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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親密的陌生人

作者:哈蘭.科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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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無法想像。」
卡爾頓長大之後,當然就不想跟老爸一起看球賽了,他只喜歡跟朋友去,賽後再去閒晃、開派對狂歡。人生就是這樣嗎?老爸和兒子就是無法同聲相應,一如那首老歌〈搖籃裡的貓〉唱的。戴爾納悶卡爾頓是什麼時候開始走偏的。他高三時發生過一件事,有個女生指控卡爾頓在約會後強|暴她並打了她。卡爾頓跟他說,對方只是氣他一|夜|情之後就再見不聯絡才報復他。戴爾信了兒子的話。誰會在約會時強|暴對方?強|暴犯不都是躲在樹叢裡,趁人不備時跳出來犯案,怎麼可能會受邀到一個女孩子的家裡,像卡爾頓這樣。儘管如此,女方身上確實有淤傷和咬傷的痕跡,但卡爾頓說她就是喜歡這樣。戴爾不知道誰真誰假,但反正他也不在乎其中的差異或雙方的不同說詞。他絕對不會眼睜睜看著兒子為了某個誤會去坐牢。所以他用錢解決了事情,這件事就此落幕。
一個錯誤,十七年前的一個錯誤。而他,即使是大爆炸也會二話不說衝上前線的攝影記者,竟然讓這個錯將他擊垮。但人生就是如此,不是嗎?時機。抉擇。運氣。
「你要我等她回來再走嗎?」
羅蘭拿出鑰匙開門,消失在屋裡。屋內亮起兩盞燈。在那之前屋裡一片黑,這表示她一個人獨居。肯尼繞了屋子一圈,從窗戶縫隙偷看,最後在廚房看見羅蘭。
「我差點失去妳,」大衛說,聲音裡有種令人不忍的畏懼。
「在樹林裡?」
「什麼事情沒什麼?」布蒙問。
「真的很重要,」他說,「我可以進去嗎?」
該動手了。
「連續殺人犯?」
「我沒事,」她說。就算是慘到谷底的時刻,人也可能務實得要命,所以她問:「誰在照顧孩子?」
他坐在她身旁,握著她的手,沒受傷的那隻手。他輕輕撫摸她的頭髮,彷彿她突然問成了陶瓷娃娃,一不小心就會打碎。
「不是。雷。」
「會。」
「我太太很快就回來了。」
「沒事。就像我說的,這裡沒找到什麼涉案的證據,只不過……」他聳聳肩,「一個猶太人拿這個做什麼?」
「有什麼發現嗎?」布蒙問。
梅根在床上接受警方問話時,大衛被趕到等候室。來問話的女警自我介紹時說她是郡調查員羅倫.繆思。這位女警出乎意外地通情達理,她耐心傾聽梅根敘述事發的過程,從頭到尾都沒有露出懷疑的表情,儘管故事聽起來很不可思議。「對,我正要離開療養院,那個長得像芭比娃娃的金髮女孩就拿著刀子撲向我……我不知道她的名字……我不知道她是誰或為什麼要殺我,除了昨天晚上我看見她在哈利.薩頓辦公室附近……」
雖然打了嗎啡,手臂還是陣陣抽痛。她的頭也痛,大概是腦震盪的後遺症。她在床上坐起來。
「不用了,我沒事。謝謝你過來一趟。」
「所以你的意思是說,沒有特定原因的殺人,只是剛好挑中我兒子?」
過了幾分鐘,繆思合上筆記本。「好,今晚就到這裡。妳一定累壞了。」
女警走出去後,梅根枕頭一靠。她右手邊的床頭櫃上擺著手機。她考慮要傳簡訊告訴雷和-圖-書她不會去了——、水遠也不會了,但她覺得人好虛弱。
繆思微笑著說:「沒問題。」
「你身上有武器嗎?」
雷看看手機。沒有凱西或梅根或不管她叫什麼傳來的簡訊。他考慮要不要打給她,但這麼做有什麼意義?他會再等一個或兩個小時,然後就離開。去哪裡?警察大概已經搜完他住的地方,但他真的想回那個骯髒的地下室嗎?
陷在無可挽回的錯誤裡。真吸引人的選擇。
「你們抓到兇手了?」
「不行。」
「但是妳受傷了,今天晚上妳差點沒命。我不在乎什麼真相,我只在乎妳。」
外頭越來越冷,雷只好走下樓梯,回到露西肚子部位的拱形房間。來這裡是個蠢主意。這麼做有什麼意義?沒錯,這裡有他美好的回憶,或許他以為凱西也一樣。但那又怎樣?他以為帶她來這裡就能緩和衝擊嗎?他以為只要帶她重回那個時空,她就能理解他為什麼做出那種事嗎?
布蒙點點頭。「孩子是他們的了。」他看看錶。沒必要在這裡逗留。他可以去找莎拉,向她說明。「如果沒事的話……」
回到這裡也一樣蠢。
醫生一邊幫梅根包紮手臂,一邊嘀嘀咕咕,說他年輕時做過肉販的助手,幫忙包過碎肉。梅根懂他的意思。說好聽一點就是,她的手臂慘不忍睹。
「家裡有人陪你嗎?」
門鈴響起時,戴爾.弗里直覺地伸手去摸聖安東尼徽章。
羅蘭一臉不願意,或許還有恐懼,但她不是會反應過度或趕人走的那種人。
「撤掉那兩個瘋子,」古德堡說,交給他一支手機,「這晚死的人夠多了。」
她努力擠出他在夜總會看過的那種歪嘴笑,但不是太成功。肯尼瞥見……恐懼嗎?對,恐懼。一絲細微難察的恐懼掠過她歷經風霜的臉,令他興奮。
沒錯,在某些情境或是脈絡下,某些事會比較容易被人接受,但難道他真這麼天真,以為置身在這座充滿回憶的宏偉建築裡,身體就會冒出一堆荷爾蒙讓他的所作所為看來更合理、無害?他突然覺得自己像個差勁的房屋仲介,以為地段可以幫他加一百分。
早在那件事之前,梅根就知道大衛擁有那種特質。
「請說。」
戴爾試圖推開痛苦,專心聽古德堡說明。人在極度痛苦時會這麼做。有些人會否認,有些人會一心想著報復。總之就是不要去想事情本身代表的意義,因為太難承受。藉由無關緊要的事轉移注意力,畢竟怎麼做都無法改變恐怖的事實了,難道不是?
她看上去很累。高跟鞋踢到一邊,光腳丫放在椅子上。她握著茶杯暖手,輕輕啜茶,閉上雙眼。在刺眼的燈光下,她看起來沒那麼吸引人,比剛剛在脫衣舞夜總會的微弱燈光下老了很多。
「凱西?」
「對。」
拍完照之後,雷坐在冷風中繼續等待,他心想:如果告訴梅根真相,又會怎樣再度改變這一切。
等她終於從女孩群裡推擠出去,踏上回家的路,肯尼便隔著一段安全距離跟在她後面。她住的地方並不遠。女酒保住在一間廉價的爛房子裡,不意外,這棟房子或許以前沒那麼糟,但大概從第一天起就沒乾淨過。
戴爾坐在家裡看凱爾特人隊和七六人隊比賽。他支持七六人隊,七六人是他最喜歡的籃球隊,但弗里家真正喜歡的球隊只有費城老鷹橄欖球隊。橄欖球是戴爾熱愛的運動。弗里家三代的男人,戴爾的父親、戴爾,還有戴爾的兒子卡爾頓,都是老鷹隊的死忠球迷。二十多年前,戴爾終於放下事業之後就開https://m.hetubook.com.com始買位置最好的老鷹隊季票。他花了兩年的時間才說服老爸週日放一天假,跟他一起去看球賽。那天好運當頭,老鷹隊以三分之差打敗達拉斯牛仔隊。之後沒過多久,戴爾的父親死於肺癌,大概長年待在煙霧瀰漫的酒吧害的,所以說是工作害死了他也不為過。但那場球賽是段美好的回憶,戴爾一直記在心裡,每當他懷念起被該死的疾病侵蝕殆盡之前的老爸,就會拿這段往事出來回味。
「可以請醫生讓我先生進來嗎?」
以前,他和凱西在櫥櫃底下藏了一個睡袋。看來整修時櫥櫃早就被整個撬掉了。雷很好奇有沒有人發現那個老舊的睡袋,發現的人會怎麼想,最後又怎麼處理。接著他想到,世界都快要在他眼前崩塌了,他竟然還在想這麼愚蠢的問題。
「對。」
「好。」
他拿給布蒙一個小小的塑膠證物袋。布蒙低頭看袋裡的東西。一開始他不解裡頭是什麼,過幾秒鐘才驚醒過來,終於想通之後,突然感到一陣暈眩,整個人彷彿不斷往下掉,停不下來。他的世界早已搖搖晃晃,此刻又忽然刷地急轉,想要直直站穩也難。
梅根聽過夫妻或父母奮不顧身犧牲自己的英勇事蹟,也看過丈夫出於直覺挺身為妻子擋子彈的新聞。這些人都不見得是標準定義下的好男人,有些甚至是酒鬼、賭徒或小偷,但他們在某些本能反應上卻是天生的勇者。這些人具備某種無私的特質,一種純粹本能的行動,讓人覺得安全、受到保護和重視。那種特質可遇不可求。要不有,要不就是沒有。
「你的手機訊號。只要手機打開就不難找。」
他不確定該說什麼,只好勉為其難地說:「我知道。」
「原來。」
戴爾想像兒子孤孤單單,在外頭受寒受凍。「還有其他屍體。我們推測可能是連續殺人犯幹的。」
這對雷.里文的說法是一大加分。
「沒了。只有一件事我覺得奇怪。」
肯尼從對街看見羅蘭走出La Creme的後門。她下班似乎是件大事,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全身而退。在那個臭水坑工作的每個女孩都大喊她的名字,熱情擁抱她,羅蘭也大方接受眾人的擁抱,然後給了每個人他們渴望的東西:同情的耳語、「我懂」的斜嘴微笑、貼心的話語等等。
然後肯尼硬擠進去,並關上身後的門。
「你怎麼找到我的?」雷問。
繆思站起來。「多保重,梅根。」
大象露西夜間不開放。雷等著最後一名警衛離去。露西對街的凡吐拉暖房是間滿時髦的餐廳兼酒吧,這個時候生意正好,因此從側門進去就特別困難。雷繞到禮品部旁邊的老地方,跳進柵欄。
該往前走了。如果凱西——對他來說,她永遠是凱西——不想聽他說他必須說出的話,他就得自己想辦法。光是待在這裡,眼看周圍世界逐漸崩解,一點意義也沒有。雖然往前走太冒險,但多年下來他早知道該怎麼把生活搞爛,所以也無需靠尋短來逃避。
「沒有。」
布蒙打電話給莎拉.葛林。「妳一小時內會到家嗎?」
總之就是如此。他兒子是個好孩子。或許這只是他必經的過渡期,有一天他終究會長大成熟。
電視上,七六人隊的新中鋒錯失兩次罰球機會。
無人接聽。
肯尼走向門口時,他的手機振動起來。他看看號碼,發現不是芭比來電便決定不接。他伸手敲門,順順頭髮,在原地等候。屋裡一陣腳步移動的聲音,接著肯尼聽到上門栓滑開。怪的是,真有這麼多人和*圖*書都如此輕率地就開門了。加裝最貴的鎖,可是一聽到有人敲門就直接打開。
「謝謝你親自來通知我。」戴爾聽見自己說。
「好。」
痛苦歸痛苦,但擺在眼前的事實再清楚不過。古德堡說得沒錯。已經死了太多人。戴爾.弗里接過古德堡手中的手機,撥下肯尼的號碼。
正當他坐在白色沙發上,想著溫柔的瑪麗亞,收看七六人目前八比零的比賽時,戴爾聽到門鈴響起。
「什麼?」
「可以之後再說,」他說。
認出聲音的那一刻,他的心一沉。是布蒙警探的聲音。
「謝了。可以幫我一個忙嗎?」
肯尼擺出最彬彬有禮的表情:「我需要跟妳談一談。」
「不是那個意思,我沒有要把猶太人刻板印象化。算了,別在意,也沒什麼。」
「我也愛你,超出你的想像。但我必須告訴你真相。」
有人打開門。
「這還不清楚。」
「來接手?」
「那就幫幫你自己,也算是幫我,」布蒙說。「不要抵抗,讓事情更安全簡單一點。跪下來,雙手放在頭上,我會幫你銬上手銬,宣讀你的權利。」
他奮力從白皮沙發上站起來,打開前門。古德堡警官站在寒風中,閉口不語。不需要言語。兩人視線交會,古德堡只是隱約地、沉痛地把頭一點,戴爾的胸中就有某個東西旋即粉碎成灰。
「當然。」
古德堡說:「我們不希望再有無辜的人受傷了,你懂我的意思?」
真蠢,白白浪費了那些票。
「怎麼確定的?」戴爾終於開口。「我們在找到他血跡附近的地方找到了他。」
他點點頭:「好吧。」
他打開鑰匙圈的手電筒,走上迴旋梯,進入龐然巨獸的腹部。露西的「內臟」是個拱形房間,散發著小教堂的氣氛,牆壁塗上奇怪的粉紅色,據說是想呈現大象的消化道應有的色澤。雷相信是這樣沒錯。
沒有否認。一開始沒有,只有清澈無比的了悟。戴爾.弗里完完全全了解他的意思。他的兒子走了,再也不會回來了。他死了。年輕的生命結束了。沒有緩刑,沒有奇蹟,也沒有別的方法可以救他。戴爾再也無法擁抱他、看見他,跟他說話了。再也無法一起看老鷹隊的比賽。卡爾頓走了,不在了,戴爾知道他的心再也無法痊癒。
「對。」
「我方便過去嗎?」
繆思專心聽著,面無表情也很少打斷她。她沒問自以為是的問題,也沒一臉半信半疑,什麼沒有。梅根說完之後,繆思打電話給人在大西洋城的布蒙警探比對說法。
他父親會怎麼想?
「結束了,雷。」
「我不知道,」羅蘭說,「有點晚了。」
「有新發展?」
「有幾個。怎麼了?」
「叫里文的不都是猶太人嗎?我是指,里文(Levine)是個猶太名字。」
他不發一語。
「我愛妳。」
蠢。
「沒有驚人的大發現,如果你是問這個。沒有凶器、沒有手推車之類的東西。我們已經開始查他電腦裡的照片,至少這方面那傢伙沒說謊,確實有很多張二月十八日在煉鋼場遺址附近照的照片,但不是麻蒂瓜狂歡節當天。」
電視傅來主場觀眾歡呼的聲音。七六人隊得分了。他兒子死了,但電視上的人卻在歡呼。沒人在乎。家裡的電力仍正常運作;汽車仍照常行駛;觀眾仍在為自己最愛的球隊歡呼。
「我一個小時到。」
好像她是那些女孩的媽。
陶德自顧自地點頭。「你認識別的叫里文的人嗎?」
接下來發生的事她一輩子也忘不了。坐在hetubook.com.com她旁邊的大衛倏地撲向樓梯口。他整個人飛撲過去,好像地下室是游泳池似的,沒有任何猶豫,甚至根本沒有時間思考。大衛對運動並不在行,既沒有閃電般的反應能力,動作也不特別敏捷,但那一刻他撲向油布地板的速度,就算受十年訓練也無法重現。凱莉開始掉到視線以外時,大衛滑向樓梯口,伸長手臂,及時抓住凱莉的腳踝。他無法立刻煞住腳,無法阻止自己掉下堅硬的樓梯,但總算及時把凱莉往廚房地板丟過去,救了她一命。他自己則無可奈何地往下掉,撞上樓梯底層,摔斷了兩根肋骨。
「我會盡快確認金髮女孩的身分。明天妳還可以接受偵訊嗎?」
「但會好的,」醫生說。
「布蒙?」
「還沒有,但我們會的。」
「這地方已經被包圍,沒必要逃了。」
古德堡想了一想:「我不知道。」
戴爾嘔得舉起手臂。他轉過身,彷彿跟兒子一起為差勁的射籃感到惋惜。卡爾頓當然不在那裡。反正他也不在乎,那小子心裡只有老鷹隊。天啊,那孩子多愛看球賽,跟橄欖球有關的東西他都喜歡;球賽派對、在停車場丟球、買球隊的三角旗、高唱老鷹隊的隊歌。每年老鷹隊有八場主場賽,卡爾頓通常會去兩到三場,但每次都意猶未盡。其他場比賽戴爾會招待朋友或合夥人去看,或把票送人,當作還人人情。
「對。」
他已經十七年沒走進這隻六層樓高的厚皮動物裡了,但如果這些腸胃內璧會說話……他破顏微笑。為什麼不?有什麼大不了?他折磨自己也折磨得夠久了。那個恐怖的夜晚此刻又重回腦海,他無論如何都阻止不了。他即將要面對痛苦萬分的時刻,所以為什麼不能趁現在回憶那些美好的夜晚?他爸經常提醒他,沒有下就沒有上,沒有右就沒有左,所以說,快樂和痛苦也少不了對方。
她知道他當下真的這麼想,但也知道那種想法終究會改變。有天她會痊癒回家,然後生活和種種疑問又會一點一點咬開傷口。或許他可以等,但梅根不行。
短暫的沉默。「聽起來不像好消息。」
「對。」
也難怪。
當他走向露西後腿的樓梯時,他聽到底下傳來聲音。他停住不動。
當大衛的手緩緩從她手中抽離時,梅根向他坦承了一切。
雷走上迥旋梯到露西背部頂篷造型的瞭望台。夜晚的空氣很涼爽,風從海上陣陣吹來,聞起來有鹽和沙子的味道。今晚天空清澈,星星在大西洋上閃閃發光。
不一會,大衛含著淚水衝進房間。一段住院的記憶猛然湧現梅根的腦海,把她帶回過去,讓她無法呼吸。當時凱莉才十五個月大,才剛開始學走路,他們帶她回公婆家吃感恩節大餐。梅根剛接過婆婆遞給她的一杯茶,一轉身就看見搖搖晃晃的凱莉靠在地下室樓梯最上層的安全柵欄上。後來她才知道,她公公沒把柵欄裝好。她眼睜睜看著柵欄倒塌,凱莉倒向水泥樓梯,心中的恐懼直線上升。
「他們在瑞爾家。別擔心好嗎?」
陶德望著窗外:「聯邦探員嗎?」
「我是來逮捕你的,你知道嗎?」
看見是肯尼,羅蘭略微張大眼睛,但沒有立刻甩上門。「看看這是誰來了,可不是那個帥到有點像我前夫的哀悼者嗎?」
眼淚逐漸湧上眼眶時,戴爾問:「我兒子死前有受折磨嗎?」
然而,無論如何,他的孩子變了,現在戴爾有的是時間,可以好好想想其中的原因。很有可能是橄欖球。很久以前,卡爾頓曾是個很出色的跑鋒,早在八年級他就在短短一季打破鎮上的跑陣紀錄。但後來卡爾頓就沒再長高,他沮喪到極點。那和-圖-書不是他的錯,是基因,就那麼簡單,你根本無能為力。卡爾頓被降成二線球員之後,他更加努力練舉重,戴爾懷疑他是在這時候開始服用類固醇。或許,就是從那時開始的,但誰又能說得準?
雷.里文租屋前的街燈太亮太黃,周圍一切就像患了黃疸。四輛大西洋郡的巡邏車停在最不起眼的一棟房子前面。布蒙走近時,看見幾名聯邦探員開著箱形車抵達。他快步走進屋裡,找到陶德警官。
多年前,凱西從某個前男友那裡偷走鑰匙時,曾經給過他一份備用鑰匙,他一直保留到現在。他知道鑰匙早就不能用了,但他並不煩惱這個問題。露西的兩條粗壯後腿都有門。遊客從其中一扇門進去,另一扇門上掛著簡單的掛鎖。雷撿起一顆沉重的石頭,用力一甩就把掛鎖撬開。
「別擔心。」他綻放笑容,露出一口白牙。「只要一下子,我保證。」
「雷.里文。這是那傢伙的真名?」
他抬頭看古德堡的臉。他臉上除了由衷的同情,還有別的。
布蒙環視這片有如垃圾堆的地下室,對著陶德皺起眉頭。「不是所有猶太人都賺飽飽,你知道吧?」
他不理身旁的聲音,然後眨眨眼,再看一次,感覺到腹部一沉,因為塑膠袋裡躺著一枚聖安東尼徽章。
「拜託你,大衛,讓我說好嗎?」
「雷?」
此刻他人在大象露西的肚子裡,等著他唯一真正愛過的女人。他發現這十七年來他根本沒有快樂過,只有痛苦。很可悲。可悲又愚蠢。
戴爾想專心看籃球比賽,令他意想不到的是,他真的可以。生命還真有趣。無論他遇到了什麼困境,他還是在乎七六人會不會贏。瑪麗亞要是看到他那麼投入比賽,一定會哈哈大笑。她會指著電視說:「你以為這些傢伙能替你工作,讓你心情變好嗎?」有道理,但那又怎樣?接著,瑪麗亞總會拿盤點心給他,帶皮馬鈴薯片或玉米片或其他東西,彷彿要藉此表示她並無惡意。
即使過了十四年,如今再想起,梅根仍然感覺得到身為母親看著孩子跌倒的恐慌。她記得在那一剎那,她只能想到無可避免的後果:地下室樓梯又陡又黑,還有突起的尖角,她的寶貝會一頭撞上堅硬的水泥樓梯。梅根離得太遠,無能為力阻止慘劇發生,只能坐在原地,手握茶杯,一動不動地看著孩子跌下樓梯。
「我聽見了,警探。」
戴爾不說話。
眼前的景象美得令人屛息。他拿出相機開始拍照,心想真是不可思議,人活在世上可以忍受某些東西,但欠缺某些東西又可以活得很好。
這個女酒保的生活還真是悽慘,肯尼心想。讓她脫離苦海也算幫她一個忙。心癢難耐的感覺再度浮現,他的手握成拳,兩眼直盯餐桌。他心想,很好,那張桌子應該夠堅固,用來完成工作沒問題。
戴爾還記得卡爾頓四歲時第一次看球賽的情景。老鷹隊對華盛頓紅人隊,那天卡爾頓想買紅人隊的三角旗,儘管他討厭紅人隊。那次之後,這就成了一個習慣。卡爾頓開始收集敵隊的三角旗,掛在他的床頭上。戴爾納悶這習慣是什麼時候停止的,卡爾頓從什麼時候開始不想再蒐集旗子,什麼時候開始把旗子收起來。
他兩腿一軟,差點癱倒在地,但古德堡強壯的臂膀及時將他扶住。戴爾倒在大塊頭警察的身上。那種痛苦太巨大,深不見底,無法承受。
古德堡清清喉矓:「戴爾?」
他的手立刻放到聖安東尼徽章上。當你在緬懷失去的事物時,就可以呼喚聖安東尼,戴爾知道這其中也包括失去的親友。年輕的時候,他覺得這些都是胡說八道,但年紀越大他就越迷信。
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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