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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有可能更糟。被裝進大袋子裡的也可能是我們。」

班嘉實用力咬了一口硬邦邦的牛角麵包，把它對著燈光仔細打量一番，暗自懷疑用這玩意兒幫助消化是不是好主意。秋哥在飮食方面沒有這樣的疑慮，牠緊盯著麵包，不懷好意地添嘴巴。班嘉實撕了塊麵包丟在地上，秋哥一個箭步衝上去接住。老狗火速呑下美味的獎品，眼巴巴地喘氣望著他。

李納雷斯低聲苦笑。班嘉實無意間在後照鏡裡和檢察官四目相視。

「李納雷斯說，您在調查案子的時候發現了這具屍體？」

「長官好。」班嘉實主動問候。

老同事淡然以對，只是聳聳肩。「西班牙就是這樣吧！我想……」

「所以，我們大概只有幾個鐘頭的時間。」班嘉實臆測。「如果運氣好的話……」

「那麼，您到底吃了什麼？」

「就看你怎麼想了，我現在人在瓦維德雷拉，就在纜車車站旁邊的小餐館。」

「好吧。」

等待的同時，班嘉實和秋哥暗自猜測對方的心思，默默較量著各自背負的蒼老和風霜。

「屍體身分一旦確認，消息馬上就會傳到馬德里。當然也會傳到賴安德那裡。」

「還有什麼是我應該知道的嗎？」李納雷斯問道。

「您都這樣講了，我還能說什麼。」

李納雷斯煞有介事地點頭承認。

「嗯，我猜你大概是要我把某個檢察官從床上挖起來，然後到現場去勘驗屍體。」

「你萬萬想不到，我們已經安排好要怎麼幫你慶祝了。我說，你三更半夜的打電話來做什麼？該不會是有什麼壞消息吧？」

「昂大牙？」班嘉實試探地問道。

「您在哪裡？」

「米克斯。」

「我想應該是一件吧。」

「我看……還是來一杯牛奶咖啡吧！」

「兩位是老朋友？」檢察官問道。

「我知道。ｍ.ｈｅtuｂｏｏｋ•ｃｏm.ｃｏm他跟您說了要談什麼嗎？」

「我們雖然很聊得來，但交情還沒好到那個程度。我覺得費爾明似乎認定您是他以前認識的某個人。」

「您剛剛什麼都沒聽到，知道嗎？」他特意提醒。

「只是去確認相關事證。這你也曉得。」

「是我。艾莉夏，我是班嘉實。」

「您怎麼跟他們說的？」

服務生聳聳肩。「我被調到這家餐館的時候，牠就已經在這裡了，當時就是這副德行，連喝得爛醉的酒鬼都嫌牠。我算一算……都十年前的事情了。」

「所以您會在那裡至少待到天亮……」

過了半晌，他聽見電話彼端傳出彈指聲，接著是李納雷斯的聲音，說話速度格外緩慢。

服務生開門讓他進去，指了指吧台邊的電話。「要喝點什麼嗎？我手邊現成的有……」

「費爾明跟您說了些什麼？」艾莉夏好奇問道。

「等檢察官採取行動之後，我會陪同檢警到現場勘驗屍體，到時候會編一套說詞向他們報告我的調查過程。法醫是我當年在萊加涅斯工作時的舊識。是個挺好的人。我看看能不能從他那裡查出一些線索。」

夜霧籠罩瓦維德雷拉，才踏出計程車的班嘉實，衣服已沾了薄薄一層露水。他走向纜車車站旁還亮著燈的小餐館。夜深人靜的此時，餐館內不見人影，店門掛著已打烊的牌子。班嘉實貼近玻璃門往內仔細張望，有個服務生站在吧台後擦拭玻璃杯，當然還有廣播相伴，旁邊還躺著一隻半瞎的老狗，那副德行，大概連跳ｈttps://ｍ.ｈeｔuboｏｋ.com•cｏｍ蚤都不想去碰。班嘉實用指關節敲敲玻璃門。百無聊賴的服務生抬頭一望，輕輕搖頭。班嘉實掏出證件，繼續用力敲門。服務生無奈地嘆了氣，繞過吧台後，走向店門。老狗也從瞌睡中醒來，瘸著腳步跟在一旁。

「我可以再打一通電話嗎？」警官問道。

「他們相信你的說法嗎？」

「我覺得很詭異。」李納雷斯不禁哼氣。「你怎麼看？」

「你就愛這一型的。」

「我是警察。」班嘉實告知對方。「必須借用您的電話。」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班嘉實。」

「我以為是賴安德打來的。」她終於開口，每個字都像是用力拖出來的。

「我不知道他是誰，長官。」

小伙子點頭回應。「小孟，去拿個大袋子，還有鉤子和兩把鐵鍬。」他這樣吩咐小學徒。

「走一步算一步吧！」

「名字不記得了，但是她每次提到你都說『那個婊子養的』。開玩笑的。」

「還有刑警隊那些哥兒們。您打算怎麼跟他們提這件事？」

「這隻狗幾歲了？」警官問道。

「您聲音聽起來怪怪的。喝酒了嗎？」

「你去吧！」從廂型貨車下來的一個小伙子突然冒出這麼一句，看來是剛入行的新人。

「一件或多件？」

「他正在等你。我已經跟他說你會過去。」

「我們這個世界到底怎麼了，老李？」

「遵命！」

服務生聳聳肩，算是默許。班嘉實撥了亞維儂街公寓的號碼，苦等好幾分鐘都沒人接聽。後來，他總算聽見有人拿起話筒，電話另一頭傳來微弱的喘息聲。

「就在這附近。在濱海公路上。」

「我喝了酒的時候，說話的聲音一點都不怪，班嘉實。」

李納雷斯點頭。「馬寧若還在殯儀館工作嗎？」

「要不要配個點心幫助消化？小店請客。ｍ•heｔｕｂｏｏｋ•cｏｍ.ｃoｍ反正明天也要扔掉。」

「你已經變成馬德里名人了。班嘉實，快回去領獎牌吧。」

「那是全巴塞隆納視野最棒的地方。」

「反正你也不會告訴我。」

服務生忙著準備咖啡的同時，班嘉實拿起話筒，撥了刑事組的號碼。那隻老狗站在他身旁，睡眼惺忪地望著他，尾巴微微晃動。

班嘉實沉默許久。

班嘉實引導駕駛從濱海公路岔入暗夜中的小徑，不久後，車燈映出馬戴石故居外的鐵欄。廂型貨車緊跟在後。一行人下了車，檢察官走在前面，一路直視著林木遮蔽下的別墅。

班嘉實掛了電話，點了一根菸。熱騰騰的濃縮咖啡已經擺在吧台上。服務生看著他，神情略顯好奇。

班嘉實微笑致謝。

「說我去馬戴石故居確認相關事證，意外發現一具屍體。」

「或許你可以告訴我，你在山上探訪豪宅做什麼？山區旅遊？」

半小時後，兩個小伙子忙著將屍體抬進貨車，檢察官在車頂上填寫文件，李納雷斯的部屬在一旁高舉手電筒，這時，班嘉實發現老同事悄悄來到他身旁。他們默默看著運屍車內部陳設，也看著小伙子如何將屍體抬上車，這具屍體顯然比他們預估的沉重許多。抬入車內的過程中，屍體不只一次挨撞，遭撞擊的部位似乎是頭部，兩人邊搬邊吵，偶爾還低聲咒罵發牢騷。

「屍體。」

「小心啊，待會兒您怎麼樣都甩不掉牠。」服務生提醒。

班嘉實先確認檢察官聽不見他說的話。「算是吧，我還需要一點時間。」

「你看起來氣色不錯。」班嘉實扯謊虛應。

「屍體在地下室。」班嘉實說明。「游泳池裡。大概已經陳屍在那裡兩、三週了。」

「你不問我死者身分嗎？」

「非常有智慧。」檢察官如是評論。

「我跟達尼．森貝雷一起喝了點東www.hetubook.com.com西。」

「班嘉實這個人根本沒有朋友。」李納雷斯說。

「這個你最清楚了。不久前，我在濱海公路旁的一棟房子裡發現一具屍體。」

「秋哥，不要去吵人家！」服務生提醒牠。

「如果可以的話。」

李納雷斯說好的九十分鐘，已經變成了漫長的兩小時。班嘉實總算瞥見警車和另一輛廂型車車燈穿過夜霧，正從濱海公路往上行駛，他隨手付了錢，大方地給了一筆小費，走到餐館外等候，手上夾著菸。李納雷斯沒下車。他搖下車窗，示意要班嘉實上車，和他一起坐在後座。開車的是他的部屬，副駕駛座是個矮胖男子，大衣、帽子齊備，一臉哀愁肅穆，不發一言。

「小丫頭大概已經不記得我了吧？」班嘉實好奇問道。

「放心。您去睡一下吧！該休息了。」

「您無法辨認屍體的身分？」

班嘉實搖搖頭。「你們家女兒瑪努雅蘭還好嗎？」

「是的，長官。」

班嘉實靜靜聽著李納雷斯的喘息聲。

班嘉實遞了一根菸給老友，但對方婉拒了。

「我再多留幾天，趁這個機會去玩玩節慶遊行活動。」

「瓦維德雷拉，正在等警方和檢察官過來處理屍體。」

「喂，請幫我接李納雷斯。我是警察總署的班嘉實。」

「不相信。但是我在總署還有些人脈。」

車子往下駛向公路入口，班嘉實偷偷瞥了老同事一眼。刑事組待了二十年，李納雷斯被迫蒼老許多。

「看完床邊故事之後，喝了一杯熱牛奶。」

秋哥癱坐一旁，對他露出光滑的粉紅色舌尖。電話另一頭傳出乾咳的聲音。

「至少。我會去太平間小睡一下。相信他們肯定會借我一張解剖檯。」班嘉實無奈地自嘲。「法醫都很喜歡開玩笑。」

李納雷斯又是氣哼哼的。班嘉實等著聽他出聲講話。

班嘉實掛了電話，走到吧台邊，拿起https://m.hetubook.com.com依然溫熱的濃縮咖啡，一口氣喝個精光。

「沒什麼，隨便閒聊而已。他說，您和他必須好好談一談。」

「您放心。我耳背，比秋哥還要嚴重。」

檢察官看了李納雷斯一眼，這位警官正忙著搓手取暖。貨車上的第二個小伙子，顯然比另一個資深，神色隱晦莫測，他走近待命，並看了看班嘉實。

「我會的，如果我知道他是誰的話。」

李納雷斯低下頭。「十二小時，再長就不行了。我沒辦法給你更多時間。」

「什麼品種？」

「如果可以的話，來杯濃縮咖啡吧。」

「胖得跟老樹幹一樣，跟她媽媽一個樣兒。」

「朋友們知道案子是您破的嗎？」

「什麼？」

「給我一個小時，我看還是一個半小時吧！還有，拜託行行好，別再發現其他屍體了。」

「現在呢？您接下來要做什麼？」

「我會說不知道屍體的真實身分，因為從沒見過這個人。基本上，我說得也沒錯就是了。」

檢察官走到班嘉實面前，緊盯著他的雙眼。

「要再來一杯嗎？」

「班嘉實？」

「我們實在是微不足道。」李納雷斯喃喃說道。「他是我們的人嗎？」

「怎麼，該不會已經把我忘了吧？」

漫長的靜默。艾莉夏的聲音像是從魚缸裡傳出來。

班嘉實和這位新朋友互看了一眼。他把剩下的牛角麵包遞出去，秋哥一口呑掉。「在這狗屁倒灶的世界……」他暗想著。「一旦年紀大了，全身都是病痛，連自覺都痛了，到頭來成了一個和藹親切的笨蛋，或是可憐蟲，還是個愛吃鬼。」

「去了哪裡？」他問道。

「注意安全。有最新發展就打電話給我。」

檢察官沒有回應，或許對他視而不見。李納雷斯射來凌厲的目光，微笑著聳聳肩。

「我們要去哪裡？」他問。

「他們大概比我還要早知道吧！這種消息一向傳得比病毒還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