃粉卻是不露形的,傷在胃部,任何人都看不出,而且還誤以為是胃病致死。
田野雖然在潘彼得面前不露面,但是他必需親自押運,所以推開車門鑽出車外,將雨衣的翻領打起,向金麗娃道別。「再見了,謝謝妳的照顧!」他說。
「噢,你回來了……」蕾娜露出甜笑。
「怎麼?又是吳先生出了什麼事麼?」小廝戰戰兢兢地說。
田野吁了口氣,他恨不得馬上就插翅飛到九龍的聖瑪利醫院去,看看這位失意正在受苦受難的愛人。
丁炳榮拍著他的頭顱,強推他進入汽車。
「那末妳的父親為什麼要到大亞灣去呢?」田野繼續發著急。
倏的,金麗娃在說話了。「我們現在在那裏?」她抖瑟著,像感到寒冷。
當銀寶發現包國風呼吸停頓時,始才驚呼,把她從廚房裏招出來,協力設法搶救……。
吳全福的臉色慘白,抬眼看見這位神色喪然的夜婦人,不免振作起來,同樣以責備的口吻說:「田野!你怎麼搞的?晝夜顛倒……這樣能算是生活嗎?……你不必勸我!還是多勸息你自己吧!」
不久,來至堅道,周沖也來了,他在貨車運輸公司偷來一輛大卡車。因為車禍殺人,屍首之上血跡會留下輪胎的痕跡,別的殺案倒無所謂,霍天行可以用他自己的汽車,香港這種同https://www.hetubook.com.com樣的汽車,起碼有萬輛之多,誰能證明是他的汽車肇禍,但是包國風的殺案可不行……。
田野摸索上床時,頓覺得奇怪,因為床上有一個人……而且玲瓏浮突的,分明是個女人……
田野頻頻點首,他找不到任何可用的刑具,由書架內取出一本厚厚的精裝詞典,驀的舉起來在小廝的頭上敲了一記。詞典雖是紙張裝訂成的,但它夠厚夠硬,用它在腦門上敲擊,份量也夠沉重的。小廝被打了一下,非常驚惶又帶著詫異地怪叫了起來。
街頭上找不到汽車,田野翹起了衣領,縮著脖子,瑟縮地在行人道上彳亍而行。
「茂昌」洋行和「鴻發」公司的人馬冒雨把潘彼得押送到茅屋去。田野派下六個人,三個是他的手下,三個是周沖的手下。由丁炳榮負責指揮佈哨,無論如何不能給潘彼得逃出去。
「玻璃粉……」田野啞然失聲。渾身上下起了雞皮疙瘩。在食物中下玻璃粉,這是比下毒藥還來得辣手,更來得狠毒殘酷。怪不得吳內福會突然的患胃疾了,而這胃疾又並非是藥石可以治得好的。
「田野!你的臉色不正,好像有什麼不可告人的心事!」桑南施又說。
吳妻原是想向田野借錢的,看見他如此匆忙,也只好住口作罷。
「唉,這麼夜,又這麼冷,到淺水灣去幹什麼呢?我們豈不是發了瘋?」
田野吩咐小廝再開舖門,穿身走出門外,這時夜霧更濃,細雨飄飄,但寒氣已不再侵襲他了,因為他全無感覺,身體內的熱血在奔騰……
「你看過保險庫沒有?有被人捲逃什麼?」田野再說。
蕾娜也許就是這種原因纏上田野了。所以,她不惜以在舞廳打烊後,拖著疲勞的身體趕過香港來,守候在田野的破房子之中……這也可以說是她的聰明,也可以說是她的愚昧。
「啊!想起你就來看看你,」蕾娜吁了口氣,像天真無邪的孩子。「不過,每來看你一次,都需得要很有耐心,一等,五六個鐘點!看你也累了,要我讓床給你睡嗎?」
「不要緊,這是她的家常便飯,把她送進房間內,讓她睡醒了,就沒事啦!」霍天行說話時的神色也是很沉重的:「人類聰明,才會發明喝酒,一個人在清醒時,事事都覺得不如意,只有喝醉時才糊塗,才覺得幸福,事實上這是在表現,逃避現實,為什麼不趁在清醒時面向一切實行反抗?田野,我也不明白是你染了金麗娃的病?也或金麗娃染了你的病?反正我覺得你們是類似的一種人!」
所以要用「借刀殺人」的手法用偷來的大卡車「輾殺」,霍天行駕著汽車在馬路兩端巡視過沒有行人,即命銀寶將包國風的屍首自車上抱下來。置在馬路中央,然後周沖駕著大卡車輾過去。
田野鑽進汽車之後,金麗娃發動引擎,追在丁炳榮的汽車之後,這次,她絕不提出任何意見,只是以旁觀性質,所以還需得聽從田野的指揮。
「這種人,非教訓他一頓不可!」田野心中說。
但是身外週圍的煩惱又有誰人可知?逢人迎笑,即算心中有著更多的愁苦,也得向人迎上笑臉,尤其在戀愛方面,有誰會真真的愛上一個舞|女呢?除了那些敗家子弟,紈袴兒,或者是三妻四妾專蓄儲姨太太的……而且多少還帶上邪淫性質,成敗不計,且看紅舞|女落得好收場,又有多少人?
田野澈然大悟,匆忙放開腳步飛竄上去。他動作敏捷。竄上那段樓梯所需的時間還不及兩秒鐘,雙目一掃,只見他的房門,仍半開半掩搖曳不定,是剛有人自內出來。
閻婆娘臉色大變。戰戰兢兢說:「不……其實在司徒偵探面前,我已經替你解說很多,我懷疑的還是沈雁……假如你不相信,我們可以去找司徒偵探當面說!」
「不,我絕不怪妳,因為妳主要的只是錢!只要有了錢,就連什麼朋友、道義、感情都可以不顧的!現在我願意讓妳把這份錢繼續賺下去。不過,我應該警告妳!切勿把事情洩漏出去,尤其更無需要向司徒森說明我已窺破妳的秘密,今晚的事情提也不必提。只當沒這回事,反正私家偵探的錢容易賺,妳多撈他幾個又何妨?同時,更不可向任何人再提及妳懷疑沈雁是殺人犯!這是非常危險的事,因為我也在對沈雁懷疑呀!假如被沈雁知道,妳我兩人同時沒命!……」
「我要你說老實話!」田野又舉起詞典再次打下去。
大雨滂沱,大路上只剩下一場雨景。
田野是守在一處幽黯屋簷下間接指揮他們行動的,丁炳榮他們的汽車走後,田野靜悄悄的自屋簷下溜出來,淋著雨繞至街角處,那兒同樣的停放著一架汽車,金麗娃守在車中,她是整個行動配合的監視人,「茂昌」洋行和「鴻發」公司分出兩個副理後,首次合作,也就是田野和周沖兩個對頭配合進行工作的第一次,金麗娃自動出來查看他們配合的情形。
吳全福躺在床上醒著,他似乎痛苦莫名,用了兩個枕頭壓在肚皮上,不斷的呻|吟,她的妻子在旁憐惜地為他擦汗,婉然地勸他馬上找醫生。
「我陪妳一同走走吧!我答應請妳吃早點的!」
霍天行命田野坐下,然後將包國風的死因詳細說出。
田野對付女人的心腸原是最軟不過的,這時候,他目不轉睛地凝盯著蕾娜的姿態,頓生憐惜之心。同時,天還沒有亮,假如下逐客令,能叫她到那裏去?
田野胡思亂想了一陣,不知不覺,竟走上了德輔道,這不由得他又想起了吳全福的問題。於是他倏的下了決心,朝著「忠民」書報社冒雨疾走,路上沒有行人,皮鞋橐橐的聲響遠送。街角處每有路警巡迴,看見警察,田野的心情就有點不大自在,但也並不迴避。不一會,已來到書報社門前。
田野的駕駛技術,已顯見進步,這是金麗娃不可磨滅之功。這時,她正昏沉沉的。倚在車墊子上動也不動。打著酒噎。田野在想霍天行和金麗娃之結合,究竟是仇是愛呢?
田野是這小廝眼中的黑煞星,看見他,就連魂魄都沒有了,即時睡魔也告消失。六神無主的。田野屢次深夜光臨,每在光臨後總得發生些許不大不小的事情,這一次當也不能例外吧!
「那末,誰是主持人?」田野再問。
閻婆娘感激不盡,連聲說:「田先生,謝謝您啦!」
「在那一間醫院呢?」
蕾娜醒過來朦朧地張開眼,她這時的形狀,真有點像三姑娘。
閻婆娘便趨到田野耳畔,低聲說。「你千萬別告訴任何人,是沈雁那小子,他住在你隔壁的房間內,正好做你的工作!」
「你既說了老實話,就不必逃走了,我絕不會為難你的!但是你事人不淑,在這間書報社內待下去沒什麼好處,倒不如及早辭職,另謀出路吧!」
「妳且說出來,是誰?」田野說。
田野明瞭了整個案情後,也無話可說。到這時,他始才明白銀寶所以用紗布包著額角的原因,更可證明霍天行的話並沒有假。
「蕾娜,起來,起來……」他伸手將她推醒,面前的一個睡美人,竟挑逗不起他絲毫邪念。
包國風還在打,但是力量是那樣的微弱,動不了銀寶絲毫。漸漸,那抽動的臂膀癱軟下去,竟然不動了……銀寶的餘怒未息,鮮血與披散的頭髮,形成她好像一個瘋婦,她兀的站了起來,還狠狠的向包國風唾了一口涎沫。她尚以為包國風僅是昏迷了,歇息片刻即會醒轉的,但沒想到包國風早已一命嗚呼了。
田野慢慢在路上蹀踱,他考慮該如何對付湯冬那種卑劣惡毒的行為。終於理智壓蓋了他的狂怒,他冷靜下來,到底,他還是不願意戮殺……
「當然有用,司徒森早已判斷,潘中元可能為賈子德殺案的主持人,現在已漸有事實可以證明!最近這個月,他又有錢解進霍天行的存款帳戶——包國風之死是整個案子的最大關鍵,這批歹徒起恐慌,是意想中必然的事情!」桑同白頓了一頓,又說:「以後,你不妨多注意他們討論的是些什麼問題,這於我們的幫助很大!」
「看你還敢打人嗎?賊子!」銀寶咬牙切齒地說。
「不瞞你說,潘彼得一直藏在魏律師家中,這個律師向是以狠惡出名的,沒有誰會懷疑到他的頭上——潘彼得是『聖蒙』懸賞緝拿的逃員,他在魏律師家中過著的如同囚犯般的生活,連窗戶露台都不敢給他露面,潘彼得原是紈袴子弟,這種生活他怎能受得了?所以,他一直斥責我們的無能,對我們不滿,所以也就正好利用上這一點……」
「我反正不要回家,隨便什麼地方都去……」
「謝謝你們兩位幫忙!再見!」他駕著車遠馳而去。
包國風有過度的驚惶,拼命掙扎,還捏著拳頭不斷瘋狂地向銀寶毆打,甚至用腳踢……似乎是生死邊緣上為求生存而反抗。包國風越是反抗,銀寶的怒燄更兇,她扭轉身子,即把包國風摔到地上,叉著喉管的雙手仍不肯放,由上壓下,力量更猛。
天色已告朦朧,魚肚白遠在東方,晨霧尚濃,隨著晨風如輕烟般逐漸消散。
「說老實話,否則我還要打!」田野再說。
「那妳的父親為什麼要去呢?這事情太危險……」
「湯冬因事敗畏罪捲逃,永遠也不會回來了!以後這間書報社就完全歸你個人獨力經營,無需要有任何顧慮。但是最主要的還是看病,如何把腹中的玻璃粉末取出來,保全性命,以後才能談到事業……」
這句話驚醒了田野,孤男寡女的在一個房間內呆了一宿,雖然他們之間沒有什麼,但是給外人知道,還是不大名譽,趁在公寓裏的人尚未起床,他們可以悄悄溜出去。
金麗娃即踩剎車,調轉車頭,繞回去找尋周沖的手下按樁把風的所在。
蕾娜含媚一笑,無可無不可的!
「好像有關什麼搬家的問題,我不清楚!他們好像不願意讓任何一個人偷聽的,反正他們的神色緊張,好像有大禍將要臨頭需要把一件貨物移送至什麼荒僻的地點……」
「周沖做事,向來是很認真的!」田野點首說:「尤其對我,是不肯輕輕放過!」
看他們的每一個人,俱已被雨水淋得濕透,便點首說:「你們都辛苦了!快開船吧!」一面,他招呼大家走落艙中。同時用手帕把潘彼得的眼睛紮上。
「不!我陪妳去吃早點!」田野說。
因為湯冬的哥哥湯九斤已喪在他的手中,對任何一個人,不宜「趕盡殺絕」。湯冬之所以出此下策,乃是為死去的哥哥復仇而遺怒吳全福,他既沒有魄力「明目張膽」的明來,只好暗下毒手了……。
這時,他始才考慮到沈雁的問題。這傢伙忘恩負義賣友求榮,假如報告霍天行,必須送掉他的性命。
這艘出租汽艇的船夫,是和「正義」公司關係最為密切的,也可說是外圍人員,他們平日所有的工作,也是走私漏稅,及販賣毒品等類似的非法m.hetubook.com.com事情。所以在海航上路線很熟,駕了汽船,在海浪洶湧烟雨迷茫之中,毫無顧慮地駛出海去。
「我請客好了!」
金麗娃穿著輕紗晚服,袒胸露背的。披在肩膊上只有一條紗巾及一件薄呢大衣。酒醉的人,經過嘔吐又再受寒的話,必然病倒無疑。田野對女人的心腸特別軟,看見金麗娃如此情形,對她剛才放蕩的含恨,頓告消散,憫惜之心油然而生。他脫下了自己的上衣,給金麗娃披上,然後坐落車中,發動引擎。
「嗨!我不要回家……不要回家……我求求你……」
霍天行家中那個臉目猙獰的女傭銀寶,原是澳門某案的殺人犯,力大無窮,因為犯案在身,逃避警探,而投靠到霍天行之家潛藏,霍天行收容她,一方面是給他當女傭,一方面是借用她的天生蠻力用以給他做護宅的保鑣。霍天行夫婦兩人的生活簡單,有了銀寶一人,即無需要其他的傭人,更兼霍天行夫妻兩個自己都會駕車,所以連司機也不必用,另外的一個小丫頭卻是專為侍奉金麗娃,及做些零碎打雜的事情。
他們的目的地,是九龍的大亞灣!
田野揮手點頭,冒著雨,跳落汽船,金麗娃便駕著車離去了。
霍天行再把兩只杯子斟滿,讓田野坐下。「時機已逼在眉睫,不容我們稍懈!讓我們來研究潘彼得的問題,看如何把聖蒙的案子了結吧!要不然,長此以往的拖下去,我們遲早會吃大虧!」
以後,田野便回至房間內,他舉目四看,屋內各種物件,都有被翻檢過的跡象,但並不怎麼凌亂,就光只床下的一隻廢物箱子被拉了出來,還沒有推回去,顯然是閻婆娘缺乏經驗,聞鈴聲倉皇而走……。
田野不再理睬,踏滿油門,加快了速度,以為盡速趕到她家的門前,那時候他即可設法強行把她弄進屋去。
丁炳榮守在船艙之進口間瞭望。他忽有發現,隔著海浪,遠遠的看到一道微黯的燈光,是另一艘汽船,和他們的航線相同。「看!那必然是周沖他們了!」他叫嚷著說。
這句話閻婆娘忽然怔下,霎著眼,似有什麼計謀,打算乘機會把責任推掉。
最後,他既已戳穿了湯冬的陰謀,就可以借此為藉口,逼令他結算書報社的帳目,和吳全福分帳拆夥,以後分道揚鑣,河井水不相犯。
桑南施忿然地抬起頭。說:「關你什麼事呢?」
「我很希望你能按照理智去做!」桑同白說。
田野默默,不管霍天行的佈局是如何的巧妙,他終為包國風的喪命惋惜,他心中想,天網恢恢,疏而不漏,霍天行之為惡,遲早有一天還是會事敗伏法的;就算包國風的這一案能逃過去。
田野押送潘彼得至大亞灣去,行動非常詭秘,逃過了司徒森的監視。獲得成功。
「我早知道,但我假裝睡熟了,反正我也曾檢查過,那裏面除了一支手槍外,再什麼東西也沒有!」
用書本打人,當不會傷皮肉,但那沉重而不露形的力量已使小廝的腦門昏沌沌的。
「是真的嗎?」田野又驚又喜,「在那裏?」
「這樣!你坐在床畔陪我聊聊,一會兒便天亮了,我馬上就走!」
田野一清早按照平日的狀態到「聖蒙」慈善會去上班。他走進辦公室時,剛好是辦公時間。張子宜和姜少芬早到了。姜少芬向田野使眼色。挑起手指頭招他至跟前。
「不過包國風乃是獨子,她的父母會傷心至什麼程度?可以想像得出……」田野躊躇說。
「人死不能復生,難過也沒有用處!」霍天行見田野不語,又加上了一句。
「就是以前她和香魂住過的那間……『聖瑪利』醫院……」
「我不知道,不知道……沒有下毒藥……」
當他正繼續輕輕的爬上樓時,驀的有繩子絆了腳,那繩子橫穿在樓梯板上,而且還有鈴鈴的聲響,顯然是有人佈置在那兒的警號。現在該不是蕾娜的問題了,證明是公寓裏出了內奸。
他倏的下了決心,無論如何,要救出桑同白的性命!
「你敢叫出一點聲音,我就先取你的性命!」田野沉著嗓子說。
由於田野接二連三的間接給司徒森傳遞情報,讓他們知道潘中元在近日和霍天行接觸頗頻,而且兩人常常爭吵得臉紅面赤,發生齟齬,因此引起司徒森注意。他派出無數的眼線,密佈在潘中元及霍天行的周圍。所以這天的行動,霍天行夫婦需得迴避,因田野在司徒森的眼中也涉有嫌疑。同樣需得迴避。
小廝便哭了,他痛哭後,似有求饒的表示。「我說老實話……」他說。
田野便笑了起來。「笑話,三更半夜裏替我收拾房間麼?何不說老實話呢?我做妳的房客,已經快兩年了。我深知妳的個性,妳是除了要錢以外,什麼也不管的——是誰指示了妳,讓妳偷進我的房間裏去搜索?還要說什麼收拾房間,收拾房間無需要在三更半夜,更無需在樓梯上佈下懸鈴警號的笨事,我可以直截了當的說,妳受雇於人,受了人家指使而做我的工作!搜索我的房間!這種工作在白天無法得逞,以為晚上沒有人攔阻妳,尤其在樓梯上掛了繩,結了鈴鐺,有誰上樓,妳就會知道!但是妳仍失敗了。奸計敗露,倒不如坦白說出來!我會原諒妳的!」
蕾娜在睡覺中受到驚動,微微的發出一種嬌澀的哼聲,那張鋪著久久沒洗滌垢穢床單的木床,竟能使蕾娜甜睡似棉。她翻了個身,摟著枕頭,又睡熟了,……也許是太疲倦的關係……
「唉!夜長夢多!還是早點了結較好……」沈雁說。
「金麗娃大概在你的面前,說了不少話,相信你對她的同情,比對我的同情,要多上一點!」
「你應該相信我,我還是受沈雁指示的!」閻婆娘說。
田野穿進門,站在吳全福的背後,吳全福沒有發覺,只為他的病痛及當前的工作憂鬱。
田野走出「聖蒙」慈善會,即匆匆趕回永樂街的公寓去,他決意往大亞灣去救老好人桑同白,他知道向霍天行及金麗娃求情是絕對沒有用處的,反而洩露了行藏,危及他自己本身的生命,除了從速趕往大亞灣,阻攔這場流血外,別無他途。
這店舖早打烊了,裏面燈熄火滅,舖位拉上鐵閘,上好門板。田野拼命拍門,那看舖的小廝可能早已熟睡了,過了許久,始才把他驚醒,電燈亮了,門板上的洞窗揭開。露出一雙朦鬆的睡眼。
「在你和金麗娃沒回來之先,」霍天行再說:「司徒森和桑同白曾到這裏來過,可見得這老警犬老我不會放過,當時我也曾預算到在案發後,警署方面的人會來調查,所以我早已換上睡衣,伏索處理我們茂昌洋行的帳目,有許多頁上筆跡未乾,可證明在兇案發生時,我尚在家中看帳,又幸而金麗娃和你都在桑家參加舞會,相信司徒森即算更精明,也無法捏著我的把柄吧!」
「不!這次是你們的湯先生出了事情,你開開門,我和你詳談吧。」
「佔了你的床,我於心不安……」她的語氣似乎也有點怨田野的無情。
「我沒有搜索,我在替你收拾房間!……」她支吾以對。
田野額上冒著汗,懾於霍天行的虎威之下,他除了喝酒以外,還能說些什麼呢。
「這倒是意想不到的情事!」吳全福躊躇說。
吳全福很傷心,他嘆了口氣,說:「我的病並無什麼大礙,問題就是這間書報社的災難太多,我一家七八口人全賴這書報社生活,怎麼得了?」
田野非常感激,接過桑同白的名片,吹乾上面的墨跡,非常珍重的貼身藏起。
「怎麼回事?」桑南施已開始被田野焦急的形色弄得惶悚不安。
「最近,潘中元和霍天行經常接近,每次都是交頭接耳的,神色不很愉快,似乎有什麼事情要發生了……」
但霍天行的臉孔又倏的轉變,似有歉意地向田野笑了笑,拍著他的肩膊說:「恕我暴躁,這件事情,完全是屬於意外,以後會如何發展,尚未可卜?在這段時間,我們得協力團結,渡過難關!」
「小菜裏下了什麼毒?只管說出來,我不會為難你的!」
「我說的……都是老實話……」他再叫嚷著說。他想掙扎起身逃出去,但卻被田野抓住,又第三次打下去。
田野已覺無話可說。這事情,不能責怪沈雁,也不能責怪閻婆娘貪財,這只能怪他四週的環境太壞。
田野已到了不說不能的階段,這個機會豈容錯過?他曾再三考慮,假如把「聖蒙」的血案解決,也等於是幫桑同白的忙,便故作矜持地說。「我不知道這消息於你們有沒有用處?」
「田野,你怎麼了?」桑南施睨視著田野的形色,忽然說。
「……」閻婆娘說不出話來。
田野又說:「說與不說仍是由妳!好在最近我失竊了不少名貴的物品,正想抓一個人到警署去報報案,多少能領回些贓,妳不向我說,遲早在警署裏還是要說的!到那時,就後悔莫及了!」
田野搖頭嘆息不已,吳全福的生命已危在旦夕,還漠然不知死活。
「不過這樣多少總給我有點不利!」
小廝驚魂甫定,躡手躡腳的,又打算溜走。田野向他說:
「她沒說什麼,而且喝酒的人所說的話,是無足以相信的!」田野淡淡說。但他走出臥室時,倏的回身,很堅決地向霍天行說:「霍先生我對你的處事,所作所為,大致都很同意,但是你殺害包國風,我卻非常反對,……試想包國風不過是個青年學生,什麼也不懂!他不過是受人利用,經常在這裏出進,冀圖刺探我們的動靜,打聽一點消息,憑他那點年紀可謂乳臭未乾,能做出些什麼呢?相信你姓霍的絕對不會把他放在眼內!但是,你竟然下毒手把他殺了……這種瘋狂性的戮殺,為世人所不容,霍天行!照這樣下去!依我看,你遲早還是會一敗塗地,你怎樣殺人時,別人就怎樣殺你……」他越說越是激昂,這是他自投進「正義」公司之後,當面反對霍天行之最劇烈的一次。
田野不和他辯駁,只說:「吳全福,你需要治療,需要休養,要不然,你比我死得更快!——我死了倒無所謂!光棍一個,無牽無掛的!但是你上有老母,下有妻兒,你能撇下他們就走嗎?吳太太!明天早上你找我!我給妳介紹一個好醫生!假如吳全福再不聽我的話,我們可以合起來揍他的人!」說完,頭也不回,走回自己的房間去。
「這種人,萬殺不赦……」他咬牙切齒地咀咒說。
「走吧!我們上警署去!」田野再次逼壓。
「他的哥哥湯九斤既已喪命,不能給他們湯家絕後,留他一條活命吧……不過這個人實在應該把他驅逐出去……」田野一路上喃喃自言自語。
問題只在霍天行的計算自以為非常周密,萬一起了變化,豈不是弄巧成拙,全局敗露了麼?
小廝怪叫。田野卻用手帕堵住了他的口。
女傭欲幫田野接轉手,但田野說:
「不!你先坐下來我慢慢和你談—https://www.hetubook•com•com—」田野說著,一面把小廝攜至帆布床前坐下。眼睛卻在屋子內兜轉,冀圖能找到一點足以利用為迫供的刑具。「吳先生今天幾點鐘走的?」
「噢!提起三姑娘,我今天倒看見她了!」
包國風知道事敗,嚇得魂出軀殼。連神志也昏了,也顧不了什麼體面來訪或藉詞辯護,就拼命的掙扎,打算強行逃出樊籠。他倏的搶起了床上放著的一個衣架,沒命的向背後擒著他的人敲去。
金麗娃又開始嘔吐,是經過剛才的拋盪所致。田野喘了口氣。照應一個酒徒,比照應什麼都難,漸漸,對金麗娃仇恨已告消除,仍很細心的為她揩,為她抹……
「那一天聽說你又和南施鬧了蹩扭,是真的嗎?」桑同白又把話題轉移,好使精神上比較輕鬆一點。
田野更不好意思,忙說:「不必,天已快亮了,我並不想睡,還是讓妳休息吧!」
不過這種謀殺方法也就太過殘酷了,玻璃粉割破了腸胃,慢慢的潰爛,慢性的死亡,又不露痕跡。
「潘彼得現在藏在什麼地方呢?」田野問。
田野笑笑。他矜持了半晌,帶著勸息的態度說:「蕾娜,我想說這話已經很久了,當一個紅舞|女實在不容易,尤其能在舞廳掛頭牌,更是得來不易,諺語說:『創業易,守業難』,做舞|女的也是一樣,爬上頭牌之後,就應該知如何守!在歡場上,最著重要的還是名譽,做舞|女能明哲保身,就會越竄越紅,越爬越高……」
田野趨至他的門前,大門並沒有閂上,吳全福的一家人全睡了,那小小的一間鴿子籠,擠了七八口人,床上大大小小睡了四個,打地舖的也有四個,連他的媽媽也睡在地板上……誰也不會了解,這還是忠民書報社的董長事之家。
「你再不停車我就跳下去了……」她說著,突然推開車門。
田野的雙手已叉到他的喉間。他是一個剛受過刺|激的人,心中積壓滿的憤怒需得找機會發洩,所以動作非常粗暴。
潘彼得自然反抗。「你們到底要把我送到什麼地方……你們這樣胡來不行……我要找霍天行說話!……」
「當然,你替那私家偵探監視我的行動,豈非等於背叛『正義』公司?你不怕觸犯戒條嗎?」
「假如不夠的話,可以再和我商量!」
「我不知道,但是包國風被謀殺了卻是事實!」田野說。
相信這時候,吳全福還不知道他的胃中有著足以致他死命的玻璃粉末。
「……司徒森得到眼線報告,潘中元昨天在碼頭上包了一條汽船,約定是今天十點鐘必得要到九龍的大亞灣的!他的神態非常神秘,一再關照汽船上的船伕,不得把行蹤洩漏,司徒森猜測他是去探看潘彼得,所以也包了一條船,為不洩漏風聲,比潘中元早上兩個鐘點先開航去大亞灣等候,假如果真潘中元是去探望潘彼得的話,將他們兩人雙雙捉到的話,聖蒙的血案就可以迎刃破獲了!」
「但是不回家,沒有地方可去,妳又喝醉了!」
「吳全福是那個老脾氣,他不肯看醫生,他說他的病沒多大重要……所以又上書報社去了!……」
「你替誰做我的工作?」
「蕾娜!起來,起來。快起來呀!」他再次推搖蕾娜的身體。肌膚接觸,使他突然起了異樣的感覺,心腔開始跳盪,他想起了那糊塗的一夜。心中猶有餘愧,這時倒需得用理智來克服一切了,他心中在想。
田野喘了口氣,大步跨上前,只見金麗娃伏在車緣,像垂死的病婦一般。也許是酗酒之後,突然受到風寒所襲,所以嘔吐狼藉。穢物由車緣瀉到草坪之上。另一個青年人還在照顧她。
「啊!你說的是司徒森嗎?」沈雁像忽然領悟,表情上似乎於心並無愧怍。
「我送你回家……」田野說。
這天,天際陰霾不散,但是沒有下雨,正就是霍天行進行使用毒計,準備利用潘中元及潘彼得做餌,消滅司徒森的步步緊逼,讓他們自己互相火拼,同歸於盡。
「那不是下毒……那是玻璃粉……」
「沒有下毒……」小廝擦著淚,吶吶說。
他探首那方小小圓形的玻璃窗向外望去,只見海浪和驟雨,並無其他發現,周沖的一夥人是否仍監視著,不得而知。
司徒森的佈局,在原先的時候,潘中元只是次要的地位,他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茂昌洋行,及霍天行夫婦身上,聽得桑同白的報告後,他覺得有改變戰略的必要。
金麗娃的汽車並不駛上前,僅停在碼頭旁邊觀查。只見丁炳榮一夥人和潘彼得擁做一團,拉拉扯扯的,在暴雨滂沱中,淋了一身濕透……丁炳榮已起了無名之火,揚手以槍柄,一下子把潘彼得擊昏,這樣潘彼得始才很安靜的被他們幾個人槓起。抬落汽艇之上。
田野離開霍宅時已是深夜。天空飄降著細雨,在港島初冬的夜間,經常是降雨的,有點寒意。
田野高聲說:「你的病非常嚴重,假如再不診治,隨時隨地都會有斷送性命的可能!」
「找我有什麼事嗎?」田野的語氣中,似有下逐客令的跡象。
「她說,是她自己要求的,神父給她考慮了很久!」
田野不願意桑南施成為一個孤女,他想搶救桑同白的性命,但此項行動,即會敗露他在「正義」公司的身份,同時更又觸犯「正義」公司的戒條,霍天行金麗娃會對他不滿,更給周沖找到藉口予他治罪。
「冤枉……冤枉……」閻婆娘算是說出了話。
「桑老先生不在,聽說他出門到什麼地方去了!今天早晨一早走的!」
霍天行將經過情形向田野陳述完畢,自己也嘆息不已。說:「試想包國風不過是個毛頭小夥子,誰也不必把他放在眼內,而且他和我無仇無怨也無利害之分,我幹嗎的要取他的性命?這豈非給自己惹麻煩嗎?不過事已至此,除此以外,還有什麼辦法可想,這只怪我平日過份信賴銀寶了!」
輪胎由頭部輾過去,弄得血肉模糊,以掩蔽頸項上的勒痕……。
「啊,你現在才回家嗎?每天都是如此嗎?」她並不坐起來,仍躺在床上伸懶腰。「真糟糕,我一躺下竟睡了一大覺!」隨著她掠了掠頭髮,又說:「我倒很奇怪,你今天並沒有喝酒!」
他憑猜想推斷湯冬為什麼不下毒藥,而採用玻璃粉的原因。
「她怎麼說呢?」田野似有一線希望。
他自然鬧著不肯走。但丁炳榮的責任在身,在必要時還可以採用強硬的動作。
「什麼小賊子敢在這裏胡為?……」她吼嚷著,聲音怪粗暴的。仗著她天生的蠻力,一把將包國風的膀臂緊緊抓著。
田野冷靜下來,他覺得和沈雁的情感尚在,不願意取他的性命,但像沈雁這樣的人,既做了職業兇手,有豐富的收入,還要貪圖小利,出賣朋友,人格可就太卑劣了。
「喝醉了!」田野答。
「妳到警署去解釋吧!反正面向警探,妳是什麼話都需得說的,般低限度另外的還有一個人是誰?」
吳妻說:「吳全福在醫院裏動過手術,醫生說他已無恙,靜養個把星期,就可以出院了!……」
閻婆娘站著不肯走。「我沒犯什麼罪,為什麼要跟你上警署去?」
田野矜持著,他不明白蕾娜究竟是怎麼回事,為什麼苦苦窮追不捨,甚至犧牲她的肉體,靈魂……田野自覺身旁儘是煩惱,他的事業,戀愛,以及他的友人……全都困擾了他的心身。怎樣才能得到解脫?這是他切身最大的問題,那還有閒空再去談戀愛。
「現在幾點鐘啦?……」
「周沖他們早走了,我們快趕路吧!」田野向金麗娃說。
「第一步很成功!希望最後一步也同樣的成功!」金麗娃說。
次日,田野很早到達「聖蒙慈善會」,這天似乎是他非常緊張的一天,有許多事情待辦。同時,他還希望能抽出空暇,到九龍聖瑪利醫院去一趟,看看三姑娘。
沈雁原是手無縛雞之力的,他用雙手抓住了田野的腕臂,任怎樣也掙扎不開。漸漸,他已完全清醒,看清楚了壓在床上的是田野,他很奇怪,為什麼田野會在深夜間向他突襲。眼睛在發怔。
「據我的看法,包國風之死,也許逼使霍天行要改變他的方法,田野的報告很好,可能短期內,潘彼得要出現了,我們大可以在潘中元身上找線索了!」
「不知道!」
田野將手槍自廢箱中取出來,用鉗子將那天花板的一塊破板分開,以手帕將手槍裹起來,塞到裏面去,復將破板合上。
「她剛才又在搜查我藏槍的地方!」
田野揚起手,又要打下去。小廝驚惶而呼。
田野等沈雁的神色恢復正常後,才把雙手鬆開,再次沉著嗓子說:「好好的坐起來,我和你說話。假如把住客驚醒了,你負全盤責任!」
壁上的時鐘在移動,一分一秒的溜過去,相信桑同白的汽船已將接近了大亞灣……也就是他的命運一分一秒的接近了死亡。
桑南施繼續說:「司徒森自從得到你的消息以後,派了許多眼線監視了潘中元的行動。所以得到許多線索,他查銀行,知道潘中元每個月仍按照規例送五萬元給霍天行。據司徒森猜想,那可能是支付給霍天行的,為他姪子的保護費,潘彼得是由霍天行保護著,但收藏在那兒卻不得而知。最近潘中元和霍天行常常發生爭吵,原因可能有兩種:一種是可能潘彼得受到虐待,另一種,可能竹槓敲得更大!……」
桑同白再向田野查問內容。「他們討論些什麼事情,你連一點影子也沒聽到嗎?」
「今天吃過晚飯以後,他的胃疾突發,痛苦難當,他說實在支持不住了,所以很早的便走了,大概是回家去休息吧!」
「事情非常危險,快回答我的話……是不是和司徒森一起走的?」
田野回返公寓,在黑暗中摸索上了樓梯。公寓裏的住客早睡了,只有吳全福的房間仍亮著燈。
田野趨至床前,沈雁仍睡得很甜,全無知曉。田野要對他出賣朋友卑劣的人格施以教訓。但又不得驚醒公寓裏的人。於是,他先用左手將沈雁的嘴巴堵上,然後揚起了右手「嚓,嚓」給沈雁左右面頰來了兩記耳光。沈雁自夢中驚醒,他受到意外的驚嚇,欲呼喊求救,但田野的右手又拿了回來叉住了他的喉嚨。
這時候,他的內心矛盾異常,因為霍天行有命令交待他在桑同白面前說話。
「全福哥,怎麼啦?你!」田野在問。
潘中元叔姪兩個作惡多端,死有餘辜,無足以惋惜。田野和司徒森無仇無怨,但他為「聖蒙」的血案步步緊逼,於田野,是一個恐怖的人物,假如能把他除去,等於消除心腹的大患。
「別多問,按照我的話去做……」
在一個風雨飄搖的晚上,天時地利,正方便了違法工作的進行,這天,田野負有重大任務,主持指揮他的手下起押潘彼得遷移至另一個安全處所。
田野在三姑娘看破紅塵,遁入空門以後,似乎對男女之間問和_圖_書題冷淡了下來,尤其金麗娃和桑南施的種種,還在困擾他,他怎肯又再拖上一個蕾娜?
是時,剛好銀寶發現了那可疑的竊賊,竟是她的女東家的客人包國風。剛欲鬆手……包國風手中的一隻衣架已敲到她的頭上,「咔擦」一聲,因為用力過猛,衣架折為兩截。銀寶的頭上被敲破一條裂縫。頓時鮮血如注。銀寶被打得楞了頭,她並不在乎頭上被打破,只奇怪包國風為什麼神色如此驚惶,而且還動手打人,即算不是作賊,也必然另有圖謀。
桑同白考慮片刻,即撥了個電話給他的老朋友,是一個著名的內科醫生,把田野的委託詳細說明。
田野擦著汗,避開正題,說:「他們有沒有報警呢?」
「哦?這麼早,她來幹什麼?」田野非常奇怪。「桑老先生呢?」
這種只要錢,什麼事都幹的人,是最可憐不過的!
事情大出田野意料之外,他做夢也沒想到沈雁會做他的工作。這是違反「正義」公司規則的事情,假如報告霍天行,沈雁必得死刑。
「說老實話,司徒森認識我,還是她介紹的!她還拿了介紹費。」
田野即頓足大叫糟糕。霍天行原佈置下陷阱毒害司徒森的。但沒想到竟連桑同白也墮了進去。
「不,那純是誤會,我日後會向她道歉的!」田野回答說:「而且,那天包國風的耗訊,使大家的情緒都不愉快,任何一點小問題都會使人觸火!」
這除了嫁罪於車禍以外,別無他途。霍天行定計以後,即打電話招周沖來幫忙。然後命銀寶幫忙,將包國風的屍首抱上汽車,親自駕車,專找那些荒避行人歛跡的地方行走,以迴避他人眼目。
銀寶正在餐廳中燙衣,倏的發現寢室中有異聲,以為是小偷,她便潛行過去。只見一個華衣革履的青年人正在翻箱倒篋的,她還沒看出他是方才離去的客人包國風呢。她是個粗人,心中是沒有什麼計算的,覺得情形蹊蹺,大吼一聲,當做擒賊般一竄上前撲了過去。
「她叫我別提了,她希望能把過去的一切完全忘記,更不希望能看見你!」
於是,金麗娃踏滿油門,風掣電馳的向著目的地奔馳。他們趕到西營盤一處海岸的碼頭,丁炳榮他們的汽車早已到達,正設法把潘彼得送到一艘小汽艇上去。
「田野,你知道詳情沒有?」霍天行呷了一口酒,仍很平和地問。
「但是這是無法挽救的事,因為閻婆娘早在司徒森認識我之先,已經在做你的工作了!相信他早已知道你有一支無照手槍了!……」
田野為吳全福看醫生之前,向桑同白說明原委,需得請假一日,桑同白立即答應。並自動的吩咐會計小姐姜少芬預支一個月的薪水給田野,他說:
霍天行選中這地點,因為在他的外圍部下中,有著一個出生於此地的漁民,在村中尚還有些勢力,可以左右村民。他們在山峭間租了一間屋子,佈置好了羅網。靜待潘中元司徒森等人落網。
田野在想,也許金麗娃畢竟還是個女流。過不慣那殺人謀命的生活,而逐漸對霍天行憎厭,而內心之中卻仍是愛霍天行的。同時霍天行的殘暴,兇惡,有時對她冷落,使她常感到恐怖與空虛,因而心中徬徨,一時希望這樣,一時又希望那樣……
沈雁在床上睡熟了,微微的有點鼾聲,田野輕輕的把電燈掣亮,他看到沈雁的一副消瘦而缺乏情感的臉容時,心中頓起了嫉憤。
「沒有——司徒老先生只帶了三個助手……」
以後,霍天行便把他的陰謀詳細說出,欲實行「借刀殺人」,把司徒森,潘中元潘彼得一併除去!
「三姑娘能做護士嗎?這簡直難以令人置信!」提起三姑娘,田野的心情總是慘傷的。
「別和我說話!我不睬你!」桑南施對田野的餘恨未息,仍在鬧著氣。
「假如你再反抗,可別怪我們無情,會叫你吃不消的!」
桑同白到達辦公室時,田野即找他談話,要求他給吳全福介紹一個靠得住的醫生,而且在醫藥費上還希望打個折頭。因為田野知道,吳全福的傷勢不輕,試想玻璃沫藏在腸胃,誰能受得了。即算找到了名醫,能把玻璃沫全部取出,醫藥費也是不得了的事。
「啊,你們回來了!」霍天行點首說。他的神色並不愉快,好像有什麼事情積壓在心上。
沈雁早睡熟了,他不肯從正門出去,拍沈雁的房門,驚動了其他的住客,好在由他房間內的窗戶出去,有一個小洋臺,是和沈雁房間的窗戶相接的,他可以爬窗戶進入沈雁的房屋。
「不要是司徒森買通蕾娜在做我的工作吧?」他心中說。
「那末,我跟你一同到大亞灣去……」桑南施鼓起了勇氣說。
她們打電話至「茂昌洋行」,「鴻發」公司,霍天行適因事外出,找不到人,連金麗娃的下落也不明,她們還不敢妄自請醫生來診治。忙亂了一陣子,包國風的脈搏也告停止,心臟也不跳了。
「南施,桑老先生呢?」田野說。
田野說完,再也不管吳全福的執拗,擅自作了主意,因為吳全福離開,整間書報社內便沒有一個人了。他以紅紙草書了「修理門面,休業三天」的兩行字,鎖上舖門,強行拉吳全福隨他離去。
田野的大計已售,但似乎良心有愧,對這位慈祥的老人加以欺騙,是有違本意的,不過事已至此,也只好硬著頭皮幹下去。
跨窗而出,來至沈雁的窗前,沈雁有洋習氣,從不關窗睡覺,田野很容易的便爬進窗戶去了。
閻婆娘不肯走,掙扎開田野的手臂,說:「你只要知道另外還有一個人是誰,對嗎?」
田野起了悲愴。嘆了口氣。黯然說:「年輕輕的一個人,他沒有什麼錯,何至於要褫奪他的生命?他的一家人,都指望著他的前途無量呢……」
「田先生,你再逼我……我就喊救命了……」
「四點半過了!」田野看著手錶。
大亞灣位在九龍的東南方。原是未經開發的漁村,漁民甚少,荒山僻野間,稀稀落落的有著些許泥屋茅房,連公路也沒有,交通全憑船隻。
原來,在午後的時間,包國風來訪,正值金麗娃的情緒不很愉快。因為在晨間,他們夫婦之間為了一點小事情而起了齟齬。金麗娃不欲和包國風囉嗦,借故外出,也就等於逐客令。豈料在金麗娃離家之後,包國風膽大妄為,竟又折回來爬牆進屋,潛進房內,翻箱倒篋的,冀圖搜索出什麼秘密……。也許在他幼稚的心靈中以為趁在這天桑南施生日,可以呈獻一點特別的禮物。
「蕾娜……妳醒醒呀……」他再說。
但田野已經聽不見了。汽車連影子也告失去。
「我不知道這消息於你們有沒有用處?」田野再說。
包國風的眼鏡跌落了,連玻璃也敲碎,呼吸窒塞,使得他的眼球突出欲爆,臉孔漲得血紅,額上青筋暴跳。
田野不得不使用他的狠招,左右又刮了兩個耳光。力量用得很有份量。那小廝的臉也腫了,嗓子也發啞。「你再敢拉大嗓子怪叫,我就馬上致你死命……」他一面說,雙手仍叉在小廝的頸上。
「你又怎會知道閻婆娘在做我的工作呢?」
「以後整間書報社就屬於你個人所有了!一分耕耘一分收穫,好人永遠是不會寂寞的!」田野感慨。
桑南施見田野焦形於色,額上也滲出了汗珠,暗暗奇怪,始才楞下了神色說:「爸爸是和司徒森一同走的……你為什麼這樣急呢?」
「我……我……」閭婆娘臉如紙白,喘息不止,由於驚惶過度,張口結舌,她想解釋,但心不從願,什麼話也說不出。
蕾娜看出田野的心思,抿著嘴兒。又說:「我也曾向她提及了你……」
「茂昌」洋行是這項行動的監視人,由周沖帶隊,他們佈置的,全是眼線,一方面是給田野他們掩護,另一方面,是監視他們的行動有無弊端。
那醫生回答。病情未經診斷,還不能下斷語,假如嚴重的話,可能要開刀,即是內外科醫生會診。
「桑南施在房間內!」她笑吃吃地指桑同白私人的辦公室說。
他急忙緊急剎車,因為車門是開著。所以汽車收住的衝力,也幾乎把金麗娃拋出車外,幸而田野手快眼明,雙手攔腰將她抱住。才免至演出悲劇。
田野正要舉起拳頭打下去。倏的,吳全福的房間內傳出孩兒的啼哭聲,是小孩子遭遇了夢魘……
「現在還不知道呢!相信在一兩日之間吧!」田野答。
閻婆娘原知道田野的北蠻子脾氣不大好惹,事情被他揭穿,準有苦頭吃,任田野說得怎樣寬宏大量,仍吶吶地不敢啟齒。
「我是田野!快開門讓我進來!」田野說。
田野睨眼看看板凳上躺著動也不動的潘彼得,覺得這大好的青年人,又倏告喪失性命,大為惋惜,但像他這樣的敗類青年,能在社會上少去幾個也是為社會造福……
田野取出薪金,即離去聖蒙慈善會,他要帶吳全福去看病,同時又欲假此空餘時間,到九龍去看三姑娘。他由聖蒙出來,即匆匆赴往九龍的聖瑪利醫院去,但是三姑娘不在,她回香港的天主教堂去了,田野失望之餘回到永樂東街公寓,吳全福的妻子發愁說:
趁著驟雨臨頭,兩個歹徒為他們佈置哨位把風,街首的兩端看不見行人,丁炳榮便匆匆的把潘彼得推上汽車。
「我保證不會對你怎樣!」
「媽的!你們又要把我送到那裏去?」潘彼得怪叫著。
「好啦!好啦!」蕾娜已領會他的意思,制止他再說下去,「難道說,你以為我是個浪漫不羈的女人嗎?」
他聽得一陣呻|吟之聲自房內透出來。那是吳全福的呻|吟。他的妻子又在絮絮的向他安慰不迭。
「這是意外……」霍天行不樂。非常激動地說:「這並非是預謀!誰能預料銀寶會給我們闖下大禍?到了這種時候,我們要自救!還能管及人家嗎?」
「田野!你送霍太太回家以後,再來嗎?」張子宜招呼著說。
田野警覺,萬一閻婆娘動蠻,必會驚醒整個公寓裏的住客,他逼得剎時收手。
吳全福的臉色不正,他一面工作,一面不時的以手去揉揉肚子。
「好的,我看不給點苦頭你吃,你是不肯實說的!」田野扯高了袖子,故意露出兇焰說:「你知道我向來是殺人不眨眼的……」
這天,也就是霍天行計劃行事的前夜,田野回返公寓。這時候差不多所有的住客全睡熟了。但是他在樓梯看見燈光,而那燈光的角度又是自他的房間內|射出來。由於當前的環境緊張,他需得處處小心,所以,即放輕了腳步,躡手躡腳的趨樓上去。他在懷疑出來時忘記了關電燈,又懷疑是蕾娜又來了。
田野見吳全福頑固不敏,有了怒意,便把湯冬的陰謀,如何暗下玻璃粉欲謀殺他的事情詳細說出。
「看你的神色,好像還有什麼話要說!」桑同白窺破田野有心事,所以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