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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後，瓦雅快步離開房間，情緒十分激動。

「沒有。」

「好，那我告訴你吧！我將娶她，而且事情都已談妥。之前我還三心二意，如今卻十分篤定，什麼都不要再說了！我知道你想說什麼……」

蓋亞突然笑得渾身亂顫。

「看來在這之前，你並未愛過她？」

「還有個人你也該向她道歉。」王子指指瓦雅。

柯亞逕自走進房裡，遞給王子一張字條。是一張折疊起來又封好的字條，出自將軍之手。柯亞臉上的表情顯露他有多不情願擔負此項任務。王子展讀之後，起身，拿起他的帽子。

「愛上她了？」

「哦！那不過是隨便說說，他們沒話好講了才會那麼說。談到她，她根本是在耍羅格辛，一點兒不會錯，我看得很清楚。非常明顯，今天下午我多少有些驚慌，現在可全明白過來了。或者你是在指她對待我父母和瓦雅的方式？」

蓋亞在沙發上坐下，顯然一時不想走了。

「我也正想去找他，柯亞，我要見你爸爸……有點兒事……那麼我們走吧……」

「你不該在這裡的，」瓦雅一來就先去抓他，「到父親那兒去吧！他打擾你了吧，王子？」

「從現在開始我不會再將你看做無賴了，」王子說：「不久之前，我認為你是個徹頭徹尾的惡棍，然後你突然讓我如此開心——真是好好替我上了一課：尚未經歷之前，千萬別驟下斷語。我現在明白了，你不該再被當成壞蛋，更不是一個非常非常邪惡的人。我相信你是個再平凡不過的人，除了非常脆弱之外，並無絲毫特別處。」

「沒有幾步遠，」柯亞尷尬地說：「他正守著一瓶酒坐在那兒，真不知他是怎樣賒來的。親愛的王子，別告訴我的家人我替他代傳字條，我發過一千次的誓，不再幹此勾當，但我覺得他很可憐。喔！對了，別跟他客套，給他幾個銅板了事，下不為例。」

王子大受感動，靜靜地伸出雙臂抱住蓋亞，他們真摯地擁吻對方。

王子離開客廳，將自己關在房裡。柯亞跑來安慰他。現在，這可憐的孩子似乎已離不開他了。

「我覺得，不值。」

「是啊！我不太喜歡你哥哥。」

「感謝老天，我讓媽媽安靜地去睡覺了，沒再受任何刺|激。蓋亞感到很羞愧，正在省思，他的確該那樣。這次總算狠狠教訓了他一番，王子，我來是想再向你說聲謝謝，同時問你個問題：你以前不認識娜塔莎吧？」

「一點也沒有，正好相反哩！」

「她聽你話的程度……」

「不，他們全是我的敵人，你放心，王子，我試過好多次，根本無法在這裡獲得真心的原諒！」蓋亞激動地說，別過臉去不看瓦雅。

「小心點，老姊要發威了，這就是她的毛病所在。對了，我想父親一定想和羅格辛一起走。我猜他現wwｗ•hetｕbｏoｋ•ｃｏｍ.com在八成正後悔沒跟著去。不管怎樣，最好還是去看看他吧！」他往外走時邊補充說道。

「算是個朋友啦！我等會兒再詳說給你聽……倒是娜塔莎真的很漂亮，你也覺得吧？你知道的，我以前從未見過她，雖然我努力試過各種方法。真是讓人驚豔。我會原諒蓋亞所做的一切，假如他是為了愛的緣故；他卻是為了錢，這才是整件事麻煩的地方！」

蓋亞離去的步伐要比來時輕快活潑多了，而且心情愉悅。王子動也不動地沉思了約莫十分鐘。

「還有你。」

「不要緊的！」王子揮揮手說道。

「除了我親眼看到的，我什麼也不知道，而且瓦雅剛剛不是也說……」

「你離開是對的，」他說：「現在那裡一定吵得更凶了；我們這裡每天都那樣，全都是為了那個娜塔莎。」

「並非如此，我原諒你！」瓦雅突然說。

「非常樂意，他是你的朋友嗎？」

「非常不光彩。」

「哦！你剛才的笑聲十分真誠，讓我很驚訝。你仍保有孩子般的笑，真的。剛剛你進來講和並說：『只要你高興，我願意吻你的手。』就像是孩子求和時會做的事。那表示你還是能像那樣說話，並且有那樣的衝動。之後你開始講述這樁不光彩的事和那七萬五千元。真的，整件事真的有些荒謬，絕對不能再繼續下去了。」

「王子，我的行為真是卑劣，原諒我吧！親愛的人兒，」他唐突地說，流露出強烈情感，臉上寫滿痛苦。王子驚愕地看著他，並未立即做出回應，「得啦！原諒我吧！原諒我，拜託！」蓋亞焦躁地催促道：「此刻只要你高興，我願意吻你的手！」

「別介意，沒關係，我不會笑你的；Au revoir。你知道她還是貞潔的吧——你能相信嗎？你一定認為她和托特斯基住在一塊兒？喔！不！從來就沒的事。那時你可曾注意到她有多不善交際，而且好幾次慌亂失措嗎？都是真的。那些才是喜歡在別人面前逞威風、端架子的人。好了，那麼，再見！」

「你幹嘛那樣看我？」他問王子。

「是……我喜歡她。」

「一定會吧！但不會永遠；你不會老記著恨，過些日子你就會原諒我的。」王子想了一下笑著說道。

「各種最棘手的問題都被你家遇上了，柯亞。」王子說。

「你告訴她，她應該羞愧，她就突然完全改變了。你能左右她，王子。」瓦雅補充說道，臉上浮現一絲微笑。

「要是他向你要，一毛也別給他。我記憶中他是個很體面的人物，你知道的，總是進出上流社會圈裡。瞧他們沒落得多快啊！這些體面的老傢伙！環境稍有點改變，就變得一無所有，彷彿他們的影響力瞬間化為烏有。我向你保證，他從來不會像那和-圖-書樣說謊的，只不過常常會興奮過頭了——瞧瞧現在卻成了個什麼樣！當然，喝酒是他最大的毛病。你知道他有包養情婦嗎？現在他可不只是個喜歡撒點小謊的無辜老傢伙。我無法理解媽媽怎能容忍此事？他有告訴你圍攻卡爾斯的事嗎？還是跟你說他那匹爛灰馬開口說話的事？真是吹牛不打草稿！」

「我要說的並非你所想，我只是很驚訝你竟然那麼有自信……」

「我沒想到，一點也沒想到，你會這樣！」王子終於說出，艱難地喘口氣，「我以為你……辦不到。」

「什麼意思？」

「自然你是不清楚所有的事，」他說：「你以為我為何要自討苦吃？」

「就是娜塔莎一定會嫁給你，而且一切都已談妥，還有，倘若她真嫁給你，那七萬五千元就一定會乖乖進到你的口袋。當然啦！這件事還是有很多部分我不太清楚。」

「是啊！我不認識。」

「不——不，我們的情形不會那樣……是有……某些情況……」蓋亞喃喃道，不安地思索著，「至於她的答覆，目前看來是毫無疑問的，」他連忙補了一句：「你從哪裡看出她會拒絕我？」

「你是說道歉嗎？……今天早上我還錯將你當成白痴！你卻能看到別人看不到的東西。我可以和你談談，但……還是什麼都別說的好！」

「我不想用晚餐，柯亞，不久前，我才在葉芃秦家吃得很飽。」

「是啊！那倒是真的，無法否認，全是我們自己的錯。不過，我知道還有人更倒楣。你想要見他嗎？」

「那麼，你怎麼想呢？」

「啊哈！你可得留心處理了。要說你對此事毫無怨恨，我還真驚訝哩！誰知道呢？說不定你也是我的敵人？隨口說說，哈，哈，哈！我忘了問你：我覺得你很喜歡娜塔莎，對吧？」

「呵，道德！我很清楚自己還是個小男孩，」蓋亞激動地插嘴道：「不過只有在我和你談論此事時才會這樣。王子，我進行這骯髒的勾當，並非只為了圖利，」他繼續說，彷彿一個自尊受損的人，氣不過便全抖出來，「如果我做了，我也一定會傷心，我的心和性格根本不夠堅強。我非做不可，是因為我迫切想做，我下了決心；有個最重要的目標在等著我達成。你一定想，一旦我得到那七萬五千元，就一定會改邪歸正，並買下一輛馬車。不，先生，我要穿破已穿了三年的外套，並撇下俱樂部裡所有的熟朋友。懂得自律的人並不多——放高利貸的倒是不少——我就是想成為一個能自律的人。現在最重要的就是讓整件計畫成功！匹茲辛十七歲時睡在街頭賣小刀為生；他是由幾塊銅板起家的，如今卻有六萬元身價，他必須克服多少障礙才能有今天！因此我要直接跳過那些障礙，憑著口袋裡的雄厚資本闖天下，十五年後，他們會說：『瞧那個伊沃金，猶太人的王。』你說我沒有任何的特別之處。但是請留心這點，親愛的王子，在我們這個時代，這個民族，再沒有什麼比告訴他，他不特別，就是性格軟弱了些，無特殊才能，換句話說，很平凡之類的話更能激怒人。剛剛你甚至不必屈就地視我為一個真正的大無賴，我就想要你的命，知道嗎？你對我的侮辱更甚於葉芃秦；他認為我是那種能賣妻之人！——就是那樣，提醒你，出自我本性裡的良善，沒有甜言蜜語，沒有誘因。我為那事氣了好久，我的朋友，而且我要錢。一旦我有錢，你等著瞧，我會變得非常與眾不同。最可憎、可鄙的事莫過於錢能賦予人才能。這個定理到世界末日都不會改變。你或許要說這些都太幼稚了、甚至不切實際，那麼好吧！反正我覺得那樣讓我很快樂，而且會貫徹到底。我一定會完成目標，並保持鎮定，Rira bien qui rira le dernier！葉芃秦幹嘛要那樣侮辱我？出於憎惡嗎？不，完全不是，先生，就因為我無足輕重。唔，先生，但是那時……不過，說夠了，該走了，柯亞已經將他的腦袋探進來兩次，他想來叫你去用膳。我還要出門一趟，我會偶爾來看你的。你和我們一起應該會過得不錯，現在他們必定會視你如家裡的一分子。記住，別出賣我。我想我們兩個不是會成為朋友就會變成敵人。你怎麼想，王子，要是我剛剛親吻你的手，如我真心想做的那樣，那還會使我日後成為你的敵人嗎？」https://www.hｅtubｏoｋ.ｃom.ｃoｍ

「我一直在想，」王子慎重地說：「娜塔莎是個聰明的女人。假如她知道未來有那麼多的苦頭等著她，何必還要自投羅網呢？畢竟她還是可以嫁給別人啊！就是這點讓我很疑惑。」

柯亞再度將頭探進門內張望。

「如果你要那麼想的話，那不過是女人的復仇方式，不是一直都這樣嗎？再沒別的。她是個非常多疑的女人，敏感又高傲。就像一個老與升遷無緣的公務員，她想要炫耀，表現出自己對他們的輕蔑……好吧！也包括我，那倒是真的，我不否認……然而她還是會嫁給我。你是完全不懂一個人能自負虛榮到什麼程度，她之所以認為我卑鄙，是因為我公然表示，我接納她——一個別人的情人——是為了她的錢，然而，她卻沒有想到，別的男人會騙她騙得更慘：他會對她糾纏不休，滿嘴的自由進步，還硬扯些什麼婦女議題，就這樣將她耍得團團轉。他會讓這個驕傲的蠢蛋相信（完全不費吹灰之力！）他娶她純粹和-圖-書是為了她那『高貴的靈魂和多舛的命運』，其實呢！還不是為了錢。從頭到尾我之所以洋相盡出，就因為我不想作偽君子，也許我應該那麼做。話說回來，她自己又幹了些什麼好事？不也是一樣嗎？那麼她又有何權利鄙視我，耍弄這些把戲？就因為我還有些骨氣，而且不肯讓步。好吧！我們拭目以待！」

「我要談的不是那個，」蓋亞嘀咕著：「對了，告訴我，你又怎麼看呢？我真的想知道，這杯『苦酒』到底值不值七萬五千元？」

「她可不像妳所知道的那樣。妳瞧她丟給我們什麼樣的難題！那就是她的詭計！」蓋亞冷笑道。

「嗯！我想也是，你們所有人在……你知道的，人們的那些想法，我並非全都能接受，某些傻子、瘋子或惡棍在失去控制的情況下，摑了你的臉，然後你的餘生都帶著恥辱，除非流血不能雪恥，再不就是他得跪在地上，請求原諒。我覺得那很荒謬，簡直就是種奴性。雷蒙托夫的戲劇化妝舞會，探討的就是那類主題，我認為那真的很蠢。我是說很不自然。不過，他幾乎在還是個孩童時，就完成了那劇本。」

「像那樣朝蓋亞臉上吐口水，瓦雅還真有膽！雖然你沒那麼做，但我確信你不是沒有勇氣。她來了，說曹操曹操就到。我知道她會來；她是個好女孩，儘管她也有缺點。」

「那麼今晚妳會去娜塔莎家嗎？」

他羞紅了臉，尷尬不已。

蓋亞譏諷地對自己笑笑，一語未發。王子看出自己的評語惹人不悅了，遂也尷尬地陷入沉默。

「依我看事情總是這樣：人們為了錢而結婚，結果錢卻仍握在妻子手裡。」

「這也是她來這裡的原因，你有所不知，王子……那是……此外，她認為我瘋狂地愛著她，我發誓，而且你知道的，我有種強烈的直覺，認為她也愛我，我是說，以她自己的方式，俗話不是說：打是情罵是愛嗎？她一輩子都會看不起我，視我為一個卑鄙的投機者（或許她就是需要那樣做），卻仍然以她自己的方式來愛我；她已經做好準備了，那就是她的天性。我告訴你，她是個地道的俄國女人。而且，嗯，我這邊倒是發生了她意想不到的事。剛剛和瓦雅的那一幕並非蓄意設計的，不過卻於我有利，那反而讓她相信我對她的忠誠，她親眼看見我甚至打算為她切斷所有的關係。所以我們也不是傻子。對了，你該不會認為我向來如此絮絮叨叨的吧？或許我不該信任你，親愛的王子，但是你是我第一個遇見的正人君子，偏巧我『撞』上了你，開個小玩笑，請別見怪。剛剛所發生的事，你不生氣了吧？或許這還是兩年來，我第一次這麼坦誠說話。這裡根本沒幾個誠實可信的人；匹茲辛是其中最好的。讓你見笑了，無賴愛誠實的人——你沒聽說過吧？畢竟我……無論如何，我是個無賴嗎，請老實告訴我？為什麼他們全都跟著她那樣叫我？你知道的，因為他們和她，我也管自己叫無賴，這下還真是無恥到底了。」和*圖*書

「開始時我的確有。哎呀！那樣就夠了……有些女人就只適合作情婦。我不是說她是我的情婦。要是她想安安分分過日子，她會如願以償；但如果她開始找麻煩，我可是會立刻甩掉她，拿了錢走人。我並不想鬧笑話；最重要的是，我不想鬧笑話。」

「如果你要我去我就去，但是你不覺得現在就算我想去也不可能了嗎？」

蓋亞敏捷地朝王子挪近了些。

「我知道，而且她的詭計我也都清楚。此外，蓋亞，你曉得她是怎麼看你的嗎？好吧！她吻了媽媽的手。其他的部分可能只是為了好玩，但你知道的，她還是笑你，不是嗎？這實在不值七萬五千元，相信我，哥哥！你還是有自尊心，懂得要面子的，所以我才告訴你。好了，別一個人去那裡！千萬小心，一定不會那麼簡單就收場的！」

「你的行為不會太過魯莽嗎，難道你不該先評估一下自己？瓦雅說的很有道理。」

瓦雅在場並未讓他遲疑；他在門檻處站了一會兒，便堅定地朝王子走去。

門開了，完全意想不到地，蓋亞竟走了進來。

「哪方面？什麼自信？」

「我很喜歡你姊姊。」

「我父親可有向你要過錢？」蓋亞突然問。

「他們全都是這個樣子！」蓋亞笑道：「他們當然不能忍受我什麼都不知道？我知道的比他們要多得多，不是嗎？」

「好吧！現在我們知道了。所以這樁婚事並不光彩。」

「要是你心裡清楚，」王子問，有點怯懦，「又怎能選擇喝下這杯苦酒，明知它不值七萬五千元？」

「不。」

「那你怎麼會當面告訴她，她不是『那樣』的人？而且還完全猜對了。就好像她真不是那樣的人，或許吧！反正，我搞不懂她，她跑到這裡來，決心羞辱我們的意圖十分明顯。我先前也聽說過許多關於她的怪傳聞。但是如果她真是來邀請我們的，那一開始時，幹嘛又那樣對待媽媽？匹茲辛和她很熟，但他說，她今天的行為，連他都莫名其妙。還有羅格辛又是個什麼樣的人？任何懂得自重的人，都不會說出那樣的話，在人家屋裡……媽媽也非常擔心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