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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甸園

作者:海明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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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第九章

第三卷

第九章

「隨妳喜歡。我可以把它弄得更瀟灑,如果妳想要的話。但是如果我們把它染得很淡,會非常美麗。」
「別那樣說,」小尚說:「妳得告訴我。」
當熱風在髮間吹拂時,她的頭髮由濕濕的一堆變成了銀亮的淺顏色。他們看著她的頭髮一點點的轉變。
「請剪得和我一樣。」凱瑟琳說。
「我可以看嗎?」
「去那裡?」
「我只是在試著寫而已。」
她的頭洗好又一遍遍沖洗後,大衛覺得她的頭髮彷彿已經沒有顏色,流經頭髮的水只顯出一絲絲的蒼白。理髮師用毛巾把她的頭包起來,輕輕地揉擦。他對她的頭髮很有信心。
「這比珍珠還要好,」她說:「你是個偉大的人,而我實在很差勁。」
「你在這裡又認識什麼了不起的人了?反正你整個夏天游泳下來頭髮的顏色也會變淺。」
「我差不多正要這樣做。」
新的計劃維持了一個多月。他們在法國東南部普羅文斯以前住過的那棟又長又矮的玫瑰色旅館租了三個房間。旅館建在納布的艾斯德羅那邊的松林裡。由窗口望出去就是海,在那棟長屋子前面的花園裡,從他們坐在樹下吃飯的地方可以看到空曠的海灘,小河口三角洲上長得高高的紙草,海灣對面是坎城那道白色的弧岸和起伏的丘陵地,還有過去的高山。這時正是夏天,這棟長屋子裡沒有人住,旅館的老闆和他的妻子很樂於再接待他們。
大衛看看凱瑟琳,然後望著鏡中自己的臉。他的臉和她一樣黑,髮型則是她的。
「不。我們一天之內已經有夠多的奇蹟了。」
「妳從那裡弄來這條長褲的?」
「我很絕望,這一點都不美。」
「不|穿它進城。坎城現在是淡季。人們明年才會來。人們現在都在hetubook.com•com穿我們的襯衫。這種襯衫配裙子並不好看。你不介意吧?」
他們的臥室是後面一間大房間。三面有窗,在這個夏天很是涼快。晚上他們能聞到松葉和海的氣息。大衛在再過去的一間書房裡工作,每天早上很早就開始寫作,寫完之後,他會去找凱瑟琳,一起到岸石之間找一處小海灣,在沙灘上曬太陽和下水游泳。有時候凱瑟琳開著車子出去了,那他就會在寫完之後到陽台上去等她回來。在這裡他習慣了喝威士忌和礦泉水。這使旅館的老闆很高興,他在這沉寂的夏季裡採取守勢的經營方式。他沒有僱廚子,而由他的妻子掌廚,一個女僕整理房間,還有一個侄兒學做侍者,負責招呼餐廳的客人。
「我要染成淡色。」凱瑟琳說。
他再次望著鏡子,然後走過去坐下,理髮師望著凱瑟琳。
「我在尼斯訂做的,一個很好的裁縫做的。還可以嗎?」
「太陽和鹹的海水會使它變成淺色。」
「只染一點點?」
「是的,大衛。真的。只試一點點好嗎?拜託。」
「我知道。」
「不。我會覺得很好笑。」
然後,他聽到花園裡傳出她的聲音,便停筆了。他把寫了草稿的筆記簿鎖進手提箱,然後鎖上門走出去。那個女孩會用萬能鑰匙清理房間的。
「我簡直迫不及待了。他想把我的頭髮染成淺色,但是我們怕你可能會不喜歡。」
他用充滿刺|激性氣味的濃洗髮精為她洗頭,揉出許多泡冰。
「我本來找到了它,」她說:「但是它又消失了。告訴我我能不能再找到。」
「不要。」
她又瞪視著鏡子,彷彿從沒見過鏡中的女孩一般。
「今天早上你在工作時我去看了他,經我解釋後他和圖書研究了一下就懂了,而且他覺得會很不錯。我告訴他我還沒有決定,但是一旦決定後我會試著拖你去,把你的頭髮也剪成相同的式樣。」
「一點也不。這種襯衫看起來還好,只是皺七皺八的。」
晚上有風從海上吹來。天氣很涼,他們並排躺在黑暗中,身上蓋了一條床單,凱瑟琳說:「你說過要我告訴你。」
他面露微笑。「夫人和我已經談過。但是我說過這必須由先生決定。」
「當然。」
「你不讓他幫你染成淺一點的顏色嗎?」
「你想剪到耳朵上面嗎?」她問理髮師。
理髮店裡非常親切隨便,但是也很專業化。小尚的年紀和大衛差不多,看起來較像義大利人而不像法國人。他說:「我會照她說的那樣剪,你同意嗎?先生。」
「現在請仔細看!」他說。
「不。」
「現在我們得為先生做了。」理髮師說:「先生要剪嗎?這非常保守但是又很活潑。」
大衛剪好以後站起來,用手掠了掠頭,感覺涼快而舒適。
「但是更短些。」大衛說。
「剪裁得非常好。看起來就是新的。妳要穿著它進城嗎?」
「妳做了些什麼事?」
「我真快樂。我做了許多計畫,」她說:「這次我可不要那樣亂糟糟的開始。」
「儘可能的淺。」她說。
他沒搭腔,她說:「你不一定非染不可。我們只染我的,到時候可能你也會想染。我們等著瞧。」
「喂!」她說:「我沒辦法睡得很晚。」
「也許我們該在先生頭上試驗。」小尚說:「免得出什麼差錯。」
他退後幾步看看他所剪的髮型。然後以更快的速度,最後他把椅子轉過來,讓凱瑟琳手裡的鏡子可以照到後面的大鏡子。
「我不屬於這個團體,」大衛說:和*圖*書「我讓你們兩人決定。」
「不要絕望,夫人,」他說:「我為什麼要做有損妳美麗的事?」
天色剛亮,大衛.布恩就醒了,他穿上短褲和一件襯衫,走到外面。風已經停了,空氣中充滿了露水和松葉的氣味。他打著赤腳由陽台一直走到長屋子盡頭的書房,走進去坐在他寫作的書桌前,窗子一夜沒關,房間裡很涼快,充滿了清晨帶給人的希望。
凱瑟琳正坐在陽台吃早餐。桌上鋪了紅白格子的桌布。她穿了一件新洗過的舊葛洛村條紋襯衫,洗過後現在已經縮水、褪色了,她還穿了一條新的灰色法蘭絨寬鬆長褲,和一雙平底涼鞋。
「那我就不管了,我們來看看這片鄉野好了。」馬路往上爬升,河岸有成排的白楊木,馬路很陡,他可以感覺到車子在爬坡,然後坡度又變緩,凱瑟琳很高興地換檔。
她偎向他,雙手捧著他的頭吻他。「我好想要。我能嗎?我可以嗎?」
大衛走過來,望著小尚用一支木匙攪拌一大杯洗髮精。「我用橄欖香皂來做洗髮精,」理髮師說:「它很濃。請到洗槽這邊來。」他對凱瑟琳說:「用這塊布蒙住妳的額頭。」
「怎麼個剪法?」
「我好喜歡。」她說:「太喜歡了!」
「妳看起來很可愛。」
「不,請剪得和我一模一樣。」
大衛埋頭工作了四天,這天下午他們在陽光下的沙灘上度過,也到海裡游泳,直到兩個人都累了,才在黃昏時帶著乾在他們頭髮裡和背上的海鹽回來喝杯酒、沖個澡,換件衣服。
「妳真的這麼希望嗎?」
早餐後大衛刮鬍子,沖澡,然後穿上一條舊法蘭絨長褲,一件漁夫襯衫和涼鞋,凱瑟琳則穿上敞領口的藍色亞麻布襯衫和厚的白色亞麻布裙子。和-圖-書
「那麼也為我寫一段,」她說:「不管是不是正在把我寫得很壞的地方,加上一段說我多麼地愛你。」
凱瑟琳站起來,很認真地望著鏡中的自己。她的臉從來沒有顯得這麼黑過,她的頭髮就像一株小樺樹的樹皮。
「先生已經決定了。」凱瑟琳說。
「那一類的計畫?」
然後他從一個瓶子裡倒出一點東西,用雙手揉搓起來。「我把這個抹一抹。」他說。他非常高興地對凱瑟琳笑著,雙手輕輕地在她頭上抹過去。
他輕輕地把她的頭擦乾,毛巾就包著她的頭,然後他拿了一個吹風機,把她的頭髮梳向前面後開始吹。
「我們最好這樣打扮。即使那條寬鬆的褲子很適合在這裡穿,但就今天早上而言也太招搖了。我們留起來以後再穿。」
「你要出版它嗎?抑或出版它並不好?」
「我可以說出來,但還是表現出來比較好。我們可以明天就去進行。你會和我一起去嗎?」
「開始動手吧!」她說。
「剪吧!」大衛說:「我想我已經一個月沒有剪髮了。」
「你會知道的。我們一起去吧。這有點像從自然線往斜後剪。他非常熱心,我想這是因為他為了我們的布加提瘋狂的緣故。你害怕嗎?」
「這已經不能更像一個男孩的髮型了。妳得相信我。」
「但是這並不是男孩的髮型,」凱瑟琳說:「我想要我們計畫的那樣。一切都弄錯了。」
「如果我寫得對了的話。」
凱瑟琳對開著小車子到坎城和尼斯去買東西十分熱衷。大的冬季商店都關了,但她還是找得到一些昂貴奢侈的東西來吃、一流的酒來喝,也知道幾處能買到書和雜誌的地方。
「別打這主意了,魔鬼。明https://m•hetubook.com.com天我要起個大早來工作,妳要睡多晚就睡多晚。」
但是小尚開始熟練而仔細地剪凱瑟琳的頭髮,大衛望著她圍在脖子的罩衫上面的黝黑而嚴肅的臉。她盯著手上的鏡子,注視著梳子和剪刀的推剪。理髮師彷彿雕塑家那樣專注而認真地工作。「我昨天整晚和今天早上都在想這件事。」理髮師說:「如果你不相信,我可以了解的,先生。但這件事對我而言就像你的職業對你那樣重要。」
「謝謝你。我也覺得很可愛。」
「我已經為它感到非常驕傲了,我們不要出書來賣或者給評論家看,這樣就永遠不會有那些剪報了,你也永遠不會自知自覺,我們要永遠把書只留給自己。」
他正在寫由馬德里通往薩拉戈薩的路,路面起伏很大,他們正駕車迅速駛入那紅色山崗的鄉野,小汽車在塵土飛揚的路上趕上了特快火車,凱瑟琳輕易地超越過一個個車廂、機器工人、工程師和火伕,最後更超過了機車頭,馬路轉向左邊,她換了檔,火車也消失在隧道中。
「妳不該絕望的。」小尚說。然後他又想起來,說:「夫人想要淺的顏色?」
「先生說他希望妳的頭髮染成多淺的顏色?」
他查著米歇林地圖,說:「一時很難找到。」
「染了以後會更淺得多。他說,他可以弄得像北歐人的頭髮一樣淺。想想看這配上我們的黑皮膚會怎麼樣?我們也可以把你的頭髮染成淺色。」
「去坎城的一家理髮廳,上次我們去坎城時我曾去過那裡。他是一個很好的理髮師。我們是朋友,他比畢亞利茲的那個理髮師還好,因為他馬上就能領會。」
「和我的珍珠項鍊的顏色一樣。」凱瑟琳說:「你看過好幾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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