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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慄遊戲

作者:史蒂芬.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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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苦兒 二十二

第二部 苦兒

二十二

萬一她對我動手,至少不會太痛吧……而且她希望我能把書寫完……這是她自個兒說的……
安妮啊,廚房門上掛了那麼多鎖,我哪可能逃出去?保羅很想問,可是安妮沒給他機會,只是一味地繼續說。
「你有沒有讀過早期金伯利鑽礦的資料,保羅?」
「閉嘴,保羅!」
「是啊——」
「三次。」
「第三次去裝水。」
她又露出那種深溝般、無法捉摸的表情;草原下那片不可測的幽暗之境哪。安妮.維克斯消失了,站在那兒的是波卡族的蜂神。
「第二次我只是想弄點吃的,確定身邊有多的補給品,免得小姐你又N天沒回來。」他不理安妮,自顧往下說:「然後我渴啦,就這麼回事,沒什麼別的意圖。」
「就快好了——」
「你究竟出去過幾次?」
「你兩次都沒試圖打電話或去看有沒有鎖嗎?你有那麼乖嗎?」
「安妮噢求求妳求求妳別傷害我!」
「快好了。」安妮說,然後關上氣閥。斷肢附近的床單也著火了,斷肢雖然止血了,卻跟剛從窯裡抬出來的豬一樣皮黑肉綻——他老婆艾琳扭開頭不忍多看,保羅卻看得津津有味,看人們像賽完足球後脫衣服似地,火速將豬皮剝去。
她拿起保羅的腳掌,掌上的趾頭還在抽顫。她越過房間,到達門口時,腳趾已不再抽動。保羅看到腳背上的那道疤,那是他小時踩到瓶子留下的,是在立魏爾海灘的事嗎?是吧,應該是。保羅記得他哭了,父親說只是道小傷口,別哭得跟斷了腳似的。安妮停在門口,回頭看看在滿滿血的黑床單上哀號翻騰、臉上血色盡失的保羅。
「安妮,咱們兩人至少要有一個腦袋清醒的,而妳顯然有點糊塗。妳想想看——」
斧頭呼呼劈下,往保羅.薛頓左膝蓋下方砍去。痛楚撲天蓋地襲捲而來,深紅色的血像印地安人出戰時的彩妝,飛濺在安妮的臉上和牆上。他聽見斧頭在安妮的揮動下,與骨頭擦撞有聲。保羅不可置信地低頭看看自己,床單全染紅了,他看到自己的腳趾在蠕動,接著看到安和*圖*書妮再次舉起斧頭,她的髮夾鬆了,茫然的臉上盡是散髮。
安妮將優碘的瓶子扔到身後,表情呆滯茫然且異常嚴肅;她的右手沿著斧柄下滑,幾乎觸到斧頭,然後左手抓住手柄底端,雙腳像伐木工人一樣張開。
安妮定定望著保羅和焦黑染血的床單,似乎有些驚惶——那表情就像女人剛從收音機上得知,巴基斯坦或土耳其大地震死了上萬人一樣。
「沒錯。」
保羅沒回答,他心思旋轉起伏,快若失控的雲霄飛車。術前注射?她剛是不是這麼說的?術前?他突然認定,那肥婆打算把牆上的刀拔下來,一刀將他閹掉。
保羅搖搖晃晃地望著她,心中恐懼已極,不知如何回應。這實在太瘋狂……太荒唐了……
「一次拿藥,一次拿食物,還有一次拿水。」
「噢,才不是!為了一根斷彈簧,而白白丟棄一輛昂貴的車子,豈不太浪費!英國人抓到他們,會先確定他們還能否繼續工作……但同時得確保他們永遠無法脫逃。那種手術叫『廢功』。保羅,我現在要幫你做的就是這項。這是為了我自身的安全……還有你的。相信我,你得防著自己,記住了,會有點痛,不過一下就過去了,這樣想就行了。」
「噢,是喲!」她大叫,聲音都破了。「噢,當然嘍!幾天前我回來時,你已經能自己上輪椅了!如果你上得了輪椅,就有辦法上樓!你可以用爬的!」
「有時當地工人會偷鑽石,他們用葉子包住鑽石塞進屁|眼裡。若能闖關成功,將鑽石攜出礦坑而沒被發現,他們就會逃走。你知道他們若還沒越過奧蘭基河,潛到波爾之前,就被英國人逮到,會有什麼下場嗎?」
刀子,上帝啊,那刀子。
「現在你大言不慚地說只有三次,自以為是先生,哼,讓我告訴你,誰才是真正的白癡。」
我的天啊,保羅想,他突然忘記櫥子的事了,樓上?她剛才是不是提到樓上?
「你休想跟我耍花樣,保羅。」安妮喃喃說。
保羅一直在尖叫,尖叫。好痛啊!蜂神!好痛!噢,非洲!
「不。」他說:「m.hetubook.com.com不要……安妮……不!妳打算做什麼,咱們可以商量一下,對吧?……拜託妳……」
「妳說七次就七次。妳剛剛說術前注射是什麼——」
「你去走廊浴室裝的?」
保羅隨即昏死過去。
「幾次?」她開始拉高嗓門,「說實話!」
「第二次去拿食物。」
痛楚在狂叫,保羅也在狂叫。
「會被殺掉吧。」保羅依然閉著眼睛說。
「只有三次啦,我發誓。而且我從來沒有逃走,看在上帝的分上,拜託妳好不好,要不要我提醒妳,我正在寫書欸!」
「兩次,不對——等一等,我昨天下午五點左右又出去一次,我去裝水罐。」這點倒是真的;他是去裝水,可是他略過第三趟出去的理由不提,因為真正的原因藏在床墊下,公主與豌豆,保羅與刀子。「加上去裝水的那次,一共出去三次。」
儘管體內滿載著安妮打的藥,保羅還是開始害怕了。
「對,去拿膠囊。」
「你當我白癡啊。」保羅注意到她的皮膚光亮無比,活像在石頭上套了塑膠,臉上連個毛細孔都看不到。
「幾次?」
她彎下身,等站直時,手上拿著棚子裡弄來的斧頭,另一手拎著一枝焊槍。斧刃閃閃發光,焊槍上寫著「班佐公司」幾個字。她又彎下去,拿起一個黑瓶子和火柴盒。黑瓶子上貼著「優碘」的標籤。
「安妮,拜託好不好,我怎麼可能上樓?」
「我還據此寫過書哩。」他胡亂掰道,然後大笑。
他在飄呀飄,飄呀飄,慢慢飄走了。保羅閉上眼睛,聽見安妮飄渺遙遠的聲音……那聲音像從雲端傳下來的神諭。女神啊,他心想。
「不會有事的。」說著,安妮的表情又恍惚起來——露出那種困惑茫然的神情——保羅已經快被恐懼吞噬了,他知道等一切過去,安妮一定不記得自己幹過什麼好事,就像不記得被她殺害的那些小孩、老人、病患及包莫若一樣。這個女人雖然一九六六年就取得護士資格了,十分鐘前卻告訴他說,她才當了十年護士。
但安妮還在想別的事,「我看有七次。」她輕聲說m.hetubook.com•com:「至少七次,是七次嗎?」
「第一次去拿藥。」
「你去死吧!」安妮吼道:「你給我去死!到底幾次?」
「不准你亂叫上帝的名字,保羅。」
她關掉焊槍。保羅的腿包在火焰裡,切斷的腳掌在底下抖動。安妮彎下腰拿起他的老友——黃色水桶,往火焰上一潑。
「我有啊!三次!」
「我在幫你做術前注射之前,先在你床墊下搜過,我以為會找到膠囊,沒想到竟然搜到刀子,害我差點割到自己。藏刀子的人該不會是你吧?」
她走了。
「你不會有事的,保羅。」她說,但聲音卻突然間透露出驚恐。她的眼神開始渙散地四處亂飄,跟燒書差點失控時一樣。安妮突然盯住某個東西,鬆口氣說:「我去倒垃圾。」
他繼續尖叫哀求,可是吐出來的卻是一串含糊不清的囈語。他試著翻身避開她,腿卻痛極。他想抬腿,腿劇痛;他想將腿縮回來,免得變成標靶,結果膝蓋又嚴重抗議。
「安妮,安妮噢安妮,求求妳我求妳安妮,我發誓以後一定會乖乖的我會很乖很乖求妳給我一次機會噢安妮求妳再給我一次表現的機會——」
她彎下身,火焰噴在保羅鮮血淋漓、生鮮活跳的斷肢上,保羅哀號慘叫。煙氣升騰,聞起來甜甜的。這讓保羅想起他和第一任老婆去毛伊島度蜜月時,人們在一場盛宴中,將串在棍子上烤了一整天,烘得黑熟軟爛的全豬從窯裡拿出來時的香氣。
她又把手伸進裙袋,拿出切肉刀,刀鋒在明亮的晨光中閃爍生光。安妮突然往左一扭,擲出刀子,架勢俐落優雅,有如飛刀表演。刀子刺入凱旋門照片下的灰泥裡,顫抖了一陣。
安妮拔開斧頭丟到一旁,面無表情地看著抽搐的殘肢,一會兒後她拿起火柴點燃,又拿起印著「班佐公司」字樣的焊槍打開氣閥,焊槍發出嘶嘶聲。血從保羅的傷口大量湧出,安妮小心翼翼地將火柴放到焊槍口,轟,一道黃色火焰出現。安妮將火調成藍色火焰。
儘管疼痛難當,保羅還是極力將腿抽回來,結果他發現腿雖然動了,腳掌卻沒有。剛才一番掙和_圖_書扎,只是將傷口拉大,像嘴巴似地張開,原來他的腳掌只剩下皮肉與小腿相連而已。說時遲那時快,安妮的斧頭再度朝傷口劈下,將殘餘的腿部斬斷,斧頭深深陷入床墊裡,砍得彈簧亂繃亂跳。
「好啦好啦!我承認,我是在拿水時順便取刀子的!如果妳覺得這樣算漏說次數,就自己填空好了!妳要填五次就五次,要填十次、五十次或一百次都隨妳,我統統承認,不管妳認為我出去幾次,安妮,反正我只出去三次。」
「安妮,不要!」他尖叫道,「安妮,我會乖乖待在這兒!連床都不下!求求妳!噢上帝,拜託別砍我!」
(術前?術前注射?)
她的眼神柔和而飄忽。「別擔心,」她說:「我是受過訓練的護士。」
她就是用那把斧頭砍死包莫若的。我知道。
「噢,騙子也會發誓!騙子最愛發誓!好,你就把我當白癡好了,如果你執意這麼做的話,無所謂,隨你便。把聰明女人當傻瓜,結果還是讓人比下去了。告訴你吧,保羅——我在房裡所有地方綁了線和我自己的頭髮,我發現很多地方的線都斷了。斷了,或整根不見……消失了……哼!不單是剪貼簿上的,走廊、我樓上化妝台抽屜……櫥子裡……到處都斷了。」
「沒有,刀子。不是你放的。你一次去拿藥,一次拿食物,還有一次取水。這刀子一定是……噢,一定是自己飄到這裡,鑽進床底下的。是呵,一定是這樣的!」安妮尖聲嘲笑說。
急怒攻心的保羅在昏迷間,暫時將「術前注射」這幾個字造成的恐懼拋到腦後。他明知霸道偏執的安妮會拒絕接受擺在眼前的事實,但他還是好想告訴她:天氣那麼潮溼;膠帶黏不住東西;而她的捕鼠器八成也都脫掉了。地窖裡積了一大堆水,加上老闆娘不在,保羅聽見那些老鼠在房裡四處遊走,整個房子都是牠們的天下——而安妮到處亂丟的食物,自然大大的獲得牠們的青睞。安妮的布線,應該都是老鼠弄斷的。但安妮一定會拒絕他的解釋,在她心裡,保羅已經快要可以一路跑馬拉松回紐約了。
「是啦,我都跟妳說過了!」他想www.hetubook.com.com用吼的,聲音卻嘶啞無力。
這些事、這幾個字和名稱,保羅一輩子也忘不掉。
術前?親愛的上帝,她剛剛是那麼說的嗎?
「有一點痛,然後咱們就可以忘掉這件不愉快的事了,保羅。」
「我跟妳說了——」
「我當然試過打電話,鎖當然也看了……就算妳的門開著,我在泥濘的雪地裡也跑不遠。」藥效一波兇似一波地湧來,保羅只希望安妮閉上尊嘴滾開。她下藥下得夠重,重到他不怕說實話了——他雖然擔心遲早要付出代價,但現在他只想睡覺。
「安妮……安妮,妳剛剛說幫我術前注射是什麼意思?」
「是的,安妮,我頭好昏——」
「再一分鐘就好了,保羅。」安妮打開優碘,在保羅左腳踝上滴了幾滴紅褐色的藥液,「只要再一分鐘,然後就結束了。」她將斧刃擺平,粗壯的右手腕肌肉浮凸,保羅可以看見她戴在右手小指上的紫水晶戒指。他聞到醫師診間特有的氣味,那氣味表示你要準備挨針了。
「只有一點點痛而已,保羅,不會太痛的。」她將斧頭翻到另一面,保羅看見塗滿優碘的斧刃上,原先布著點點鏽斑。
「我看你真是不到黃河心不死,」她說:「你們這種人一定很習慣靠說謊維生,連在現實生活裡也改不了。不過沒關係,保羅,因為就算你出去七次、七十次或七十七次,原則還是不變。原則是不會變的,我的反應也不會變。」
「才怪,我腿斷成那樣,膝蓋又碎了。」保羅說。
恐懼如載滿利刃的狂風般,將藥效一掃而盡,保羅一下張大了眼。安妮已站起來,將被單往下拖,露出他彎曲的腿和光光的腳丫子。
「沒辦法縫合了,」她說:「沒時間。止血帶沒效,因為沒有主要的止血點,必須(清洗)用燒的。」
「妳先別亂叫我的名字,我再考慮要不要喊上帝。第一次出去時,我痛到快斃了,膝蓋以下好像被人泡到地獄裡。那個人就是妳,安妮。」
「安妮,我發誓——」
「現在你被廢功了。」她說:「別怪我,都是你自己的錯。」
「你總共出去幾次?」
「跟我說實話,保羅。」
「到底幾次?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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