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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遊之歌

作者:赫曼.赫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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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雲的天空

有雲的天空

我畏懼著的那些生命暗潮總是定期來臨。說不清日期和次數,因為我不曾連續寫日記,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是二三和二七還是別的數字同它有關係,只知道在我靈魂中時時無緣無故升起暗潮。陰霾籠罩著世界,像雲影遮蔽著天空一般。歡樂變成虛假,音樂也陳腐可厭,什麼都顯得沮喪,活著還不如死去好。這種無名憂鬱像襲擊一般,時時來臨,說不清有多久的間隔,我的天空便蓋上一層雲影。開頭是一種焦躁預感或一個夜間夢境在心內騷擾。我本來喜愛的人們,房屋、色彩、聲音都變得可疑和虛假。音樂使我頭痛,所有信件令人https://www•hetubook.com.com心煩,像藏著暗箭。這種時刻,和人交談簡直是受罪,談了一會就要吵嘴。為了這種時刻,一個人會後悔沒有買下手槍。怒氣苦惱和怨恨到處去發洩,對人,對動物,對天氣,對上帝,對正在翻閱的書頁,對身上穿的衣料。但那些被遷怒的對象毫無反應,怒氣煩躁和怨恨又彈回到自己身上。其實,我才是應該恨的人,是我把煩亂和怨恨帶給世界的。
絕望的暗潮退去了,生命又歡欣起來,天空又美麗起來,悠遊更有意思起來。在這種回來的日子裡,我感到一種有點像病後康和_圖_書復的心情:疲弱而不憂傷,忍受而不怨恨,感濟而不自卑。生命線慢慢地又在上升。我又在哼一段歌,又在採一朵花。又把手杖當作玩具。我又已經克服了它。以後還要再克服,或許還要克服很多次。
像潮氣從地面上升,雨水向地面降落,互相配合著一種節奏,像四季的循環,潮水的漲退,有一定的時間和順序,我們內心的動盪也是依照著法則和規律。有位弗力滋教授,他統計某些數字的級數來說明精力活動的定期反覆,聽起來有點像神秘哲學,但神秘哲學也確是知識。這些德國教授們拿來尋開心的事,正是它的很https://www.hetubook.com•com好注釋。
過了這樣一天之後,我正在休息著,這一會兒的休息早在期待之中的。我知道世界是多麼美麗,至少有些時候,它對於我比對於任何人更顯得美,色彩結合得更細緻,空氣流動得更可愛,光線照射得更柔和。我知道為了這些享受,我必須付出那些難受日子的代價。治療沮喪倒也有良藥:就是歌唱、虔誠、飲酒、奏樂、作詩、漫遊。我靠這些良藥過活,一如隱士靠他的祈禱度日。有時候我的天秤似乎有點傾斜,好時刻和壞時刻不能維持平衡;但有時候又發覺那傾斜的方向相反,經過一番奮力,好時刻增加,壞時刻減hetubook.com.com少了。我永遠不願意有的,就是在最惡劣心情下不希望有的,是那介乎好壞兩者之間的平庸境況。我寧願忍受角度尖銳的更大痛苦,再享受由它而來的更豐富光輝的幸福時刻。
矮灌木在岩石縫裡開著花,我躺在草地上仰望那蓋滿緩緩飄動的薄雲的天空,已經望了幾個小時。周圍一點風也沒有,但天上一定有風在吹著,才把一塊塊的亂雲紡成了一絲絲的線縷。
再說是不是這靜靜紛擾著的有雲天空,映進我的靈魂而在反射?是不是我從這天空上,領悟到自己內在生命的意象?這很難作絕對肯定的答覆。有時一切都是完全不肯定的。在某些日子裡,別人認為世和圖書上沒有誰比我更能確切地認識雲天的氣氛、色彩的情調、霧氣的芬芳,事實上我以詩人兼漫遊者的經驗敏感也確能做到。但是接著又會像今天這樣,完全失去自信,懷疑著自己是否真正看過、聽過、嗅過什麼,是否我信以為真的並非事物脫去外表的本身真相,只不過是我自己內心的想像?
周圍一點風也沒有,
但天上一定有風
 在吹著。
才把一塊塊的亂雲
 紡成了一絲絲的線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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