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職業凶手

作者:費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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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廿九章 冤冤相報

第廿九章 冤冤相報

周沖說:「那末,今夜缺了田野,誰和老闆作伴?」
田野已被余飛找到,砰!一槍向他打來。
教堂的神父出來,撫著他水濕的頭髮。示意請他到「告解亭」去。
金麗娃和田野之戀,已到爆發階段,同時,霍天行偵查的方法也非常辣手,一步緊似一步,無論如何一定要把金麗娃的奸夫找出來。要查明金麗娃腹中的孽種究竟是屬於誰的?
「現在找到沈雁也沒有用處了……找到他更麻煩!」金麗娃說。
周沖想到這一點竟赫然笑了起來,他拍了拍伙伴的肩膊說:「沒關係,田野逃不到那裏去,我有把握在數小時內把他找出來!」
「田克駿,快上船去,……」田野又在喊。他繞進木箱堆去隱蔽。
「不要再說挖心挖肺的話,來,讓我們乾上一杯,預祝妳一帆風順……」
余飛的槍法不佳,一槍打空了,槍彈落在倉庫的鐵皮板壁上,馬上起了一個大窖窿,田野驚覺,馬上反過身去,對著余飛就是一槍。
近日來,霍天行為狙殺游擊隊首領田某人的事情忙得昏頭脹腦,所以,等於是給金麗娃一個更好的時機,順利把一切的事情籌劃完成。巧好,有一艘皇后船放洋,經由香港,直達舊金山,此機會金麗娃怎肯錯過,她購好了船票,趁在這一夜,霍天行領職業兇手全班人馬出動實行狙殺田某人之際,她偷偷攜帶了一切潛至永樂東街公寓——時正子時。
田野愕然,為什麼金麗娃會說這樣的話?霍天行又怎樣謀殺她?
這正是整個多月以來,共匪恨之透骨,費煞心機,欲行格殺的人物……
田野和余飛各帶一人向六十二號碼頭移過去,那根本不需要十分鐘的事情,有汽車做他們的交通工具,只三四分鐘便到了。
「你別管是什麼人,快逃命,小心海上還有一隻汽船要截攔你們……」田野似有無顏和老父相見之慨,落著淚說話,因此,他所隱藏的地方就給余飛他們幾個知道了。
田野負了傷,正如周沖的猜測,他不會逃得太遠,背上和肩上的鮮血仍在流個不已……幸而,流到地上的血漿很快的就被雨水沖刷掉,要不然,隨便什麼人按照著地上遺下的血跡,就可以把他找到。
「銀寶忠於妳麼?」他再問。
銀寶吼喝,狼犬還是不肯止下吠叫。
反正凡是殺人的機會到達,每一個慣於殺人的職業兇手,都是磨拳擦掌的,恨不得馬上給他們有一顯身手的機會。
一切成為定案後。就宣佈散會,霍天行一再關照各小組長依計行事。
田野凝注著那幾扇窗戶,他希望能知道,霍天行將會怎樣對付金麗娃?
倏而,霍天行又探出頭來,向銀寶問了:
田野愧憤交加,激動得幾乎眩昏過去。這時候他該怎麼辦?霍天行的命令不能抗拒,況且職業兇手包圍了有上十人……田野又能忍心目睹他的父親就此死於槍下呢?
田野楞了一楞,汗也冒出來,說:「金麗娃在家嗎?我想看看她!」
這時候,只見他由兩個保鏢,一左一右的伴著慢慢向碼頭上走過來,也就是踏進了職業兇手的圈套,一步一步的近了……又再近了……
「有人請我跑碼頭,到南洋新加坡那些地方去跑一趟,也許可以淘淘金!」
周沖更感到奇怪了,田野能逃到那裏去呢?他既負了傷,總不能飛天遁地,連一點痕跡也找不到吧?
「你為什麼一句話也沒說,啞了麼?」霍天行忽地向他說,似乎霍天行已失去了他昔日待人和靄謙厚的態度,也許,這也是他偽君子的表皮已經褪下了。
「這一次,萬一砸了,我們正義公司的威望就此而了,所以我們只許成功不許失敗!」霍天行說。
「這是當然的事情,你的朋友就等於是我們的朋友!」吳全福很道義地說。
「霍老闆,有一輛汽車來了……」一個負責巡風的弟兄潛過來,向霍天行通風報信。
田野忽然變得身手非常矯捷,一槍在手好像生龍活虎,他自投進「正義」公司以還,積日累月的幹著殺人工作,但從來未有幹得這樣的英勇,這樣的起勁,這自然是為掩護父親的關係,也是猛然的反省。
霍天行解釋完後,大家回復無言,又重新的對霍天行有了信仰。
「混合!」霍天行很快的答。
田野頓時充滿了無窮幻望,和金麗娃雙雙出走,永脫樊籠,那該是多麼幸福的事呢?……即可把過往的一切完全遺忘矣。
只見房門上插有一張字條,是吳全福所寫的。
車子內的人說:「我們還得小心,剛才共匪的汽車還在追蹤我們!」
「逃?——逃得了麼……」
這些案子,一件一件的重行映在眼前……他自己也變成一個血人了……
「我不希望孩在生下來時是個找不到爸爸的人……」
周沖在霍天行忙著搬運屍首之際,不斷地向守在碼頭上曾經和田野發生槍戰的弟兄查問。
「是的,等汽船將近攏岸時,我們出去,馬上就上船!」那人再說,於是他又穿出碼頭去,在夜色朦朧,已可看到一艘汽船,徐徐的向碼頭的這方向駛來了。
霍天行說完了話,含笑拍拍田野的肩膊,點點頭便走了。
「奇怪,金麗娃為什麼從來沒向我提說過?……」田野沒再把當前的殺人擺在心上,喃喃自語,獨個兒說話:「我對她冷落,譏諷,誨罵,她好像全不介意……這是愛還是恨?」
霍天行很冷靜。睨了田野一眼,很文靜地燃著雪茄,慢吞吞地說:
窗外突然又洒下了雨點,田野百感交集,無法成眠。只有繼續喝酒,不久,他迷迷糊糊的倒在床上。
「怎麼啦?做了惡夢嗎?」丁炳榮問。
所有在場的職業兇手們已不為那游擊英雄關心,他們主要的便是追殺這個突然叛變的田野。碼頭上已告大亂,只見黑影子穿來穿去的,不時槍響連起。
碼頭外傳來有亂哄哄的聲響,可以推想到是那些軍警在搜索碼頭,相信霍天行有他的能耐,帶領了大批殺人者連屍首也脫離了險境……
槍戰還在繼續,兇手們向著汽船射擊,欲挽回頹勢。
不久,只見他走出碼頭的邊緣,又自衣袋中摸出一支強力的手電筒,掣亮了光,那道光竟然是綠色的。他對著那幽黑的海上,不住的左右搖曳。
金麗娃知道,霍天行之作事,凡是左道旁門的事情,經他腦子透過,還從未有失敗過,所以,她和田野的奸情,遲早會敗露出來,這是可預料到的。
金麗娃搖搖頭,似乎心中有著許多辛酸,無法向人道及,她拉著田野的手,只把淚珠向肚內嚥。
霍天行皺著眉宇,睨了周沖一眼,自然,他對周沖之挑撥離間的宵小行為,感到非常不滿。平日的時候,話還聽得進耳,但這時候,心情惡劣,腦子裏充滿殺機。自己有自己的主觀,不能為周沖的讒言所動;同時,有過昨夜的事情,霍天行的心中似乎還好像對田野有點歉意。到底,沈雁之失蹤,是金麗娃之過,或是田野之過,根本還沒有弄清楚。
這兩隻狼犬也是純洋種,所以牠們的名字也是洋名字。這時候因為樹梢上有人躲藏著,牠們並不因為銀寶的叱喝而止下吠叫。
砰,砰——
余飛還死不了,那牛樣的身體又在地上掙扎了起來,身上已又多了一個窖窿,鮮血如注。
田野沒再理會,大步跨進屋去,他是熟客,可以逕自進入金麗娃的寢室。寢室內仍是老樣子,輕紗帳,紅綾被,那古色古香的佈置,檀香又在燃燒了,金麗娃每在生病時,都是這個樣子。
田野很痛苦,張大了口,連話也講不出來。
「喂!救命的朋友是誰?」田克駿在跳落汽船時,舉起手叫問。
這一槍,恐怕也是天意,也許是余飛罪惡昭彰,頓時哎的一聲,四腳朝天打了個筋斗。
田野加快了腳步,跨上樓梯。
田野對金麗娃過往的疑竇全消,霍天行不能生育,周沖不能人道,金麗娃假如是個淫|盪不羈的女人的話,她早該種下孽種了。還何需等到田野?……回溯淺水灣一夜,那時候,他是愛與恨交織,似是為受金麗娃凌|辱的女人而施以報復,因而發洩在金麗娃的身上。事後,他很後悔,也許是純真的情感已經產生,所以曾說,希望金麗娃能為他而懷孕……現在,金麗娃果真的有了孕,這是田野種下的孽種,而且還影響到金麗娃的生命安全,這怎麼得了?……
田野能逃脫職業兇手的追殺,才能奪得生路了。他負了重傷,背上的鮮血仍流個不歇,他踉蹌而行,曾在雨地上摔倒不少次,又曾昏厥了十來分鐘……等到他醒時,僥倖背後已沒有追兵,夜是淒寂的,巷子是黝黑的,雨還在淅淅瀝瀝下個不歇,屋簷上掛著串串淚珠。
「沒什麼,就只是兩隻狼狗爭肉食!……」銀寶繼續給田野遮瞞,顯示他對金麗娃的關心。
由殺死流氓劉文傑開始,而至做第一件謀殺案,在海水浴場中勒斃蘇玉瑛……
雨下著,他竟揭開了雨帽,敞開了雨衣……讓雨水儘情淋在頭上,身上……這樣,他覺得痛快,似已滌除了一切的煩惱,洗除凌亂的思潮。
田野即用槍打過去。
「嗨,霍天行到了……」吳仲瑜叫嚷,但他叫聲未完,砰,槍彈洞穿他的胸脯,倒下去了。
霍天行只擔憂那具跌下海去的屍首,過兩天就會浮出水面,萬一身上有什麼特別的文件給警方做了線索,那末就麻煩了。至於田野的問題,他並不擔憂,只要田野逃離不開港九兩地,任由他即算插了翅膀,也不怕他會逃到那裏去。
槍彈還不斷的向他射去。田野很僥倖,越過了馬路,對街有許多橫街岔巷,可以逃進去。
金麗娃說:「田野,你不必太性急了,我很安全,但你可要為自己慎重,好好的把案子順利完成……我正在設法給你弄護照,事情成熟後,我們雙雙逃亡,出走海外!」
他雇了一輛街車,如飛似的趕到干諾道,尚需迴避他人眼目,閃閃縮縮的向石級甬道遁上去。幸好四週無人,很容易的便來至霍宅門前,但是到了門前卻又遲疑來。
「我反對混合!」周沖說:「最好各守一方!也許是茂昌洋行負責香港,鴻發公司負責九龍,或是調過來,怎樣都可以,就是不要混合起來,這時候,需要少數的人把守廣闊的海岸,還得看各人的苗頭如何……」
「你什麼時候來的?」
「其實我待金麗娃是仁盡義至的!」
田野即答:「假如誤殺的人就是你時,你該作何感想呢?」
「聽說妳曾經想設法把胎兒弄掉……」田野吶吶的說。
「沒有,沒有……噢,人來了,我要掛電話啦!再見,以後有什麼事情,我計劃好了之後,就會來找你……」金麗娃說完,電話即告按下。
大概是凌晨三時,霍天行有電話來了。讓田野去聽。
電話又來了,是霍天行打來的,說:「據共特可靠消息,他們的密碼更改,上午,除三,那是六十二號碼頭,……現在,多把人力移至六十二號碼頭去,不過其他的碼頭仍要留人,恐防有詐……」
余飛所把守的,正是六十七號碼頭,是在緊急呼號之中,所以他們便緊張起來。同時,霍天行還把駐守在其他碼頭的人力減少,儘情移轉至這三個碼頭附近來,真等如遣兵調將一樣。
那批糊塗蟲還在碼頭上找尋什麼線索呢?放著兇手不追,去查現場,這豈不笑話?
銀寶已推開另一扇窗向兩隻狼犬吼喝:「勒奇!安妮!你們發了精神病麼!鬼叫鬼叫的幹什麼?……」
田野的手槍仍未失去,這殺人的工具在一個殺人者的手裏,是怎樣也不能丟掉的,他感到有千千萬萬的追兵向他追來,非但是和他共事的殺人者們,還有那許許多多索命者——遭受了兇殺的冤魂……
顯然,這個人就是那游擊隊的首領,姓田的,稱為什麼田總長的傢伙了。
田野之實行謀殺乃為環境所逼。需得昧著良心,即算更可敬人物,霍天行有命令需下手時,仍得下手,他的手搶已揚起來實行準備了。
金麗娃並非是個平凡的人,事事她均有預謀,何況這次還是有關她的生命安危。她的病並不十分嚴重,但可要裝出垂危的樣子,這是緩兵計,希望霍天行暫時勿逼得她太利害。同時,她能了解田野的性格,田野的思想,做事及戀愛,都永遠是立在被動的地位。她已緊扣了田野的心弦,似乎相愛已深,可達到私奔的階段了。她在病中不動聲色,偷偷的暗中籌備、計劃,已託人辦好了兩份放洋的偽護照,而且把她私人的積蓄、存款、手飾,一項一項的攜在手邊,等候時機成熟,便約田野雙雙私奔……
鴻發倉庫的形勢就好像開什麼「公審大會」,那些職業兇手們一個個的兇神惡煞,臉孔都好像共匪一樣的兇惡。倉庫的窗戶全用厚布封堵起,封得密不透風,田野跨進門,就覺得情形有點異樣。
雖然在目前,已逃脫了職業兇手群的追殺,但他能逃到那兒去呢?在香港地方,無親無友的。他知道,假如回返永樂公寓去的話,無異自投羅網,自尋死路。田野也曾經將生死置之度外,視生死不當一回事,但現在,除了身體負了重傷,性命已落在生死邊緣之上,他求生的慾望比什麼都來得強烈。
雨下得更烈,田克駿的保鏢有一名負傷,另一個掩護著已向船上遁去……
銀寶那還敢再多說話,唯唯諾諾,希望能把霍天行應付過去。
田野對這些毫不感興趣,由於有電話在他的身旁,當他惦念起金麗娃時,就撥電話去向金麗娃問安。
田野嘆了口氣,踏上牆頭,小心翼翼地踩在那些碎玻璃之上,縱身向院外跳了下去。
這時候,又現出了三姑娘的蛋臉,她原是蓬頭垢臉的,慢慢的頭髮束起,披上修士衣裳,於是,她成了好像仙女一樣。道貌岸然,神聖不可侵犯……於是,鐘聲響了……哄亮的聲浪把血海的魔鬼全和-圖-書驅散。連田野在內,每一響聲在他的心坎之中,震得他連心肝五臟骨頭都震碎了……於是他逐漸溶化,溶化由內臟起,一點一點的碎了,這種死法,是非常痛苦的……
「金麗娃,讓我們逃亡吧……」田野忽而下決心說。
原來,田野已有了視死如歸之心,為了金麗娃腹中的一塊肉,他需得要把事情弄個清白,縱然不能把金麗娃救出險境,也得要知道那腹中的孩子是否屬於他的!拼著生命也得去做。
隨後,他又寫了一封簡短的信,是寄與桑南施,內容是介紹吳全福的為人,讓桑南施以後多接受吳全福的幫助。
但是,什麼也聽不見……等了很久,狼犬也停止吠叫,他猜想也許霍天行在這一夜,未發現任何證據以前,不會對金麗娃怎樣。假如他呆守在門外的話,豈非庸人自擾?
「喂!大家圍上去,周沖他們就要到啦……」吳仲瑜在叫喊。
自己查看了一番,幸而還沒有負傷,就是兩條腿有點發麻,再看褲腳管,已被玻璃割破了一大幅。
田野很覺詫異,為什麼蕾娜也會提出這樣的問題?
而且逐漸變成了一個標準的酒徒,每日必需要有酒才能渡日。
田野直守在電話機之前,連半步也不敢離開,其他地方移轉來的兇手並不多,一一向田野報到,田野一律把他們交給余飛,讓余飛給他們找尋地方隱藏起來。
他的情緒似乎非常欣悅,展開了腳步,第三次跑出碼頭去。
砰,砰,砰……一連扣了三響,每一槍聲,余飛的胸膛都著了花,他咆哮如雷,但不倒下去,似乎是一具復活的僵屍,槍彈打他不死,很恐怖的,繼續向田野撲來。……
是夜,田野又喝得酩酊大醉,嘔吐狼藉,當他回永樂公寓之時,已是午夜過後,公寓裏的住客全睡熟了。先趕進廚房去,用冷水淋頭略為清醒,始才踉蹌回房。
余飛被捧到半天雲裏,他原是個粗人,口才不來事,一時真不知道怎樣答覆好。他笑了笑,即說:「嗨,田野哥,說那裏話,我的槍法不行,不瞞你說,靠槍,我隨時隨地會失手,但是飛刀,我卻是天下第一,五十碼內,就算蒼蠅飛過,我一刀飛過去,相信也不會落空呢……」余飛有點誇大,說時還伸手拍了拍腰間,他除了腰間上別了一支手槍以外,還插有一柄薄薄的飛刀。
船已攏了岸,一名兇手露出來,因為田野叛變,局面已亂,他欲狙殺船上的船員,但他還來不及逞兇,已被田克駿一槍射殺,跌落海中去了。
霍天行之所謂開會,並非要徵詢大家的意見,主要的還是要大家了解詳情。
這真好像是一個大戰場的作戰,霍天行好像有做總司令的慾望。
田野悔恨得連話也說不出來了,雨下得很大,陣陣地撲到他的臉上,沿著眼簾而下,也不知道是雨是淚!因而,他聯到金麗娃對桑南施的妒忌,也該值得原諒的了……
田野大驚失色,由這幾句話可以證明,霍天行根本有預謀,意思就是要他招認,和金麗娃的奸情。田野有進退維谷之慨,矜持了半晌,才下了決心,大步跨進了鐵門,那兩隻狼犬,好像不歡迎這個客人,狼犬比他的主人兇焰更大,狂吠不止。假如牠們的頸項不是被鐵鍊扣著的話,田野準會被牠們咬傷了。
田野並不擔憂這個,主要的還是金麗娃的安全問題,他在考慮霍天行究竟會對金麗娃如何?
「銀寶告訴我,她在深夜間,發現霍天行會檢取我的藥瓶,溜出大廳,好像在藥瓶裏滲了一點什麼東西進去,後來,我細細的把這些藥水倒出來查看,試出它已完全變了味,證實霍天行的確曾暗下毒藥……不過,我相信這些是慢性毒藥,我已吃了好幾天,銀寶才發現的……」
不一會,汽車已貼碼頭停下,車中人猶豫了很久,始才有人推開車門,鬼鬼祟祟的走上了碼頭。
下午田野至小組處報到。需得立即展開行動。田野和周沖每個人負責五個小組。以四五十人的力量,準備控制整個香港九龍的海岸,不讓有人偷渡。雖然,這事情看起來似乎有點屬於狂妄,但是霍天行卻好像很有把握。
銀寶說:「那有這樣的賊人,賊膽包天,敢偷進我們的屋子!那除非是他拼著命不要了!」
「你好像有什麼喜慶事情呢!」他說。
「在我的面前,妳肯承認這孩子是我的嗎?」田野說。
田野的心境不佳,沒有情趣和吳全福說瘋話。他冷冷的笑了一笑,說:「吳全福,你的生意已經做好了,希望你以後好自為之,我是一個罪孽深重的人,還是少和我接近為妙……」
這時候,眼看著那汽船已漸漸的在雨夜的黑幕中失去蹤向。
田野一經提到金麗娃的問題,心中就是十五個水桶七上八下,霍天行的嘴巴雖說得甜蜜,但腹中存著的是什麼鬼胎卻不得而知。田野很懷疑霍天行在說反話。因為這樣,田野更擔憂金麗娃的安全,腦海中又幻想出昨夜晚間,他離開霍宅後的一幕,霍天行必然用種種殊酷的手法逼使金麗娃招供……
這時候,所有在埋伏中的職業兇手都緊張不已,連呼吸也幾乎窒息了,每個人都緊握著手槍,但那主要的對象未自車中出來,而且尚未踏進他們的陷阱之前,為避免打草驚蛇,他們也不敢射擊。
余飛又是一陣鬼號狼嚎……但是仍不倒下去,這禿頭大漢果真的已被霍天行訓練成一頭如同麻木了的野獸,除了殘殺以外,什麼也打他不倒。他的臉孔著了兩槍鮮血淋漓,分不出皮和肉……只見他掩著臉孔,怪叫不已,忽的痛哭抽噎,始才慢慢的,慢慢的頹倒在雨地之上,雨水沖刷了他的血跡,混成一片血地……他死了,死了……而且沒有靈魂。
夜色已漸朦朧,整個社會都將接近非法活動的時候。有消息遞過來,可能那游擊隊的首領即晚就要動身,所以霍天行命令每一個人努力嚴守崗位。所以,田野連想抽空暇溜去探望金麗娃一次也不可能做到。
警探因為在碼頭上抓不到人,已開始沿街搜索,找尋兇殺案的罪犯。周沖為避免涉嫌落網,便和他的助手雙雙離去。
約過了三四分鐘,遙望出那已為烟雨與黑暗掩蓋的海面,倏的起了一條白浪,有汽船的聲響傳來……
余飛過來請示,有一名弟兄突然感到身體不適,上吐下瀉,想回家去走一轉,請求田野批准。
「田野……X你媽……」真是一隻野獸。
田野聽到鴻發倉庫幾個字,就聯想到他們戒條,這一次,也許就是為金麗娃的問題。他猜想,在昨夜他走了之後,霍天行就可能用種種毒惡的方法向金麗娃逼供,金麗娃在病中,身體不支,自然而然的就連什麼也招出來了。霍天行知道了他們的奸情,所以便召開大會。
「更不能去連累別人……」田野在想到桑南施和蕾娜之時,忽然,這樣自語說。
田野卻在說話了:「那游擊隊首領,由什麼碼頭出走,誰都不能知道!也許他由荒野的海岸乘小艇出走,那我們豈不是空等待嗎?」
不久,共匪方面負責連絡的人來了,那游擊隊首領在陷阱的邊緣溜走,他們並不生氣,只說:「這幾個傢伙是夠狡猾,夠機警的,相信今天他僅是採取一種試探的方式,在他逃走時你們露出來,也就正中了他們的計,證明有陰謀佈置向他暗算,以後他會更小心了!不過,我們已得到正確的情報,他們一切準備就緒,絕對要在這一兩天之內動身,你們多注意就是了!我們的上級願意加你們每個人的加班費用。」
寫著:田野兄:弟遵命前往,拜訪桑南施小姐,她的個性倔強,只要求吾兄有空暇時前往一談。
最緊張的還是周沖,因為他所駐守的地方過遠,一往愛貪功自大的他,豈能錯過這爭功的機會,所以他不顧一切的,把所有的力量全搬移來了。
田野負了傷,心中感到欣慰,雖然,田總長永不會知道這一次救他出險的是什麼人?更不會想到是他的兒子哪……田野自參加了職業兇手後,殺人無算,非但一雙手染了血汙,連他的靈魂也是髒汙的,只有這一次,他自認為可以洗脫一切的罪孽……。
田野知道,桑南施必然不會接受吳全福的幫助,因為她曾是富家的大小姐,大小姐豈能有失尊嚴,接受一個下等人的幫助?……
「在香港很受罪,有許多事情會使我觸景生情,我想,我還是到外埠走走轉換一下環境!」蕾娜倒是說得非常誠懇的。「我在香港既沒有親人,也沒有知己朋友,唯一的,我對你有很深的印象。所以,我只請你一個人來,而且,你多半晚上都要忙個不休的,敷衍這個,敷衍那個,我想來想去,還是中午比較方便,你沒使我失望,我真高興!」
田野之所以跑到教堂裏去,完全是受了三姑娘的影響,一個人在無計可施之下,就只有將希望寄託到神靈上去。他的衣裳已經被雨水淋得濕透,現在連跪墊也沾上了水跡。
田野想了很久,漸漸甚至於連進屋後,怎樣開始和金麗娃說第一句話,也感到困惑了。
「哦——那末把牠們分開吧!我希望屋子四週的環境能夠安靜些,假如有野狗想進屋子,妳只管用槍打好了,反正一切的責任由我來負!」
霍天行說:「共匪控制了他們的行動及他們的通信,所以,我認為沒關係,有什麼行動,一定會通知我們……」
霍天行咒罵說:「屁!你們都是一批飯桶,竟然什麼事也連絡不上,你的兩個好手下,余飛和吳仲瑜,居然雙雙的死在田野手裏……」
田野真希望能和金麗娃馬上見上一面,究竟,他們之間已經有了結晶品。但是此刻既有霍天行在面前,而且還有一重大的殺案馬上要爆發。
田野已攀樹越上牆頭,牆上栽有大量的碎玻璃片,穿著厚底的皮鞋踏上去也是很危險的事情,萬一踩歪了腳便會被玻璃傷及身體。況且,那牆高及丈餘,是霍天行為保護自己的安全而築的,假如能踏到牆頭上的碎玻璃片不發生意外,朝下跳也很容易摔傷。
田野大驚失色,這個殺人魔王突然返家,撞見他們兩人坐落在房內,豈不就等於奸情洩漏了麼?這一來……他自己的生命不足惜,但可連累了金麗娃……「怎麼辦?……」他焦灼起來,竟伸手去撫摸腰間的手槍,似有在必要時,和霍天行火拼。
這時候,差不多凡在「正義」公司裏略有資歷略有名望的人員,都編為小組長,丁炳榮負責三組,如余飛啦,吳仲瑜啦……都成為了小組長,每人負責指揮四個人。
這一次,田野他們都很冷靜,連動也沒有動,靜待他們的獵物跨進他們圈套。
即時,懷恨而狂叫的禿頭大漢余飛的動作呆笨,像一具行屍般向田野所在的方向撲過去,形容好像一隻負了重創的猛獸。
霍天行因為狙殺游擊隊首領的案件,進行的過度緊張,所以大清早便坐落在茂昌洋行裏,一方面是和共匪的特務連絡,聽取他們的情報;另一方面,卻是指揮他的部下隨時隨地改變謀殺進行方式……
田野不敢相信,他懷疑也許是金麗娃「疑心生暗鬼」,也可能是神經不正常,以霍天行的謀殺技術來說,隨便用什麼方法,都是可以致金麗娃死命,何至於要在藥瓶裏放置毒藥?這豈不是有意留下證據給人做把柄嗎?
田野到那裏去了呢?誰都不會想到他跑進了教堂,跪在聖壇之前,似是在禱告,似是在懺悔。他說:「……我不是教徒,我不懂得祈禱……我不希望在天主之前懺悔,要求赦免我的罪孽,但是,我要求,在我身旁的人,希望主能予他們以生路!……望天主打開門戶,讓門外的人也得到恩惠……」
她可想像得到,田野必然沒有這樣早完事返家的,好在那皇后船是凌晨八時開航。假如田野在子時完事返家的話,尚來得及,再不然那皇后船到達澳門後,還有幾個小時停留,她同時還雇好了一艘汽油快艇,準備田野再遲返家的話,她們還可以乘快艇追趕,再不然,就直接追到澳門去登船。
吳仲瑜是周沖的心腹,自然是向田野唱反調的,他說:「霍老闆曾說過,寧可誤殺,不得放走一人……」
「金麗娃,妳怎樣了?」他問。
「田野,田野……你怎樣了?……」
這時候,他的父親!那游擊老英雄,和他的兩個助手已踏入了射擊點,正是余飛和那狙擊手要瞄準射擊的地方。
田野會意。即說:「霍天行說你懷孕,是事實嗎?」
倏而,田野暗自好笑。他喃喃地自語:「每一個和你接觸的女人,三姑娘、蕾娜、桑南施、金麗娃,你都需得救她們出火坑……這豈不是笑話嗎?你田野自己也在火坑之中,正需要有人拯救呢!」他笑著,笑著,竟赫然狂笑起來,在雨中搖搖幌幌,像是瘋人院裏逃出來的狂人,也像酗酒發狂的醉漢。
她那裏知道田野已負了重傷,而且根本不敢回永樂公寓呢?
他問出田野所逃出的方向……
田野便用茶匙,將藥水倒了一點出來。
那生事的碼頭並非在鬧區上,附近的居民並不多,剛才的那一場槍戰已把他們吵醒,有許多人已燃亮燈推窗外望,雖然在暴雨淋漓中他們不能看到些什麼,但是人生在世間上本就有著天性的好奇心,即算什麼也看不見時,也會伏在窗框上東張西望的,甚至於,有些還頂著洋傘,推開了大門,站在雨中,準備找點新奇的熱鬧來刺|激一番了。
「田野,以前我對你不信任,現在可完全相信你了!你有耿直的性格,是絕對不會違背道義的……」
「這頓飯,就等於是我們的告別,相信我們再沒有見面的機會,頂多只有兩三天我就起程,假如沒有變卦的話!」
所以,霍天行只以兇惡的眼光向周沖睨瞪一眼,便算回答了他的挑撥。
田野走進屋子,對著牆上懸掛著的鏡子照了一照,頭髮蓬亂,多天未修臉。短髭像板刷一樣的,領帶也未結好,完全一副不修https://www.hetubook.com.com邊幅的賣相。這不免使他自慚形穢,忙給自己整理一番。
田野並不為這恐怖的怪叫聲所動,他的熱血騰沸,同樣有點瘋狂性的要把這幾個殺人者一並殺滅。
田野不答話,揚槍就向他打過去。跟著,槍戰就起了,田老英雄三個人是打游擊出身的,以槍戰視為家常便飯,只見一片火光亂飛,也分不出那一邊是那一邊的人。
這時後悔又怎樣呢?沒有誰會予他同情,朝著沒有人的黑巷子逃走……越走越覺得前面是絕路,越覺得黑暗,但也只有向黑暗處走才能逃出職業兇手的追殺……
「在上兩個月時收支恢復平衡,上個月時已有盈利了,由這個月開始,大概每個月可賺一兩千元!」
字條上七歪八斜的寫著寥寥幾個字:田野,見字請在中午到舍間一敘!蕾娜即晨。
負責把守六十二號碼頭的小組長是吳仲瑜,他立即表示聽從田野的命令實行準備。頓時,槍全出鞘,子彈一律上膛,多上田野和余飛等幾個人來到,六十二號頭上已有八個人把守,各自找容易隱蔽身形的地方躲藏起來,佈置得絲毫不露形跡。
不久,果然的,霍天行就把窗戶再次的關掉了,誰也不能下斷語,霍天行的所為究竟有何用意!
「妳怎會發現的呢?」田野考慮了半晌,又提出了疑問。
過了很久,田野始才算緩過氣來,揚起衣袖,把汗跡揩去,說:「怎麼樣?又是霍天行找我嗎?」
霍宅的大鐵門忽而自動打開,探出醜陋女傭銀寶的頭。
霍天行再叮囑說:「共產黨正控制了他們和船上連絡的電信,所以,要聽候消息,隨時調動人馬!」
田野很難答覆,他清楚霍天行的為人口蜜腹劍的,嘴裏說相信,很可能就是懷疑,正是在設法要套出他和金麗娃的奸情,也就是說,要雙雙的取他們的性命!
金麗娃空守在田野房間內,眼看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還未有田野回家的消息,似乎已快要天亮了……「假如田野到了天明中午後還不回家的話,就一切都完了!」她心中說。
田野的腦海頓時紊亂起來,汗下如雨,父親和他幼年時的情感,快如流電似的,一幕一幕在他的腦海中映過……匪共之亂,禍起蕭牆,把他們一家人,父母兄妹全沖散了,田野流浪到了香港,竟淪落成為一個職業兇手,但是他的父親卻有堅強的鬥志,在大陸上召集了愛國志士,實行和共匪作游擊救國之戰,又來到香港收購軍火,冤家路窄,正好派著田野來狙擊這位游擊老英雄……
「我很感激你!」
「我不需要你替金麗娃袒護,我們夫妻間的互相了解,會比你多。你是女人中的一個魔鬼,任何一個女人看見了你,神志都會迷亂。你說金麗娃對我的愛情,貞節不二,也許是有理,但也許無理!要知道世界上能夠值得相信的人會有多少?在歷史上,妻子出賣丈夫的人正多如天上星斗!不過,田野,我能相信你是個好人,你之所以加入了我們這個殺人團體,純是為了環境壓迫。你老想能脫離樊籠,但我不答應,我向有習慣,不論任何人,只要落在我的手中,我即不讓他逃去,正如金麗娃,她對我有懷疑,又對我懷有憎恨,以為我殺死她的父母,又連她也在報復的範圍之內,這樣,夫妻之間,怎麼長久下去,本應早日分離,雙方才都有幸福。但我卻不然,任何一個人,在我的轄下,我就得為他決定終身命運,何況金麗娃還是我的妻子……」霍天行說到此間,默了一默,忽而,非常神秘地壓低了聲音,再說:「不瞞你說,前兩天的晚上,金麗娃喝醉了酒,忽然對我說,她已經懷孕,快要做一個孩子的媽媽……這事情,使我驚震,我自己的事情,自己知道,我自幼受金家的虐待,腿蹶了,又不能生育,金麗娃怎會懷孕,那除非是她在外面有不規矩的行為,所以,我一連串向她逼問,胎兒是屬於誰的,但她寧死不答……自然,田野,我會相信你,你乃詩書門第受過高等教育的人,當不會做出這種喪德的事情,我暗中向周沖查詢,知道他對你嫉忌非凡。當然,周沖是有他的野心的,金麗娃常和他出遊,我很放心,因為他不能人道,這種人,心理變態最大,最好利用……我不懷疑你,也不懷疑周沖,那末我能懷疑誰?我想起了沈雁,他最近藉故,經常和金麗娃接觸,據我家的女傭銀寶說,沈雁的確對金麗娃曾有過不禮貌的事情……因之,我對沈雁不肯放過,要盤問出真情。豈料沈雁竟然已經失蹤了,究竟是誰之過?摸不清楚!所以,事情越弄越複雜,只好叫我作難人了……。」
田野也隨後出了鴻發倉庫,他迴避開眾人,就近借用了一家商店的公用電話。要搶在霍天行尚未到家之際,撥了個電話至霍宅去。接電話的是女傭銀寶,她沒說什麼就把話筒遞至金麗娃。
田野聽見了,如在夢中驚醒,假如在這個時候不逃走,就要逃不出去了。他被射中的是左肩,肩上也在流血,背上也在流血……這時候該知道殺人的滋味及被殺者的滋味……
「我對你的行為很擔心!」
「這樣找沒有用!我們不妨想想,田野除了逃回永樂東街外,還有什麼地方可去?」周沖的助手說。
「據我的猜想,霍天行所有的謀殺技術,已全都瞭如指掌,他認為食物或飲料中置毒藥,是最下級的一種手法,他畢生也不會採用,霍天行曾想用其他的方法謀殺我,但是我步步為營,最近絕不出大門一步……所以,他在無可如何之下,只有用這樣下級方法……」
「田野,你瘋了麼……」余飛的槍沒打中,咆哮著衝了出來。
田野聽說金麗娃已經懷孕,心中就狂跳不迭,是驚是喜不得而知,頓時迷惘了。他記起在淺水灣沙灘的一幕,他曾說過,在山明水秀,風景幽美之地,希望金麗娃能夠懷孕,這孩子生下地,必然是超凡絕世的。現在,金麗娃果然懷了孕,這一塊肉假如不是出於田野的,還有誰的?
田野按照金麗娃的方法,把每一隻藥瓶的藥水倒出一茶匙,燃火柴點燒試驗,果然一點也不錯,都同樣的會爆出綠色的火花。
這個消息,倒使大家振奮,獨有田野一人,漠不關心似的,燃著烟捲,凝注著天花板上面,腦海之中,老飄蕩著金麗娃的影子;為她的安全而憂鬱。
田野做賊心虛,知道事情嚴重了。「在什麼地方?」他問。
田野看得清楚,這人並不是他們的主要對象,只是那對象的保鏢而已,他似乎是給車中人探路,看碼頭上有沒有埋伏的。
這的確能使田野觸景生情的……「但過去的已經過去了」!田野心中說。當前他最注重的還是金麗娃的安危問題。
「假如我們向霍天行承認,又會怎樣呢?」田野的感情又告起了變化。
「曉得啦!我比你更關心……」
田野負責是上環和下環一帶。他守在一間小咖啡室的電話機前,不時和霍天行及受他指揮的小組連絡,隨時遣兵調將。
霍天行說:「……不過,共匪方面,已控制了他們的電訊,假如他們要從那兒登船,還要發電報通知守在海上的汽船,這當然是他們最後的行動了,共匪想再通知我們,不一定會來得及,所以我們的工作,還是要從現在開始……」
所以他在牆外留連不捨,狼狗仍在吠叫。他希望能靜下來,傾聽屋子內有什麼聲音發生。
雨仍在下著,碼頭上的景象是一片淒愁,屋簷吊著淚。除了雨聲淅瀝瀝的,就是一艘汽船慢慢攏岸的聲音,那游擊隊的首領田某人,氣宇昂然,威風凜凜,由他的舉止行動,可看出是一個可敬的人物……。
田野說:「我只是執行命令者,主事者是霍天行。各位都知道,這個人殘暴成性,剛愎自用,我不敢擅自更改他的吩咐,但是各位願意開小差時,我也絕不攔阻……」
「霍太太的病怎樣了?」田野問。
共匪方面有消息傳遞過來,在當夜姓田的游擊首領是必定要出發的,因為他們已獲得情報,知道共匪方面已發出急電,請上級派軍艦截攔他們載軍火的輪船,所以他們需要及時溜走。
不過,田野已可看出,看樣子不可能是給他審判。田野也不走上前去和霍天行或是周沖答腔。自己找了個地方,靜坐下來,幸好有丁炳榮和他作伴,不致於冷落。
銀寶指著後院的一株老樹說,「由那兒,可以爬牆出去,動作可要快一點!」
「啊……田先生,你找誰?」
這時候,金麗娃已懷孕,這是他們的愛情結晶,抑或是孽債的留痕。
「現在你的書報社收入如何?」
這句話,算是把霍天行的懷疑打發走。窗戶重行閉上,不久,銀寶自屋內出來,趨近田野的所在地說:「傻瓜蛋!你還不肯走麼……。」
他怪叫如雷。「媽的……田野,你有種就出來咱們面對面的拼上一下,躲躲藏藏的打冷槍能算個什麼……你這叛賊,奸細……」
倏的,田野揉了揉眼睛,張大了口,直欲驚呼起來,但他卻很機警的把驚訝的聲響壓了下去。再次的揉了揉眼睛!……他的靈魂都幾乎嚇出了軀殼。
「麗娃,妳好嗎?……我想來看妳……」
周沖即問:「是否鴻發公司和茂昌洋行混合,或是分開?」
原來,他需要討論的,還是關於狙殺游擊隊領袖的老問題。
這一次,同樣的,這批殺人者再度敗興而歸,不過,他們在這碼頭上的佈置更不敢鬆懈了。
田野頷首,把他的話敷衍過去,但是心中卻另有決定,無論如何,在什麼時候也好,要避開霍天行,找金麗娃一次,把話說清楚……同時,要設法將金麗娃自死亡的邊緣救出來……這也等於是田野要救他的骨肉,金麗娃腹中的一塊肉也正是他的孽種呀……
「不,別理會我,在家裏,有銀寶在,霍天行不會對我怎樣!……」金麗娃直揚手命田野從速離去。
次晨很早,霍天行就派丁炳榮至永樂公寓找田野。
「你又何必怪你自己呢?同樣的我也有錯,而且我的錯誤比你來得更大,我曾信仰愛情,以為愛是有始有終的,天會老,地會荒,海枯石爛,天底上任何東西都會改變,只有相愛才是真實。我和霍天行的相愛,是由我們的童年開始,在我個人,數十年如一日,從未有改變過,甚至於,後來我發現他有謀殺我雙親的嫌疑,我仍對他原諒,認為這是我父母為富不仁,罪有應得。因為我對愛情有了信仰,再甚至於,我極力設法改變自己的性格,來隨和他,讓情契相投,儘情符合他的興趣。譬如說,他喜歡殺人,開設『正義』公司,我也甘心情願為他效力……雖然,我對於這種工作是懷有極大的恐怖,但我以我的勇氣、毅力、儘情忍受下去,逐漸把自己訓練成一個殺人不當一回事的女兇手……但我想到,我的一切犧牲仍還不能予霍天行滿足,他簡直是一個半瘋狂的精神病者,他之對我沒有愛情可言,只是一種報復,把我當做他仇家的後裔,一個俘虜,一個復仇的對象,經常予我精神上的虐待,凡我害怕的事情就逼令我去做……漸漸地等到我連殺人也不害怕的時候,又改變了對我虐待的方法,逼使我對他的愛情崩潰,向外發展,……然後找到了藉口,就把我殺害……而且,他之殺我,還不是一刀一槍而了……相信要折磨到我不成人形的時候,始才肯下了斷的毒手呢……」金麗娃說著,初時還很勇敢的能抑制情緒,到後來越說越是激動,竟忍不住心中的悲忿,啜泣了起來……
田野一槍打去,只聽「撲通」一聲,那兇手惡貫滿盈,中槍墜下海去。
「這樣是嗅不出什麼特別的,你不妨倒出來看看!」金麗娃的神經似乎起了緊巧。
「不!我說是妳,妳怎麼辦?我怎麼捨下妳呢?……」田野竟起了兒女態。
這幾句話使田野非常感動。在亂世之秋,人情冷落,能得到一個像吳全福這樣的朋友,實在難能可貴了。他默想了片刻,忽而是有了決定,向吳全福說:「吳全福,我很誠懇的有一句話要問你,希望你老老實實的回答!」
他需要逃生,又裝好了彈藥,朝著空隙的地方向外衝,每過一個地方,把貨箱推倒,唏呢嘩啦的倒下來……他奪路而遁,反正是死命一條,誰阻擋誰就沒命,這真是成為野獸了,是「正義」公司,霍天行訓練出來的。
天色黑齊時,又飄下了毛毛雨,引起了寒意,四個人成為一組呆守在碼頭上,還要各自據守一方,找尋可以隱蔽身形的地點躲藏起來,這種滋味實在不是人受的。
「不必了,你是大忙人,我卻是個小舞|女,今天能夠得到你賞光光臨,已經是感到榮幸了!」蕾娜酸溜溜地。
霍天行說:「這不一定,這傢伙是夠狡猾的,可能就偷至九龍去,在九龍方面登船,那我們豈非不是砸了?」
因為狼犬吠得過烈,窗戶突然的推開了,是霍天行探首出來查看究竟。田野不敢大意,馬上停止動作,借那株巨樹掩蔽身形,幸而這株老樹,枝密葉濃,正好能把他遮掩下。
有許多人已為此事而灰心,紛紛過來向田野詢問,大致上都有想實行放棄。因為這事情過份渺茫。「待株守免」,能守到什麼時候都不一定。
周沖和他的助手已追進來了,他們也同樣的迴避好事的看望,找尋沒有燈光的地方追尋。
「我不清楚,很可能是的!……」金麗娃默了一默,復又說:「不過在我的眼光之中,他存有此念頭已不是一天了!」
金麗娃起了一種嬌媚的唔聲,慢慢的,她迷迷糊糊地睜開了眼,看見了床畔的人是田野時,還以為是做夢呢。慢慢的,她又揚起了手,去撫摸田野的臉,等到她感覺到不是夢境時,微微的笑了笑,復又看了看田野的背後,看霍天行沒有在,於是淚珠就落了下來。
吳仲瑜和余飛之死,周沖並不感到痛心,因為他已有了藉口;可以把田野除去,拔去了眼中釘,以後就是他的天下了。
田野匆匆起床洗嗽,換了衣裳略為整理便立刻動身。和_圖_書
「媽的,我們之中,一定有奸細,否則忽然之間,他們怎知道我們有埋伏?人已經來了……又被他們溜走,真是『窩囊』……」周沖說話時,又向田野注視,充份含了挑撥意味。
田野欲離開鴻發倉庫時,霍天行忽的將他留住,等所有的人走光了以後,始才說:「昨天晚上,我和金麗娃曾談到了你的問題,現在一切的疑問都澄清了,你對我的忠誠非常感激,以前我對你的誤會,要請你多原諒!好在來日方長,我們今後合作的機會很多,我總會有更好的表現給你知道,同時金麗娃在病中很寂寞,她希望你在空暇時,常去看看她——」
田野又再次將她摟著,黯然說:「金麗娃,別想得太恐怖,也許事實並不如此……」
「銀寶,妳有看見什麼嗎?」
是時又有人影朝田野的方向撲過來了,由那些爛木箱堆疊成的一條小巷子中……
「但是……霍太太又怎會知道我就要來呢?」
忽的,吳仲瑜衝了過來。砰的朝田野打了一槍,田野仰天滾到地上,身上又中了一槍,幸而射中不是要害,他需要生存,又堅強的翻身爬起……頭腦早已昏亂了,眼睛也昏花,雨仍下著,濛濛糊糊,也看不清楚眼前的是什麼東西,只要看人影,他就亂槍射去。
田野取起一隻藥瓶,用鼻子嗅了嗅,那是發散藥,治高熱的,田野沒嗅出有什麼異味!
「現在不講這些,快命令吳仲瑜帶隊離開這裏,軍警馬上就要到了……」霍天行氣急敗壞地說。
「這真是做夢也決想不到的事情——霍天行竟實行謀害他的妻子……」田野感嘆地說。心內無形中起了一種莫可言狀的憎恨。認為霍天行過份辣手。「唉,這些都是由我而起的,是我做錯了事。」
他的作風是專制的,一切計劃好,分配大家按計進行,只有周沖才會如此的天真去建議些什麼!這時候,霍天行把茂昌洋行和鴻發公司的人員名單取出,混合配在一起,分劃出四人為一小組,這樣,也有了十餘組,另外的,還有些外圍人員,也召集起來作為臨時的連絡人員,給各小組傳遞消息。凡是重要的角色,都是分配到重要的據點上去,每一個都臨時派出小組長一名,霍天行自己坐鎮在大本營上,隨時和各小組長連絡,調動指揮。
田野還繼續打擊那些埋伏人的地方。以救父親出險。
田野便執起身畔的火柴,擦亮了之後,插到茶匙的藥水裏去,藥水雖沒像酒精般的燃燒起來,但是也像油燈一樣,火頭就貼在藥水的面上,燃燒著。而且還爆出種綠顏色的火花……
這情景,田野也悲傷不已。
這句話當證明金麗娃的確懷了孕,田野很心酸,這是他做夢也沒想到的事情。記得當夜在淺水灣,他不過是一時衝動,而種下此種憾事,而且當時所說的話,乃是為當前的景色|誘惑,及對幸福的羨慕……
這句話可使大家都楞了楞,周沖想辯也不清楚詳情,辯不出來。
田野的腳步踉蹌,到底,身上有兩個傷口,假如不是他天生成的體格壯健,早昏眩在地上了。
田野既需要掩護父親的汽船離去,又要應付職業兇手的圍擊,他一定要攔阻這些人衝出碼頭外去,向著海上的汽船射擊……
「她的病,只要不喝酒,自然的就會好!」
極力揚起頭,舉目四望,他自己也不知道已來到了什麼地方,眼前的一切都是陌生的……雖然他已逃脫了……他仿如一隻迷途的羔羊,找不到歸處,開始徬徨起來,比在職業兇手圍困時更為徬徨,他知道霍天行隨時隨地還會派人搜尋他的蹤跡問罪……不論什麼地方他們都會出現,要把他宰殺,因之,危機四伏,處處都似乎佈下了死的陷阱。
這當可證實那游擊隊的首領,必然是走這個碼頭了:準備迎接他登船轉上大輪船的汽艇已在海面上盤旋。只要等到汽車到達,發出暗號,那汽船就會自然而然的攏岸的。
「銀寶不讓任何一個人拔我一根汗毛。……」
霍天行咆哮如雷:「余飛呢?叫他過來!……」
「你沒使我失望!」蕾娜開開了大門時說。
「霍老闆,要不要開火?打他的汽車?」周沖竄過來問。
這時候,職業兇手群都很緊張,因為有一輛汽車朝著碼頭方面駛了過來,在碼頭前停下。並沒有打出共匪方面約定的燈號,顯然是正所謂他們的獵物來到了,眼看馬上就要踏進他們的圈套……。
田野聽在心中,真是感慨萬千,他原沒打算赴蕾娜此約,但現在幸好是來了,否則,更是對人不住。
「銀寶,妳到外面去看看,也許有什麼人在爬牆頭!」霍天行很平和地說,由他的話意,也不知道他有否發現一團黑影伏在那粗大的樹幹上。
吳全福突然的穿進房來,也和田野好像是闊別了的老朋友了,已經有多久的時日沒有見面。
田野憧憬起霍天行的說話:「……你是女人中的一個魔鬼,任何一個女人看見你都會神智迷亂……」
霍天行既到了茂昌洋行,田野便可以毅然至霍宅去探望金麗娃將事情剖白。
金麗娃的計劃非常秘密,事前一點也沒有洩漏風聲,所以,非但霍天行被蒙在鼓裏,而且連田野也沒得到一點消息。她之所以不給田野知道,主因還是田野的心腸直,口直心快,一點秘密也保留不住……
「吳仲瑜被田野一槍打中了脖子,死了……」那兇手很氣忿地說:「還有三四個兄弟負了傷啦……」
「余飛中了三槍,腦袋也開了花!……也是田野幹的!」
當他落下臺階之際,天主教堂又現在眼前,這正是田野懺悔之所在,他欲走進教堂去,但是,那鐵柵門早已上鎖了。
不久,已可聽得一陣蓬蓬蓬,汽船行駛的聲響,那人便復走出碼頭,踏到馬路上去,又摸出他的手電筒,掣亮了綠光,高舉在空,上下搖曳。
余飛是和田野據守著用通信連絡的咖啡室最接近的一組,他直接接受田野的指揮。
田野本就無心參與這件案子,假如不是環境不許可,他早就開小差溜掉了。但這時候他不得不遵從霍天行的命令嚴謹地守著他的本位,可說是為了自己的生命著想,也可說是為金麗娃的前途著想。
銀寶已替他把窗戶推開了,催促著田野迅速逃走。
在一轉身之際,驀的余飛如閃電般霍然拔出匕首向田野擲去。
入夜後,雨仍淅瀝瀝地下個不停。霍天行又指揮著職業兇手群出發了;田野的下落尚未明瞭。
碼頭上只有三個人,大家又分站開為老遠老遠的,既不能聊天,也不能說話,這種環境著實苦悶。
田野又急忙向黑暗的地方遁過去,他還要把吳仲瑜幹掉,始才能有出路,因為吳仲瑜是負責封鎖出口的。他衝過去,朝著吳仲瑜隱藏的地方連發了四槍……子彈光了,必得重行裝上,他又得重行隱藏起來。
田野要跨出窗外時,已聽得霍天行有咳嗽之聲音走進了大客廳。
手槍已揚起來了,只要那傢伙落下汽車,跨進他們的射線及射程之內……
公共碼頭上的情景還是一樣,霍天行又實行親自佈置。
田野仍依依不捨,好像沒得到保證以前,絕不敢離金麗娃太遠。
原來那姓田的游擊隊首領,正是田野的父親呢!初時,田野已覺得那臉孔和舉動,都很熟悉,只是闊別了多年,田野的父親已顯得蒼老,又發福了許多,凝注了很多,又揉了幾次眼睛,始才看出來。
霍天行忙穿出隱藏地方,趕了出去,果然的,那輛汽車倒退了出去,已離開了碼頭,馬上一拐彎,似就要逃走了……由此更可證明,這並非是共匪方面派過來和他們取連絡的,而是他們正在佈置下天羅地網需要攫取他生命的獵物……這樣怎好被他逃走掉?這豈不前功盡棄嗎?……
這時候,不過清晨七點,戶外的晨霧尚未散去,丁炳榮雇了一輛「的士」等在門前。兩人坐進汽車之後,便向鴻發倉庫疾駛而去。
「嗨,在這裏了,快圍過來……」那人和田野相搏,火拼上了。
丁炳榮點首說:「一早上,霍天行就打電話給我,命我召集全體人員……」
「這樣,金麗娃,豈不苦了妳……」田野忍不住又去吻她的臉,又吻她的淚珠。
「我不會是死人,能不知道麼?吳仲瑜早用電話通知我了……」
田野默想了很久,終於離開霍宅,自斜坡上徐徐下來,他又開始胡思亂想,欲把金麗娃救出樊籠……但是,這是一件複雜的事情,後果如何,毫無把握。
余飛的飛刀在職業兇手中是著名的,田野領略到了,但是領略到就已經負了傷,他逼不得已,再轉過身去,砰,砰……又是兩槍,朝著余飛的臉孔打過去……
田野更覺異詫:「告別,——妳要走了麼?到那兒去呢?」
因為余飛死了,他是正義公司著名驍勇善戰的一員大將,餘外的職業兇手都有了戒心。還有誰敢再向田野撲去?除了等待援軍,等周沖,或是其他的兇手過來……這時候,海上的汽船已調過了頭,徐徐的向海外駛出去,越向外走,越是幽黯,馬上就要遁入幽黑之中,遮掩了形跡……
終於,周沖想出了幾個地方,田野假如不是回返永樂東街去,那麼他或許會匿藏至吳全福的書報社,或是躲到對海舞|女蕾娜的家中去,再不然,就是現在正為債務所困的桑南施家中……周沖一再思索,田野總不會跑進教堂裏,躲至三姑娘的懷裏去吧?
不久,所有的兇手逐漸到齊了,霍天行宣佈開始開會。
「媽呀……」余飛第二次中槍,一跤摔到地上,那支手槍脫手,隨著水濕,滑溜溜的便溜出去了。
「周沖,你該到你的崗位上去了!」霍天行故意給周沖下臺。
大家徵詢田野的意思,田野無精打彩地說:「我沒有意見,一切聽從霍老闆的命令!」
「槍聲打了這久,恐怕會驚動警方呢!……」
這時候,田野還得作最後之困獸鬥,職業兇手團團把他困住,很難遁出去。槍聲還在響,劈劈拍拍的四方八面,火光直向田野射來,田野背上著刀的地方,血流如注,滲上雨水,渾身上下,全濕透了,好像血人一般……他忍著創痛,需要生存,就得戰鬥,以最大的毅力和一群瘋狂的野獸決戰。
田老英雄和他的兩名助手聽得槍聲,又看見屋頂上有人栽下來,已經起了警惕,三個人手槍同時都拔了出來,跪地準備應戰。本來,他們就準備打站在木箱上的田野。忽的聽得叫喊,知道是自己人了,急忙伏地,這一下可保留了性命,因為余飛的槍已射過去,剛好給他們躲過。
那汽車停放的地方並不遠,看見了燈光,很快的便駛回來了,那人給拉開車門說:「田總長,汽船馬上要靠岸了!」
「田野,你好像要出門,是到那兒去呢?」吳全福反問。
金麗娃忽而捧著田野的頭,她真像一個好妻子在對待丈夫。
田野自霍宅出來之時,雨仍未息,可是天已亮了。他翻起衣領,在雨中漫步而行,這時候,腦海之中,思潮又起伏不已。他似乎對金麗娃起了同情,金麗娃說得不錯,霍天行確是有一種不可言狀的心理變態。他為了個人被人欺凌,而報復整個社會,而且對金麗娃更是有著虐待性狂。
次日,田野清早上又在教堂的聖壇前跪著,他在懺悔,這一次,田野純是金麗娃而祈求,他自覺犯了極大的錯誤,而且還產生了一種純真的情愛……事後,他回返永樂公寓,閻婆娘告訴他蕾娜又曾來找過他,田野嘆息不已,這個女人真可說是餘心不死。
驀然間,女傭銀寶慌慌張張的推門進來說:「太太,霍先生回來了……」
原來,這個女人是金麗娃呢。
田野再不能猶豫,良知逼迫了他靈魂清醒過來,驀的奮不顧身躍上了廢貨箱之上,舉槍就向余飛和那狙擊手打去。
飯後,蕾娜還取出一個小蛋糕,田野替她燃上二十四支小蠟燭,給她祝壽。
田野回返公寓以後,閻婆娘遞給他一張字條,說是一個女人來訪他的時候留下的。
永樂公寓既不能回去,那麼還有什麼地方可去呢?身上流血不止,他又不敢上醫院去求治,因為他畢竟還是個職業兇手,而且在半小時前還出了案子。
蕾娜笑了一笑說:「客人只有你一個!」
「我從未有這種想法!田野,你對我可以清楚,在表面上,似乎是個風流快活、浪漫不羈的女人,但實際上我真不適合這種生活,我的性格,還是著重在家庭方面,我喜愛孩子,喜歡做家務。你且看我的家庭,我弄得有條不紊就可以證明了;我願意有一個美滿的家庭生活。除此以外什麼也不想,但環境不許可我這樣做,常常逼得我幾乎瘋狂。——尤其霍天行對家庭毫無興趣。他的思想,跡近瘋狂。他想以屠殺控制整個社會。同時還逼壓我也這樣去做。……到現在為止,好容易,我才得到一個孩子,我不管他是誰的,反正我要把他養出來,撫養長大,……所以這幾天,我躺在床上,老在作癡想,憧憬我今後美滿的生活,有一個孩子,又有一個很好的家庭。……」
「不!也許這種藥水恰好就是這樣!」田野繼續給霍天行辯護,他說:「霍天行假如真個想謀殺妳的話,可以用其他的方法,又何需要這種最下級而又容易被人抓住把柄的方法?……」
「我很抱歉沈雁失蹤沒有替妳找回來!……」田野傷感地說。
田野冒出一額冷汗,到這時候,他始才完全明白,霍天行之所以對金麗娃懷恨的心理。他深為後悔,破壞了霍天行夫妻間的感情,這是一種罪孽,為愛金麗娃而破壞了她的終生。
這番話使周沖面紅耳赤。幸而冰涼的雨水淋著,否則,他準要血壓上升……
吳仲瑜楞了一楞,到底,田野殺人的經歷比他多,資格比他老,看見田野兇神惡煞的一副賣相,就怕他個三分,那還敢多說話,生恐怕田野借機會就向他開刀。
這樣,那汽車便遠馳而去了。
田野如夢方覺,連忙起立,向神父搖頭說:「我不是教徒……到告解亭也沒有用……」他說完,調頭就走,神父再向他呼喊時,他已冒雨而出,失去https://m•hetubook•com•com了方向。
田野嘆了口氣,暗自評判,吳全福整個月的辛勞,所得收穫,還不及他殺一個人……但是心中也有羨慕,吳全福以代價,所賺來的錢,一個錢就是一個錢的享受。而他呢,每日擔驚駭憂,受盡兇險,心理上的損失無可彌補……
「嗨!你說的是什麼話?我們是哥兒們,比親兄弟還要親。平日你幫我的忙不少,今天假如你有什麼問題,豈可把我扔在一邊。假如說,今天有人要砍你的腦袋,我就陪上你一個腦袋……我看你近來整日悶悶不樂,必然心中有著不愉快的事情,可否告訴我呢?也好讓我這個做哥哥的為你分點憂。」
「那末共匪為什麼不自己動手?」田野說。
「假如能證實腹中的一塊肉是屬於我的時候,又該怎樣辦呢?……」他喃喃自問,開始在門前徘徊起來,一再思索。「該用什麼方法才可以把金麗娃救出霍天行的魔掌?」他想來想去,仍在徬徨,暗忖:「萬一金麗娃否認腹中胎兒是屬於我的時候,又該怎麼辦?是否一定要逼她承認呢……因為除了我一個人外,金麗娃在此期間根本沒有和任何人接觸過……」
這時候,汽船已越出海外,相信霍天行佈下的汽船也截他們不到,田野的父親,可以安然越出險境,回返他的貨船,又重行回返大陸,為正義而戰,為民族而戰……殺滅毀家毀國的共匪,直搗紅朝,直搗莫斯科……
「假如,我找到和金麗娃有不軌行為的人,我一定要把他們雙雙處以酷刑,這還不說,還要他們互相觀刑呢……」霍天行悻悻然地說。
霍天行板著臉孔說:「我不需要伴!」
狼犬仍在吠,這很容易的會引起霍天行的疑竇。
「你們應該冷靜下來,不要衝動,要知道,在香港這地方,假如一個游擊隊首領被人狙殺,香港政府方面,會找些什麼人去調查?不需問,必然是那幾個平日已嚴受監視的共黨特務,他們在香港,每一個人都是有案的,每行一步路,都有人跟蹤,假如出了狙殺案豈不更麻煩麼?所以,倒不如委託我們『正義』公司,謀殺經驗豐富,他們只要拿出錢來,省去了很多麻煩,這又何樂不為?反正他們的鈔票只要在印刷機上多轉兩次,就解決了!」
「田野反了……」吳仲瑜是周沖的親信,見大事已敗,正要追殺田野洩恨。
雨仍下個不歇,他在雨中逐漸消失,只遺下他古怪的笑聲。
這事情使霍天行和周沖同時感到奇怪,田野的行動為什麼如此詭秘?又為什麼會預先守候在這裏?
田野對此事看得異常平淡,事成與事敗,好像於他無關,同時三個人把守與四個人把守相差無幾,所以馬上就答應了。
警車的聲響劃空而來,霍天行可以由那些聲響中判斷它的距離尚有多遠。他們從容而退。
「讓銀寶帶你逃走吧,可以由窗戶出去!」金麗娃倒很鎮靜地說,一面忙以手帕揩拭淚痕,裝作無事地重行臥到床上。
那人走近了,他進了碼頭,先在那些足以藏人,可疑的地方去窺探,但是,職業兇手們所在的地方都掩蔽得很鞏固,沒給他找到疑點,這也算是他粗心大意的關係。
和一個有夫之婦偷情,這已是可恥之事,何況還胎珠暗結?
蕾娜仍還得在廚房裏忙碌,田野舉杯獨酌。不時,他又注視手錶,午後,必需和小組聚合,對付那欲離開香港的游擊首領。
周沖嚥了口氣,即低頭而去。
田野會意,即如流星般向那株樹飛竄過去,這時回首向屋內望,隔著輕紗隱蔽的窗戶,可以看到霍天行已經進了臥房之內。
田野跨出窗外,外面是一坪綠茵的草圃,可以沒有聲息,可是那兩隻短命的狼狗可不幫忙,看見有人爬窗出來,就狂吠個不已。
「那末,金麗娃的一切,交由你了,假如她有個三長兩短我唯妳是問了!」
田野更覺奇怪,為什麼金麗娃會猜想他會來的?那豈不成了神仙嗎?而且銀寶又剛好在他到達後五六分鐘即出來為他開門,此內中,恐有蹊蹺。
「不!周沖已經要快過來了,他已召集了十多人……」
「金麗娃,我會設法再來看妳的!」田野還情意綿綿的輕聲說了這最後一句話。
田野又取出那游擊隊首領的照片凝注,他恐防會發生誤殺,但是那照片是黑夜所拍,形狀相當的模糊,實在不容易記認,不過大概的輪廓總還可以看得出,田野等到記清楚了面目時,便命大家安靜下來,甚至於連香煙也不許燃吸,為怕煙火給人發現露出破綻。
田野左右受敵,這時,他只得向著已受了傷的余飛射擊,奪生路比較容易。
田野一直默坐一旁,沒發表過意見。
於是,那稱為田總長的跨出汽車來,只見他戴著雨帽,圓臉大耳,唇上蓄了一撮小鬚,雖是上了年紀的人,但是精神奕奕,並不龍鍾。隨後,車內又出來一個人,給他一左一右伴著。
余飛負了傷,怪目圓睜,站在那兒向天空惡言亂罵,藉以挑動田野的怒火出來和他決鬥,以消一槍之恨。
大概又過了十來分鐘,六十二碼頭附近,倏的來了一輛汽車,這情形,又和上次一樣,汽車沿著馬路上打了一轉,車中的人似在窺察碼頭上有沒有埋伏?
田野踉蹌衝上來,腳踏他的身體而過,霍天行到了,這是他生死關頭,被霍天行抓住了,處死之前,必然還要受到種種酷刑。田野想到這些,頭腦更是昏亂了,沒命的亂衝,他闖出碼頭外去,找尋可隱蔽身形的地方疾走。
他這時又深感到做一個職業殺人者的滋味;以及那些被迫者在亡命中的滋味……
「很好,你夠得上是個朋友!」田野掏出紙和筆,寫下了桑南施的地址,遞交於吳全福。
「我不在乎霍天行出來,我只擔憂金麗娃……」
金麗娃的設計似乎安排得天衣無縫,無論如何也可以逃出霍天行的掌握,脫離虎口,和田野兩人逍遙海外,雙宿雙飛,甜蜜渡過餘生……但因為她設計得太週全了,天公作弄人,偏偏這天田野奉命狙殺的是他的父親,逼得田野叛變,在一場血拼之下,還要逃亡。
周沖和田野俱是殺人者,田野的心思可以猜測,他應該採取逃亡的路線,周沖可以猜出來。
這時,田野也起了同樣的疑問,他該到那兒去?
終於,她沒有失望,田野的影子出現在大街頭上,向窗戶上探首下來的人招手打招呼。
田野展開來看,原來竟是那陰魂不散的蕾娜又來了。
田野需得改變方向逃走了,他沒命的把一疊木箱推倒,以阻擋余飛之路……
「我說話向來老實的,你只管問!」吳全福回答得很有力。
禿頭大漢余飛並沒有死,自地上爬起來,槍彈是正正的打中了他的胸脯,鮮血如泉,不過這條大漢是著名的狠人,身體健壯如牛,好像對這一槍並不在乎呢。
田野閃身出來,被他看見了,正要舉起槍來,田野不慌不忙,砰,又一槍向他射去。
雨打著他的光頭,額上青筋暴跳,怪目圓睜,這時候他咆哮起來,真如鬼哭狼嚎。
周沖提出意見說:「那游擊隊的首領既然居住在香港,當然在香港方面登船的成分比較多……」
「小心,狼犬再叫的時候,霍天行一定會自己出來的……」銀寶再說。
而且,天在降雨,又在刮風,這種罪,已受過好幾次了,每次都是教人失望撲空……。
「不,不,不……」金麗娃止住田野說下去。「你且再看其他的藥瓶,那些不再是發散藥,有些是治咳嗽的,也有些是胃炎的……但是假如你用火去燒,它們一樣的會爍出火花……這當可證明,霍天行在每一只藥瓶內,都置下了同樣的一種毒物,所以燒起來都同樣有綠顏色的火花……他想把我慢慢的毒死……。」
但是仍還不能入夢,腦海裏是亂哄哄的——眼中,現出一片血海,許多人溺在血海之中。
田野沒說出自己是誰,找到霍天行,證明他坐落在茂昌洋行,即把電話掛斷。
霍天行拍了拍田野的肩膊,說:「家醜原是不可外揚的,關於金麗娃的事情,希望你向外保密,我未向任何人提及過,就只是你,希望你重道義!」
「其實,說實在話,金麗娃對你的愛情是貞節不二的,同時,又是你的一個好助手,在正義公司之中,她幫你的忙,委實不少,假如沒有她的話,相信正義公司早要崩潰了!……」田野再說。
田野參加了職業兇手。已是一大錯誤,何況又勾引有夫之婦,而且這婦人又正是殺人魔王霍天行的太太,這錯得簡直無法收拾。
「我已不能估計將來是如何?反正我只向幸福方面想……」金麗娃的淚珠又告漱漱而下。
周沖過於貪功,所以霍天行把他派調到較為偏僻的地點去,周沖也覺得偏僻的地方可能為對方利用。
余飛卻在追尋他加以問罪。
自遠處,已聞得有警車「嗚嗚……」的聲響,霍天行很靜鎮,且不因為田野一人叛變,殺傷了他們「正義」公司的幾個人就起慌亂,他親自指揮,把所有的傷者、死者,全抬到汽車裏去。碼頭上遺留下只是一些打鬥過的痕跡,地上的血跡很快的便被雨水沖為烏有。職業兇手群原在各處隱藏了交通工具,所以撤退起來是很快的。
周沖所領過來的人馬,是由各處集合而來,也有七八人之多,他向霍天行查詢經過情形。
「你不要奇怪,這是三姑娘告訴我的,她自從當了修女以後,仍還和我是好朋友,常來看我。每次,她和我聊起天時,我就談到你的問題。她雖然口口聲聲說,看破紅塵,遁入空門,對過往的事情不提不問;但是我一再扯著她說時,她就把一切都告訴我。你是一個非常用情不專的男人,而且還有一個姓金的,叫什麼麗娃的女子,是人家的太太,也和你有點瓜葛……也就是那一次遣人毆打我的人……。」
雨下著,在幽黯中借著碼頭上堆疊著的貨物作為掩蔽,大家拼命……
「哎……」田野一陣慘號,因為這一刀擲中了,正插在他背脊上,幸而余飛因負重傷,臂力已減,田野中刀,插得並不深;還不足以致命。
「在香港不好嗎?」田野的語氣,又似乎欲加以挽留了。
「快通知霍天行……」吳仲瑜已經在向他的手下發命令:「快去打電話……」
負責封鎖出口的是吳仲瑜,只要讓那三個待死者踏進了他們佈置的圈套,就出來把道路封鎖。
不久,又有兩個人報到,田野同樣的給他們安排位置,那是袋形戰術,只放人進,不放人出。
田野除了要逃避職業兇手的追殺以外,還要迴避那些好事的居民,千萬不能給他們發現蹤跡!他的眼睛早已昏花,四肢也麻木軟酸氣喘不已,但是他的智慧告訴他,假如不鼓足力量逃走的話,就是死亡……所以他跌倒了,又爬起來,跌倒了,又爬起來……在那些汙穢簡陋的小街巷裏,除了地上的積水外就是泥濘,他整個的人已不成形狀,身上的血液和汙泥混在一起……
「在鴻發倉庫!」丁炳榮答。
蕾娜打扮得簡直好像赴什麼宴會似的得花枝招展,好像比以前漂亮得多了。房間內也收拾得乾淨俐落,似乎是做什麼喜慶事,或者是接待什麼嘉賓。
金麗娃沒在坐,不知道她的病如何?霍天行有沒有再虐待她呢?
「啊!霍老闆,那架汽車打倒車似要溜走了……」負責最前哨的一名殺人者向後面傳過話來。
但是,這游擊首領的戰略已完全改變,他不一定在什麼碼頭登上汽船。所以,凡是港九的公共碼頭,都應予加以控制。這一來「正義」公司方面的人可不夠了。
想是田野被丁炳榮召走後,蕾娜就到了。田野本不想去,但回心一想,老留在香港,容易使霍天行心疑,到九龍去走走,找個女朋友聊聊,或可分散霍天行的注意,而且,心中有著重重煩悶,既沒有一個知己朋友吐露吐露,何不就去找蕾娜聊聊,也許可以使精神輕鬆些許。況且,他和蕾娜還有過一度的交情。這個女子癡情得可以,假如她不是個壞人的話也無需要做得那末的絕情……
他說:「田野既負了刀傷,又中了槍傷,能逃到那裏去?我一定要把他活生生的抓回來……」
負責狙殺的是余飛和另一個人,余飛的槍法並不可怕,還是他的飛刀容易致人的命。
田野喘了口氣,捏著電話筒好像還有點依依不捨,他心中想,究竟是什麼人在監視著金麗娃呢?「正義」公司為狙殺那游擊隊首領。正忙得連人都不敷支配應用,還能派出什麼人來監視金麗娃?……這樣看起來,金麗娃當前的環境,的確是危機重重了。
金麗娃還沒有醒,即算田野去撫摸她的臉時,她也沒有感覺。
那狙擊手是匿藏在貨倉平房的屋頂上的,中槍後即哎的喊了一聲,倒頭栽了下來。跌得隆然聲響。
金麗娃半驚半喜,吶吶說:「親愛的!你千萬別來,正有人監視著你我,他們正欲找出你我的證據……你最好連電話也別打來……」
田野有內疚,因為金麗娃拜託他的事情沒給她辦到。
「那游擊隊頭子逃掉了!」
剛好那狙擊手的手正瞄準了田野父親的腦袋,正預備扣槍機之際,田野的槍彈射來了,田野的槍法不靈,但這一槍是天意,命中要害。
田野的這番話,含有挑撥意味,但是他什麼也不怕,同時還可預料到根本沒有一個人敢有膽量開小差,所以,局面仍還是維持了下去。
「……妳的意思是?……」
「天意是如此,好像有許多的事情,都是天意注定,不是人力可以更改的……田野,最近你可要小心,霍天行對謀殺一個人,是一種興趣,也是一種娛樂,他現在正進行謀殺我!」
「現在,我準備分成四人小組,每四個人,控制一個碼頭,大家可以設法連絡,假如共匪方面有消息遞過來,我們便集合……」
「我只擔憂金麗娃和你的問題!」田野說。
有人趨上去向霍天行報告:「霍老闆,田野叛變了……你知道麼?」
田野攬鏡自問,實在沒有什麼動人的地方,蓬頭垢面,滿和-圖-書腮鬢髭,衣冠不整的,像是一個不修邊幅的流浪漢,這又怎能打動女人的芳心呢?
周沖貪功心切,他追不到田野的蹤影,似乎於心不甘,於是,便壯著膽子,冒充了警署的警探,逢人便趕上前去查問,有沒有一個負了傷的匪徒路過?那些看不到熱鬧的人一律搖頭,其實也是真的,他們什麼也沒有看到。
周沖又向霍天行進讒言:「我看田野可能是想開小差了!我們正有著重要的案子要做,他豈可臨陣潛逃?這不就是違反我們的戒條嗎?這是該處死之罪!」
金麗娃搖了搖頭,爬起身來,指著床畔擺設著許多藥水瓶說:「別的,我且不說,你只看這些藥瓶,每一瓶藥水,他都放了毒藥進去!」
不久,那汽車竟開走了,只把那出來探望的人留下,這樣,田野他們並不焦急,因為他可估計到這是對方的慎重行事,汽車走開,讓一個人留下來檢查各處,若查出來有危險之時,再發出信號,召汽車回來或逃走。田野他們也需要謹慎了。至少,他們躲藏的地方要不給那人發現。
田野的心情很緊張,因為那三個人已踏進圈套之界,也就是說,他們再逃不出去了。
田野忙說:「不!我還該給妳送別,——今天,匆匆忙忙過來,也不知道是妳的生日,我什麼都沒有帶,禮物一定後補……」
「別再多說了,快走吧!」金麗娃催促說。
「是這樣,我有一個女朋友,無父無母的,又困在債務之中,她正需要有人幫忙,我希望你以後能給她多多照應!」田野默想了許久始才說。
「這倒是一個很有意義的問題,田野除了逃回永樂東街之外,還有什麼地方可以去?」周沖觸動靈機,揚起脖子來這樣自語說。他靜默下來,立在雨中,推敲了一陣子,的確覺得田野沒有什麼地方可去,田野在香港地方,既無親又無友,他除了能回永樂東街去,還有什麼地方去呢。
「田先生,你實在該走了,金麗娃的一切問題,由我來應付吧!」銀寶很焦灼地催促著田野走路。
當田野在碼頭上和一群職業兇手火拼之時,永樂東街的公寓裏來了一個行色匆匆的女人。以紗巾束著髮,披著雨衣,手裏提了一大一小兩隻手提箱,似乎要出門的樣子,但說實在的,她是為私奔而來。
「不……來不及了,打草驚蛇反而不美……」霍天行忙給他制止。
田野豁然而笑:「你們好像全部知道我是酒鬼了!」
這時候丁炳榮想找田野的人,但是連一點線索也沒有,他只得回去報告霍天行。
他說:「……那狡猾的傢伙已經動身了,共匪的特務正在牢牢監視,而且有人在嚴密跟蹤……據共特的電臺稱,那傢伙已發電通知海上的汽船,在六十五號碼頭相接,所以,六十五號碼頭應特別注意。不過,他們的數字密碼,平日的時候,上午加二,下午除三,現在過了零時,應加二,那就是六十七號碼頭……再需注意,今天的情形特別,也許臨時更改調轉來,為上午除三,下午加二,那就是六十二……所以,凡六十二,六十五,六十七號碼頭,都得嚴密注意,還要繼續聽電話消息……」
田野負了傷,自動把飛刀拔出,背上血流如注,但他得忍受著創痛,再繼續和那些惡魔們拼鬥,要不然,沒有生路,手槍的子彈又打盡了。又得重行裝上。幸而帶來的彈藥充足,他忍著創痛,有求生存而不死亡的決心,一顆一顆的子彈塞進彈匣裏去。
但是誰也沒有料到,田野根本沒有回家,丁炳榮暗覺奇怪,田野會到那裏去了呢?他不知道田野在桑宅內發生的事故,以為田野在公共碼頭分手後,即告失蹤。
田野只需要作最後的掩護,他知道每一個兇手的性能,只要把他們鎮壓住,不讓他們露出來。
他推門進房,把字條扔在桌上,倒在床上思前想後,不禁淚下如雨,似乎自己的死期將至,而且,還連累了很多人……此該稱為一失足成千古恨……田野這一時的憤怒,而投進了職業兇手,此時後悔莫及矣。他喃喃自語說:「田野……你真是積惡難返了……這時候,真想自新,也來不及啦……」
田野也不介意余飛的技能究竟如何,他知道周沖倒是很巴結余飛的,一往視同心腹,所以還是和他少搭訕為妙。他准了那患病的小子走後,自己便作補充,幫助他們在碼頭上把守,至於聽電話連絡便交由大家輪流。
田野呻|吟不迭,輾轉反側的在床上掙扎,忽而,有人撫摸他的胳膊。
霍天行更怒,他的數員大將,一個個的死在田野手裏,他摸不透實在是怎麼回事?為什麼田野會突然的叛變。而且,還向自己人殘殺。但在當前的局勢下,霍天行已沒有時間再去研究這些,軍警大隊馬上就要過來將他們掃蕩。所以,他急切說:「什麼也不用管,現在,快把屍首收拾,從速離去……」
所以,田野又身不由主的離開了永樂公寓,渡海至九龍,朝蕾娜的住宅而去。
金麗娃臉色蒼白,仰臥床上,似是迷迷糊糊的,田野進房,她竟一無所知。看情景,和從前的那一次完全一樣。只是……床上,曲線玲瓏……使田野的心腔砰砰而跳,他起了憐愛之心,此刻,已再沒有恨。也不再妒忌霍天行,只希望能把金麗娃自霍天行手中救出來。
金麗娃沒有反應,田野便去吻她的臉,吻著,她的臉像火一樣的燙。
「昨夜的事件,我感到抱歉!」霍天行和田野握手說。
田野原是運動健將,那丈餘高的牆頭,底下雖未鋪著厚砂,但他一點也不害怕。跳下牆去,只滾了一個翻身,便無恙地站了起來。
「大概被他們看出破綻了……」另一個說。
「誰能知道呢?」銀寶很正直地說:「剛才霍先生打電話回來給霍太太,說是有一個陌生人給他電話,但是一語不發,即把電話掛斷了!霍先生即請霍太太猜想,可能是什麼人?把電話掛上了……因之,太太便猜想,可能你要到了,因為你這是從正義公司所學來的手法!……」
田野的殺人,雖不是出自心願,但是多少生命已葬送到他的手裏;他的手,已染了血汙,連心肝,靈魂,都已為血汙所染,這時候,戮殺戮殺……竟戮殺到親生父親頭上,這也是天理循環,冤冤相報了。
他看見田野即赫然而笑。伸手指著田野的鼻尖,拉大了嗓子說:「嗨!田野,怎麼搞的,已經過多月沒看見你了,我還以為你失蹤了呢!老朋友,有什麼事情,也不關照一聲,有請,也過門不入,完全把我當做陌生人了……」
當霍天行指導著的人馬乘車匆匆逃離是非之地時,碼頭上還有兩個人留人,那就是好高騖遠,貪功自大的周沖,和他的一名助手。
田野兩眼一瞬說:「是你的生日嗎?」
但田野當前的問題,他主要的就是要如何救出金麗娃?救出金麗娃的活命;同時,還有他和金麗娃的愛情結晶品,那腹中的一塊肉……
不一會,霍天行有電話過來說:「那姓田的傢伙已經動身了,三分鐘前走出了家門……不過在那一碼頭登船,匪方還未有接獲電報……」
提起金麗娃,田野就坐立不安,忽而說:「既已過去了的,我們又去談它幹什麼呢?——妳到新加坡去,什麼時候動身呢?」
田野雖負了傷,還在危機四伏之中,但他感到欣慰,至少,他救了父親的性命,又為國家做了些許事,至少,他把一個愛國志士救出,脫離險境。
但這時候,在一堆木箱背後,卻閃出一個人來,他說:「我看不必周兄擔憂,還是讓我來給霍老闆作伴吧!」原來是田野到了,他早已守在那裏。
「這個,你就不用管了,反正拜托你的事情,請你辦到!」田野很冷靜的回答。
這時候,他們真如一對苦難的情侶,正在虛口邊緣偷生,假如能有一線希望逃出樊籠,便會雙宿雙飛……田野吻著金麗娃的臉兒時起了幻想,聽金麗娃所說的話,及她平日的所作所為,真是一個可人兒,假如自己有這樣的福份,能得到這樣的一個伴侶,就沒有什麼不滿足了。
田野疲倦不堪,算是把眼睛張開了,嚇出一身冷汗,原來是丁炳榮站在他的床前,將他推醒。
田野並不為他的怪叫衝動,裝好子彈,他還得要把吳仲瑜吸引走開。又得注意誰會衝出去向汽船射擊……砰,砰,碎……又有人向汽船射擊了,汽船剛離岸還未有拐轉頭來。船上的人自然開火還擊。
銀寶很快的用高大的身形將窗戶堵上,遮掩霍天行和田野相對的視線。
他向余飛說:「反正是用槍打人,問題就在打不準與打得準,有一個人和十個人也是一樣的。余飛,我聽說你乃神槍手,能百發百中,有你在,一個人請病假,就讓他回去吧!」
田野起了憐惜之後,又在考慮,該如何把金麗娃救出火坑。
「田總長,船到了!」他說。
霍天行知道田野的這句話乃是朝著周沖說的,冷冷的向他們兩人看了一眼,復又說到正事上去。「現在,共黨方面,又給我們的報酬提高了,每個人應有的報酬,不管撲空與否,一律按照原來數字支付,另外,假如下手而得生擒者,另發獎金五萬元!」
「你不妨用火點上,燒燒看!」金麗娃再次囑咐說。
霍天行懂得周沖的意思。很不耐煩地說:「現在,不是我們爭功的時候,我們需要密切合作,始能完成這件重大的任務!」
「這豈不是謀殺嗎?」金麗娃啜泣著說。
但田野處之泰然,在他的腦筋中只充滿了他和金麗娃的問題。
金麗娃的神色已比較興奮,揚眼瞟了田野一眼,帶上媚人的笑意,說:「本來,這於你是不利的,現在正好,沈雁失蹤,霍天行把這筆賬掛在沈雁身上,現在,找不出對證,豈不正好?」
霍天行和周沖的汽車相繼到了……意外的,霍天行很暴躁地向他的部下咆哮說:「你們這批糊塗蟲,還不快撤退麼?軍警馬上要到了,你們願意被一網打盡嗎?」
「昨夜,妳一定吃了苦!」田野對女人老是軟心腸的,說著話都好像悲傷不已。
田野一面高聲叫喊:「田克駿——」他只好直接喊父親的名字了。「快伏在地上……」
這時候,吳全福已是容光煥發,人胖了許多,穿的衣裳,也不像原先的那樣土氣,全是新做的。
田野衝出去,看見碼頭的邊緣上有一個背影,正是向汽船射擊的兇手。
十來分鐘後,蕾娜已搬出幾種菜餚,弄得很清爽,她的手法和三姑娘倒是有點相同的,也不知道是故弄玄虛,或是還另有其他的用意。
於是,他拉了一名助手幫忙,按照田野逃去的方向追過去,是時,警車已抵達現場,首先跳下警車的是司徒森,這些軍警全是他召來的呢。但是他們又似乎撲了空。
「我白天就守在這裏,代替丁炳榮站班!」田野說:「本來,我之做事,不求有功,只求無過,但是我知道必然會有人進讒向我攻訐,所以我連寸步也未離開過,連晚飯都沒有吃啦……」
「麗娃,妳醒醒好嗎?」他輕聲喚。
田野領命,即指揮人馬向六十二號碼頭集中,四人小組,每一小組分派兩人,留下兩人,這時候,每一個人都把那游擊隊首領田某人的照片掏出來,仔細記認,這也是貪功的表現,也恐防誤殺。
霍天行坐在正當中,同樣的又是以木箱當作案桌。周沖正坐在他的身旁,喋喋不休的似是又在說什麼人的壞話。
田野答:「一個人的高度才智,不是由他的嘴巴裏表現出來的,反正你們的意見都不壞,只要是霍老闆交待下來的事情,要我如何做法就是如何做法,到時候再臨機應變!……」
夜已深沉,毛毛細雨紛飛,關於游擊隊首領的消息杳然,時鐘一時一刻過去,尤其九龍關的鐘樓每過一刻鐘就要響一次。
霍天行並不因為田野的這一句話而感到欣悅,臉上毫無表情的,冷冷的看了大家一眼,說:
霍天行一再說:「這一次是我們最大的考驗,假如成功,以後百萬大軍在我們的手裏,我們一樣也可指揮!」
「你先坐坐,我親自下廚燒菜,你且試試看我的表現如何!」蕾娜說著,取起一條白圍裙,在腰間紮起,正欲入廚之際,忽而想起:「啊,我倒忘了,你是喜歡飲酒的,我特意買了兩瓶威士忌給你,相信足夠了吧,你大可先喝起來!」
「真是做夢也不會想到!」田野皺著眉宇,實在感到困惑了。
不過,田野走了起碼有五六分鐘周沖才開始追趕,這又是很困難的。
只有田野知道每一個兇手埋伏的所在,這時他是橫了心,拼著命,實行反叛!突然自木箱上跳下來,如流電般的疾奔,忽然向一堆木箱死命撞過去。那堆木箱的擺設,原就是鬆弛不穩固的,經過這末一撞,便告塌下來,轟隆隆的一陣聲響過後,裏面壓倒一人,原來,是有一個兇手埋伏在內。
職業兇手即算再退出去向他們追蹤,也是枉然了。
「你的桑小姐怎麼樣了?」蕾娜自廚房內端出一盤子熱騰騰的蒸雞時,忽然這樣說。
田野離開了永樂公寓後,即撥了個電話至茂昌洋行,找霍天行。
田野也可以知道,他是在和海上的駁船連絡。果然,海上也起了一道綠光,約距離有三四百碼左右同樣的左右搖曳,不久,雙方的燈光都熄滅了,於是那人繼續在碼頭上的各處搜尋。
「這恐怕是妳的疑心病,霍天行怎樣謀殺妳呢?他是一個殺人魔王,想取一個人性命易如反掌,現在妳不是還好好的睡在床上……」田野說。
金麗娃嘆了口氣說:「這是你所希望的事情。」
「自然在家,而且她在猜想,你可能要來了!」銀寶說。
「是為腹中的孩子嗎?」他問。
「放心,有我在,霍天行不會對他太太怎樣,你只管走好了!」
蕾娜喘了口氣,點點頭說:「這倒是小事,主要的我今天請你來,乃是我向你告別,吃一頓簡便的午飯,喝兩杯酒,也許自今天以後,我們就永不見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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