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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浪者之歌

作者:赫曼.赫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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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葛溫達

第二部

葛溫達

兩個老人沉默良久,然後葛溫達一邊彎身道別,一邊說:「悉達塔,我感謝你告訴我你的想法。這些想法有一部分頗為奇特,我不能立刻瞭解,這部分可能只得放下。我感謝你,也祝你平靜度日。」
葛溫達雖然感到驚訝,然而依然受到極大的愛和預感所吸引,聽從悉達塔的話,轉身靠近他,用自己的嘴唇貼上悉達塔的額頭,不可思議之事於是發生在他身上。當他的念頭還圍繞著悉達塔奇妙的話打轉,依然徒勞地、抗拒著不以時間來思考,試著將涅槃和輪迴想像成一體,甚至還對朋友的話有些輕視,在他內心和無比的愛和尊敬交戰之時,發生了——
悉達塔說:「我該對你說什麼呢,可敬的人?也許該說你過度追尋了嗎?或說你不曾因追尋而有所發現?」
「你開玩笑吧?」葛溫達問對方。
他再也看不到朋友悉達塔的臉,而是其他許多張臉,許許多多,一長串,一條由臉串成奔流的河,幾百張,幾千張臉,所有的臉都浮現又消逝,然而似乎又同時出現,每張臉都持續變動、更新,然而每一張又都是悉達塔的臉。他看到一張魚的臉,鯉魚的臉,牠有著無數痛苦張開的嘴,這是一隻垂死的魚,眼睛爆裂——他看到一張新生兒的臉,紅通通又滿是皺紋,哭泣扭曲著——他看到殺人犯的臉,看著他把刀刺進某個人的身體——在同一刻,他看到犯人被綁著跪下,而他的頭遭劊子手用刀砍下——他看到男男女女的身體赤|裸著,在狂亂的情慾之中交錯糾纏——他看到屍體橫陳,靜止、冰冷、空洞——他看到動物的頭,公豬、鱷魚、大象、公牛和禽鳥的頭——他看到諸神,看到黑天及火神阿耆尼——他看到這些形體和容顏彼此有著千百種連結,每張臉都被其他面容托起,它們愛著、憎恨著、毀滅著,重生,每個都求死,每個都激|情痛苦地顯現無常,然而卻又沒有一個死去,只是幻化,不斷重生,不斷呈現新的面貌,而在不同的面貌之間毫無時間的區隔——所有的形象和面容停頓、流動,重新生成,湧出而互相交流,而在這一切之上,一直有層薄薄的,沒有本質然而存在著的東西,就像一層薄玻璃還是一層冰覆蓋著,有如透明的皮膚,一層殼還是一個輪廓或是水做的面具,而這張面具微笑著,這面具是悉達塔微笑的臉,就是葛溫達在此和圖書瞬間用嘴唇輕觸的那張臉。葛溫達看到,面具上的微笑,湧動形體合一的微笑,無數同時的誕生與死亡融合而成的微笑,悉達塔的微笑就正如那沉靜、細緻,無法參透,也許善意,或者嘲弄,智慧,正是戈塔瑪的,是佛陀的千百種微笑,正如他已敬畏瞻仰過無數次的微笑。葛溫達知道的,大圓滿者的微笑正是如此。
葛溫達說:「悉達塔啊,在我看來,你還是喜歡帶著一絲嘲諷說話。我相信你,而且我知道你並未跟隨任何上師。但是即使沒有任何法門,你難道沒有為自己找到一些想法,有些心得?那是你自己的想法,並且幫助你生活?如果你願意告訴我其中一些,會讓我十分歡喜的。」
「你是悉達塔?」葛溫達以他羞怯的聲音問道:「我這次依然沒有認出你來!我衷心問候你,悉達塔,我實在高興再見到你!你變了很多,朋友——那麼如今你成了個船夫嗎?」
「我的確是老了,」葛溫達說:「但是我並未停止追尋。我不會停止追尋,這似乎是我的使命。你也是,就我看來,你也曾有所追尋。可敬的人,你可願告訴我隻字片語?」
悉達塔看著一切,微笑著。
「我知道,」悉達塔說;他的微笑綻放出金光。「我知道的,葛溫達。而你看,我們此刻又陷入識見的叢林之中,爭執字句。因為我不能否認,我對愛的言語表達表面上和戈塔瑪的話相左。這也是我為何這般不信賴語言,因為我知道,這個矛盾是種假象。我知道我和戈塔瑪的想法是一樣的。他怎麼可能不懂得愛。他,體認到人存在的短暫和空無,然而依然這樣愛人,使得他將漫長而艱苦的一生只用來幫助別人,教導別人!我對他的愛也是如此,這偉大的老師,我愛他的實質面更勝過他所說的話,他的作為和一生比他說過的話更重要,他的手勢更勝於他的想法。我不是從他的言論,不是從他的思想看出他的偉大,而是他的作為,他的一生。」
驚訝得像被施了魔法,僧人望著船夫的眼睛。
悉達塔說:「曾經,可敬的人啊,在許多年前,你就曾經來到這河邊,在河邊看見一個人在睡覺,你坐在這人身邊,好守護他安穩睡覺。但是葛溫達啊,你並沒有認出正在睡覺的那個人。」
「怎麼說呢?」葛溫達疑問。
「彎身過來!」他輕輕地對著葛溫達耳朵說:「彎身過來!就是這樣,再近一點!更近一點!親吻我的額頭,葛溫達!」
悉達塔彎身,從地上撿起一顆石頭,掂在手上。
「悉達塔,」他說:「我們都已經老了。我們很難再以這般形貌見到對方。我發覺,親愛的朋友,你已經找到平靜,我承認我還沒有找到。請告訴我,可敬的朋友,再告訴我一個字,給我一些我能掌握,我能理解的東西!給我一些什麼讓我帶上路,我的道路經常崎嶇難行,經常是晦暗的,悉達塔。」
葛溫達這麼想著,而他的內心開始爭執不休,他再次向悉達塔行禮,受到愛的牽引,他深深地朝和-圖-書著安靜坐著的悉達塔鞠躬。
悉達塔說:「你知道,親愛的朋友,我還是個年輕人的時候,當時我們和懺悔清修的沙門住在森林裡,就已經開始質疑法門和上師,因此離開了他們。我依然如是。然而我從那時起獲得許多老師教導。有個美麗的名妓長時間擔任我的老師,還有個富有的商人也是我的老師,還有幾個玩骰子的賭徒。有一次一個步行的佛陀弟子曾是我的老師,在我睡在樹林裡的時候,在他朝聖的路上,他曾坐在我身邊,我從他那裡也學到一些事,也很感謝他。然而我從這條河學到最多,還有我的前任船夫瓦蘇德瓦。他是個非常簡單的人,瓦蘇德瓦,他不是思想家,但是他知道絕對必要的,就像戈塔瑪知道的一樣多,他是個大圓滿者,是個聖人。」
(全書完)
「這個,」他把玩著說:「是顆石頭,時候到了也許變成土,從土長成植物,或是生成動物或人類。以前遇到這種時候我會說:『石頭只是石頭,是沒價值的東西,屬於摩耶幻境;然而因為也許在轉變的輪迴當中,這石頭也可能變成人和精靈,我因此賦予它形象。』我以前或許會這麼想。但是如今我會這麼想:這個石頭是石頭,它也是動物,也是神,也是佛陀,我崇敬它、愛它,並不因為它可能將會變成這個或是那個,而是因為它早已是也永遠會是這些動物、神、佛,只是今日示現成一顆石頭,因此我愛它,從它每條紋路和孔洞,從石頭上的黃色、灰色,它的硬度,敲它的時候會發出的聲響,從乾燥或濕潤表面看到它的價值和意義。有些石頭摸起來油油的或是像肥皂,其他的像樹葉,又有些像沙子,每顆石頭都是特殊的,以各自的方式唸誦著『唵』,每顆石頭都是梵,然而同時也更因為這是顆石頭,是油油的或是像肥皂,而這正是讓我喜歡的地方,讓我覺得神奇而值得崇敬之處。但是不要讓我再多說了,言語並無益於密傳的真義,一切都會因言語而立即有些不同,如果把它以言語傳達,都會有一絲造假,有些愚蠢——是啊,這也是非常好,我非常喜歡的,我也很能諒解,某個人當作寶藏和智慧的,他人聽起來可能只是愚昧。」
他來到河邊,請求老者渡他過河,當他到了對岸踏出船時,他對老人說:「你對我們僧人和朝聖者多做善行,你已經渡我們許多人過河。船夫,你不也是追尋正道的人嗎?」
「這我瞭解,」葛溫達說:「但這正是世尊認為的虛幻之物。他要求善意、諒解、同情、忍耐,卻不要求愛,他禁止我們在愛之中把心執縛於世間。」
「我沒開玩笑,我告訴你我所發現的。知識可以傳達,智慧卻沒辦法。人能找到智慧,能體現智慧,能被智慧引導,能以智慧創造奇蹟,但是卻無法言傳。這是我還在少年時期就已經常想到的,也因此讓我離開那些上師。我有個想法,葛溫達,你一定又會以為是個玩笑和*圖*書話或是蠢事,卻是我最好的想法。這個想法就是:每個實相的相對面也同樣真實!也就是說:真相如果是單面的,永遠只能被說出來,以文字來包裹。凡是由思想而來,用言語傳達的,都是單面的,都只有一半,都缺乏整體、圓滿,沒有一體性。偉大的戈塔瑪要以言語教誨世間事,那麼他就不得不將世界分成輪迴和涅槃,假象及實相,痛苦和解脫。沒有其他方法,想教導別人的人只有這個方法。然而這世間本身,我們周遭以及內在一切存在物卻從未是單面的。一個人或一種行為,從未是只有輪迴或只有涅槃,沒有一個人是完全神聖或是完全罪惡的。因為我們服膺於假象,於是時間像是真實的。時間不是真實的,葛溫達,這是我時常不斷經歷到的。而如果時間不是真實的,那麼世間與永恆之間的對立,苦與樂,邪與善之間似乎存在的對立也只是假象。」
悉達塔友善地笑了:「船夫,是啊。葛溫達,有些人必須經歷許多變化,穿著各式各樣的袍子,我是他們其中之一,親愛的朋友。歡迎你,葛溫達,今晚就住在我的茅屋裡吧。」
第二天清晨,每日出行托缽的時間到了,葛溫達不無遲疑地說:「在我上路之前,悉達塔,請容我再問一個問題。你找到法門了嗎?你找到一個信仰,或是有所覺悟?你所追隨的,能幫助你生活和行事正確嗎?」
一雙老眼微笑著,悉達塔說:「你自稱是個追尋者,可敬的人啊,你畢竟也年事甚高,依舊穿著戈塔瑪的僧袍嗎?」
「你為何要對我說起這顆石頭?」過了一會兒他猶豫地問。
葛溫達說:「涅槃不僅是個語詞,我的朋友,那是一個念頭。」
「怎麼會呢?」葛溫達憂心地疑問。
悉達塔說:「我是有些想法,也不時領悟到一些事情。我經常,一個鐘頭或一整天,有所覺知,就像人心裡感覺到生命。有些想法,卻不容易由我來告訴你。你瞧,我的葛溫達,這是我發現的想法之一:智慧是不可言傳的,智者試著傳達的智慧聽起來總像傻話。」
悉達塔繼續說:「一個念頭,也許吧。我必須對你坦白,親愛的朋友:我並不那麼將念頭和語言分別開來。坦白說,我也不看重念頭。我比較重視實物,好比在這艘渡船上面,曾有個人是之前的船夫,也是我的老師,一位神聖的人,他許多年來只是相信這條河,除此無它。他注意到這條河的聲音對他說話,於是他向這條河的聲音學習,這個聲音調|教、指導他,這條河在他眼裡就是神,許多年來他都不知道,任何一陣風,任何一朵雲,任何一隻鳥,任何一隻金龜子都可能像這條受他尊敬的河流,一樣那麼具有神性,知道一樣多並且也能教導他。然而當這位聖人走進樹林,他知曉一切,知道比你、我都更多的事情,沒有上師,沒有書本,只因為他相信這條河。」
葛溫達說:「但你所謂的『實物』,是某些真正的,某些具有本質的東西?這難道不是摩耶的幻術,只是圖像和表象嗎?你和_圖_書的石頭,你的樹木,你的河流——這些是真實的嗎?」
悉達塔沉默不語,還是同樣以沉靜的微笑看著他。他定定地看著葛溫達的臉,葛溫達的臉上帶著憂慮,帶著渴望;他的眼中寫著痛苦和永恆的追尋,永恆的迷失。
「好好聽著,親愛的朋友,好好聽著!罪人是罪人,是我也是你,然而將來他又會成為梵天,他會進入涅槃成佛——那麼你看:這個『將來』就是個假象,只是個譬喻!罪人並未走在成佛之路,他並不會有所開展,雖然我們的思想不識其他想像。不,罪人的內在,罪人的現在、今日就是未來佛,他的未來已在當下,你當禮讚罪人內在,在你之中,在每個轉變者內在,在可能的人內在隱含的佛陀。葛溫達我的朋友,這世間沒有不完美,或是即將趨於圓滿:不,世界在每一刻都是圓滿的,所有的罪人都已含藏恩典,所有的孩子內在都有個老人,所有的嬰兒都面臨死亡,所有死者都有永生。沒有一個人可能看著其他人而知道自己的道路還有多遠,強盜和賭徒內在都有個佛陀等著,所有婆羅門內在都有個強盜。在深刻的冥想當中可能脫離時間,一切現前,可以看到此生及來生,而一切都是好的,一切都是圓滿,皆是梵。因此在我看來,現前的是好的,死亡或是活著,罪人或聖人,聰明或愚笨,一切都必須是如此,一切只需要我的認可,我的意願,我的同情諒解,那就是對我好的,只會支持我而不會傷害我。我從我的身體和心靈經驗到,我非常需要罪,需要肉|欲,追求財富,需要虛榮和最受輕視的絕望,好學會放棄抗爭,好學著愛這個世界,不再將它和我所期望的、所想像的任何一個世界相比較,不再和我所構想出來的圓滿形式一較高下,而是讓這世界就是這個樣子,愛這樣的世界,樂於成為其中一部分。——這,葛溫達啊,只是我的一些想法。」
葛溫達當晚就留宿在茅屋裡,睡在瓦蘇德瓦從前的床鋪上。他有許多問題要問他青年時代的朋友,悉達塔也告訴他自己生活上的許多事。
悉達塔說:「這我已經不在乎了。實物或許是表象或許不是,我也可能因此只是表象,一切都一直如同我自己沒有分別。這也是物讓我喜愛和崇敬之處:它們和我一樣。因此我能愛它們。這只是一種你會嘲笑的法門:愛,葛溫達,對我而言卻是最重要的。要看穿這個世界,解釋這個世界,輕視這個世界,這一切或許是大思想家要做的事。然而我唯一看重的是能愛這個世界,不去輕視它,不要怨恨這個世界和我自己,能以愛、讚嘆及敬畏來看待這個世界和我以及天生萬物。」
「我仍然不是十分明白,」葛溫達又請教:「你所指為何?」
「尋求之人,」悉達塔說:「很容易眼中只見追尋之物,卻不能察覺自己無https://www.hetubook.com.com能接納任何東西,因為他只想著所追尋的,因為他有個目標,受目標所制。有求即有所標的。發現卻是自由、敞開心胸地站著,沒有任何標的。你啊,可敬之人,也許的確是尋求之人,卻因為追隨目標而忽略其他一些近在眼前的東西。」
葛溫達沉默地傾聽著。
再也不知時間是否存在,這一幕只是一秒或是千百年,再也不知那是悉達塔或戈塔瑪,或是我還是你是否存在,葛溫達內心最深處猶如受到神箭所傷,傷口卻感覺甜蜜,在最深處感到陶醉而豁然開朗,葛溫達又站著好一會兒,依舊俯身朝向悉達塔沉靜的臉龐,他剛親吻過的那張臉,適才滿載無數形體、無常及存有的舞台。這面容重新封上千百變的深淵之後,悉達塔的表情並未改變,他依舊沉靜地微笑著,輕輕地、溫和地微笑著,也許是非常善良的,或者非常嘲弄的,正如世尊微笑的樣子。
葛溫達深深行禮,莫名落下的眼淚滑過他蒼老的面容,就像一把火燃燒著最真摯的愛,燃燒著內心謙卑的崇敬。他深深地一揖到地,對著不動靜坐的那人,他的微笑讓葛溫達憶起一切,他在一生中曾愛過的,一生中曾珍視而神聖的一切。
葛溫達和其他僧侶一度在卡瑪拉送給戈塔瑪弟子的林園裡休息,他聽說一名老船夫的事,這名老船夫就住在一天路程之遙的河邊,被許多人看作智者。當葛溫達繼續上路,他就選擇經過渡口的那條路,希望看到這名船夫。因為不管他是否終生遵行佛法而活,是否因為他的年齡以及謙卑也受到年輕僧侶的尊敬,他心裡的不安和追尋畢竟未曾熄滅。
(葛溫達卻暗想:這個悉達塔是個奇妙的人,他說出一些奇妙的想法,他的說法聽起來有些愚昧。世尊精湛的佛法聽起來不一樣,比較清楚,比較純粹,比較容易瞭解,沒什麼奇特、愚昧或是可笑之處。但是與悉達塔的想法不同,悉達塔的手、腳、眼睛,他的額頭、呼吸,他的微笑、問候,他走路的樣子完全不同。自從世尊戈塔瑪進涅槃之後,我再也沒遇到任何人讓我覺得:這是位聖人!唯有他,這個悉達塔,讓我有這種感覺。他的說法聽起來或許奇怪,他的話聽起來或者愚昧,但是他的眼神和他的手,他的皮膚和頭髮,他的一切都散發出純淨,散發出平靜,散發出清朗、溫和以及神聖的氣氛,這是我們無上導師最後一次死亡以來,我第一次在其他人身上看到。)
「沒什麼深意。或者也可以說,我就是喜愛這顆石頭,這條河還有一切我們所看到的,可以學習的東西。我可以愛一顆石頭,葛溫達,我也可以愛一棵樹或是一片樹皮。這些都是物體,實物是可以被愛的。我卻無法愛上語言。因此『法』對我沒有意義,法沒有硬度,沒有柔軟度,沒有顏色,沒有稜角,沒有氣味,沒有味道,只有文字。也許正因如此阻礙你尋得平和,也許就是因為這許多文字。因為解脫和美德、輪迴和涅槃只是字句,葛溫達。沒有任何東西會是涅槃,只有涅槃這個語詞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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