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魂曲
馬德里
一九六〇年元月
1
毛利修.瓦士的城堡矗立在花園和林木交織的桃花源後方。一座座尖塔和複折屋頂嵌入煙灰色天空。艾麗娜,陰暗中的一個白點,終於在雕像、樹籬和噴泉之間瞥見了房子的形影。這幢別墅看似一頭怪獸,拖著腳步到樹林角落,傷重瀕死。柵欄門半開著。艾麗娜逕自入內。
瓦士的妻子努力想說話。艾麗娜顧不得她身上發出的惡臭,依舊把臉湊近她嘴邊。
艾麗娜拾級而上,駐足大門前。她叩門三次才發現,大門也開著。她回和圖書首凝望,品味著周遭的靜謐和莊園的破落氛圍。天王沒落,官位不再,僕從已作鳥獸散。艾麗娜推開大門,彷彿進了廢棄墓園,幽暗中隱約可見錯綜的走道和階梯在眼前展開。她佇立原地,有如地獄門口的一個小白點,看著死氣沉沉的景象,而毛利修.瓦士曾在這裡享受過人生的巔峰。
「殺了我!」她聽見這樣的哀求。
這時候,陣陣微弱幽渺的呻|吟從二樓傳來,像極了垂死動物斷氣前的https://www.hetubook.com.com哀嚎。她緩緩步上階梯。牆面上清晰可見已被搶走的畫作留下的框痕,樓梯兩旁盡是空置的基座,上面依然可見雕像被掠奪後的鑿痕。上了二樓,她駐足片刻,又聽見了呻|吟,確定聲音源自走道盡頭。她踩著緩慢的步伐走過去。房門半掩,房內瀰漫的濃烈氣味撲鼻而來。
艾麗娜走過陰暗的房間,來到一張華蓋床前,在幽暗裡看起來像一輛靈車。床邊擺放各種醫療機器,已無運轉,全靠置在牆邊https://www.hetubook.com.com。地毯上堆滿垃圾和廢棄針頭。艾麗娜小心避開廢棄物,掀開床邊的簾幕。床上有個扭曲的身驅,全身骨骼彷彿都融為凝膠,緊繃的皮膚和疼痛重塑了她的身形。那雙大得出奇的眼睛嵌在瘦削的臉龐,眼球布滿血絲,充滿疑懼地望著她。那類似喉音的呻|吟,介於窒息和嘶吼之間,再度從她的喉嚨發出來。瓦士夫人的頭髮、指甲和牙齒幾乎已經掉光了。
梅瑟狄思別墅
進去之後,她https://www.hetubook.com.com在花園裡看見鐵軌,軌道沿著莊園而建。還有一列迷你火車,蒸汽火車頭外加兩節車廂,正停在灌木間。她沿著鋪石小徑繼續走向主屋。噴泉早已乾涸,上方的天使石雕像和大理石聖母像也已變黑。樹木枝幹上長滿白色的繭,已經羽化,彷彿一座座灑了糖霜的小型墳場。一群蜘蛛在半空中織出一張張細網。艾麗娜走上橢圓形泳池上那座拱橋,青綠色池水浮著薄薄一層鮮嫩海藻,池底沉著小型禽鳥的死屍,似是遭遇災難而凌空落水。遠處依稀可見一
和-圖-書座座車庫,都是空的,偌大的停車場完全陷入黑暗。
艾麗娜冷酷無情地看著她。接著,她在床沿坐了下來,並傾身向前。
拂曉時刻,鐵灰色的世界,艾麗娜行走在柏樹林周圍的漫長小路,手握一束紅玫瑰,那是她前來此地途中在一處墓園門口買的。周遭一片死寂。甚至未聞一聲鳥鳴,也不見一縷清風拂過鋪石路上滿地的落葉。相伴同行的只有她自己的腳步聲。艾麗娜一直走到莊園入口的巨大柵欄門前,門上掛著碩大的門牌:
「我妹妹在哪裡?」她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