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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經有好幾個星期沒諾諾的消息，也沒別人的消息。我沒再去赫歐慕一塞巴斯托波地下鐵站聽羌貝非洲鼓的音樂。我打電話給西蒙，可接的是答錄機，只聽見若約醫生的聲音，優雅、倨傲的聲音，讓我起雞皮疙瘩。我也都沒留我的名字。有幾次，晚上，一個人在地下室，我會聽見門口有柴油車滴答的聲音，我的心跳得好快，因為我怕。可這只是我自己的錯覺。

他沒回答。然後他點點頭。等他吃飽了以後，他跑去躺在他的床墊上，雙手抱著頭。他一下子就睡著了。

在屋頂上，風吹著電視台發射天線的固定繫索。這種聲響很特別，這裡，在城市的中心，離海好遠。然而，汽車低低hetubook.com.com問問的隆隆聲，在伊夫里大道，義大利廣場上，在更遠的地方，在河岸邊，或者在環城大道，一波波的浪，就像這樣，很輕柔，就像潮水漲了起來。突然，我覺得空虛，我心裡有某種渴望，會讓我痛苦。因為大海的聲音，已經好久好久我沒聽到這聲音，它讓人暈眩。我走到屋頂的邊邊，彎下身子頂著風，好像我就能看得到那邊的海。諾諾抓住我。他不了解：「你幹嘛？你瘋了啊？你想死啊？」我心裡想：「喔，說不定就像這樣，有人會從窗戶跳下去，是因為他以為下面是大海。」我攀住他不放。「抱緊我，用力抱緊我，諾諾，我不舒服。」他https://www.hetubook.com.com讓我靠著升降梯的馬達箱坐下來，擋著強風。我冷得發抖，累得發抖。諾諾脫下他那件有皮縫子的帥氣夾克，把它披在我背上。他只簡單說：「喏，萊伊拉，我這件給你，這樣你就會常常想到我。」他的臉光滑、平扁，頭有點大，好像是侏儒那種樣子。可他的眼神柔和，很黑而且很柔和。我想，他已經明白我快要離開了。說不定他比我自己還要早知道會這樣，所以他才又來。

我需要感覺他的體溫。我自己一個人在地下室裡待了好幾天，沒跟人講過話，只有聽我那台裝電池的破收音機播的音樂。我去躺在諾諾旁邊，我兩隻手抱著他，連這樣他都沒被ｈttps://m•ｈｅｔｕｂｏｏk•cｏｍ•cｏｍ吵醒。我們就這樣躺了好幾個小時沒動，我聽著他的呼吸聲，我想猜猜這陣子他去了哪裡，就只有聞聞他的味道，他脖子的後面、他的背的味道。他醒來以後，我們做了愛，輕輕的，像第一次一樣。做以前，他從他衣服口袋裡掏出了個保險套。他叫這是帽子。這是他要的，不是我，我想我根本沒想到這個。沒想到以後，沒想到懷孕，也沒想到性病。

諾諾中午的時候回來。我有點認不出是他。他剃了光頭。他的眼神怪怪的，顯得不安，都斜著眼睛看，和他平常完全不一樣。我弄給他吃，做了些乳酪可麗餅，是他喜歡的，還有馬鈴薯球、巧克力核桃麵包。我想他會跟我說他做了些什www.hetubook.com.com麼，或者是他去了哪裡。他吃得很快，他喝了好幾大杯可樂。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沒有把鬍子刮乾淨，臉頰、下巴、上嘴唇都有點鬍渣渣。

當商業區的樹木逐漸開花的時候，我就知道春天快到了。這些都是越南人種的樹，小小的，怪怪的，有李樹、櫻桃樹、迷你的桃樹，樹上都長滿了白色或粉紅色的細茸毛。天空一直都是灰灰、冷冷的，可白天比較長，而且那容易碎散的小絮絮讓我覺得很舒服。讓我覺得很舒服。

接著，我們一起到鐵塔上頭去，從一條秘密的路徑，升降梯搭到三十一樓，然後走防火門、樓梯，以及消防梯。在我們上頭的天空是一塊方方的鐵藍色，就像是扇窗，窗外無邊無際。這個時候，我知ｍ•hetuｂoｏk.com.coｍ道我該離開了。

「你被抓去坐牢嗎？」

在我都用來複習阿金畝教我的哲學功課的那張用支架撐著的桌子上，有一封工會寄來的通知，通知上說他們不齒有人私自竊取用水，並且偷了幾千瓦的電力。清查行動很快就要展開。不法份子會被揭發、會被斷水斷電，並且要接受應有的懲處。我把這張通知放在顯眼的地方，好讓諾諾知道這件事。我噠的一聲關上了二八號的鐵門，聲音好響，想必聲響傳到了鐵塔的最頂端。

現在一切都會變得不一樣。這是結束的時候了。我在屋頂上，在三十二層樓的地方，梯子的最上面，我聽著風聲，還有我的眼睛因為滿眼是藍藍的天而想哭，就像第一次我來的時候，像第一次諾諾帶我到這裡的時候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