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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漠

作者:勒.克萊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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譯者後記

譯者後記

二〇〇八年,勒.克萊喬獲諾貝爾文學獎,講詞標題為「在悖論的森林中」(Dans la foret des paradoxes),他說,面對人世紛爭,他不能變動,所以寫作。這是寫作與人生之間的悖論,既是被動,也是主動;既是避世,也是入世。於此,不難理解,尋找人間的烏托邦,追溯心靈的原鄉,是他一貫的主題。
例如「他們圍觀,繞著大巴士、黑色警車和地上的白布,而那被白布矇住的殘軀,是個小偷。」鏡頭從人群逐步聚焦到地上的身體,那是邊緣人哈地茲的屍體,而且貼上了一個眾人會認定的「身分」標籤,整篇在此告終。本段原文其實簡潔,若不考量運鏡,可譯為「他們圍觀,繞著大巴士、黑色警車和小偷被白布矇住的殘軀。」只是如此一來,身分就不是最後畫面所延伸的意義了。於是,我選擇加字贅言,以貼近原著畫面的進程。
藍漢傑敬上
誠如所有譯者會有的告解,我由衷而誠實地說,本書翻譯必有錯誤,請大家不吝指教,並容我藉此表達私人的感謝。謝謝芷郁的貼心與耐心,hetubook•com•com代表皇冠為本書不斷交換意見,還擔待了我的脫稿,因此錯失原定去年出版的好時機——《沙漠》出版三十週年。
親愛的讀者們:
皇冠編輯部考量台灣讀者的資源,最後選擇加註,費心地將我猶豫不決時所寫的「筆記」整理成註釋。我也趁此機會說明,縱使多了一些註釋,卻仍是「厚此薄彼」,還有太多台灣讀者陌生的地名與歷史人物未加註,那麼,姑且也視之為一種「渾沌」,讓讀者有延伸閱讀的漫遊之趣吧!
以宗教背景為例,勒.克萊喬從未直接寫出書中主要人物的信仰,因此他們口中的「Dieu」,粗心的話,就譯成「上帝」,拉拉的母親喜歡唱歌彈琴(guitare),就會譯成彈吉他,這是比較簡單的例子。稍微複雜一點的如「Chretiens」,有人譯成基督教徒,但對台灣讀者而言,此一譯法容易讓人僅僅聯想到基督教的信徒,更妥切的翻譯是基督徒,泛指所有信仰基督的教徒,涵括天主教、東正教、基督新教等。順帶一提,同樣都曾走進「沙漠」而獲啟示的耶穌基督與穆罕默德,有著「本是同根生」的宗https://www.hetubook.com.com教系譜,其後世信徒卻因地域利益,演變成歐洲對北非的侵略與屠殺,在《沙漠》一書中更耐人尋味。
悖論,也是一種虛與實的對話。《沙漠》是勒.克萊喬寫作的分水嶺,在此之前,他偏重刻劃描述,在此之後,確立了「以虛托實」的鮮明風格。虛,是表面的波瀾不興;實,是內蘊的波濤洶湧。因此,虛的文字淺淡,使他的小說讀來親和流暢,而指涉遼闊的實,則帶來無限解讀的樂趣,這也是研究勒.克萊喬作品的論述茂盛如林的主因。
希望你們也享受到了如此的閱讀美味。
我有幸從讀者變成譯者,因《沙漠》而步入勒.克萊喬的悖論森林,漫遊渾沌之域一年多後,翻譯雖告一段落,但身為讀者從中品到的餘味,仍在蔓延……
猶如電影「運鏡」的筆法是勒.克萊喬的另一特色,畫面隨文字進展而浮出層次,但法文與中文的文法不同,許多情境若依原文短句的順序翻譯,中文難以通順,這挑戰了翻譯守則的「信達雅」,究竟「信」所忠於對象為何?譯者必須抉擇。
謝謝你們讀完《沙漠》近二十萬字的中文譯本,這部勒.克萊喬的代表作,終於hetubook•com.com在法國付梓的三十年後,來到台灣讀者面前。
翻譯本書的另一個挑戰是加註,例如作者為虛構主角的命名,阿拉伯文中,努兒(Nour)的意思是光。拉拉(Lala)意指女士或女性,且與Leila音近,意思是夜,因此拉拉與努兒有著夜與日、幽暗與光明的對應。不過,人名與文本所對應的意涵,對不懂阿拉伯文的法文讀者而言,已然模糊,之於台灣讀者,更形遙遠。
也有輕鬆或詩意的一面,如作者形容哈耳塔尼的長相,只是一筆帶到「他不留八字鬍也沒落腮鬍」。若把這張臉放進因信仰而蓄鬍的男性穆斯林人群中,便會會心一笑。或是讀了拉拉初到馬賽時喜歡念路名,那看似與自己對話的孤獨,背後也許與伊斯蘭教召喚各方聖名的淵源有關。又或者,作者一筆帶到為聖戰劃下句點的阿爾赫西拉斯協約(Acte dAlgesiras ),若細查,便會發現簽訂日期竟是小說最後一章標題中的一九一二年三月三十日。整本小說,有太多「一筆帶到」卻暗藏玄機的例子。
諸如此類的例子,要不要加註呢?尤其了解了作者刻意不點明之後,註釋會不會僵化了原可任由讀者尋思的空間,以及日後一再反芻進而發現新意的美味?會不會猶如莊子說過的故事,儵與忽兩帝,出於好意,卻意外殺死了他們經常遊玩之域的主人——渾沌?hetubook•com.com
虛與實交織出的「渾沌」,正是閱讀勒.克萊喬作品的好玩之處。是否加註,我猶豫不決,手邊的英文與德文《沙漠》譯本中沒有一個註釋,為此與編輯多次討論,我曾表示,只有一個註釋是必要的,即父親向努兒指出北斗星的星座名,若直接對應成中文,譯成搖光、開陽等等,好像瞬間看到這對父子在沙漠裡拍武俠片。
本書結構也處處玄機,兩個各自獨立卻彼此呼應的故事,暫且以主角分為「努兒」與「拉拉」兩部分。「努兒」又可分為五章,諸多人物與事件皆屬史實,「拉拉」則為四章,兩部分交叉進行,「合體」之後,宛若hetubook.com.com張開的手,呈現「五指四縫」的意象。指與縫,或許亦可視為一種虛實交錯。勒.克萊喬以不同的動詞時態處理這兩部分,粗略地說,「努兒」為過去簡單式,「拉拉」為現在式,中文沒有這種動詞時態,因此譯文上,我儘可能讓「努兒」的文字節奏較為緊密。
翻譯末期,我放棄直接用電腦工作,改以手寫,時間緊迫下,諸多好友相挺,一如半夜替鞋匠工作的小精靈,分工為手稿打字,因族繁不及備載,僅在此以「親愛的打字精靈們」為暱稱,一併致謝。我特別要感謝Eric等國際友人對法文、阿拉伯文的殷殷解惑,還要表達對陳芳英老師的感激,她在「文學導讀」課的教導,歷經漫漫時空之後,當我面對《沙漠》繁複的文學境域時,才知多麼受用。瑞鑾是一位傑出的譯者,因為她是一位精采的讀者,謝謝她為本書作序,並指出譯文的疏漏。她在序言〈遼闊沙塵的頌歌〉最後一段話,也是我想對讀者說的。
以虛托實,對讀者而言,處處暗藏玄機,饒富興味,對譯者而言,玄機成了危機,四面埋伏,稍一不慎,失之千里。
《沙漠》遼遠無盡,有太多值得分享的視野,卻得就此打住,因為我已經殺死好幾個小渾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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