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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中沙

作者:泰戈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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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二十四

莫亨德羅當時在想,他將把那封信親自交給比諾迪妮。什麼話也不說,倒要看看這位錯遞信件的比諾迪妮的窘態。莫亨德羅毫不懷疑這封信裡,一定有使比諾迪妮羞愧不已的言語。他還突然想起,前不久,她還給比哈里寫過一封信。他很想知道信中到底寫了些什麼,但他也有些猶豫不決。他竭力想使自己拆信。既然比諾迪妮託付他照看,他就要對她的命運負責。因此,他有責任拆開這封疑竇叢生的信。無論如何他也不能讓比諾迪妮誤入歧途。
比諾迪妮像隻被激怒的黃蜂要螫刺遇到的所有的人似的,她打算燒毀整個世界。她所要的,為什麼總是障礙重重得不到呢?她為什麼一個目的也達不到呢?要是自己得不到幸福,那麼,不把那些妨礙她得到幸福的人、那些破壞她成功的人以及那些剝奪她一生中珍貴東西的人,也弄得徹底毀滅,她絕不會善罷甘休的!
莫亨德羅把信拆開了。信用樸素的語言寫得很簡短。不過信中明顯地表現出寫信人的真摯同情。莫亨德羅讀了好幾遍並反覆思索了很久,但他仍摸不清寫信人的真實感情。他只是開始擔憂——「由於我說過不愛她使她受到侮辱,由於遭到輕慢,比諾迪妮大概企圖移情別處。由於生氣,她甚至完全把阿莎也扔到一邊去了。」
你的比諾德嫂嫂
阿莎想:「這是多麼奇怪的問題?難道因為比哈里有過極端可恥的念頭,就因此懷疑我嗎?真沒有良心!」
看門人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全都告訴了他。於是,他就把信拿了過來。
比諾迪妮把信交給了看門人,要他把信送給比哈里。
「我不想去齋和*圖*書斯,我哪裡也不想去!」阿莎有些生氣地說。
以前只放在心裡想想的事,現在公開地說了出來,立即在大家心裡引起了軒然大|波。比諾迪妮心裡暗想,對如此荒唐的公開指責,比哈里竟未進行任何反駁。她感到高興的是,莫亨德羅給比哈里的打擊,是他罪有應得的。由於這一痛擊,比哈里也就遠遠地離開了,這彷彿是件好事。比諾迪妮也似乎很滿意。
比哈里這麼一想,於是他便把罪過歸咎於自己。他心裡想到:「我本來就不應該生氣的。我應該到莫亨德羅那裡去請求他原諒才是。那天,我那個樣子匆匆離開他們,彷彿莫亨德羅是罪人,而我則是原告。我應該去承認我是不對的。」
兄弟:
「喂,妳別等了。再也見不到他啦!」他對比諾迪妮說道,「妳的信被退回來了。」
比諾迪妮心裡想,顯然是比哈里拆開信讀完後退回來的。頓時她全身所有血管裡的血液如狂濤似地往上湧。她立即派人把送信的看門人叫來,可是那看門人忙其他事情去了,沒有找到他。比諾迪妮在臥室裡閉門哭泣。從她那熱情的眼睛裡,落下了如燈盞油滴似的心中怒火燃燒著的熱淚。她把自己的信撕得粉碎,還不足以使心緒平靜下來。她要是能把這幾行表明過去至現在心情的筆跡完全抹掉,該多好啊!可是,她卻毫無辦法。
莫亨德羅的遺憾後悔情緒越來越強烈了。自己也感到了驚奇與恐懼,有什麼必要對此事念念不忘呢?比如說,比諾迪妮聽到了莫亨德羅說他不愛她,這其中又有什麼過失呢?再比如說,比諾迪妮,由於聽到了這話,受到侮辱的比諾迪妮盡量想www.hetubook•com•com忘記他。這對他又有什麼損害呢?
莫亨德羅走進內室,看到比諾迪妮好像在等什麼人似的。莫亨德羅心中忽然燃燒起一股嫉妒之火。
「怎麼拆開了?」比諾迪妮問道。莫亨德羅什麼也沒說,就走了。
「根本就不是那麼一回事!我絕不是為了舒服才想去她那裡的。」
暴風雨來臨之時,船是靠錨鍊維繫的。在這樣心亂如麻的時候,莫亨德羅似乎也想考驗一下他與阿莎的緊密關係。晚上莫亨德羅把阿莎的頭靠近自己的胸脯,問道:「丘妮,實話告訴我,妳很愛我嗎?」
聽到這裡,比哈里什麼也沒有想,只想快到內室去。過去,像親人一樣多麼輕鬆,多麼愉快,他沿著這熟悉的樓梯進進出出。與大家快樂地說說笑笑,心裡什麼隔閡也沒有。而今天,再也不能那樣做了。那是多麼值得珍惜啊!他的思想一時不免變得糊裡糊塗。啊,要是再有一次,那怕是最後一次,能像過去那樣進去,像兒子一樣與拉茲拉克什米再聊一陣,把罩著面紗的阿莎當作嫂子與她寒暄幾句,那是多麼美好!多麼珍貴啊!這一切是一種多麼強烈的願望。
這時,莫亨德羅正好在門庭前小花園裡散步。「這是誰的信?」他問看門人。
莫亨德羅只顧自己盡興,根本不管阿莎的難堪,接著又問:「那麼,妳為什麼想去齋斯呢?」
一想到這裡,莫亨德羅就完全不能自持了,決定馬上行動起來。既然比諾迪妮已委身於他,現在只是因自己一時的愚蠢行動,才使得她對自己猶豫不決。
「她沒有去齋斯,也沒有必要去齋斯啊!」
「今天你怎麼提出這樣的問題呢?」阿莎羞愧得滿臉通紅地回答說,「我跪在你和*圖*書的腳前,請你坦白地告訴我,你什麼時候見過我對你的愛有半點不忠呢?」
聽到這裡,阿莎立即推開莫亨德羅,把臉埋在枕頭裡,木然地發楞。過了一會兒,她再也忍不住了,大哭起來。莫亨德羅為了安慰她,想再次把她抱在懷裡,可是,阿莎卻不願意離開枕頭。莫亨德羅看到自己的問題使妻子如此痛苦,他感到自豪與幸福,他也變得激動不已。
「但是,你曾經想過……」
莫亨德羅一邊沉思,一邊打開抽屜取出阿莎寄來的三封信,又重新讀了一遍。他心裡暗想:「確切無疑,比諾迪妮是愛我的。可是,昨天她在比哈里跟前,為什麼是那樣一種表現呢?她只是做給我看的嗎?我曾明白地說過我不愛她的話,她在我面前得不到愛情的回報,又會怎麼辦呢?很可能她才這樣做,表示對我的蔑視,而去愛上比哈里。」
莫亨德羅陷入沉思:「我說過『完全是謊言,我並不愛比諾迪妮』。當然,我這麼說是很難的。我愛她也罷,我不愛她也罷,說這種話,實在太殘酷了。哪位女人能忍受這種話語的沉重打擊呢!現在,我能有什麼機會在她面前作些解釋呢?說我愛她吧,話是很不準確的,說我不愛她吧,這話也慘白無力,應該是極溫柔地轉告。要是這些話語在比諾迪妮心中留下辛酸的回憶,是很不應該的。可是,現在卻難以補救自己的過錯。」
「比諾迪妮如果暗地裡愛著我,那會給她帶來幸福,使她永遠留在這裡。」莫亨德羅想,「我知道自己的心思,我任何時候都不會不公正地對待她的。她可以安安全全地愛著我。我當然也永遠愛著阿莎,我絕不會使她有任何恐懼。但是,比諾迪妮移情別戀,誰知道她會和圖書發生什麼災難呢?」
「兄弟,站在暗處幹什麼?還不快進屋去。」
比哈里又問道:「阿莎是什麼時候去齋斯的?」
這兩天以來,心中的煩惱使比諾迪妮再也無法回復到各種家務事情上來。最後,實在忍無可忍,她提筆給比哈里先生寫了一封安慰他的信:
說完後,比哈里就匆匆走了。就是在這個晚上,比哈里到印度西部去了。看門人帶著比諾迪妮的信未找到比哈里,就回來了。
薩杜喬倫告訴他一切都好。
久藏於心靈的激|情,現在一下子迸發出來了。自己過去認為毫無根據的東西,經莫亨德羅一語道破,現在已在他心中獲得了巨大的生命力,向外面冒了出來。
薩杜喬倫對他說。
阿莎實在是氣得忍無可忍便叫了起來:「我為什麼想去你是一清二楚的!」
可是,話語一旦說出了口,既不能收回,又不能忘卻。這話語中,似乎有真理的種子存在。眼看著它發芽、生根、茁壯成長起來。比哈里心裡一次又一次地回想起那天看見這姑娘的情景——那天,在鮮花盛開、芬芳撲鼻的花園裡,夕陽的餘暉映照著羞答答的姑娘的面龐。他的確懷著甜蜜的激|情,在心靈深處將阿莎當作自己心愛的人。有時,甚至覺得,好像把姑娘的頭貼在自己的胸前。有時,還感到有一種極度的痛苦,如骨鯁在喉。過去那種在涼台上深夜還不能入睡,或者在房前不停徘徊時出現的不可理解的一閃而過的模糊念頭,現在突然變得清晰了。

比哈里原以為阿莎已去了齋斯。一天傍晚,比哈里猶豫不決地來到莫亨德羅家門前。他看到拉茲拉克什米的遠房舅舅薩杜喬倫,便問他道:「薩杜喬倫舅舅,我已經好多天沒有來了,這裡大家都和*圖*書好吧?」
然而,比哈里那副慘白的面孔,時不時地在比諾迪妮的腦海裡閃現。每當想起這痛苦的面孔,便使她心靈深處頗富同情心的天性勃發,使她欲哭無淚地傷心。像母親抱著生病的嬰兒那樣在懷裡搖晃,那痛苦的形象也一直在比諾迪妮的內心晃動。比諾迪妮心中產生了一種不可抑制的強烈願望。她要使比哈里身體健康起來,使他面色再次恢復紅潤,使他的心情再次振作起來,使他臉上再次綻開笑容。
「說實在話,丘妮,妳要是嫁給其他什麼人,說不定會幸福得多。」
聽到薩杜喬倫請他進去後,比哈里就快步朝屋裡邁了幾步,但他又突然停了下來,並退了出來,「我不進去了。我還有事,我走了。」他對薩杜喬倫說。
說著,莫亨德羅把信扔給了比諾迪妮。

自從那天我看到你那冰冷憂鬱的臉色後,我一直衷心希望你能盡快振作起來,恢復到以前那樣——再一次看到你那輕鬆愉快的笑容,再次聽到你那高尚忠厚的話語。你的情況怎麼樣,請你寫張便條告訴我。
比哈里連做夢也沒有想到——他比哈里愛著阿莎,這樣愚蠢的念頭,這般難堪的責備竟然能從莫亨德羅的嘴裡說出來!因為他自己的心裡就從來沒有出現過這樣的想法。起先,莫亨德羅的如此言語,彷彿是晴天霹靂。後來,由於對莫亨德羅的盛怒和鄙視,他只是氣呼呼地反覆說:「不,這不公正,這不可能,這毫無根據!」
「也許妳覺得離我而去與姨媽住在一起會更幸福一些。」
於是,莫亨德羅下定決心,一定要找個機會與比諾迪妮談一談。即使比諾迪妮回心轉意,愛上自己;又絕不使自己完全被她所迷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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