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七章
「賣得相當好。」
「我也希望這樣。」上校說。
約翰.皮利上校穿著一套深藍色的制服,布料看起來很涼快,他還穿了藍襯衫,打了領帶。「我一向很好。」他說:「你想找份工作嗎?」
「很好。你想的話就叫我凱瑟琳。我也是你的凱瑟琳。當你需要她的時候我永遠是你的凱瑟琳。我們最好睡覺吧,或者我們該等著瞧?」
「嗯,等您回來吧。」侍者說。
「我一定遺傳了他的皮膚。我母親非常白。」
「我會不會太魯莽了?」上校說:「希望不會。她是個非常可愛的女孩。」
「穿著它啊,」她說:「在床上很適合的。」
「但不是這些舅舅和阿姨們。」
「妳這麼快就不再害羞了。」
「那就是你要告訴我的?」
「您要喝什麼?」侍者問。
「還有一件小事。小孩子沒什麼好。」
「它使我深受感動。」上校說:「你這個會騙人的狗娘養的。」
「妳現在不害羞了嗎?還是喝吧。對妳有好處的。妳是我們所見過的最黑的白種女子,但是妳父親也很黑。」
「有,但是這裡不是喝啤酒的地方。」
「你生氣了?」
「什麼事?」
「什麼?」
「那就更好了。你在普拉多的時候怎麼知道我是男孩?」
「我以為妳並不想在城市裡浪費掉它。」
「來吧!」上校對大衛說,並把他帶到房間角落的一張桌子。「你看來很好啊。」
「不,我們請你吃午飯。」
「妳什麼時候想去我們就去。」
早上他起床時她還在睡,他走出屋外,高原的空氣中充滿了清晨的明亮和清新。他沿著上山的街道來到聖塔安納廣場,在一家咖啡館裡吃早餐同時讀讀當地的報紙。凱瑟琳想在普拉多博物館十點鐘開門時到達那裡,他臨走以前把鬧鐘撥到九點鐘,好叫醒她。他沿街上山時一直在想著她睡覺的樣子,那美麗的蓬亂的頭躺在白床單上宛如一枚古幣,枕頭被推開了,床單上部顯出她身體的曲線。那維持了一個月,他想,或差不多一個月。從葛洛到韓德耶的另一段時間則有兩個月。不,更少,因為她在寧姆城就開始想了。那不是兩個月。我們已經結婚三個月又兩星期,我希望我能使她永遠快樂,但是就這件事而言,我不認為有誰能照顧誰。維持那種情況就夠了。不同的是這次是她要的,他告訴自己。是她要的。
「射死孩子還更仁慈呢。」
「你這樣認為嗎?」
他看完報紙,付了早餐的錢走www.hetubook.com•com出室外,外面很熱,風向改變後,熱氣便又回到高原來,他走到銀行,找到由巴黎轉來的郵件。他一面等著兌換支票的冗長手續,一面拆讀郵件。這張支票是由他的銀行轉到這家——他們在馬德里的來往銀行的。
「就是每一天,」凱瑟琳說:「我期待著每一天。」
「非常快樂。」
「她有個傻舅舅住在那裡。他真是沒用。你認識他嗎?」
「我是昨晚才開始的。我當了幾乎一個月的女孩。你問大衛。」
「妳喜歡真正的波諾酒嗎?」他問凱瑟琳。
他們談了一會別人的事情,上校慷慨激昂地說著,大衛看到凱瑟琳從大門走進來,她穿件白色鯊魚皮的衣服,好顯出她真的有多黑。
「妳不需要說你問大衛。妳現在是什麼?」
「他是個非常難處卻又很有魅力的人。妳真的很害羞嗎?」
「是的先生。」酒保說:「好,先生。」
最後他把厚厚的鈔票塞入夾克口袋中,並扣上釦子。他又來到刺眼的陽光底下,並在報攤停下買了幾份由早班的蘇德快遞運來的英國報紙和美國報紙。他買了一些報導鬥牛的週刊,把英文報紙包在裡面,然後步下聖吉洛尼莫街來到涼爽親切又陰暗的義大利自助餐館。那裡還沒有一個人來,他記起自己並沒與凱瑟琳相約。
「喝一杯這個。」上校說。
「當然沒有。但其實你已經娶了,不論死人或活人。」
「我們很愉快。」
「現在事情比較簡單了。」
「我從來不認識他們。」
「謝謝你,我會的。」她說:「我們現在不需要走到大太陽下吧?我們可不可以就坐在這個涼快的地方?我們可以在這裡的烤肉店吃飯。」
「在巴黎。」
「彼此彼此,約翰。」
「蠢話,」上校說:「我從來不喜歡這個說法,聽來令人討厭。你為什麼不說你才新婚!這沒有什麼不同。不管怎樣你都會變得毫無用處。」
凱瑟琳望著他微笑,同時在桌前坐下,大衛盯著她,她彷彿因緊張而屏住呼吸了。
「我不認為如此。」
「不認識。」
「我不要!」上校對酒保說:「這瓶酒已經不新鮮了。把它放回去冰凍,再拿一杯冰的給我。」
「妳沒有?」
「我很抱歉。我心中卻覺得那麼快樂。」
「你要不要喝完妳的酒?」大衛問。
「我到銀行去拿信了。妳的信還不少,我把它留在房裡。」
大衛看到凱瑟琳出現在門口,便站了和-圖-書起來。她走到他們面前,大衛說:「這位是波利上校。」
「沒有。」很清醒呢,他想。
「我最親愛的凱瑟琳。」
「妳會有許多的時間可以告訴大衛。」
「在普拉多博物館。我要去接她。」
「我喜歡妳,」他說:「而且我嫉妒大衛。他就是妳要的一切嗎?」
「我使你勾起有關他的記憶了嗎?」
「妳不能那樣信任所有的人。」
「我不在乎了,」她說:「別替我操心,我不會害羞的。」
她走到大門口,他們兩人目送她離去。
「你岔開話題了,我父親怎麼樣?」
「真的。你問大衛。」
「抱歉。」
「我也看到你,」她說:「你看畫的樣子就好像你擁有這些畫而且正在考慮如何把這些畫重掛在適當的地方,你一向如此嗎?」
「我不管別人,我只在乎你。我永遠不會和別人製造醜聞的。」
「曬得這麼黑要多久時間?」
「你們沒有啤酒嗎?」
「我知道了。只有一件事。」
「他也需要用到波諾酒嗎?」
「這個我不關心。」她說。
「我並沒有提到什麼速度。你在說什麼啊?」
「這是最好的酒。」他說:「我很想和妳一起喝,但是我午飯後有工作要做。」
「喂,上校,」大衛說,他突然覺得很快樂:「你他媽的在這裡幹嘛?」
午睡時間他們躺在床上,大衛正在看書,光線從床左邊的窗戶照射進來,他把百葉窗拉高了三分之一。光線是從對街的一棟建築物反射過來的。百葉窗拉得不夠高,看不見外面的天。
「是的,」她說:「我在人前害羞,它能幫我消除緊張。」
「我想是的。」
「那是你所擁有的,祝你愉快。」
「妳真是太美了,」上校對凱瑟琳說:「但是妳應該試著曬得更黑。」
「現在談它也沒有用。你娶了誰?是我認識的人嗎?」
「妳到時候可能會更黑,」上校說:「除了這個以外,還有沒有其他的事情讓妳期待的?」
「大概三個月。」
「是的,你知道是的。當時你也在那裡。」
「你快樂嗎?」
「一點也沒有。」
「相當熟。」
「你難道不知道嗎?」
「這裡不是喝啤酒的地方。」
「我只是想說出來,」她說:「既然我說了我就不必當了。但是普拉多裡面可真棒。那是我為什麼想告訴大衛的原因。」
「去你的!」他說,同時把報紙捲起來走出去,過馬路後走回另一https://m.hetubook.com.com邊,向左轉後,來到維多利亞街,又走到一家啤酒館去。他坐在走道遮陽篷下的一張桌子旁邊,喝著一大杯冰冷的啤酒。
「他是我所認識的人裡面最害羞的一個,他也可能是最有魅力的人。」
「他怎麼樣?」
「夫人在那裡啊?」侍者問。
「更好。」
「我真希望妳那時沒有告訴上校。」
「但是他看到我了,大衛。是他提起的,他知道而且了解這一切。把事情告訴他並不愚蠢啊。反而更好。他是我們的朋友。如果我告訴他,他不會說的。如果我沒有告訴他,他反而有權去說。」
「在朗香和奧特賽馬場。你怎麼受得了?」
「拿一瓶這個年輕人喝的酒給我,送到那張桌子去。」他對酒保說:「拿一瓶冷的,不必冰了,立刻拿來。」
「喂,年輕人。」一個聲音說:「你這麼憤慨地在看什麼?」
「你好嗎?我親愛的。」
「是在葛洛村,然後在離納布不遠的地方。那裡有個小海灣,有條路穿過森林通到那裡。你在馬路上看不到那裡。」
「妳打算拿它怎麼辦?」
「告訴我妳是在那裡曬得這麼黑的?」上校說:「妳知道妳有多黑嗎?」
他把書評放回信封裡。這兩者都是觀察入微並有透澈瞭解的評論,但對他而言卻不具任何意義。他同樣無動於衷地讀著出版商的來信。書賣得很好,他們認為可以一直賣到秋天,雖然這種事沒有人說得準。當然截至目前為止有關這本書的評論都空前的好,他大可開始寫下一本書。有利的一點是,這是他的第二本小說,而非處女作。對許多美國作家而言,處女作是他們一生中唯一的好作品,那真是悲劇。但是他的出版商指出,他的第二本小說證實了他在第一本小說裡所顯現的潛力。紐約今年的夏天很反常,竟然冷而濕。大衛想:哎,老天,去他的紐約,去他的那個薄唇的私生子柯立芝,他穿著硬挺的高領衣服在黑山的魚塭釣魚,那是我們從西梧和雪岩偷來的,去他的什麼他所展現的潛力。對誰展現?對書商,對「新共和」?不,他早已展現過。讓我表現給你們看,我會證明我的潛力的。狗屎!
「我們還沒有孩子。」
「我在普拉多看到妳在看葛利柯的畫。」上校說。
「你和我父親很熟嗎?」
「這個工作是什麼?」
「凱瑟琳.希爾。」
「那會有多快?」
「彼此,彼此。」
「我現在不需要了。」
「我在賽馬場上見過他。和圖書」
「你從來不認識他?」
「妳累了嗎?」大衛問。
「我可以吻你,並且再試試看嗎?」
「是啊,」她說:「我們有的是時間。」
大衛遲疑地站起來。酒吧裡現在人多起來了。他望著桌子,看到他把凱瑟琳和自己的酒都喝了。他不記得自己什麼時候把兩杯都喝了。
上校有深藍的眼睛,灰色的頭髮和一張黝黑的臉孔,那臉孔彷彿是一個疲憊不堪的雕塑家在雕燧石時不小心用鑿子鑿壞了似的,上校拿起大衛的杯子試嚐馬利斯曼諾酒。
「不。」大衛說。
「你是啊,你自己覺得怎麼樣?」
「那很好,大衛呢?」
「我們先安靜地躺在黑暗裡。」大衛說。他把百葉窗整個放下來,然後他們並肩躺在馬德里「皇宫旅館」的一個大房間的床上。凱瑟琳在光天化日之下扮成男孩走進普拉多博物館,現在她要在大白天裡展示一些黑暗的事情,對他來說這種改變似乎永遠沒完沒了了。
那個侍者可能只是想和他聊天罷了,他想,不過那人的話倒沒錯。這裡的確不是喝啤酒的地方。他一點也沒有誇張。他也沒有不禮貌。那是很不好講的一件事,而他毫無防衛。這是一件很差勁的事。他喝了第二杯啤酒,就叫侍者來結帳。
「男孩,如果你覺得可以的話。」
他坐在酒吧的高凳上,叫了一杯馬利斯曼諾酒,並拆讀來信,一邊吃著酒保連同酒一起送來的蒜味橄欖。其中一封信裡附了從兩本月刊上剪下的有關他小說的書評,他毫無感覺地讀著,不知道這些書評是針對他還是他所寫的東西。
「沒有。你介意嗎?但是現在我是你的男孩,我要為你做任何事。」
「我只希望我適合她。」
「沒有鯷魚嗎?」上校問:「這是那一門子的旅館?」
「就像那樣。別問是什麼。」他的聲音聽來像從充滿灰塵的喉嚨裡清出來似的。
「對我而言看得見的世界就看得見,」上校說:「現在再吸一口那味似苦艾的真正漿液。」
「我感到胸部好像被鐵條鎖住一般。」
「我寧願妳不要。」
「不管怎樣,開開心心的吧!你知道,我喜歡這本書。它賣得好嗎?」
「那麼我會小心。今天早晨我做每一件事都感到很稱心快樂,在日光下那麼的乾淨美好。我現在不能試試看嗎?」
「不可以,如果妳是男孩我也是男孩。」
「我又沒有娶她的家人。」
「還好,我想。」
他抄下山的捷徑走回旅館。鑰匙在櫃檯上,他上樓後,把報紙和信件和圖書放在桌子上,並把大部分的錢鎖在手提箱裡。房間已經整理過了,百葉窗給放了下來好擋住熱氣,因此室內很黑。他洗了個澡,翻撿一下郵件,取出四封信,放入褲袋中。他又拿了巴黎版的紐約前鋒報、芝加哥論壇報和倫敦每日郵報,下樓到旅館的酒吧。他先到櫃檯交還鑰匙,並請管理員在夫人回來時告訴她,他在酒吧。
「上校喜歡我這麼黑,」凱瑟琳說:「我們非得再到海邊去不可。我一定要保持黑皮膚。」
「我喜歡你,」她說:「多告訴我一些事吧。」
「我相當確定。如果你不信也沒關係,那就什麼都無所謂了。」
酒保笑了笑,轉身去拿鯷魚。
「他什麼都用。」
他覺得胸中彷彿有一根鐵條在左右移動。
「在普拉多不算浪費。我並沒有真的穿著它。這就是我。我真的有這麼黑。太陽只是將它顯現出來罷了。我還希望我更黑。」
「一絲也沒有。」
「午飯時我並沒有變回女孩。我的舉止還可以嗎?」
「好,」凱瑟琳說:「我上樓換衣服。你可以等等我嗎?」
「這裡非常好。」
「我覺得很好。然而妳並不是。」
「更仁慈?」
「那太棒了。我可以告訴你一件事嗎?我一定要告訴你。」
「很可能。」上校說:「妳看畫的樣子就好像妳是一個勇士部落的年輕酋長,溜到外面看麗達和天鵝的大理石雕像,妳一向都如此嗎?」
「這真是最好的酒,」上校說:「第一流的。我一直希望你的品味會進步。你現在為什麼不想要一份工作?你才剛寫完一本書。」
「好好照顧她。」
「我請你們吃午飯。」上校說。
「今天是美好的一天嗎?」
「如果我喝苦艾酒可以嗎?」
「當然,」大衛說:「我也要喝一杯。」
「記住,每件事在出錯以前都是對的。它出錯時你會知道的。」
「我認識她父親。很怪的人。駕車自殺了,他的太太也同車死了。」
凱瑟琳黝黑的臉一下子羞紅了,她看看大衛,又看看上校。
「我正在度蜜月。」
「啤酒。」他說。
「妳為什麼不該是?」
酒來了,侍者斟滿兩杯,並把兩盤蒜味橄欖和榛實放下。
「妳和大衛跟我一起吃午飯好嗎?」
「我很抱歉忘了和妳約好。」大衛說。
「奇怪了。但是也頗能理解。他這個岳父對你並不構成損失。據說那個母親非常孤單。成年人那樣死去真是個笨方法。你在那裡遇見這個女孩的?」
「我從來沒見過她。」
大衛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