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二十三章
「她也要讓你寫進去，大衛。」凱瑟琳說：「你要能有個黑女孩的話，也會比先前要好得多的。」
「可是我也比妳更像個女人，凱瑟琳。」
「我說非常謝謝妳陪我吃中飯。」大衛對她說。
「謝謝妳陪我去游泳。」大衛對那女孩說。
「哦，我知道他是個很令人滿意的情人。」凱瑟琳說：「他一向如此。就像他調的馬丁尼酒，或是他的游泳技術，滑雪，飛行什麼的也是吧。我從來沒看過他駕飛機。每個人都說他很了不起，我想其實大概就像耍特技吧，也同樣無聊，我可沒有興趣。」
「妳還太年輕，」大衛說：「那種人才是大家總會跟他生氣的。妳自己什麼時候生場病看，就明白了。」
「我們還有別的事要談，」凱瑟琳說：「對不起，我剛才對你和瑪麗塔太無禮了。其實我對你的一切真是再高興也不過了。」
「不過我還是很喜歡看到你們，要是你們開口的話，我也喜歡聽你們說話。」
「睡覺吧，魔鬼，不要再談這件事了。」
大衛想著他們剛才所說的話，回到浴室裡去沖了個澡，換上剛洗好的漁夫穿的套頭毛衣和長褲。現在一入夜天就涼了。瑪麗塔坐在吧檯看「時尚雜誌」。
「妳什麼都是好想要的，等妳要到手，就過去了，妳根本一點也不在乎。」
他感覺到瑪麗塔踢了他一腳，他伸出腳去輕壓她的腳，表示他知道了。
「求求你不要這樣，大衛。」
「妳好嗎？」大衛說。
「妳只為自己考慮，魔鬼。」
「我想不行了。」
「我們能不能像當初我計畫安排事情的時候那樣重新開始呢？」
「我今天過得很好，我做了不少決定，也計畫了很多事情。」
「我通常都睡這裡的。」
大衛由鏡子裡望著她，她看來很鎮靜，漂亮而正常。他看見瑪麗塔以很哀傷的表情在看她。
「不會。」
「又沒寫那件事。」
「那不是廢話。」凱瑟琳說：「我想要再試一次，看看我有沒有少經歷到什麼。我說不定真會那樣做的。」
「你還醒著嗎？大衛？」她問道。
「這話不對，大衛，反正，我就是你就是她，那就是我之所以做那些事的目的，我是所有的人。你知道的，對不對？」
「這次都怪我過份有信心，然後又覺得無法忍受。求求你，我們能不能再試一次？」
「當然。」他說。
「又有什麼新計畫嗎？」大衛問道。他覺得自己好像在拖一條船。
他吻了她，凱瑟琳又像先前她曾回到他身邊的那陣子一樣了。
「又來了。」大衛說。
「我知道，魔鬼，」大衛說：「我只是不想把我的工作搞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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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衛看看她，一句話也沒有說。
「啊？你們去游泳了？」凱瑟琳說：「我真高興你們去游泳了。」
「那是些很直截了當的計畫，」凱瑟琳說：「你不必唉聲嘆氣，你今天一天都能隨心所欲，我很替你高興，可是我也有權利擬定幾個計畫吧。」
「可是重要的是，」凱瑟琳說：「要是他說不答應什麼的話，瑪麗塔，妳就照樣做就是了。他答不答應根本就不作數。」
「我怎麼曉得呢？大衛，她現在是個很好的出版家。她放棄了性事，那已經引不起她的興趣，她說那種事太孩子氣了。她不知道以前怎麼會讓她覺得有什麼道理的。可是如果她將來要是對這種事再感興趣的話，她很可能決定去跟另外一個女人有一段情。她說了很多另外一個女人的事。」
「你說什麼？大衛。」瑪麗塔說。
「你能諒解吧。」
「你太差勁了，」凱瑟琳說：「那是我的禮物，也是我們的計畫。」
「那倒不必，因為我只要有個概略的草稿給畫家看。」
「妳肯讓我們共渡了一天真好，凱瑟琳。」瑪麗塔說。
「我沒有給它機會。」
「不用醒過來，」她說：「謝謝你肯睡在這裡。」
「原來如此。要是我現在還不打算出書呢？」
「找羅輪欣畫我們第一次到尼斯去時，瑪麗塔和我在車子裡的情景，不是很美嗎？」
「我們游得相當遠，」瑪麗塔說：「我們中飯也吃得很好，妳中飯吃得好嗎？凱瑟琳？」
「這就像跟前夫見面一樣，」凱瑟琳說：「讓我覺得自己蠻有教養的。」她以前從來沒這麼開心，這麼可愛。「我真的認為這樣和你很配。」她假裝很讚賞地望著大衛。
「啊，老天。」大衛說。
「我不是，我還沒開始就已經完了。」
「也許沒有，」凱瑟琳說：「不過也可能吃了。我們能不能把這些全忘掉，就只做好朋友呢？」
「你真周到，」凱瑟琳說：「我很好。」
「你不一定非睡這裡不可。」
「妳是該臉紅，」凱瑟琳說：「你看看她，大衛。」
他回到房間裡，一直看書，一面慢慢地飲著酒。等他聽到凱瑟琳回到臥室來的時候，他已經脫了衣服，關了燈，差不多要睡著了。他覺得她似乎到浴室裡耽了很久，然後才上床來，他一動也不動地躺著，呼吸很平穩，只希望自己已經真正睡著了。
「晚安。」
「她很好呀，」大衛說：「妳也一樣。」
「你一定要寫，大衛，」那女孩說：「你會寫的，對吧？」
「你不想出書？我想。總得有人開始真正做點事。」
「我怕妳和圖書會覺得寂寞。」
他走進他們的房間。打開他這邊床頭的小燈，舒舒服服地躺下，看了一本哈德森的書，那本書的題名叫「沙丘萬物」。他之所以會選這本書是因為書名最缺乏吸引力。他很清楚的知道將來有一天他會需要所有的書，而他要留下最好的那些。可是在看罷書名之後，內容絲毫不讓他覺得無趣，他很慶幸選到了這本書，而他又脫離了現實生活，而哈德森及他的兄弟乘著馬一起在月色中馳騁於白色的沙丘之間。漸漸的，擲骰子的響聲和兩個女孩子低聲交談的聲音又變得真實了，因此過了一陣之後，他走出房門去給自己調了一杯威士忌加礦泉水，拿回來一面看書一面喝，他看到她們兩個在玩雙陸戲，看來是兩個真人在做一些很正常的事，而不像是他滿心不情願地參與其中的荒謬劇裡的兩個角色。
「妳想他真的不要緊吧？」瑪麗塔說著，看看大衛，臉紅了起來。
「我已經覺得膩煩了，魔鬼，徹底的膩煩了。」
「你們要後半輩子都在一起也行，」凱瑟琳說：「只要你們兩個不會彼此感到厭倦，你們兩個我是都再不需要了。」
「你不能跟有病的人生氣。」
「可憐的凱瑟琳。」瑪麗塔說：「可是現在妳既然一切都計畫好了，妳一定覺得好過多了。」
「我們吃了頓很好的午飯，」瑪麗塔說：「請你公平一點，凱瑟琳。」
「只有我已經告訴了你的那些，」凱瑟琳繼續說道：「這些恐怕就夠我忙的了。」
「請你再吻我一次，」凱瑟琳說：「我會睡覺，因為我知道你會答應的。你一向會答應做我想要的事，因為你自己其實也想要做。」
「因為我屬於這裡。」
「我知道，」凱瑟琳說：「我也試著跟大衛解釋過好多次，對不對？大衛。」
「我希望你不要生氣。」
「沒有別的原因嗎？」
「那太好了，」凱瑟琳說：「我很高興你們兩位終於都會說話了，我真的喜歡和人交談。」
「用這個詞來形容還真有禮貌哩。」
「妳其實根本不是個女人。」瑪麗塔說。
「什麼樣的計畫？」大衛問道，他的語氣相當的冷。
「我們可以嗎？」瑪麗塔問她。
「不是。」
吃過晚飯之後，凱瑟琳要和瑪麗塔玩雙陸戲。她們一向玩得很認真，也賭錢。凱瑟琳去拿賭具時，瑪露塔對大衛說：「今晚請你完全不要到我房間裡來。」
「老天，我從來沒想到會變成這樣。」
「我知道我該先問過你，」凱瑟琳說：「可是我本來是自己看的，後來覺得很有意思，就想也該讓大小姐看看。」
「她情形如何？」
「反正一切都太瘋狂了，我討厭瘋狂的事物，被搞得四分五裂的不止妳一個人。」
「有。」大衛說。
「聖拉飛爾，」凱瑟琳說：「我記得在那裡停了一下，可是我記不得吃中飯的事了。我一個人吃飯的時候，從來不會去注意的。可是我很確定是在那裡吃的午飯。我知道原先就有那個打算的。」
大衛倒了一杯香檳酒。他看到瑪麗塔在望著他，像是警告的聲色。他對凱瑟琳說：「等我把幾篇小說寫完了再說。妳今天都幹了些什麼事呢？」
「好的，可是請你先再吻我一下好嗎？這樣我們就不會寂寞了。」
「事情沒辦法解決，」大衛說：「妳所有的計畫和安排都毫無價值。」
「還好吧，」凱瑟琳說：「我不記得了。」
「也許我就是個流浪兒。」瑪麗塔說。
「啊，我要睡這裡。」
「我們都很容易受騙的。」大衛說，瑪麗塔又踢了他一下。
原來他們都是朋友，不管朋友到底是什麼。大衛想著，盡量不再思想，只是說話和聽別人說話，生活在由現實化為的幻境之中。他聽到每個人說另外一個人的事，也知道每個人都清楚別人在想些什麼，說不定是他們都跟他說了。這樣看來，他們真的是朋友，了解他們基本上的歧見，相信他們彼此的猜忌，共享彼此互相陪伴。他以前也喜歡與她們共處，可是今晚他已經受夠了。
「不必說了。」大衛說。他那種冷冷的態度因為工作的時間漸進而又回來了。
「你為什麼不再為其他的事也謝謝她呢？」凱瑟琳說：「她想必幹了什麼很了不起的事，才能讓你睡得像死了一樣睡了整個下午，至少也該為這件事謝謝她吧。」
「妳去了那裡呢？」瑪麗塔柔聲問道。
「我是很寂寞。」
凱瑟琳走了進來說：「你們在一起好漂亮，我真感到驕傲。我覺得好像你們兩個都是我發明出來的，他今天乖不乖？瑪麗塔？」
「我會跟妳講我不答應。」
「跟我？」
「他知道我是個什麼樣的女人。」
「妳是個最好的女孩子。」瑪麗塔說。
「那關於什麼另外一個女人的廢話又是怎麼回事呢？」
「她看起來像十六歲。」凱瑟琳說：「她說她告訴你她看過那篇東西了。」
「我想試試看，」凱瑟琳說：「現在我對那事也很清楚了，所以我能看得出來的。不必替你的黑女孩擔心。她根本不是我要的那一型。她是你的。她是你喜歡的，很好是不錯，可是我不m•ｈetｕｂｏoｋ.coｍ•ｃｏm要，我不喜歡像流浪兒的人。」
「每個人都很寂寞的。」大衛說。
「我的老天，居然想到戴倫。」
「不要說這些了。」
明天他必須回到他自己的國度去，就是凱瑟琳感到嫉妒，瑪麗塔卻喜愛而尊重的。他在小說的世界中過得很快樂，也知道那裡太好了，難以持久，現在他已經由他開心的地方回到這個過份擁擠的瘋狂空間，而且現在這裡更轉化成了誇張的現實，他對這已感到厭倦，他也討厭瑪麗塔和她的敵人這樣沆瀣一氣。凱瑟琳並不是他的敵人，只除了她在那種既找不到，也捉摸不到的，對愛的追尋之中，她就是他自己的時候，那時她也成了她自己的敵人。她一直非常需要一個敵人，所以她必須在身邊維持著一個敵人，而她是最近，也最容易加以攻擊的，能了解我們防衛上的所有強弱點和所有的錯誤。她很技巧地攻進我的側翼之事，卻發現那是她自己的陣地，最後的戰事總是像在一個大漩渦裡，飛揚起的塵土是我們自己的塵土。
「沒有用的，而且我已經膩煩了。」
「我不會再繼續寫的。」大衛說。
「去吧，讓大衛看妳是個什麼樣的流浪兒，他會喜歡的。」
「妳不蠢，妳說的全是真的，我們不要再說了，就做好朋友吧，可以嗎？」
「我知道，可是難道我們不能就再試一回嗎？我會做好的，我可以辦得到，我原先幾乎都做到了。」
「不要想它，」瑪麗塔說：「不管怎麼樣，不管變化如何，我愛你，你明天要繼續寫作。」
「我不相信。」瑪麗塔說著對大衛微微一笑。
「難道你不能為了她也為了我再試這一回嗎？」
瑪麗塔說：「我知道，我也試著跟大衛說了。」
「她去整理你的房間了。」瑪麗塔說。
「有沒有說過？」
「我知道，可是妳不必忠於我或忠於任何東西。不要這樣。反正沒有人會這樣的。也許妳其實也不會真那樣，可是我告訴妳不必，我要妳快樂，也讓他快樂。妳可以做得到，我不行，我很明白。」
「那你為什麼到這間房裡來呢？」
瑪麗塔又看了看他，他知道她心裡想對他說的是什麼，他說：「我得去梳洗一下，妳把事情跟瑪麗塔說吧，我馬上回來。」
「睡覺吧，魔鬼。」
「妳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準備要再開始寫作了。」
「嗯。」
「開車回來很舒服吧？」瑪麗塔問道：「今天下午好涼快，好舒服。」
「可是搞亂的人是你，」凱瑟琳說：「難道你不明白？跳來跳去的寫什麼小說，其實你真該做的是繼續寫那本對我們三個人都意義重大的記事。而且那也一直進
和_圖_書行得很順利，我們又正好要到最刺|激的部分。一定要有人告訴你，你寫那些小說只不過是你逃避責任的手段。」「一起躺在床上都還是覺得寂寞，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啊，那你寫呀。比起一大堆土著在中非洲的村子裡，到處是蒼蠅和疥癬，有你那個醉鬼老爸滿身酒臭在那裡東碰西撞，搞不清那些可怕的小鬼裡那一個是他生的，至少要有趣得多，也有意義得多哩。」
「妳今天想到要找那幾個畫家？」
「妳只是累了，」大衛說：「我想妳恐怕都沒吃午飯。」
「首先我們要準備出書的事情，我先得讓人把原稿拿去打字打好，再找人來畫插圖，我得去見幾個畫家，把事情安排好。」
「你肯吻我道晚安嗎？」
「我真希望我根本不認得妳們兩個。」
「你恨我嗎？」
「抱歉，我又失敗了。」
「我很高興。晚安。」
「我想和妳做朋友，」凱瑟琳說：「不要做這麼個討厭的人，那本書的事慢慢來吧，大衛。你知道我只要你寫出最好的作品來。我們開始的時候就是這樣的。現在不管是什麼，我不要再說了。」
「她說你今天過得很好，說你真的很開心，一點也不沮喪。你能不能為我們兩個再試一次？我真的好想要那樣。」
「不，我才是這樣，」瑪麗塔說：「我很愚蠢，又很可怕。」
「是呀，」凱瑟琳說：「我進來的時候好高興，我認為我會讓你們高興，而且我也真正做成了一些事，可是大衛卻讓我覺得自己像個白痴還是個麻瘋病人。我是這樣實際，這樣理智的人也是沒辦法的事。」
「不同的部分找不同的人畫，比方說瑪麗，羅輪欣，柏森，戴倫，杜非和畢卡索。」
「你在生氣嗎？」
「我認為妳該先問過我才對。」大衛說。
「嗯，還好。」
「好。」
「那是因為他後來沒再寫下去，要是他寫了的話，妳就會明白了。」
兩個女孩都坐在吧檯邊，冰桶裡放了一瓶上好的香檳酒，兩個人都容光煥發而可愛。
「我試過，在馬德里的時候我還為了要做個女孩子而讓自己四分五裂過，結果是把我搞得真四分五裂了。」凱瑟琳說：「現在我是不再來這一套了。你們兩個是一個女孩和一個男孩，你們不必改變，這也不會讓你們難過，可是我不然，我現在什麼也不是，我現在只要大衛和妳能幸福快樂，其餘的全是我編造的。」
「我不知道，」凱瑟琳說：「我沒有注意。我只想到出書的事，想到要開始了。我們非動手不可。我不懂為什麼我一提要規規矩矩做事，大衛就這麼彆扭。這件事已經拖得久到我都突然為我們大家感到慚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