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純真博物館

作者:奧罕.帕慕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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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富爺大廳

5 富爺大廳

「真的嗎?」打開塑膠袋時,她臉上的喜悅先是轉為困惑,隨後又變成掩飾不住的失望。
「妳是怎麼知道的?」
「有道理。」
「這是什麼?」茜貝爾問,多半已察覺到那是一件禮物。
「看就知道了,親愛的。你看牌子縫在包包上的做工,再來看看我從巴黎買回來的這個正牌的珍妮.克隆包的做工。珍妮.克隆不會徒有虛名地成為法國乃至全世界最昂貴的牌子。它絕不會使用這種廉價的縫線……」
「不,親愛的,沒這回事。」
「一個驚喜!打開看看。」
「親愛的凱末爾,這不是真的珍妮.克隆包,是仿造的。」
茜貝爾拿回了那只我在若有所思翻看的包。她帶著憐愛,笑著說道:「親https://www.hetubook.com.com愛的,你是個那麼有知識、有文化的聰明人,但你卻一點也不知道女人會如何騙你。」
我說:「一千五百里拉。如果妳不要,明天我去換別的東西。」
「我不願意像情婦那樣,在隱密的小公寓裡,像個罪人一樣和你約會。」
「很高興妳喜歡。訂婚儀式上,這個包包會顯得妳很高雅。」
「你是想延遲結婚後搬進我們自己的家的事嗎?」茜貝爾問。
「親愛的,別換,把你的錢要回來。因為他們狠狠地削了你一筆。」
「什麼?」
「你是怎麼突然想到要去那裡約會的?」
買珍妮.克隆包的那天晚上,當我們在富爺大廳吃晚飯時,我對茜貝https://www.hetubook.com.com爾說:「我母親在邁哈邁特大樓裡有一戶公寓,我們去那裡約會是不是更好?那邊還能俯瞰底下漂亮的後花園。」
「遺憾的是,我早就想好訂婚儀式上用哪個包包了。啊,你別傷心!你費了很大的心思,買了一件非常漂亮的禮物給我……好吧,我這麼說是不想讓你傷心。老實說,我不會在訂婚儀式上用這個包包,因為它是假貨!」
看著正牌包的縫工,有那麼一刻我不禁覺得為什麼未婚妻的語氣彷彿一個勝利者般。她父親是一個把帕夏爺爺留下的最後一點土地賣光、如今已身無分文的退休大使,因此,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她只是一個「公務員的女兒」,而這常常會讓https://m.hetubook.com.com茜貝爾感到不安。在她陷入這種不安的情緒時,茜貝爾會談起她那會彈鋼琴的奶奶,或者是為解放戰爭做出貢獻的爺爺,抑或是身為阿卜杜勒哈米德二世(Abdülhamit II)親信的外公,而我則會被茜貝爾的窘迫所打動,會更加愛她。二十世紀七〇年代初,隨著紡織和外貿的增長,伊斯坦堡的人口增加了三倍,這使得城裡,特別是我們居住的這個區域的地皮價格成倍上漲。最近十年,隨著父親的公司不斷擴大,家族的資產增加了五倍,但從巴斯瑪姬這個姓氏上可以看出,我們已是三代紡織大戶了。但是儘管有三代人的努力,這個假冒的歐洲名牌包還是讓我不自在。
我馬上說:「記得和*圖*書嗎?前天晚上送妳回家時,妳在櫥窗裡看見了這個包包。」
「是的。你很細心。」
見我不開心,茜貝爾摸了摸我的手,問道:「你花了多少錢?」
「老闆謝娜伊女士可是我們的遠方親戚!」好像非常詫異那樣,我高高地挑起了眉頭。
「算了。」我說。我朝富爺大廳裡興高采烈的人群看了一眼,拿出藏在塑膠袋裡的手提包。
富爺大廳,在短時間裡成了富人們(如果用報紙娛樂專欄的調侃語言來說,就是「上流社會」)最喜歡的歐式(模仿法國的)餐廳之一,這些為數不多的富人,主要居住在像貝伊奧魯(Beyoğlu)、希什利和尼相塔什之類的區域。很多年後,我找到並在這裡展出它的一份手繪菜單、一則廣告、一盒火柴和-圖-書和一張餐巾紙。為了營造置身歐洲城市的感覺,但又不想顯得太刻意,這類餐廳不用像「大使」(Ambassador)、「王族」(Majestik)、「皇家」(Royal)那樣西方、自負的名字,而是選擇像「後臺」(Kulis)、「樓梯間」(Merdiven)和「大廳」(Fuaye)那樣的名字,讓人想起我們在西方的邊緣,在伊斯坦堡。爾後,下一代的有錢人則喜歡在富麗堂皇的地方吃家常菜,於是,許多像「王朝」(Hanedan)、「蘇丹」(Sultan)、「君主」(Hünkâr)、「帕夏」(paşa)和「大臣」(Vezir)那樣,把傳統和榮耀集於一身的餐廳便應運而生,富爺大廳也就被遺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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